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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几道身影从盘龙关口打马而出,直奔建州方向。
盘龙关夺回,大军会在不日将战线前移,这也就意味着九原驻军在不久之后将全面拔营,离开建州赶赴盘龙,此乃大趋所致,要将赫博多的蛮子从大晋的土地上赶出去,便一定要一鼓作气追击下去!
慕枫与苏翀留在盘龙重修城墙,巩固防御,赵穆将军身子需要调理,不宜长途跋涉,就地留在了盘龙静养,白炎则带着南宫白泽,白少卿杨云骢等人打马回转,直奔建州而去。
“小侯爷你悠着点,手臂上的伤可刚包扎好,要是再裂开了我可不管你了!”见打头那人信马由缰一路狂奔,南宫热河不禁不满的嚷了起来。白炎闻言回头一看,见自己果然已将大家甩开了一大段,遂将缰绳一拉,立在道旁笑道:“自己跑得慢,竟也还敢出声。”
“知道你想早点回到公子身边去,可也不能便仗着自己的马儿好便欺负人,再说了,白大哥的手可是还绑着呢。”南宫热河说完示意了一下,白少卿一听忙笑笑道:“无妨,昨夜细细清理了,上了药,这会子感觉好多了,咱们出来了这么多天,小侯爷思念公子,必定想早点回去的。”
“这小子便是一天不跟我吵几句嘴痒,咱们这都是自己人,摊开了说,我是想无瑕没错,杨大哥他们必定也想早点回到无瑕身边,少卿兄心中不是也有事儿想要去寻究竟么,也就你跟白泽没什么事,可我想啊,若是弦伊那丫头在建州的话,你不定跑得比谁都要快。”白炎说完将四指竖起放在头顶,然后上门牙一咬下嘴唇,做出了兔子的模样冲着南宫热河挤眉弄眼,一旁众人见状全都笑翻在了马背之上,南宫热河满脸通红的瞪着他,偏生又想不出言语反驳,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粗着脖子吼道:“你别得意,回去之后让公子不理你。”
“他不理我,我自有办法缠着他,哈哈哈——”
任务圆满完成,自然一身轻松,那一行人马嬉笑之间一路向前,白少卿打马落在最后,抬头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慢慢的眉目之间浮现了忧虑之色。
也不知,公子的人到了没有,归云庄的情形究竟如何了,柔儿她……
又在哪……
房间里满满的站了一堆人。
自无瑕过世的那一刻起,他的房间便被封了起来,没有人去准备任何东西,因为没人相信他已经离去。床栏上的轻纱一层一层的落下,阻隔了内外两个世界,他一如往常般安静的躺在那里,便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双眼,对着众人露出笑意。弦伊不声不响的坐在桌旁,并不去望任何人,便是冷绯柔被带到她的面前,她也未曾动弹半分。
“弦伊姐姐……”冷绯柔有些恍惚的看着弦伊,发出了沙哑的呼唤声。弦伊眉目间终于有了波动,却依然不去看冷绯柔,而是起身一站,一步步走向了床边,冷绯柔站在原地,看着弦伊憔悴的身影,忍不住慢慢落下了泪来。
从无瑕出事开始,她便被关进了房间,除了一把门锁将她锁住之外,并未有人对她有过任何辱骂与折磨,因为这院子里的空气仿佛也随着那人的离去一并凝结了,所以大家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惊扰了那沉睡中的人儿。
一天一夜,冷绯柔度过了自己生命中最为漫长的一个昼夜,她总会在不经意间惊心害怕,院子里的传来的风吹叶动都会让她颤栗得跳起来,那簌簌的响动仿佛是一声声叹息,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时常在不自觉间透过门缝去望门外的院子,便仿佛下一刻无瑕就会如往常一般带着呆呆从房间走出,轻柔的笑着,低声细语着与它玩耍,然后坐在桃树之下静静的画画。她从未想过杀一个人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恐慌,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初许诺透着落寞望着自己,说着很多事情永远都回不去的情景。
原来,的确是这样的,很多事情,一旦做错,就永远无法回头。
“说吧……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弦伊低着头站在床边,用尽全力才挤出了一句话语,说完之后顿了片刻,突然间回过了头来。
愤怒!
那是一种让人永远都忘不掉的眼神。
冷绯柔的身子一晃,毫无依衬之下向后退了两步,虚弱得无力支撑。
那满满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让她感到无所遁形,她在心底告诉自己所做的事情无可厚非,她只是在为自己的亲人报仇,为归云庄那么多人讨回公道,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她的脑中无声的呐喊着:原来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他没有让人去杀自己的爹爹,没有让人放火烧掉归云庄,没有追杀许诺凤垨,也没有派人杀害鸿达刘恕,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而自己,却将这一切全都归咎在了他的身上……
在他收留了自己之后,自己竟下毒害了他的性命……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突然之间便再也支撑不住,冷绯柔晃动了一下,一把跌跪在了地上,悔恨的泪水从眼中落下,砸在颤抖的指尖,没入了苍白的指缝之间。
“我不该将一切过错都怪在他的身上……归云庄没了,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着,所有人都说为了我好,要我好好的活下去,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那转移了目标的仇恨之外一无所有,我以为自己杀了他心中便会好过……可是,可是……”冷绯柔颤抖着将双手举到了眼前,失声痛哭道:“我竟感到更加痛苦了,我的双手沾了鲜血,再也洗不掉了……”
“你是归云庄的大小姐,冷秋之的女儿——冷绯柔,对吗。”缠绵出奇的冷静,在冷绯柔的说完之后,他笃定的询问道。
冷绯柔双眼无神的望着地面点了点头,而弦伊却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床榻之旁。
“你是冷秋之的女儿……所以说……你是特地来找公子报仇的……”她喘息着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胸口,摇着头喃喃道:“我竟将你带到了公子身边,是我害了公子,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那么,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报仇而不惜对错吗?”缠绵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冷绯柔意志消沉的苦涩一笑,深吸一口气,呢喃道:“还有这样的机会吗……也许我就不该来到这里……天涯海角,终会有我冷绯柔的容身之地,还有那个让我爱恨不能的男人,而现在……却再没有机会了……”
双眼慢慢抬起,心灰意冷间瞥向了那轻纱之后,想象着自己若是去了黄泉,又该如何才能面对那人。突然之间,冷绯柔愣住了,她怔怔的看着那轻纱后朦胧的身影,惊慌失措起来。
他……?!那床中坐着的,是谁?!
弦伊感觉到了不对,她顺着冷绯柔的目光将头抬起,仰面看向了咫尺之间的那人。
“公子……”声音颤抖着,弦伊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霍然站起了身来。
白皙的指尖轻轻一扣,无瑕柔美的眉目半露在外,如墨般的长发顺着素洁的衣衫蜿蜒到了床沿边,因刚刚醒来的不适,他蹙着眉头捂住了胸口。
“总算是醒了。”缠绵急急将轻纱一扣,坐下身子将无瑕揽入了怀中:“弓,倒杯水来,尤晗去打热水,云岚,将那药丸拿过来,鬼翼,去将奚昊公子请过来,记得,看着点他。”
“好。”屋内众人瞬间而动,只冷绯柔与弦伊二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大家忙而不乱之貌,弦伊终于醒悟了过来。
原来,他们都知道,除了自己还有柔儿之外,所有人都知道公子没事,他没事!
弦伊长吐了一口气,突然间矮身蹲下,于原地抱着双膝痛哭了起来。
公子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丫头……”弓见状到她身旁蹲下,将手抚在了她的发间,轻声安慰道:“别哭了,公子不是没事么。”
“拿开,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弦伊哭着将弓的手狠狠甩开,起身奔出了门去。弓抬头看她离去的身影,回身对着于程颢将眼一瞪,低吼道:“还不去看着她。”
于程颢疾步追出,到了院门正撞上了匆忙而来的奚昊与鬼翼。
“无瑕当真没事?他真的没事吗?”奚昊紧紧抓住了于程颢的胳膊不肯松开,就在方才,鬼翼突然出现,告诉他无瑕醒了,让他赶紧过去,他根本不敢相信那话是真的。
昨日被那场景所慑,在探不到无瑕的脉搏和呼吸之后,他整个人便懵了,垮了,根本无法再去求证真伪。缠绵将他带回去后,他将自己锁在房间不肯出来,他不敢再踏入东边的院门,不敢再去看无瑕的脸,他怕自己承受不住会崩溃掉,可现在,鬼翼竟跑来跟他说无瑕醒了,又怎能不让他茫然无措。
“是真的,这会子缠绵公子正陪着他呢。”于程颢话未说完,奚昊撒手便跑,鬼翼想到缠绵的话,忙紧随身后一追,果然刚踏下台阶奚昊便一个趔趄向前扑倒了,鬼翼一个探身将他拉住放稳,然后微微舒了口气。
果然缠绵公子的话没错,是得好好看着他才行。
冷绯柔也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看那一众人等杂而不乱的行动,她突然将头一低,笑了。
“如今,你已知道了我的身份,要杀要剐,尽管动手吧。”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计谋,只是想逼自己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而已。
“那么你又可曾想过,我不过是要你一个身份,却为何大费周章做这么多事情。”无瑕的精神依然不好,那让他陷入假死的药物方才散去药性,令他有些疲惫。
“有什么区别吗,你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了我是来做什么的,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对我动手了,那么你还在等什么呢。”
“我在等,等你自己醒悟过来,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回头的机会,因为这世上并非只有仇恨才是支撑着我们活下去的动力,你若不再为仇恨而活,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有关于你……和你所爱的那个人的秘密,柔儿,你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