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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驻扎地彻夜灯火通明,奚昊在帐内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直觉告诉他,缠绵一定就在那城池之中,或许爹爹也在那里,可是,他没有半点功夫,莫说要突破千军万马到达城池,就算只是走出这营帐半步都是不能。
帐外并不安静,士兵们来来往往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奚昊躺了一会儿,终难入睡,遂坐起身子摸出了贴身揣着的银针囊。
久未施针,那感觉似乎都生疏了。指尖拂过泛着寒光的针尖,感受着那寸芒所透的凉意,奚昊禁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一个医者,连持针制药的权利都被剥夺了,那么,他又还能有何作为。
一道黑影突然从帐门处窜入,只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奚昊面前,帐内的烛火随着那人的到来倏然而灭,奚昊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人一撞,仰面倒下时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出针了。
方文正一手撑在软榻边缘,另一只手扣住了奚昊的嘴,帐内很暗,他却依然看清了那近在咫尺的锋芒。一根银针在离他的晴明穴不到寸许之处顿住了,奚昊睁大双眼怔怔的看着他,扬起的手腕正举在了他的面门前。
只要再近一点点,那针便能刺入他的晴明穴之中。
奚昊的手有些颤抖,他与方文正虽道义不同,但这般伤人性命的举动于他来说终究太过艰难,所以他只是挣扎了一下,想要挣开方文正捂住他的那只手。
方文正心头也是大惊,他不知道奚昊从何处得来的银针,以方才那势头来看,若非他只是捂住奚昊的嘴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怕他此刻早已经倒下了。
“唔——”不知道方文正想要做什么,奚昊显得十分焦躁,虽被捂住了嘴,却依然发出了声音来,方文正这才吐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要放手了,你答应我不要出声。”
奚昊有些疑惑,他不知道方文正为何会来到这里,以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态度,这举动简直太匪夷所思,可若不是有何原因,他应当也不会冒险接近自己。思及此,奚昊安静了下来,然后轻轻眨了眨眼。
嘴被松开了,奚昊将银针慢慢收回,直起了身子望向了方文正。
“你见过慕容默了?”
任他怎样去想,都没想到方文正第一句话说的竟是这个。奚昊没有回答,心中却已经百转千回。
自己之所以要见慕容默,就是因为方文正那日提及的话语,而今日自己才见到他,此人便如此着急的跟来询问,莫非?!
不,不可能!
奚昊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否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可是,若不是那样,方文正又为何要问及此事?
“他有没有说过救你之事?”方文正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可奚昊却愈发懵懂了。
慕容默是说过这军营之中还有人在想办法救自己,可是,为何是他?为何竟是他?
看到奚昊脸上的神色,方文正顿时明白了过来。
慕容默必定没来得及告诉他接应之人是谁,所以他才会这般难以相信。
“要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莫家军中的白少卿!”知道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很难让这人再对自己产生信任,所以方文正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告诉了奚昊救他之人的身份。
白少卿?!这名字如此陌生,他是谁?他又为何要救自己?
看奚昊眼中的神色愈发茫然,方文正知道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自己所说的一切,于是压低嗓音想要再做说明,却在张口之间突然收声,然后竟一个探身扼住奚昊的咽喉将他压入了枕中。
“做……咳咳——”奚昊被扣住喉头无法出声,那帐帘却突然一挑,然后一人疾奔而入,从后揪住了方文正的后领就是一摔,方文正的身子被甩了出去,重重跌倒了地上。
“你是活得不耐了——”武飞云的怒吼穿透而来,方文正尚未起身,又被他一脚踹在胸口,登时又扑倒在了地上。
“他杀了我弟弟,我为何不能杀了他!”方文正啐去口中血沫一跃而起,回以咆哮。武飞云闻言眸中一寒,往他面前一站,咬牙切齿道:“白山那么多条人命已经赔给了方冲,宗奚昊是我的人,谁若是敢动他,休怪我翻脸无情!”
方文正静静的站在原地,许久,才抬眼看了一眼武飞云,又侧目看向了一直呆望着他的奚昊,然后狠狠一抹嘴边血迹,转身摔帘而去。
“你有没有事?”武飞云走到烛台旁点亮了烛火之后,回身到了奚昊面前俯身查看他的脖子,奚昊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发懵的摇了摇头。
他在保护自己!
方文正那一瞬间的举动并非是想伤害自己,而是,想要保护自己。他若不那么做,武飞云便必定会产生怀疑。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痛恨着自己的男人为何突然之间要帮助自己了呢?而他所说的一切又会是真的吗?
“奚昊,奚昊?”
“嗯……”无意识的应答透着一种柔软之音,让武飞云心头一动,他伸出双手抚住了奚昊的双颊,俯身问道:“你可有伤到哪里?”
“没有。”奚昊依然在顺着他的话语回答,那种略微迷茫的声音带着一种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温婉,让那人的心瞬间化为春水,恨不能将他融化在怀中。
“你困了吧,好好睡一觉。”
“好。”只答了一个字,奚昊便向后一倒躺回了枕间,然后侧身向内,闭上了眼睛。
武飞云有些诧异,然更多的是难言的喜悦,他俯下身子,将唇探到了奚昊颊边轻轻一吻,又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轻声离去。待到门帘被放下,奚昊才双眼一睁,松开了紧握的双手,一根被握得变了形的银针染着血迹从掌心落下,没入了黑暗的阴影之中。
“怎么样?可有见到公子?”方文正刚进帐门便被白少卿堵住了,看他低头不语,白少卿不禁有些心急,待出手拉他之时,才骤然一惊,道:“你受伤了?发生什么事?”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了,在这军营之中能够出手伤方文正的,除了武飞云还有何人。
“莫非被武飞云撞上了?”
因方文正出入方便,白少卿才按捺住性子等着他去找奚昊,可如今他带伤而回又一言不发,当真让人心急如焚。
“我没有让他起疑,否则便不是带伤而回,是早就没了性命了。”方文正坐下之后揉了揉胸口,又道:“慕容默没来得及告诉宗奚昊真相,我虽说了,但不知他是否会相信我,明日武飞云便会带兵攻城,十方城内兵马粮草皆匮乏之极,也不知能否抵挡住他的攻击,我们要救那么多人只怕是不能了,所以只能全力以赴救宗奚昊一人,至少也能将他送入城去,与他的爹爹汇合。”
“你是说……阵前夺人?”并非没有这般想过,当知道威武侯府的大公子落在武飞云手中之时,白少卿便设想过千百万种方法去补偿自己犯下的错,白山城破他难辞其咎,如今只要有一丝弥补的希望,他都将在所不惜。
“但凭你我二人之力,恐十分困难。”
“那若,再加上百余个无惧生死的虎贲如何!”帐外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语,随着一道身影倏然而现,方文正与白少卿回过了头去,鬼翼站在两人身后,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十方城内人来人往,武飞云的大军已经蓄势待发,城中的百姓是首要转移目标。因前一日山石崩塌伤了很多人,所以那转移速度十分缓慢,尤锐带人整集着队伍,全力以赴的帮助着百姓们从西面城门逃离。
并非西面便有退路,而是因为其余三面皆无法突围,所以孟昶龙才选择了那条能够通往平湖滩的道路,那里要经过信陵城,虽然那城池也已经废弃许久,可若是十方不保,大家或许还能退入信陵再做打算。
先锋营五千兵马当初在护送百姓去巨鹿时便因被巨鹿大军围剿损失惨重,最后只剩下千余人马退回了十方,先锋营的头领尤锐当时为了保护百姓撤离被利箭所伤,几乎丢了性命,之后虽然受到大家悉心照料,身子却还是弱了许多,如今大战在即,侯爷却再次令他撤离,他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违抗了军令,当真是郁郁不欢,颓然之极。
鄂闵看他闷闷不乐之貌,遂打马到了他的身边,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做什么一副死人脸,你怕我们没命来跟你们汇合吗?百姓们手无缚鸡之力,自然要先行撤离,你们到了信陵之后将城墙加固起来,若是十方失守,我们才好一路直奔信陵,侯爷这可是将大担子丢给了你了,你却还不满意,怎么,就只有冲锋杀敌才是正事,防御防守便是旁门了么?”
尤锐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也正如他所说,若是十方失守,下一个城池便会是大家的栖身之所,如此一想,自己带人去打前站同样十分重要。想开之后便好了,尤锐伸手反扣了鄂闵的手掌紧紧一握,道:“好生跟着侯爷,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年纪大了……”声音突然便哽咽起来,尤锐大呼一口气,别开头去仰天一笑道:“不说了,总之我尤锐等着你们,三日未得讯息我便带人杀回来,就算是死,我先锋营也要跟大家死在一块!先锋营听令——”
“在!”
“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