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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白烟轻轻荡漾在河面之上,带着冬季的清凉,随着风儿一路蔓延,那河面之上停泊着十来艘商船,此刻正静静的等待着征途的起航。
雪花很干净,一朵一朵,素洁美丽,河水却失去了往日的清粼,涌动着暗红之色,令本来寻常的清晨弥漫了死亡的气息。这是东吴一个普通的早晨,却因为一场激战而变成了杀戮之地,许诺负手站在船头,仰头望着天空,深邃的眸中带着莫测的深意,令跪在身后的那父子两人噤若寒蝉,瑟瑟不已。
“爹……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憋了许久,郑翔终于憋不住惊恐万分的哭喊了起来,此时此刻的他才知道自己所谓的报复有多可笑,郑承康脸色煞白的看着看着面前那个男人,心如死灰。
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蛰伏暗窥的野兽,沉寂不语只是为了蓄势待发的那一刻,当凤垨在厮杀之中与他遥相呼应之时,自己便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凤垨根本就是他的人!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粒棋子,自己竟还将其当成救命之草,如今深陷汪洋,随波浮沉,想要周全,已是万万不能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冷秋之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最终背叛他的,出卖他的人居然是你,是你许诺!”垂死挣扎,郑承康知道自己此刻再如何讨饶都已是枉然,心中愤懑不吐不快,是以扬声大笑着嘲讽道,许诺闻言眉间一动,然后微微一皱,回过了身来。
“你我皆是一样,不同的是,这十多年来你始终逊我一筹,而现在,你败了,我却依然还在,郑承康,我还以为你能多挣扎一会儿,至少也能削弱了归云庄的势力,谁知道,我许诺高估了你,论对手,你根本不配。”许诺没有生气,只看着那人,轻描淡写的掸了掸袖口,然后再次背过了身去。
“好歹相识十余载,我会让你给你们父子两一个痛快。”
“爹——救我,我不想死,爹——”
“放了我的儿子,我会告诉你与我有关联的人物名册,那些皆是暗地要谋算冷秋之的势力——”虎毒不食子,郑承康知道大势已去,却依然挣扎着希望能为自己的草包儿子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许诺低头一笑,甚至未曾回头看其一眼:“所有的人我皆一清二楚,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郑管家,一路好走。”
叫声戛然而止,伴随着“咕咚——”两声响,一红衣猎猎的男子出现在了许诺的身旁。
“这么多粮草,你当真要拱手相让?徵棠,天下大乱之势已经无法抑制,不如我们——”
侧目望向凤垨,许诺淡然而笑,制止了他的话语:“我许徵棠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凤垨,我累了,若此事完结之后我依然还活着,咱们便回翠微岭吧,做两个快乐的山野村夫,来日你娶了妻,生了子,便给我做义子,我保证今生欠你的,都回报在那孩子身上。”
看他笑得淡然,却语气落寞,凤垨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远处渐渐远离的船队,轻叹一声,道:“那好吧,你既无心踏入征途,我便陪着你隐居山林之中,等再过几年,你淡了对那人之情,便找个好姑娘,娶了,生个儿子做我的义子,你欠我的,我就从那孩子身上讨回来。”
那话语一完,两人相视而笑,许诺挥出一拳砸向了凤垨的胸口,凤垨却早有防备,闪身一躲,然后若鹞鹰一般扶摇直上,借着船帆之力径直奔了落在最后的一艘商船而去:“别忘了你说过的话,翠微岭中沉醉美酒等着你许徵棠!”
那声音随着破浪而去的船队一同远离,许诺沉默着站在甲板之上,片刻之后,收敛了心神,回身扬声道:“鸿达!”
“属下在。”
“你与刘恕二人带着这道令牌去朔州,将这份名册交给孙长智,他自会联络其余四大当家,办完事后,回归云庄与我汇合。”
“属下遵命!”
“鸿达——”许诺微微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踌躇,然只一瞬之后,便敛了心神,冷然道:“告诉孙当家的,不相为谋者,杀之!绝不手软!”
鸿达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那令牌与名册一接,与刘恕一同返身离去。
“啪——”
手掌击在桌面,令屋内那人双腿一软,跌跪在了地上。左何镗满面怒火看着宋俊谋,恨不能一巴掌将其打死。平日里草包也就算了,本就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若非沾了那一点点亲戚关系,就凭他的本事,便在军中谋个小小的伍长都是不能的,如今依仗着自己这层关系,他做了原州水军副将,平日里作威作福,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竟无用至此。上次让他带了一千人马去追孟白炎一百余人,却被风月山上的响马打得落荒而逃,还摔断了一只胳膊,本以为他会就此老实一些,谁知道却三天两头往青楼里跑,如今被几个外乡人打了一顿,还敢带兵去搜城,又被武门的少主给当众羞辱!自己的脸面当真是被他给丢尽了。
“舅舅,您就念在我死去娘亲的份上,再饶了我这一回吧。”宋俊谋哭丧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到了左何镗脚边,拉了他的衣摆可怜兮兮的道:“是他们先动了手,我不过就是喝醉了,差点——”
话语一顿,宋俊谋心虚的看了看左何镗。
差点什么?自己难道告诉他,因为那人怀中之人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味,令自己想要一探究竟,才会凑过了头去想亲一亲那脸……
等等!
心中突然一动,宋俊谋抽了抽鼻头,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他努力的回想了自己当时闻到的那种香味,然后在脑海中细细搜寻,当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之时,他双眼一愣,脱口而出道:“是他!当时在青楼里的那人……便是他!”
没错,难怪说感觉很奇怪,青楼中那人怀中之人,跟那南和酒楼中的武门小公子所散发的香味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他其实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却虚张声势,将自己吓跑!
“你想到了什么?”发觉宋俊谋突然发愣,左何镗不禁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将茶杯端起抿了一口,厉声问道。
“舅舅,我觉得,南和酒楼中的那些人有问题!”
“怎么说?”
“我——”
“属下简玉德前来回报情况。”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宋俊谋的话,左何镗应了一声,令人开了门,宋俊谋不屑的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那人,然后未加理会,继续说道:“凭我的直觉,南和酒楼一定有问题,舅舅,不如你派精兵跟着我一起去将那武门的毛孩子抓回来,我保证——”
“你保证?”左何镗不由自主的扬了嗓音:“你知道武门跟相国府的关系吗?武展堂那老匹夫虽然没有发展兵马,可他手中财富无数,多年来一直资助着相爷发展兵力,他就一个独子,倨傲得不得了,可他有倨傲的资本,莫说是你,便是我见到也要让其三分,抓回来,哼。”左何镗冷笑一声,道:“你有烂命一条,老子我还背不起那责任!”
宋俊谋被他一顿训斥骂得眼都睁不开,见简玉德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禁不住起了怨恨之色,喏诺的躬身退下之时,毫不避让的撞开了简玉德离去,简玉德因进门时听得他们谈论到南和酒楼,想起了方才那小兵所带讯息,说他的侄儿托人相告,他此刻正在这蒙城的南和酒楼等待与他相见,他本是安排妥当粮草之后特意过来回报顺带告假,谁知进来便听得宋俊谋那番话语,是以压制了心中的不安,不动声色的将其听完。
“简大人有何事要报?”左何镗十分不耐的坐下喝茶,简玉德见状也不拖沓,躬身拱手道:“征集的粮草不出明日便会全部装载完毕,却不知,是运往何方!”
原州水军突然尽数离开原州白鹭滩来到这蒙城,然后大肆征兵,四处戒严,本身就让人感到奇怪,简玉德问过几次,却都被左何镗以圣旨为由搪塞而过,他心有疑虑,然因其性愚忠,认为既然是圣旨之指,便一定没有问题,可是,前不久左何镗又突然强硬征粮,令他不得不起了疑心。
“楼船所行路线,本将军明日会告知各位舰长,简大人便不必太过费心了,今夜只管叮嘱众人将粮草安顿妥当,不要出了纰漏就好。”左何镗不冷不热的应付了几声,摆明了想要打发简玉德走。简玉德其人在水军中威望颇高,然因为人太过正直,属于那种无法拉拢之流,所以他平日里尽量与之保持距离,只想寻一日找个由头将他贬职调离,岂料相国府突然下令水军全面调至蒙城,这才拖延了下来。
见左何镗那副模样,简玉德知道自己是套不出任何话语了,遂也不纠缠,只将头一低,又道:“明日便要离岸,属下旧疾发作,肩痛难忍,还望将军能批个假,让我去街上药铺抓上几剂药。”
“去吧去吧。”左何镗巴不得他早点离去,忙不迭应允,简玉德见状又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小侯爷,看架势这船不出两日便会离岸了,可是我的姑父至今还未有消息,咱们该怎么办?”依照影刺打探来的消息,这粮草征集已经有些时日,这两天已经在收尾,看来楼船马上便要离岸远行了,说到这,秦篪已经按捺不住,若是楼船离了岸,自己这些人就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宗宝说,出入的牌子今天晚上便可做出来,咱们只有这么点人,若是分散更加不利,实在不行,便今晚上混进去,伺机行动!”白炎同样着急,与以往不同,虽然此次他们依然在暗处,然楼船何其庞大,又不在陆地之上,现在是要夺船而非毁船,危险与困难可想而知,且那船上分布了三万兵力,若真动起手来……
根本毫无胜算!
“白炎。”无瑕轻声唤了白炎,然后伸手扣在了他的指间:“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
“我……”想要同样给予那人信心,白炎的话语尚在喉间,便听门外急急一敲,宗宝在门外轻声道:“秦大哥,简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