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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孟白炎去了大理寺调了十多年前的卷宗?他有皇上手谕?”武凡中低头沉凝了半晌,才望向了大理寺的寺正王世允,王世允弓着身子点了点头,四十出头的模样带着一种献媚之色,对着那人毕恭毕敬道:“带着皇上的手谕,直接去见的霍大人,至于具体情况,下官官职低微,便,不得而知了。”
“哼。”武凡中冷笑一声,看了看王世允,道:“霍兖那大理寺卿看来是坐得太安稳了,行了,去瞧着点,有机会,本相自然会提拔你,放聪明点。”
“是是是,下官遵命。”得了那一句允诺,王世允满脸放光,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行过礼后,忙不迭的便出了门去,武凡中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孟白炎想做什么?他为何要调阅十多年前的卷宗?说来,他的身份自己都还未曾验明,沙风林死前曾信誓旦旦的说过当年那孩子的确是已经淹死了,若果真如他所言,那么现在这个成乐的小侯爷,又是谁?
哼,孟白炎,你便折腾吧,当年那些案件本相皆做得滴水不漏,就算你再如何不甘,都休想撼动半分!
“白炎,你究竟要查什么?”莫寒站在一旁,看那人专心致志的翻阅着垒成了小山般的卷宗,不禁有些无奈的道。
听他问起,白炎终于抬起了头,揉了揉发涩的双眼,略为疲惫的道:“想要求证一些事情。”
见他倦怠,莫寒倒上了一杯茶推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拿过了一堆未曾翻阅的卷宗,道:“身子刚好的,可不能如此拼命,你跟皇上说,想看当年岭南王爷一案的卷宗,可是,为何却让他们拿了这么多无关的东西?”
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想了一会儿,白炎才道:“那只是一个借口,我是想查一下有卷宗记载的前十几年朝中官员因罪名获罪,满门抄斩者,是否,还会有人活着,或者,当年有人下落不明。”
心头一惊,莫寒伸手将白炎的手臂一按,回身去看了看门外,然后将门一关,到了桌旁坐下,道:“为何突然查这个?可是你的身边有人是当年的涉案者?白炎,此事可大可小,你这样子明目张胆的查阅,必定让相国府起疑,如今局势微妙,你可不能再将自己牵涉进这种搅不清的浑水之中了。”
“莫大哥放心,岭南王爷的卷宗我已经看过了,武相果然好手段,整个案件做得天衣无缝,除非是当年之人自己站出来说明,否则,谁都翻不了案,武相定是自信满满,所以,就算我折腾的动静再大,他都不会畏惧,说不定他此刻正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可是他却没想到你的醉翁之意并不在酒上。”
“莫大哥,并非白炎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将来,受我牵连的机会就越低。”白炎苦笑一声,语气中竟无端的透出了萧瑟来,见莫寒不明所以,他也不解释,只将那茶喝完,然后继续去看手中卷宗,莫寒坐在一旁看着他,隐约感到他的心底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可是,却因为害怕连累自己而令他三缄其口,不肯透露。
“白炎,你可不将我当兄弟?”
握着卷宗的手微微一颤,可见其心底触动很大,白炎没有抬头,只低垂着眼眸,略微苦涩的一笑,道:“莫大哥说的哪里话,你我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之所以不说自然有我的苦衷,而这件事若莫大哥知道了,反而会让你为难,所以,还是不知道为好。”
“那好,我也不逼你,可你至少让我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这样我也能帮你。”
翻阅卷宗的手微微一顿,白炎料想今日无论如何莫寒都不会善罢甘休,也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来,他便必定心有疑虑,然实在不想将他排斥在外,是以想了想,终道:“我在找,十九年前是否有朝中官员牵涉入案件,而家中有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者。”
莫寒是何等敏锐之人,白炎话一出口,他便蓦然一惊,眼带疑虑望着那人,半晌无声。白炎听他半天没有动静,知道他或许有千言万语想要相问,可是,因吃惊太过,又让他不敢轻易开口。
十九年前尚在襁褓的孩子,如今,岂不是跟眼前这人一般大!
莫寒默默的坐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将白炎手中卷宗一抽,道:“不要再找了,过去的事情,就算找出来又能怎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会去追究当年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现在是个怎样的情形,很多东西既然已经深埋,挖出来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反而,会毁掉现在值得去珍惜的一切。”
“莫大哥——”
“此事我便当从未听过,且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以后也不会再问——”莫寒说完霍然起身,伸手便去收拾桌上的一切,白炎却突然一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低声道:“那个人,当年追杀那个孩子的人,叫左隆德!莫大哥对这个名字可曾熟悉!”口中一字一句吐出的话语将莫寒的双手打得一颤,凤眼中透着讶异,在呆了片刻之后,莫寒抬头望向了白炎。
“那人将那个孩子追到余杭河畔,看着那孩子跳入水中,然后令人无情的射杀!莫大哥,一个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从出生,从记事开始,便一直在这种无止境的追杀中求存,可是,他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何别人有爹娘的疼爱而他没有,他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他不可以,他不明白,为何他的身边永远只有一个每天靠劳力辛苦挣钱养活他的爷爷,却依然要不停的逃命才能活!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多得他便要忍不下去了。”
牙关一紧,莫寒别开头,默默的望向了一旁。
虽然白炎没有明确的将故事中的那个孩子说出来,可是,已经这般明显了不是吗?然而这又怎会是真的!因为这个故事若是真的,那么这个秘密对于威武侯府来说,便无异于是一个毁灭性的存在!所以,他一直忍着不说,是因为他不能说!可是,人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这么十多年,他是怎样捱过来的?!
难言的沉默,没有去挑明一切,莫寒却慢慢的松懈了身子,然后坐下来,摊开那已经被他闭合的卷宗,一张一张的翻过,一点一滴的寻找,有些事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身边的那个人,是值得自己去付出一切的兄弟,如此,便够了!
“你怀疑那队人马是武门的人?”归云庄中也颇为不静,冷秋之外出归来,许诺将自己在归云客栈看到的一切详尽叙述,然后说出了那个猜想,而冷秋之在听完之后微微一顿,然后道:“那孩子是何种模样?”
何种模样!
身形纤瘦,灵动俊逸,性子透着一种刁钻,似乎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却又十分内敛。
脑中闪现着他挑衅自己却又毫不畏惧的眼神,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
“许诺,许诺!”
“在。”许诺回过了神来,将头一低,道:“看年纪当不过十七,性子十分刁蛮,气质却非同一般,显见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武门近来明目张胆的打击咱们手中生意,此刻又来了这么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少年郎,实在不可掉以轻心。去,让人盯着,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轻举妄动。八大当家的已经死了三个,另外五人不日便会到达丹阳,让所有人都给我放聪明点,他们若归顺于我便相安无事,若有人如那三人一般不识相,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许诺应着返身离去,冷秋之则慢慢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那孩子会是武门的少主武霖睿吗?若是,倒当真要一探究竟,看看向来与自己井水不犯河水的武门,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公子睡了吗?”见弓从无瑕房间出来,本还欲去找无瑕的霍昔阳停下了步子,轻声问道。
“嘘,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霍昔阳点了点头,示意弓跟着自己进了一旁的房间。
门关上,霍昔阳将弓一拉,远离了门口,到了桌旁坐下,压低了嗓音道:“你可知公子这身子是怎么回事?心疾似乎少犯了,胸口疼的毛病最近也没见发,可是,为何精神如此倦怠,可是那药物有问题?”
弓深吸了一口气,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却又摇了摇头,霍昔阳看得一头雾水,不禁有些着急的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别跟我打哑谜。”
“弦伊说过,公子的心疾因奚昊公子的治疗好了许多,本还有一个月就能痊愈,谁知……我因为不知,所以当东都出事之后,便去金翎找了公子,公子心急大家,所以是带着我们偷偷跑掉的,奚昊公子做的药丸倒是能够治疗心疾,可是,却也有影响身体其他机能的作用,在金翎奚昊公子每日都观察公子的情况,还以银针控制那药的毒副作用,可是公子这么一跑,那药物蓄积的药效无法疏散,便……成了现在这般的情形了。”
“唉。”霍昔阳忍不住一叹,懊恼道:“老天为何总要这般折磨于他,为何就不能让他好起来,等着丹阳的事情一有结果,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再操劳了,无论——无论结果如何,就算是放弃一切,就算是他不再当那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冷公子,我们都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
弓知道霍昔阳忧心当前形势,莫说他,便是自己,也觉得公子此次是与天搏命。冷秋之在丹阳的势力如此庞大,单凭自己几人,真能与他对抗吗?实在不明白公子心中是如何去想的,可是,他便是如此睿智的一人,自己虽然没有随他去郑,却也知道安逸王萧君莫在大郑的势力是如何不俗,便如此,他不也败于公子之手了吗?
运筹帷幄,便能决胜千里,公子说过,很多时候武力是及不上智慧的,而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印证了这个说法,所以,自己是不该对他有所怀疑的不是吗。
寂静的夜晚被风雪覆盖,除了穿梭巡防的士兵,四处皆静悄悄一片。
一声若隐若现的鸟叫声在夜空中回荡,随着那叫声,一道黑影从白山军营的一角一跃而出,形如鬼魅,眨眼便消失在了漫天的雪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