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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半大的小太监在雪地中你追我赶,其中一人怀中抱着一个镂空的竹球,闯开了重重阻拦,身子一扑将球扣入了一个小洞之中,一旁围观者顿时发出了喝彩声。
“那小子这几天怎样。”李宗治斜躺在软榻上,从敞开着门的轩城殿看着殿前的比赛,然后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拿起茶杯轻轻一抿。宗然俯身低头,轻声道:“没听见响动,安静得很。”说完接了茶杯放下,然后一扬手,将小太监奉上的盘子一托,呈到了李宗治面前。
李宗治看了一眼托盘内摆放的纸张,见那人的笔迹已经趋于平和,没有了前几日的那种冲劲儿,点了点头,起身将小毯一抖,道:“随朕去瞧瞧。”
“皇上起驾翦秋阁!”
门被打开,那人还站在桌前低头画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只低低道:“绿萝,还未到午膳时间,今日为何如此早。”
宗然刚想说话,被李宗治扬手一止,然后悄声到了白炎身后,低头去看他笔下风景。
“云萝为鬓,远黛为眉,眸若秋水半含烟,唇若桃花尽染颜。白炎,你这画中人儿,为何像极了一人。”心底因那人笔下之人一堵,李宗治的言语间便含了深意,白炎兀自一惊,正点着那眉间一粒朱砂痕的画笔便有了波动。
“诶,别动,要是点坏了,便毁了这一副画卷了。”李宗治说完上了暖塌,斜斜一躺,懒洋洋的舒展了身子,笑道:“这几日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宫女太监若有怠慢,告诉朕。”
“谢皇上关心,吃喝管够,臣倒住得十分开心,只是每日闲得慌,这胳膊腿都有些僵硬了,只怕再养下去,连长枪都要耍不动了。”
“你此去临安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朕还没有好好赏赐你,说,想要什么。”李宗治将宗然递上的手炉抱入怀中,对着那人一扬手:“到朕身边来。”
白炎放下墨笔,到了暖塌边坐下,道:“临安一役全靠了莫将军的川西军,白炎不过就走个过场,承蒙皇上不弃,让臣重回御林军,便随给个清闲的职位,每日无事陪皇上下下棋,跟小皇子玩玩耍,臣便感激不尽了。”
“哈哈哈哈——”李宗治口中爆发出一串大笑,手指着那人摇头道:“竟没见过你这般的,别人有了功劳只怕赏少了,心里憋屈,你却偏偏往外推,朕要是真如了你的愿,岂不是白忙了这一场。”
“皇上——”
“传朕旨意,封孟白炎卫将军一职,总领京城各军,金印紫绶,赐将军府一座,侍从百人,黄金万两……”
“臣请皇上收回成命,白炎只是一顽劣小儿,京都人才济济,白炎根本难堪大任!”白炎霍然起身,身子一躬,却被李宗治一手将那紧握的双拳搭住,本还含着笑意的眸子突然之间冷冽,然后也站起了身子,将怀中暖炉往白炎双手一塞,走下了殿去:“将军府朕已经让人看好,你那小侯爷府便不用再住,圣旨会在明日昭告天下,从现在起,你便不许再私自离开京城,听到了没有。”
白炎霎时愣在了原地,眼中有了一丝茫然,待他回过神来,那人早已拂袖而去。
“奴婢恭喜小侯爷,呀,该改口叫卫将军了。”绿萝嘻嘻一笑进了门,伸手接了暖炉,然后便要去收拾桌上画卷,白炎霍然转身,喝道:“别动!”
听他口中呵斥,绿萝瞬间愣住了神,然后双手缩回,有些怯怯的看了看他。
“你下去吧。”双眼一闭,白炎轻叹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当门被轻轻碰上,他才睁开双眼到了桌旁。
指尖从那画卷上轻抚而过,看着画中人儿清澈的眉目,白炎渐渐失了神,将画卷拿起,低头凝视,然后轻轻贴在了胸口,呢喃道:“无瑕,我该怎么办……我说过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又怎能失信于你!无瑕,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画卷飘荡而下,随着风儿落在了一旁,那总是以坚强示人的孟小侯爷终于难掩其脆弱的一面,伸手捂住双眼,默默的落下了泪来。
“哟嚯,好气派的狮子,白泽,瞧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威风!”南宫热河几步登上台阶,伸手一攀将军府两旁镇宅的石狮,冲着白泽笑道。皇上突然下旨赐封小侯爷卫将军一职,官二品,虽位列三公之下,却又授予金印紫绶,那可是丞相才有的殊荣,便是御史大夫都只是银印紫绶,想来这次武相要气得火冒八百丈了。
想到那老匹夫气炸了的样子,那两人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当看见那一马当先,身后跟着荡荡一列队伍的金丝白袍者时,两人忙急急奔下台阶,迎了上去。
“小侯爷回来了!”南宫热河说着便伸手去拉乌骓,那人却只是挺直了脊背静静的望着那朱门上的将军府三个金漆大字,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意。
宫门一入深似海!
自己第一次进这东都城时,根本没想过会有如此一天,当初的自己只是一个世袭爵位的顽劣小子,虽为成乐小侯爷,却只有封号并无实职,自己随心随性,自由自在,而如今……
深吸一口气,小侯爷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自己这是被皇上一手推进了权斗之中,再难脱身了。
此事皇上已经昭告天下,若无瑕得此消息,又会怎样看待自己……
自己信誓旦旦的对他说会回到他的身边去,而今却担任了卫将军一职,他若知道了,定会恨自己!
无瑕!
不要恨我!你的恨,就算只是一丝一毫,白炎都受不了!
“公子可有不舒服,若是还在痛,定要说出来,万不可再一个人忍受了。”弦伊给无瑕的足背换好药,见他双眼望着窗外,不禁起身将那窗户一关,道:“现在没法走路,还是别想着外头的好,乖乖的坐一会儿,看看书,累了便去歪着。”
“看不进,却也睡不着。”无瑕轻声应了一句,然后落寞的收回了眼神,百无聊奈间,想到缠绵曾有一把古琴,遂让弦伊去找缠绵要了来,放在了窗边。
久不触音律,琴艺却没有分毫生疏,悠悠的古琴声在飞絮翩翩中远远而去,将那在屋内休息的人拉至了门边。
刘劭康将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只看见那人儿微微低下的侧脸。
纤长的指尖从琴弦上抹过,勾勒出了一副静谧而美丽的画卷。
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
“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好一曲平沙落雁!”轻语透门而入,令那琴声戛然而止,无瑕回头一望,微微一笑,道:“子烨大哥也是精通音律之人,无瑕献丑了,请进!”
“听这一曲音律,心底畅然,可惜你如今不能自由行动,我方才去看了寒月,竟又开放了一大片,真想邀你一同去观赏。”
“奚昊医术高超,我这双脚,不出三日便可以下地走动了。”
刘劭康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叹息道:“可惜了,只怕会留下疤痕。”
“倒不劳刘公子操心,缠绵公子是天下第一妙手,经他的双手,便没有留下疤痕的道理。”弦伊在一旁整理好了床榻,抱起了无瑕换下的衣衫,道:“公子一会儿若是困了便叫我,我去帮着奚昊公子看火,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去吧,完了你也去睡一会儿,从早到晚的忙,也要小心了身子。”
“没事,我可不比有些人,看着身强力壮,却那般不济。”弦伊斜觑了刘劭康一眼,然后将衣衫一抱,出了门去。
无瑕见她依然那般态度对刘劭康,不禁有些歉然,刚开口道:“子烨大哥……”刘劭康便笑着一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无妨,弦伊姑娘是直性子,只是子烨不知在何处得罪了她,想来是自己不注意惹了她的厌烦,你不必介怀。”
“这丫头自小便跟着我,她的脾气我知道,虽表面如此,心地却十分善良,若有冲撞了子烨大哥的地方,还请多担待点。”无瑕说完对着刘劭康一笑,一头墨黑的发丝被门外吹入的风儿扬起,甩到了眼角,令他不由自主的一闭眼,然后伸手去揉。
“别动。”刘劭康抬手将他颊边的散发向后一抚,本立刻便要放下,却因掌心抚过了他的脸颊,感受到那柔滑细腻的肌肤,竟便那般停住,然后情难自禁的用指腹滑过,轻轻一摩挲。无瑕登时一愣,眼中本还噙着被发丝打到聚集的泪水,视线有些模糊,身子一动,急急站起,想要避开这种窘迫,却忘了自己双脚缠纱,还踩着一个小脚凳,霍然起身时脚一崴,身子便向前扑了过去。
刘劭康正因那一时的情难自禁而暗自叫苦,见无瑕如此大反应,心中懊恼不迭,却不料他突然摔倒,于是用手将他一接,却因无瑕来势急,一时没接住,就那般被他带着一并跌在了地上。
“子烨大哥,你有没有事。”耳听那人后背重重倒地,无瑕身子一撑,却见那人将手一举,望着指腹处黏着的一只小虫,道:“方才发觉有虫子爬在你的发上,我想拿下来,没料你突然站起,你没事吧。”
无瑕顿时双颊一绯,倒真以为是自己误会了那人,忙道:“没事,是无瑕自己不小心。”
刘劭康坐起身子,将无瑕扶住,道:“我还是抱你过去躺下吧。”
无瑕踌躇了一下,想到方才他不过是帮自己拿掉虫子而已,自己却敏感太过,差点闹了笑话,于是点点头,任他将自己抱起到了床边。
“你好好睡,我就在这旁边坐会儿,待弦伊姑娘熬好了药,我再走。”
“好。”无瑕轻声应着,身子微微一侧,闭上了双眼。
每日的穴位按压与银针治疗,加上苦涩难耐的药物已经令他倦怠之极,靠入床间不久,他便沉沉睡去了,而床头那人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熟睡的容颜,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