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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个深坑,这雪从冬至那日便没有停歇过,缠绵一手拉着无瑕,一手抱着画卷,踩着深深的积雪从相思谷中走出。四处皆白茫茫一片,天地纯净得一如身边这人儿,缠绵侧过头,看无瑕秋水般明亮的瞳孔中折射出的光芒,心底不由得涌起了一丝喜悦。
无瑕深深吸了口气,清凉的空气随着风儿撞入鼻间,令他的呼吸骤然间一顿,缠绵看见他突然摒住呼吸的模样,不禁哈哈一笑,将披风拉起在他的面前一挡,道:“风凉着呢,别使劲的吸气,小心哽住了。”
无瑕伸手扒开他的手,向前一奔,却在缠绵的一拽中回过来身来。缠绵没有说话,只用表情表示了自己的不满,鼻间冷哼了一声,然后将手臂微微一抬,无瑕有些委屈的踱回了步子,然后乖乖拉住了缠绵的手臂。
“你现在是女儿家,矜持一点,进了城不许到处瞧,咱们买了东西,再去瞧瞧小酒,你也想赤霄了吧。”
“想!我们带了小点去,它爱吃。”
缠绵忍不住一笑,想到自己上次说那马儿性子怪异,跟主人一样,之后才记起竟是无瑕的马儿,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马儿。见缠绵突然发笑,无瑕不明所以,却知自己逼问无用,遂也不纠结,只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四处景色,缠绵见状将他的风雪帽整了整,道:“进了城尽量低着头,别到处看。”
“为何!”
缠绵摇了摇头,不再多言。易容可以改变人的容貌,然那种与生俱来的灵动是无法改变的,可若过多提醒,又怕让他心底有了负担,他既想要过一回普通人的生活,自己又何必为了或许不会发生的事情让他背负了压力。
马蹄踩过薄冰,发出咔嚓的响声,那一列人马荡荡入城,队伍中夹着一个囚车,车内那人发髻凌乱,一身单薄破烂的囚衣根本无法遮挡刺骨的寒风,身子随着咕噜转动的车轮而瑟瑟发抖,一双因被击打而肿胀的眼无力的看着路上纷纷避让的行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又仿佛,只是因眼神涣散而无意识的行为。
阴鸷的眸中透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武飞云懒懒的回头看了一眼囚车,雪下得太大,囚车中那人的身上头上都已经厚厚的披了一层雪花,镣铐结着薄冰,那枷锁禁锢的双手指尖已经溃烂,本应鲜红的血肉此刻因冰冻而泛着苍白,让见者心惊胆战。
年幼的孩子被蒙了双眼带离了街道,道路两旁的百姓纷纷别开了头去,不忍看那惨绝人寰的一幕,这究竟是怎么了?不久之前还安定祥和的金翎城便如受到了诅咒一般,杀戮,鲜血,鬼神之乱,死者难眠,生者受尽煎熬,惨剧不断轮回,究竟如何才能得以解脱!
秋月斋的掌柜的还是以前那一个,只是双鬓已经斑白,他接过缠绵递过的字画,一幅幅打开,然后细细查看,顷刻之后有了疑惑,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细瞧着题字与落款,道:“请问两位,这字画出自何人之手?”
缠绵望了无瑕一眼,无瑕低下头,避开掌柜的探寻的目光,笑道:“有人托我们送来这里,说掌柜的若看得上,便放在店里卖了,所得银两让掌柜的拿去给收养的孩子们。”
掌柜的十分吃惊,他本看着这些画的造诣像极了当年遇到的那少公子的笔墨,遂问了一句,如今听到无瑕如此说法,便已经确信不疑,于是走到无瑕面前拱手一揖,道:“不知公子人在何处?”
无瑕只微微一笑,道:“他托了我们带来,掌柜的若不嫌弃,便收下了,我们告辞。”说完将缠绵一拉,回身便走,掌柜的在原地呆了片刻,又追在身后出了门,冲着那眨眼便消失在人群的两人大声道:“替舒某谢过无瑕公子!”
脚步微微一顿,无瑕一拉缠绵道:“走!”
他二人身影眨眼不见,舒掌柜转过身进了秋月斋,一人紧随他的身后进了门,指着桌上画卷道:“此画可卖?”
“卖,客官尽管看看。”
鸿达伸手拿起画卷细细看了看,然后丢下一包银子,道:“我全要了。”说完伸手将画卷一卷,出了门去,掌柜的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见那人已经没了影子,才抓起桌上的银子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说那无瑕公子的画艺极高,可是毕竟不是出名的大家手笔,这人竟问也不问丢下这么多钱拿了便走,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无端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且还是不花本钱的,本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何心里如此忐忑不安?舒掌柜有些心烦意乱的收起了银子,才转过身,听身后响动,回头一看,那买画的竟又回转,舒掌柜的只当他后悔了,忙将银子一递,道:“客官的银子在这里。”
鸿达没有去接银子,只是问道:“你方才在门外说的可是无瑕公子?”
舒掌柜的叫苦不迭,怕给无瑕公子惹了麻烦,又不敢说了诳语去蒙骗面前这人,当下愣在原地,半天出不了声来。
鸿达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画卷抖开,现在了舒掌柜面前,道:“可是此人?”
舒掌柜定睛一看,画卷上的人虽然年纪较当年大了几分,然那眉目与那眉间朱砂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的的确确就是当年的无瑕公子。
“是……是……”
“拿画来卖的也是他?”
“不是,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和一个小姑娘。”掌柜的说完见那人身影一闪便没了踪迹,不禁感到后背泛寒,恨自己竟如此便道了实话,也不知是否会给无瑕公子找了麻烦,又担心那人再次回转,遂回身吆喝了一句,从内堂叫出了个半大的小子帮着关门,道:“这几日不做生意了,赶紧把门关了。”
因世道不宁,街道两头很多店铺都未曾开门,无瑕与缠绵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卖汤圆的小摊前,缠绵见无瑕双眼盯着那翻滚的开水,于是笑笑道:“如此爱吃甜食,也不见你发胖,天冷,吃碗汤圆暖暖身子。”
无瑕呵着双手往那临时搭建的小棚子一坐,笑道:“大雪纷飞,坐在这里看风景也是极好的。”两人坐在桌旁等着汤圆,身旁有先来者正小声议论着这些日子闹鬼事件,缠绵向无瑕使了个眼色,向那先来的两人道:“两位小哥说的可是最近的闹鬼事件?如此沸沸扬扬的,莫非官府也不管么?”
“唉。”其中一人叹了口气,看了看缠绵,又看了看无瑕,道:“人心惶惶啊,可是也怪了,这么多天了,也未曾有人因这个丧命,谁家都没丢东西,只一味的到了晚间鬼影憧憧,吓得晚间没人敢出门,公子带着小娘子,还是注意点好,别吓着了她。”
“多谢小哥提醒。”缠绵道了个谢,回身望着无瑕,轻声道:“没事,或许是飞贼罢了。”他本上次与小侯爷送小酒便知道此情形,但两人回去之后皆瞒着无瑕,无瑕聪慧过人,若他现在装作不闻不问,反而惹他疑心,于是故意去打听了,然后轻描淡写的带过,也让无瑕不记挂在心。果然无瑕点点头,不再多言,缠绵才暗暗松了口气,见汤圆上来,伸手将一碗推到无瑕面前,道:“吃完了之后你去临风阁等我,天寒地冻的,我去买东西便成,你也好去看看小酒,瞧瞧赤霄,待我买完了,咱们便回去。”
“好。”无瑕伸手拿起瓷勺搅动,待微凉之后吃起汤圆,缠绵见他眉眼间全是笑意,不禁伸手一捏他的鼻尖道:“当真是容易满足,这般便开心成这样了。”无瑕咬开汤圆,里面的芝麻溢出,香味四溢,引得他笑出了声,口中吃着,一手却去打缠绵的手,道:“别老捏我的鼻子,奚昊可是会生气的,这种动作,你以后只许对他做,听到没有。”
“你小时候可不会这么说。”缠绵不满的嘟囔道。
无瑕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吃东西:“难怪奚昊总是患得患失,有些东西,他会想只属于他一个人,你要给他信心,让他放心。”
“我知道,但是无瑕,我对你的关心,永远也不会变。”
“嗯。”鼻间应着,无瑕垂眸吃着东西,片刻之后突然顿住,眼神有些闪烁,咬了咬唇,终还是轻声道:“缠绵,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与奚昊一定要置身事外,不要卷入天下之争,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缠绵没有说话,只是停了片刻,然后闷不吭声的吃完了汤圆,付了银子,拉着无瑕走了一段,到了街道分岔处,道:“你去临风阁等我,我买了东西便来。”
“好。”
两人从岔路分手,无瑕将风雪帽戴好,向着临风阁而去。
小酒端着盘子上楼,被匆匆下楼的一人一碰,差点跌倒,那人伸手将她稳住,也不说话,疾步而去。小酒看了看那人离去的背影,然后一抬头,见昨日来投栈的那主子的房门被轻轻碰上了。
“主子,蒙将军说当日他跟随那几人到了这客栈,便再也没见他们出去过,然多日之后的下元节又见到他们出现在道观之外,莫非是这客栈有密道离开?”邱壑锁着眉头站在刘劭康身旁轻声道。
刘劭康微微一笑,起身走向了房门,道:“你与墨渊去街上转转,瞧瞧有什么新鲜事没。”说完刘劭康出了门,下了楼去。
大堂内人不多,小二哥们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缩着脖子打瞌睡,刘劭康漫不经心的四处走动着,发觉无人注意,一闪身进了后院。
后院基本住了店里的伙计,一个小院子,没什么特别,刘劭康想了想,发觉似乎这店里的小掌柜倒是住在了二楼之上,倒有几分奇怪,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何特别之处,刘劭康准备返身离去,却听到了马儿的响鼻声,他回过头,细细听了听,眉目间有了一丝疑惑。
马厩不在这边,这后院莫非还有马儿?
转过边角,发觉院子后面竟还有一个马厩,刘劭康双眉一皱,慢慢靠过去,见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正站在草料槽旁低头吃草,想来便是此马发出了响声。
走到马厩旁,刘劭康突然笑了。
赤霄警惕的抬起头看着靠近自己之人,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然后竟将头凑到了刘劭康的颊边轻轻一蹭。
“赤霄!果然是你!”刘劭康伸出双手,笑着将赤霄的脑袋一拍,满腹欣喜。
柳洛冷的赤霄!听闻这马儿当初被他赠予了无瑕公子,如今马儿在这里,那么,那人定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