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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黄昏,龙凤阁内人来人往,道路两旁一溜烟的挂起了红灯笼,令十里长街异常美丽。今日是云岭郡守章达楷的生辰,云岭附近商贾官员皆带着贺礼前往郡守府庆贺。
龙凤阁的小二哥嘟嘟囔囔的下了楼来,掌柜的见他一脸不悦,一把伸手掐住了他的耳朵,道:“作死了,摆这幅臭脸,让客人见到还得了。”
“哟喂喂,掌柜的,别拧了,再拧这耳朵非得掉下来了。”小二痛得直咧嘴,忙不迭的求饶道:“我是看刚来的那一群人神神秘秘,就想去瞧瞧他们在做什么,结果被那个漂亮的姑娘给撵出来了,你说她人长得那么美,怎么脾气就那般暴躁呢。”那小二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脖子,道:“将来也不知谁那么倒霉,会取这么一个凶婆娘。”
“凶不凶不用你多嘴,她若肯嫁,自然有人会娶!”身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将那掌柜的和小二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今日跟着那姑娘一同进门的男子阴沉着脸,眼中怒火熊熊燃烧,狠狠的瞪着小二哥,那小二哥叫苦不迭,忙扬手拍在了自己的嘴边,道:“小人多嘴,小人该打,公子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南宫热河见状也懒得理他,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外,二楼转角处渐渐走出一个人来。
弦伊怔怔的望着南宫热河离去的方向,耳畔似乎还萦绕着他刚才所说的话。这两日自己已经在极力避免与那人单独相处,就算他搭话,自己也是装聋作哑,能躲就躲,大概连公子都已经看出了不对,可是,无论自己如何逃避,他却还是如此那般,便仿佛自己对他的冷淡他全然不知,也丝毫不在意。
双眸有些茫然,弦伊独自站了一会儿,想到等一下大家便要出发,而公子的药还熬在炉子上,忙返身向着楼下而去。
公子的药昨日便已经断了,今晚上便要动手找回绣品,他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要先把药给他喝了,省得一会儿出什么纰漏。
等火候差不多了,弦伊用湿抹布将药罐手柄包好,倒出药汁,然后回身去倒药罐里的药渣,刚走出客栈专门隔出供客人开小灶用的膳房,就听那屋内传来“啪啦——”一声,弦伊心头一惊,急急丢了药罐奔回屋子,只看见一只猫儿喵喵叫着窜出,而公子的药却摔在地面,泼洒得到处都是。
“糟!”弦伊低呼一声到了灶台前,沮丧的看着那一地狼藉,然后回头看了看天色,暗暗叫苦。
已经来不及熬第二罐了,下午公子沐浴之后便有些咳嗽,想来是上次的病还未好,偏又日夜奔波跑了这么远的路,无法安心休息所致,而晚上的行动他是必定会去的……
可怎么好!
弦伊见对面楼上已经开始有了响动,愈发难安,无奈之下只好打扫了屋子,然后出了门,穿过天井入了大堂,还未上楼,便见左誉带人下了楼,经过她身边也不停留,只是微微一点头,便出了门去。
“公子!”进门见无瑕已经开始整装,金丝绕在手掌隐入袖口,弦伊有些着急,因为无瑕的脸色实在不是很好,她走到无瑕身后帮他将长发绾起,担心的道:“公子是否在客栈休息,刚熬好的药竟被猫儿打翻了,再熬已经来不及,我怕公子身子受不住。”
无瑕微微一笑,道:“哪儿就那么金贵了,不过就有点犯寒,下午睡了一会儿,感觉已经好多了,一会儿咱们不光要找回绣品,还要送这云岭郡守一份大礼,我又岂可错过。”
“难道除了找回绣品公子还想做点其他的什么?”弦伊有些吃惊,无瑕抬头去看窗外月色,轻叹了一声,道:“好美的月色,这硕大的云岭城,却若冰火两重天,掌权者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听左大哥说,云岭下游的玉屏今年大灾,颗粒无收,身为郡守,章达楷却擅自克扣朝廷拨下的赈灾之粮,致使玉屏百姓饿死无数,他今日生辰,前来祝贺者不计其数,年龄不大,却如此敛财贪婪,罔顾人命,实在已经让人忍无可忍。”
“公子是想劫了郡守府么?”
“官商勾结,他们手中银两皆沾满了百姓的血汗,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合情合理,但是那些物品对百姓也无用处,所以,咱们劫的,不是郡守府,而是粮仓。”
“粮仓皆有重兵把守,只怕咱们准备不够,难以周全。”
“左大哥其实早有此心,所以,他已经备了几艘大船在渡口处,今夜如此热闹,倒正好让大家都来凑了好兴致。”
“可是我担心公子你的身子——”
“我会小心,若有不对,以我的轻功,逃离还是轻而易举的,弦伊,我想跟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来,我给予大家的太少了。”
“我的傻公子哪,你给予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多得,已经超出了你其实能够承受的……”
“走吧。”无瑕站起身,拿过面具,率先出了门去。
好美!
纵然这天空之下的土地依然属于大晋,纵然这浮华背后埋藏着腐朽甚至是堕落,但这漫天灯火之下的街道却这般美丽,那一盏一盏的红烛在灯笼之中跳动,将整条街道渲染成了柔和的色彩,美得让人心醉。
熙攘的人群在身边穿梭而过,无瑕走着走着,竟突然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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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似乎变了模样,无瑕抬眼望着前方,灯火连天的那一头,竟似站着一个紫袍男子,唇角含着笑意,眸中尽显柔情,只盈盈的望着自己,身旁来来去去的行人在他的眼中便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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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舍不得,抛不开,得不到,我郑澈轩却依然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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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一瞬间又全然改变,感到长袖之下的手指被人紧扣,无瑕侧过了头。
白炎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的手是那么温暖,笑容是那么灿烂,让自己不由自主的便想要倚靠。
“白炎在向这位公子求亲,公子若不嫌弃,白炎愿与公子结发共枕席,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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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共枕席……白首不相离……”
“公子怎么了?”弦伊的话语响在耳边,无瑕的脑海霎那间清醒过来。
自己怎么了?竟会在这种时候走神,最近似乎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便仿佛,害怕去遗忘,所以拼命的想要记住,莫非,这身子已经到了极限,无力再支撑了?!
“咳咳咳——”无瑕突然咳了起来,弦伊焦急的递过罗帕,然后给他抚着背,无瑕捂着嘴咳了一阵,却将罗帕一抓,道:“走吧。”
“公子把帕子还给我。”弦伊突然伸手将无瑕一拉,无瑕眉头微蹙,回身道:“别闹了,南宫当已经准备好了东西等着咱们呢,别让他等急了。”无瑕的话语突然顿住,然后直直的望向了弦伊的身后。
弦伊见他突然愣神,回身一看,也不禁呆在了原地。
明威慢慢走到无瑕面前,突然一伸手,指腹划过无瑕的唇角,拭去了那唇角尚染的血痕。
“你为何……会在这里……”这里不是临安,此人却是如何跟来的?
“我答应过他,会替他照看你,我知道你们有要事去做,放心,我不会碍事,也不会添麻烦,走吧。”
走吧!便仿佛一条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的道路,只有不停的向前走,才能让自己不后悔,不回头……
问鼎轩内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的亮起,不大一会儿,整个酒楼灯火辉煌,明若白昼。
“呼——咱们终于回来了!”冷二伸手打开窗,将冷三推到了窗前,笑道:“公子临走前说,皇上过不了多久便会让问鼎轩重新开张,他果然没有料错。”
“他自然没有料错,但,冷三反而希望他料错了。”冷三没有像冷二那般喜言于色,反而带着一丝深深的担忧,抬眼看着窗外明月,喃喃道:“那人只不过想要公子回来,想要公子再次回到他身边来,二哥,公子是为何才离开云城离开大郑的,咱们都心知肚明,郑哲主对他的觊觎根本不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反而,那情感会越来越强烈,如果到了那一天,公子却依然不肯被他束缚……”
冷二的眉头微微一颤,这些情况他又何曾没去想过,只是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谁都不愿去面对罢了。
“所以,咱们更要尽快恢复元气,如今大郑四方安定,正是发展势力的大好时机,郑哲主怕咱们强大将来不好掌控,咱们便不去碰触兵力那一块儿,公子曾经说过,要掌握一个国家,首先要掌握的,是那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当初咱们的衰败是因对抗安逸王爷,而今这些障碍都已经不复存在,我相信只要咱们努力,便一定能够将财力再次发展起来,老三,为了公子,咱们也要拼命去努力!而你的第一步,就是,重新站起来!”
“我会的,我一定会再次站起来!一定会的!”
“周家铺子掌柜的到——”
“哎呀,周掌柜的,失迎失迎,里面请!”
郡守府门口聚集着无数前来道贺之人,南宫热河正捧着礼盒站在一旁,见无瑕出现,忙一闪身迎了上去。
“公子!”乍见明威,南宫热河不禁便是一愣,明威见他神色不善,也不解释,只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无瑕将南宫热河手中的礼盒微微打开一看,然后点了点头,向着大门走去。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突见一面覆金丝者到了面前,那管家的有些拿捏不准。
似乎附近的商贾官宦家,未曾有人有出门遮面的习惯,倒不知来头如何。
弦伊跟在身后扬声道:“我们家公子是从京城来的,你也不必问,你们家郡守大人自然会知道,礼盒收了便是。”弦伊说完将那礼盒微微一开,盒内一块通体剔透的玉如意散着润泽的光芒,一看便知其价值不菲。
如此大的手笔,那管家又如何敢再问,只喏喏应着让人收了礼盒,然后闪在一旁将无瑕四人迎进了门去。
进了门,无瑕倒是若无其事的坐在了席间,其余三人在人群中站了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云岭郡守章达楷今年也不过三十来岁,因敛财有方,颇得武氏父子重视,他生性本就狂妄,当年去成乐也是不可一世,就连威武侯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最后倒生生是被那孟小侯爷整得在成乐呆不下去,落荒而逃,然却不料换了一个地方,倒让他做得风生水起,在朝中气焰很盛,但因背后有相国府撑腰,很多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大人!”管家走到章达楷身旁,小心翼翼的附耳说了一句话,章达楷双眼一亮,抬头道:“京城来的?”
“是。”管家轻声应着一扬手,一个仆人手持礼盒呈到章达楷面前,只一看,那章达楷便满眼贪婪之色,伸手抚了抚玉如意,然后起身道:“人在哪?”
无瑕低头轻抿了一口茶,余光瞄到章达楷向自己走来,不禁微微一笑。
“章某来迟,望公子见谅,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章大人。”无瑕起身回了一揖,抬眼看了看四周,现出了为难之色,那章达楷是何等精明之人,见无瑕有所顾忌的模样,忙一伸手请到:“公子这边请,咱们去内厅说话。”
“如此甚好,相爷有话让我只可对大人一人说。”无瑕顺势随着章达楷向着后厅走,才走了两步,突然微微一顿,眉头蹙起了。
见他脸色有些不悦,章达楷往后一看,忙伸手扬了扬,对着跟随的侍卫道:“都下去,本官要与公子单独聊。”
无瑕这才唇角一勾,点点头道:“相爷说大人善解人意,倒果真如此伶俐。”
那章达楷被他一夸,顿时飘飘然不知所以,他看无瑕虽然不以真面目示人,但身形十分纤瘦,说话轻言细语,当真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又想自己在府衙之中,四处皆是戎装佩甲的侍卫,又怎会出事,是以散了侍卫,独自一人带着无瑕向着后厅而去。
刚入了门,突然便听耳畔风声,虽然章达楷是贪婪敛财之辈,然这些年来倒也学了一些功夫,只不过他的功夫在无瑕面前倒还真有了班门弄斧之嫌,反应倒是很快,发觉不对便已经从入门处的柱子上抽出宝剑,然那剑尖都还未完全扯出,剑身便已经在无瑕轻轻一抵间给插了回去。
“你究竟是何人?别伤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双腿一软,章达楷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了地上。
门后一人听了那话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章大人,我们家主子让我来给他代声好,说问问章大人,这么多年了,可曾学会游泳?”
“你——你家主子……是谁?”
南宫热河闻言上前几步,踏住了章达楷的衣摆,任他在地上挣扎就是不肯放开:“是你家小祖宗,成乐小侯爷,孟——白——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