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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弦伊听到公子让自己去弄的东西时,她便已经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
燕窝在宫里是极其好弄到的东西,燕窝本身有补虚养胃,止胃寒性,止呕吐的功效,可是不知为何,公子自小便不能食用,否则反而会呕吐不止,极其难受。
将燕窝与白粥熬匀,弦伊端给无瑕时很是犹豫,在门口来来回回了好几趟,见自己的行为引起了殿外随侍的宫女注意,弦伊才蹙着眉头进了门去。
“拿过来吧。”无瑕正坐在桌旁写字,见弦伊进门,将手中毛笔放下,起身走了过去。
“公子,莫非便没有其他办法让寇大夫回来么,公子身子才好些,弦伊又不是没见过公子误食燕窝那次有多难受,还有上次在莫府——”
“丫头,拿来。”无瑕伸手抢过粥碗,试了试温度,发觉已经微凉,知道弦伊定怕自己难受犹豫了许久,也不拖沓,仰头将粥喝下。上好的燕窝本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然无瑕自小五感异于常人,十分敏锐,也不知为何便是闻不了燕窝的味道,那粥刚入了口,他便感到一股厌气自胸口涌起,几欲呕吐。
“公子,有没有事。”弦伊扑倒无瑕身边扶住他的手臂,无瑕没有说话,只捂住嘴摇了摇头,然后返身到桌旁坐下。
难受,十分难受!
无瑕趴在桌旁拼命忍受,胃内痉挛,令他呼吸都觉困难。
“我去告诉皇上。”见无瑕脸色煞白,弦伊返身便跑,无瑕伸手一抓落了个空,想叫住她,又不敢开口,见弦伊匆匆离去,门外随侍的宫女向内一看,顿时慌了手脚,奔进来看无瑕似乎要吐,忙不迭的去拿盆,打水,一时间乱成了一片。
郑澈轩正与几个大臣在议事,听门外通传便是一惊,这个时辰,弦伊为何会跑到殿前?几步下了台阶,郑澈轩急急到了门外,见弦伊满脸焦急更觉不妙,扬声问道:“何事?”
“公子不知怎么了,突然胃部绞痛,几欲呕吐,这会子在寝宫内忍得难受——”
话音未落,郑澈轩已经回身叫着小六子:“去太医院将蒋太医叫来,赶紧的。”说完又转身对着那几个大臣道:“朕今日有事,刚才所说之事改日再议。”不待说完,已经直奔了蝶兰苑而去。
无瑕忍了又忍,终还是被那翻腾的胃液搅得吐了出来,胃部在紧紧收缩,令他疼得直不起腰来。
为了让效果逼真,他让弦伊加大了燕窝的分量,却果然身体自有反应,非己力所能控制,没料到竟难受到如此地步。
紧紧的捂住了胃部,无瑕将身子抵在了桌沿上,那痉挛依然没有停歇,令他不由自主的伸长手臂,握住对面的桌沿,以便那抵压能达到效果,暂时抑制胃痉挛引起的疼痛。
“究竟怎么回事?”郑澈轩疾奔进殿,宫女们已经将呕吐的秽.物倒掉,却因见无瑕依然有呕吐之势,于是端了铜盆候在一旁,现在见皇上奔入,皆慌了手脚,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早上吃了什么?怎会突然呕吐疼痛?”郑澈轩伸手将无瑕拉起,见他脸色煞白,死命的捂着胃部,不禁回身向着那跪在地上的宫女吼道。
“回皇上,奴婢们真的不知,公子早上的粥是弦伊姑娘亲手熬制的……奴婢们并未插手……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无瑕被郑澈轩一拉直起了身子,却登时又疼得弯下了腰去,郑澈轩见他额间冷汗冒出,更觉慌乱,回身叫道:“太医来了没有?”
蒋太医被小六子拉着一路疾奔,到了门口只差背过气去,听皇上怒吼声,吓得两腿一软,跌进了门去。
“蒋太医,过来瞧瞧无瑕,他现在很难受。”郑澈轩让开身子,蒋太医被小六子拉起进了大殿,到了桌旁放下药箱,本来一路疾奔便已经出了汗,又听了皇上那不悦的怒吼,蒋太医心里七上八下的,颤悠悠的将无瑕的手腕请上,搭脉细细诊断了一会儿,额间的汗却愈发的渗出,可是这会子那汗已经不是因奔跑而出的热汗,而是因害怕而渗出的冷汗。
收回手,想了想,蒋太医拭去头上冷汗,抖抖索索开口道:“启禀皇上,公子他……他……”
听蒋太医吞吐停顿,郑澈轩心底掠过一丝怕意,道:“他究竟怎么了?可是食物出了问题?”
因知道自己的话说出定无人会信,是以蒋太医欲言又止,郑澈轩心急如焚,看无瑕身子一弯又要趴下,终忍不住暴喝一声,道:“说——究竟是什么病?”
蒋太医欲哭无泪的跪在了地上,道:“老臣医术不精,诊断的结果是,公子他……他既不是心疾发作,也非食物中毒,他实在是没病啊。”话说完,才觉自己用词不妥,无瑕公子心有隐疾,且身子中依然还带着一丝未清的毒素,说他没病实在不妥,可是,现在的这情形却与那两个症状毫无关系,脉象上根本就诊断不出。
“没病,没病他为何会如此难受,你再好好诊诊。”
蒋太医颤巍巍的又爬起身子,坐在桌旁再搭无瑕的脉象,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看了看无瑕,后畏畏缩缩的瞧了瞧郑澈轩,拼命的咽下了一口口水,心虚的道:“臣,依然诊断不出。”
双眼一眯,郑澈轩看着蒋太医,踱了几步,又回身看了看无瑕,道:“无论怎样,缓解了疼痛为先,蒋太医便在蝶兰苑侯着,以便随时注意无瑕的情况。”
“老臣开了方子,暂时将公子的症状舒缓一下。”蒋太医暗暗叫苦,无瑕脉像虽然有异,却也是呕吐痉挛导致,身体无恙却又这般难受,当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蒋太医心底突然掠过了一丝猜疑,但转瞬即逝,一来想不会有人故意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眼看无瑕已经痛得不行,怎会是故意为之让他自己受此折磨,二来,皇上如此重视这无瑕公子,简直是宠溺得不像样,若自己贸贸然说出猜想,只怕是否属实自己都难保不被皇上迁怒。
蒋太医再次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躬身退出门,去了旁边的房间开药方。
郑澈轩站在无瑕身边看他那般难受,心头焦急,见弦伊站在一旁,不禁心头恼怒,走到她面前,道:“公子早上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昨晚上好好的,怎会突然就这样。”
“公子最近身子虚,早上我便特意去了御膳房寻了上好的燕窝来给他做粥,皇上若是怀疑,大可以让人去查查燕窝。”弦伊说完返身去柜门拿出燕窝,郑澈轩接过一看,是前不久刚进贡的官燕,让小六子拿去瞧了瞧,小六子从郑渊主开始便打理茶饮膳食,是以一辨便知燕窝并无问题。见没有任何环节有问题,郑澈轩愈发坐不住,想将无瑕抱起放上床去,却被他摇手制止了。
无瑕在桌旁趴了一小会儿,渐渐缓过神来,身子直起,汗水已经将发浸透,脸色也是煞白。
郑澈轩见他疼痛缓和,轻舒了一口气,正欲说话,无瑕突然又是一捂嘴,然后弯下身子再次呕吐起来。
“再去宣几个太医过来——”郑澈轩回身怒吼道,小六子忙不迭的往外奔,弦伊帮着无瑕抚背,见他难受至此,心底疼痛,落下泪来。无瑕呕了一会儿,实在胃内再无东西可呕,只能慢慢的缩起了身子。
郑澈轩返身将他抱起,到了床边放下,见他额间依然冒着冷汗,伸手帮他拭去汗珠,道:“我去叫人宣寇云,你撑着点。”
无瑕没有说话,只虚弱的点了点头,郑澈轩返身便往外奔,到了门口扬声叫了傅樾言,道:“火速宣寇云回宫,说公子身子不适,让他一刻都不得耽搁。”
傅樾言领命而去,无瑕耳听门外说话声,眉间慢慢舒展,然后死命的咬住了唇角。
寇云曾经与自己一同住在长亭苑,一次宫女拿了燕窝来,被缠绵阻止,那时他便已经听说过自己不能吃燕窝,一会儿他回了宫,必定一听就知真相。
赌!
自己这次便要赌寇云与自己相处这么多日的真心,看他是否会将真相告知眼前那人,看他是否会帮自己。
宫门外的长街热闹非凡,小贩们大声叫喝着招揽来往行人,宫门大开,傅樾言打马奔出,远处一个小贩压了压头上斗笠,紧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待他便要隐出视线时将头上斗笠一扔,轻身而上,跃入长巷眨眼不见。
一座隐藏在热闹长街上的大宅中,寇云正在安心的熬制着药物,几天前,禁军突然将他与冷三带走,他虽不知出了何事,但冷三却冷静得出奇,似乎想到了一些事,然后竟开始拒服药物,说什么都不听,实在让他头疼。
见火候差不多,寇云撤去柴火,将药罐盖子打开看了看,然后盖好,用帕子将药罐把手包好拿起到了屋内,慢慢倒出药汁。
“寇大夫不必忙乎,冷三不会喝的。”冷三仰躺在软榻上,双眼怔怔的望着屋顶,发白的发令那尚只四十有余的模样看着略显苍老。寇云闻言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微微一笑,道:“冷三爷何必如此,虽然咱们被带离了问鼎轩,可也并不代表便发生了什么,公子上次病犯,身子一直不好,想来是因为如此皇上才没让他出宫来看冷三爷,冷三爷又何必妄作揣测,跟自己个儿的身子过不去,你那肋骨断裂,若不喝药,以后只怕难以恢复,三爷莫非想让公子愧疚一辈子么。”
本还愣着神的双眸被那人最后一句话打得一动,冷三转过脸来,看着寇云道:“马车出了意外,山上石块松动砸下,公子怎会将责任拉到他自己身上。”
“冷三爷是没见到当日公子病犯的模样,情形骇人,吓得大家都只差丢了魂,公子心有隐疾,不可大喜大悲,三爷不是不知道,如今公子尚未听说有事,三爷便不服药物,若三爷再出了何事,公子他……”
“那孩子,怎就这么傻呢。”冷三突然闭了双眼,身子轻轻颤抖着,强忍着泪水。当他和寇云被带离问鼎轩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必定出事了。当今皇上对公子的觊觎不是一天两天,为了复国大计,公子一直忍让,但公子是谁,他绝不会因为他人的强压而低下头颅,所以从在大晋开始,自己便知道总有一日那两人会走到如此地步,可是,自己绝不愿意他用自己来威胁公子,若如此,自己宁愿一死,也不要让公子陷入困境,进退不能。可是,如寇云所言,若自己如此死了,公子必定怨恨那人,而这么多年的努力,便也付之一炬,荡然无存了。
公子哪,老天为何要如此对你,进也深渊,退也深渊,便是那么一方站立的悬崖,也是荆棘遍布,将你扎得鲜血淋淋,你孤单一人站在那里,我们却只能远远的看着,此情此景,让我们怎堪忍受。
两行热泪终从眼角渗出,落入了苍苍白发,冷三长叹着昂起了头,寇云走到软榻旁递过了药碗,冷三睁开双眼,不再拒绝,接过药仰头喝下。
公子,冷三知道你从不会向困境低头,你如此,冷三便也如此,咱们,一起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