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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个年,许嘉仁便十五岁了。
豆蔻年华,正是女孩含苞待放的时候。许嘉仁坐在妆镜前,细细而长长的眉,尖尖而微翘的小鼻子,不点自红的樱唇,这样一副好皮囊,上天也算待原主不薄了。
妙梅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个红木雕花的小盒子进来,许嘉仁侧过头,淡淡扫了一眼,懒懒的声气问道,“又是六少爷送来的?”
妙梅将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的玩意儿,妙梅将目光定睛在一个青玉小盒子子上,惊诧道,“咦,这是桂芳阁的媚花奴啊。”桂芳阁是京城最有名的脂粉铺子,用现代的话来说,桂芳阁就是脂粉界的lv,一盒普普通通的胭脂也要好几十两银子,别说平民百姓,就说为官的清流都是肆意消费不起的。
一分钱一分货,许嘉仁经过多方实验,她确实可以感受到桂芳阁出品的脂粉对皮肤伤害最小,不过性价比不高,对于国公府的小姐而言还是奢侈了些。
不过,毕竟有段夫人的两家铺子记在名下,许嘉仁这几年下来还是攒下了一些积蓄,去年过年时她也*了一把,花了五十两银子去买了桂芳阁的一瓶头油,感觉效果不错,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六少爷真是有心了。”近来六少爷许烨霖经常给许嘉仁送东西,这姐弟俩感情一向不错,互赠礼物是常事,只不过这段时间格外的频繁。
许嘉仁抿了抿头发,然后站起来对妙梅道,“收起来吧,六少爷人呢。”
“就在外间等着呢。”
“知道了。”许嘉仁道,“我前几天叫妙兰和妙荷去清点库房,这都好几天了,她们怎么还没清点完,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别让他们偷懒。”妙兰和妙荷便是王氏赐给她的丫鬟,本来王氏是一下子赏了四个二等丫鬟,这四个丫鬟没一个老实的,许嘉仁实在忍无可忍,前些日子做主把看起来不老实的那个配人了,留下妙兰和妙荷两个看着老实实则懒散的和妙扇这个看着恭敬的,也算是给王氏留了脸面,也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许嘉仁嘱咐她,“不要太迁就他们,外面怎么样我不管,可你得记住,我这个院里除了我,你就是管事的,我给你权力,可你立不起来,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妙梅应声离去,许嘉仁扼腕叹息,人太善良真不是一件好事。
许烨霖在外间吃着点心,嘴边都是点心的渣渣,妙扇侍候在许烨霖身侧,两个人说说笑笑,许嘉仁出来两个人都没发现。
许嘉仁故意清咳了一下,许烨霖这才笑嘻嘻的起身迎上来,“姐,你怎么才出来,刚起啊?等你半天了!”
许嘉仁没理他,目光落在妙扇身上,妙扇笑容僵在脸上,许嘉仁看她今日穿的格外鲜丽,微微蹙起眉头,而妙扇见许嘉仁如此忙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许嘉仁目不转睛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松口,“你先出去吧。”
“那我给您和六少爷泡壶茶——”妙扇不死心,仍然自告奋勇,结果许嘉仁一个眼风扫过去,妙扇立马噤声,灰溜溜的退下了。
许烨霖在一边抿着嘴直乐,等妙梅出去了,这才“噗嗤”一下笑出来。
许嘉仁横眉瞪他,“你笑什么?”
许烨霖上前按住许嘉仁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故作殷勤的给她捏捏肩膀,“我笑姐姐派头越来越足,一个眼神就能让人闻风丧胆。”
他这就是故意打趣了,许嘉仁道,“你这小子可真够坏的,明明知道那丫头在打什么主意,你还故意和她亲热,不就是为了叫我骂她么。”
“姐姐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你院子里的丫鬟娇的娇、俏的俏,弟弟我还没到柳下惠见到美人坐怀不乱的境界,既然有美女投怀送抱,我怎么好冷言冷语呢。”许烨霖轻笑说,“怪就怪姐姐的丫鬟都太漂亮、太讨人喜欢了。”
许烨霖性子活泼,又能说会道,和谁都能处得来,而且这小子还心眼不少,许嘉仁听出他话里有话,毫不留情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疼的许烨霖呲牙咧嘴,“怎么着?在我面前也来这套,有话直说,还叫我猜你的言外之意么,你小子真是找打呢。”
这姐弟俩相处一向如此,许嘉仁背人时总是忍不住在许烨霖身上抓一下挠一把的,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亲昵方式,其实这个还是和原主学的,许嘉仁打听后才知道,许烨霖是原主唯一亲近的人,和大姐二姐可不一样,所以许嘉仁免不得要花费心思去学原主那野蛮姐姐的做派。
其实许嘉仁不是个暴力泼辣的人,算算心理年龄,她都快三十了,哪还有心思和小男生打打闹闹的,但是没办法,自己一个光杆司令,总得为未来的生活做出一些牺牲,舍弃一些本性,再补上一些习性。
许烨霖是国公府的嫡子,这几天许洪业也要上折子请封世子,到那个时候,许烨霖就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许嘉仁以后的娘家依靠。
当然,她和许烨霖交好最大的原因还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子,喜欢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小子聪明,最重要的是在大事上向着她。
许烨霖和许嘉仁笑闹一番,最后投降道,“姐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别怪我有话不直说,这年头谁肚子里不是花花肠子,我怕我和你直白惯了,以后人家跟你言外之意时你听不懂,那不就吃亏了么。”
许嘉仁觉得自己和传说中的原主个性差别还是挺大的,可是在许烨霖眼里,总感觉辈分倒了过来,好像他是哥哥,她是那个不懂事需要人手把手教导的妹妹。
许烨霖道,“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叫你管管你屋里的丫鬟,我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明白没有用,你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家会觉得你是软柿子。”
许嘉仁挑眉问他,“你觉得我是软柿子么?”还特地加重了那个“你”字。
“你不是软柿子。”许烨霖说,“你是懒柿子。”
许嘉仁无奈了,笑着摇摇头。
没错,她是懒,只要不触犯到她的原则,她什么事情都懒得管。
两个姐姐出嫁后,国公府甚为风平浪静。老太太安心居于一隅颐养天年,除了时常规劝儿子纳两房美妾,她几乎不插手后宅事务,后院王氏一头独大,里里外外无不被她管的服服帖帖,嘉萱出嫁了,嘉怜不知所踪,再也没人和王氏作对了。
而许嘉仁不短吃、不少穿,没事更不会去招惹王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谁愿意整日跟人过不去呢。她是许洪业最宠爱的女儿,虽然这份宠爱微不足道,可足以让她过的富足安乐。
她暗中将这么些年的赏赐都缩在一个大箱子中,等攒够了数,就将他们换成银票,将来置办一座大宅子,自己过的乐哉逍遥。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想想罢了,她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要实现起来很难。就比如眼下,她就有一道迈不过去的砍儿。
“姐,你躲得过今日,躲得过明日么。”许烨霖一本正经问她,“你和我说句心里话,你对你自己的婚事到底是怎么成算的。”
当今圣上疑心重,这一点和先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不愿意重用位高权重的老臣,更愿意放权给那些初出茅庐的新鲜血脉,这两年尤甚。许洪业向来知趣,他知道,当年随着太/祖打天下时的风光已经离他远去,所以他也从不讨当今圣上的嫌,不该他管的事他从不多问,上朝时若不是圣上把他拎出来,他绝不开口,就算是开口也是附议别人。
有人说鄂国公英雄不负当年勇,只会圈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许嘉仁听到这种流言还觉得好笑,她爹哪是老了所以不发表意见啊,他打仗砍人来硬的还可以,可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哪够处理家国大事的。
不过,即便是这样,想和鄂国公府结亲的人依然不在少数,好歹爵位功勋摆在那,这等家世在京中也算显赫了。
王氏近来频频要嘉仁陪她应酬,谁都知道,这是要为五姑娘相看夫婿,不过许嘉仁每次都是非常不给面子的称病不出,一次两次是偶然,可是次次都这样就显得刻意了。
“没什么成算,舍不得你和爹爹,想在家多留两年。”许嘉仁捏着手帕去擦擦许烨霖的嘴巴,“你看你,吃东西吃的满嘴都是,没我不行的。”
许烨霖当然不信,“姐,你别糊弄我,你要是想在家多留两年,直接和父亲说不就是了,以父亲对你的宠爱,自然也不舍得放你那么早出嫁的,这关系定亲什么事了,你就是不想嫁人是不是?”
“你知道我不想嫁人还总替表哥来送我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的首饰、脂粉、字画都是表哥托你送来的对不对?”许嘉仁说到这里也有些生气。说来这个表哥是她舅舅的嫡次子段宵,因为要上京赶考,所以三年前跟随许烨霖、许烨星一道从嵩山书院回家,次年考中了二甲第三名,之后又考中了庶吉士,留在翰林院成为了圣上的近臣之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段宵便开始给许嘉仁送东西,起初是些花花草草的文艺玩意儿,后来随着他官越做越大,送的东西也越来越贵重,许嘉仁虽然不通情/事,可是她再傻也看出了不寻常的端倪,她这个表哥,八成是看上她了。
终于,在段宵给许嘉仁送墨宝那次,许嘉仁十分断然的拒绝了段宵,还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送东西。打那之后,段宵还真的没再给她送过东西,可是她弟弟却开始行动了。
许烨霖和段宵私交甚好,许嘉仁眼看着送她的礼物一次比一次贵重,她知道,以许烨霖目前的私财是肯定买不起的,不用细想,肯定又是段宵的主意。
许烨霖也不否认,他看出许嘉仁有些生气,忙拉着她的胳膊开始哄她,“姐,我看表哥待你是真心的,你说你又信不过王氏,那为何不自己择一桩好姻缘?表哥说了,只要你点头,他立刻修书一封回江南,有舅母亲自出面,父亲念着旧情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把许嘉仁气的直打哆嗦。许烨霖若是以为自己是为了和王氏过不去所以才拒绝所有应酬,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就是不想嫁人,盲婚哑嫁能有什么幸福,虽然在古代盲婚哑嫁是常态,可是许嘉仁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她已经花费了很多心力才适应鄂国公府的生活,难道说把她配出去就配出去,到时候又要在新的环境再重来一遍?
按理说活了三十年的人,很多事情应该看透看开,可是想到自己要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顺便应付他一家老老小小,许嘉仁就觉得胸中闷了滞气。若是这男人是她所爱,做出一些牺牲也未尝不可,可如果这男人禽兽不如,家中妻妾成群,叫她和一群宅门妇女抢个浑球男人岂不是要郁结而死?
许嘉仁不是许嘉萱,她没有真心待她的郭淮,与其为了家族兴旺把自己当成货品一样销售出去,许嘉仁宁愿剃了头做姑子也不趁她们的心愿。
当然,做姑子这句只是气话罢了。
“你别管我的事了,我心里自有主张。”许嘉仁也知道许烨霖是好意,可是很多东西她和许烨霖解释不清楚。
“姐,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表哥才二十四岁就入了翰林院,将来必定能平步青云。”许烨霖见许嘉仁不为所动,试探道,“你可是嫌弃表哥是个……鳏夫?”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可是最重要的是段宵是她的表哥,近亲结婚虽然这年头很流行,可是许嘉仁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不过这不能说出口,许嘉仁只能点头道,“是。”
许烨霖一拍脑门,似乎很是头疼,“这事……表嫂子刚过门就换了恶疾,不出三个月人就去了,表哥其实和她没什么。表哥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亲近过女子,一心读书赶考,这两年做了官,有的是显贵找他做女婿,可他眼中就一个你,这已经很不错了。姐,你不能和母亲学,母亲要求父亲此生只她一人,可最后母亲是什么下场呢?人有太多*只能反噬自身。”
段宵今年二十六,在现代可是个黄金单身汉,可在古代就是个大龄剩男,他十七岁娶妻,后又经历了丧偶,独善其身这么多年也很不易。许嘉仁拒绝他时也劝慰过他,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可是看来他是没吸取教训。
许嘉仁在感情方面是个榆木脑袋,她怎么也想不透段宵怎么就看上她了?
“姐,考虑表哥吧,表哥总比夫人给你相看的那些人值得信赖,至少表哥的品性我是了解的。”许烨霖尤不死心,许嘉仁实在是不耐烦,最后只得下逐客令,“我身上毕竟留着母亲的血,人家都说母亲是个妒妇,我想我也是了。我接受不了曾经有一个表嫂的存在,你劝表哥死了这条心吧,你先回去,我整理东西,明日便把表哥送过我的东西全交给你,你替我还给他。”
言罢,再不给许烨霖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晚间的时候,妙梅回了屋,扯了一张清单给许嘉仁看。
许嘉仁用朱笔在单子上圈圈点点,最后把段宵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摘了出去,吩咐妙梅道,“把这些我画出来的东西都归置在一处,回头我把它还回去。”说完,又看了看单子,认真数了一数,最后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是不是少了一块玛瑙小狮子?”
妙梅怯生生道,“姑娘,奴婢正要跟你说呢,妙兰不小心把这个玛瑙小狮子打碎了,所以……奴婢已经罚过她了,您不要动怒。”
“是么,你罚她什么了?”许嘉仁今日也是心情不好,挑起眉毛问她。
“奴婢……奴婢罚她去厨房帮忙了……”妙梅的声音后来细若蚊蝇。
许嘉仁深吸一口气,这丫头这么多年对自己忠心耿耿,她一直对妙梅很宽容,可是她实在太不争气,作为她身边的一等丫鬟,连几个小丫头也辖制不住,小丫头们犯了错她非但不罚,还替他们遮掩。想到自己的弟弟上午还指着鼻子说自己教管不严,许嘉仁就觉得脸上没光,“是么,你罚她去厨房?你知道厨房是什么地方,你敢叫她去帮忙?万一我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你是想帮别人一起害死我么。”
“奴婢……”妙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许嘉仁知道,妙梅并没有责罚妙兰,这只是妙梅用来搪塞许嘉仁的借口,“别解释了,我不爱听,你把那三个丫鬟叫来,我有话跟他们说。至于你,去管家那边说一声,三个月的分例没有了。另外,把你娘请来,我要跟她说说话。”
三个月的分例没有没关系,可是把妙梅的娘请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把她打发出去了?妙梅一下子跪下来,想去抱许嘉仁的大腿,“姑娘,您别赶奴婢走,奴婢知道错了。”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许嘉仁一直舍不得罚妙梅,今日也是破了例,铁下心要给她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