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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停下来,回头看见一个小姑娘朝自己走过来。小姑娘面皮稚嫩,个头却不低,只比他矮了半头。两个人对视,小姑娘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阿九看她的衣着打扮便知道她不是平民女子,只是瞧着面生,不知道怎么会认识自己,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姑娘是……”
她没有自报门庭,反而故作熟捻的拉起家常,“阿九,我认得你,你是叶大哥的亲信,他跟我提起过你。”
阿九用怀疑的眼光看她,她也不在乎,反而笑说,“我听说他明日要离京休养,今日悄悄从家里溜出来,就为了和他告别。”
她一口一个叶大哥叫的亲切,做记者的别的本事可以慢慢修炼,可是说话的本事一定要有,见到生人不能害怕,扭扭捏捏不成体统。嘉仁向来自来熟,“乞巧节那天我逛夜市,看见喜欢的小玩意爱不释手,只可惜身上银两不够,多亏叶大哥慷慨解囊,上次分别的匆忙,没来得及和他道谢。对了,叶大哥人呢?”
她侃天侃地的漫天胡诌,倒把阿九说懵了,最后呆呆问她,“……乞巧节那天,公子是和您在一块呢?”他们家公子自从伤了腿,轻易是不会出门的,周围人都劝他多出去走走,可是公子性子冷,更不爱凑热闹,很多事情又执拗,他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他。可乞巧节那日却破天荒的提出要去逛逛夜市,还把他和子文支开,难道是为了和眼前这个小姑娘相会。
小姑娘和他们家公子差了年纪,说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实在是难以置信。他们家公子打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不爱笑,也总是那副懒怠讲话的模样,兄弟不多,更谈不上聊得来的姑娘,讨好他的小姐不是没有,可最后都得被他的冷脸吓回去。在阿九的认知里,他们家公子是绝对不会和女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以前没往那方面想过,忽然被人提了醒,顿时醍醐灌顶,他仔细想想,他们家公子近来确实有反常之处。比如说,他在公子房里发现了一枚女人用的镜子,虽然已经破碎了,可是那镜子就压在公子的枕下。
在民间,情投意合的男女交换镜子,取“生死不相忘”之意,难道是……
嘉仁歪着头,催问阿九,“是跟我在一块呢,你不信么,这有什么好骗人的,不信你亲自问他。”
这小姑娘话可真多,如泉水叮咚一样悦耳的声音绵绵传到耳朵中,阿九顿悟了,“公子去治病了,今天不在府上。”
“治病?”嘉仁恍然大悟,“他是去看腿了么?去普济寺找慧通大师么?”
连慧通大师都知道,阿九对许嘉仁一点怀疑也没有了,“嗯,公子离京前要再去普济寺一趟,姑娘要见公子么,我可以带上你。”
阿九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一件,嘉仁自然也求之不得。阿九去牵了马车,载着嘉仁一道去了普济寺。
天阴沉沉的,鸦云罩着青山。夏季衣衫单薄,最怕忽然变天,一阵风吹来,嘉仁站在普济寺别院的院门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九进去通报有半柱香的时间,报个名字不需要用这么久吧,他到底是见还是不见,怎么着也得给个准信出来。
不过阿九说了,他是来看病的,想必慧通大师人在京城,这样来看,他即使不见自己此行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套了话,这样找人会方便许多。
外人对慧通大师知之甚少,许嘉仁也是在偷听时才知道有这么号人物,因为消息来源有些见不得人,所以便自己亲自来打探,顺利的话就要国公府出面,不知道能不能请的动这位大师。可惜郭淮不在,否则郭淮出面要叶大帮忙他肯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嘉仁放弃去见叶柏昊的想法,与其冒着被他阴阳怪气讽刺一番的风险,还不如自己去问问寺中的小沙弥,正欲转身离开,阿九却苦着脸走出来,目光哀戚的看了许嘉仁一眼,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一定是挨训了。
嘉仁想打退堂鼓,不自觉缩了缩脚,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进去了。
屋内点着淡淡的熏香,这是叶柏昊独有的味道,好像每次闻见这种气味,叶柏昊就会出现一样。他冷着一张脸,面色有些苍白,许嘉仁进了屋没有关门,回头看了一眼,阿九笔直的站在院门一侧,一动不动。
“你别罚他,是我骗他来的。”
叶大的眼风像刀子似的,只淡淡扫了嘉仁一眼,嘉仁便觉得自己受了刮骨之刑。可能是上次看他用两根手指头让一个人吐血的画面太过震撼,想到自己曾对他口出恶言、以水泼他、故意坑他的种种行径,觉得自己是把他得罪了,所以心生了一种本能的畏惧。
“他被你一个丫头片子耍的团团转,难道不该罚?”
嘉仁若不是为了嘉萱,绝对是没心气再见他的,她开门见山,对自己的来意直言不讳,“家姐中了毒,所以我来找慧通大师,所以……想问问你又没有办法联系到大师。”
“你怎么知道慧通大师擅长解毒的?据我所知,京城里可没几个人知道慧通大师这号人物的。”他拨弄拇指上的扳指,慢悠悠的说道。
这是又故意给她没脸,“是是是,上次我偷听你们讲话,今天又遇到大师的徒弟,所以想到大师的,这下可以了么。”
叶大哂笑道,“我有办法,为什么告诉你。如果我没记错,几个月前,令兄还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将我弟弟打个半死,若不是我父亲上书求情,恐怕令兄早成了流放之徒。你实在没理求我们梁国公府的人帮忙。”
“令尊大人和我父亲是故交,这么多年两家也没断了往来,我三哥年少无知,和叶二公子起了争执,我父亲带他上门赔礼,令尊也宽宏大量原谅了我三哥,叶……”她顿了顿,才不信他会为叶二同仇敌忾,明知道他有意为难,还是得套近乎,“叶大哥也别揪着不放了,最重要的是叶二公子没事,以和为贵嘛。再说了,我姐姐是郭二公子未来的媳妇,你和郭二公子交情匪浅,总不能见死不救的吧。”
“你也好意思跟我说见死不救?”
这滔天的怨气啊,怎么跟个小怨妇似的?难道他还是为乞巧节那天的事耿耿于怀?这气量小的,简直令人汗颜。不过有事求他,总是得低人一等,“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你我的恩怨别连累我姐姐。再说了,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慧通大师人在何处,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请人,不用你出力。”
她脸皮是真厚,还敢大言不惭和自己谈恩怨分明,叶大只觉得胸腔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塞的他透不过气来。
叶大看她的眼神满是厌恶,“慧通大师人在闭关,除了我,谁都请不动他。”当年慧通大师云游四海,曾经在路上遇见匪徒劫持,幸得叶大出手相救,这才保了平安,慧通大师视叶大为救命恩人,两人关系匪浅,堪称忘年之交。
许嘉仁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深呼出一口气,在他面前蹲下,尽量与他保持平视,以一种非常耐心又虔诚的姿态问他,“那您怎么样才愿意去请慧通大师?”
叶大的手指在椅背上交错敲击着,发出嘟嘟的声响,似乎是认真思考什么,室内安静极了,忽的吱呀一声,一扇门被风带上了,正好挡住了门外阿九的身影,门口的砖地已经湿了,嘉仁用手指头戳戳叶大,“下雨了,叫阿九进来吧?”
叶大有些费解,她会放这么多注意力在阿九身上,她这样自私又狼心狗肺的人连别人的死活都不在乎,怎么可能兼顾其他。
“嗯。换他进来,你就可以出去了。”
嘉仁知道他就是故意捉弄她,也怪她倒霉,遇上这么个尖酸刻薄的人,她现在真是替她大姐庆幸,幸好当初这亲事没成,否则以她大姐那种包子的性格,岂不是任这个变态揉搓捏扁么。
“那我走了。”许嘉仁算明白了这是个不漏风的墙,论情论理都说不过他。
“等等。”在许嘉仁快要走出门的当口,叶大好像忽然改变了主意,指着院子里的一人高的大水缸道,“咱们来打个赌,在两个时辰内,如果雨水蓄入水缸始终不及一半,我便请慧通大师出关为令姐诊治。”
许嘉仁看了一眼外面滂沱的大雨,恐怕不到半个时辰水缸的水就会被注满,“你故意的!”
“这是看天意。”他似乎为自己想出这么个整人的招数感到洋洋得意。
许嘉仁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和叶柏昊打赌,她一跨步走出厢房,背后的门已经重重地阖上,她小跑几步把罚站的阿九叫回来,两个人在檐下避雨。
阿九真后悔带嘉仁过来,他还是第一次被公子处罚,“你到底怎么得罪我们公子了?”不但她自己没讨好,还连累他也受罚,公子是得多讨厌她,亏自己刚刚还自作聪明揣摩公子的心意,现在想想真是愚不可及。
嘉仁叹口气,侧头对阿九道,“这次连累你是我不好,其实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你有机会帮我问问……”想想又觉得没必要,“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见到。
许嘉仁憋了一口气冲进雨里,阿九刚要拦她,却听门后是他们家公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