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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妍约了徐仲宣在前院的花厅见面。
她随身带了四月,以及听桐和听枫一块儿过去。
当此时,婉姨娘正想了法儿的要寻她的错处,所以即便她再是想和徐仲宣单独相处,扑在他的怀中同他说着这一段时日发生的事,可那也是不能的。
到得花厅之后,她让听桐和听枫守在了院子里,自己则是带着四月进了花厅。
徐仲宣先时尚且还能冷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她过来,可是这会见着她了,他立时就冷静不下来了。
他起身站了起来,一个箭步的就赶了过来,双手握住了她的肩,低声的唤着她:“妍儿。”
自上次相见之时,他含着她的耳珠在口中,一声声呢喃着唤她妍儿开始,这些日子,这两个字已经是刀镌斧刻一般的在他心中留了下深深的烙印。
他日日时时的都会在心中轻柔的唤着这两个字。
自聂青娘出事以来,这几日简妍可谓是冷静镇静之极。
她要操持聂青娘的丧事,要安抚李信,还要防备婉姨娘给她找事,日日夜夜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再也没有一刻松懈的,所以也就顾不上去哭。
可是这会,见着徐仲宣在她面前,听着他这般的轻唤着她的名字,她忽然就是觉得满心委屈哀伤。
先时还想着要同徐仲宣坐着好好儿的说话的,不能做了什么亲密的行为出来让婉姨娘寻了她的错处去,可是这会她却是忍不住,一句话也还没有说,倒先是扑在他的怀中哭出了声来。
四月见状,便走到了门旁。
为着不让人误会,所以两扇格扇门是大开着的,四月便背对着简妍和徐仲宣,凑在一扇格扇门后面,目光专注的望着外面。
若是有人来了,她是可以及时通风报信的。
而此时徐仲宣紧紧的将简妍抱在怀中,听着她压抑的痛哭声,他只觉得心中似是压了一块重若千斤的大石头一般,是那样的沉闷。
简妍一面揪着他的衣袍前襟痛哭,一面断断续续,哽哽咽咽的说着:“我娘是自尽的。她是吞金自尽的。她都是为了我啊,她都是为了我啊。”
徐仲宣心中一震。
虽然他早先就已经猜测到了聂青娘的死约莫应当是自尽的,而不是对外所说的病发而亡,但是现下从简妍的口中听到了这句话,他还是觉得震惊不已。
聂青娘虽然是一片心的为了简妍着想,但自此之后,他的小姑娘终生只怕都是无法对这件事释怀的。
他垂头,望着在他怀中哭的满面泪痕的简妍。
上次相见之时她眉眼之间还是那样的神采飞扬,但是现下却是满面憔悴,人更是清减了不少。
心中骤然一痛。
他收紧了双臂,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低声的说着:“都是我无能,才让你遭受了这样的苦痛。”
那日得郑华给他说了那则消息之后,他原本是想着回去就写了章奏,请着皇帝给他和乐安乡君赐婚,然后赶着明日一早就呈了上去。他那时想着,便是皇帝不允此事,那也是没有关系的。
京城到西北千里迢迢,他自然是会想了法子的在这路途上动手脚的,总之是绝不会让简妍嫁给什么兴平王世子。只是没想到,当日夜里他就收到了一则消息,说是郑国公夫人没了。
当时他便猜想着郑国公夫人的死是有内情的。不然哪里会这样的巧,她偏偏这个时候没了?倒正好解了简妍面临的这个困境。
而现下听得简妍这般亲口所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刻他心中只有满满的自责。
都是他无能之故,不然简妍何至于要遭受这样的苦痛?
他牢牢的将简妍圈在了怀中,唇线绷的紧紧的,幽深的双瞳中满是自责。
而这时四月却是忽然转身,快速的低声说着:“姑娘,彩珠在外面。”
彩珠是婉姨娘身边的大丫鬟。
简妍闻言,便忙离了徐仲宣的怀抱,起身走到了门外去。
听桐和听枫正在庭院里揪着彩珠,问着她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是要做什么。
彩珠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但其实是方才有人说徐仲宣过来了,三姑娘去见他了。联想着上次徐仲宣过来提亲的事,婉姨娘便以为着徐仲宣和简妍之间定然是有私情的,所以便忙遣了彩珠过来打探。
婉姨娘只想着若是能在此时捉住了简妍同徐仲宣单独相处,她自然是可以将此事嚷嚷开来的。
此时府中还有其他前来吊唁的宾客在,若是将此事嚷了出去,不说人言可畏,简妍能羞愤至死,可至少她的脸面是再也存不住的,到时看她还怎么好意思握了掌家的权利在手中。
但谁料想彩珠不过在院外冒个头的功夫,还没等她偷偷摸摸的进来打探情况呢,就被听桐和听枫给发现了。
简妍近来做事越发的谨慎了。即便是来见徐仲宣,可她还是带了好几个丫鬟在身边,这样便是有人想拿这事来说事,她又怕得什么呢?
这好几个丫鬟在身旁陪伴着她,说了出去,她又并非是与徐仲宣单独相处的。
当下简妍领着四月出了花厅,拢着双手站在青石台基上,一脸平静,只慢慢的吩咐着:“听桐、听枫,放开她。”
听桐听枫闻言,便垂手退至一旁。
简妍此时扬了扬下巴,示意着彩珠过来。
彩珠接触到她冷淡的目光,小腿肚子就有些打颤。
方才简妍唤了侍卫进去,将那两个管事的给打了个半死不活的消息早就是传遍了整个国公府,这当会谁都害怕自己会是下一个趴在条凳上挨打的人。
而婉姨娘方才也正是听得此事,心中发了急,觉得在简妍这样的雷霆手段下,她是没有再从简妍手中拿回掌家权利的那一日了,所以这才遣了彩珠过来打探简妍和徐仲宣会面的情况,就想着要拿了这事来大做文章呢。
此时彩珠心中一面怨着婉姨娘,一面双腿颤着走了上前来,跪了下去,低声的说道:“彩珠见过姑娘。”
简妍并没有开口让她起来,只问着:“你是后院里伺候姨娘的丫鬟,不得吩咐不能到前院来。现下你是为了什么到这花厅来?”
彩珠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
郑国公府里确实是有这样的规矩,后院里的丫鬟不能随意的到了前院里来。因着前院里有小厮,有侍卫,若是能随意走动,到时若是出了什么败坏风纪的事可就丢了丑了。
简妍见她答不出来,声音便冷了下去。
“答不出来?那我现下就唤了侍卫过来,先打了你几板子让你清醒清醒,然后你再过来给我答话?”
彩珠闻言心中大骇,面上的血色瞬间就褪的干干净净。
方才她可是听得人说,被打的那两个管事,从臀部到腿部,都是四指宽的淤痕高了起来,再无一块好皮的。
她忙伏下身去磕了个头,说着:“姑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简妍追问着,“在我的面前说谎话你可是要掂量掂量后果的。不然,打你一顿板子都是轻的,你信不信?”
彩珠哪里敢不信?现下整个国公府里的人都在说,别瞧着这位三姑娘柔柔弱弱的,办起事来可是阴狠毒辣着呢。
彩珠当下便心一横,眼一闭,只能实话实说了:“奴婢,奴婢是婉姨娘遣了过来瞧一瞧三姑娘和徐侍郎在做什么,说些什么话的。”
简妍闻言便冷笑一声,随后便道:“你们姨奶奶倒是很挂念我。回去告诉她,她若是真的想知道我和徐侍郎在这花厅里做什么,说些什么,我这院门和花厅的大门都是敞开着的,她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前来坐在这里旁观旁听,而不用遣了丫鬟这般偷偷摸摸的过来打探。”
一语说完,她就低喝了一声:“滚。”
彩珠对着她磕了个头,起身飞快的跑了。
自简妍出了花厅之后,徐仲宣也站在门边。此时见得彩珠走了,他便走了出来,站在简妍的身旁,眼神冰冷而凌厉。
这个婉姨娘,竟然是这样处处监视掣肘着简妍。
不过待得简妍转过身来的时候,徐仲宣眼中的冰冷和凌厉立时便不见了,转而换上了一片浓的化也化不开的柔意。
简妍对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着他随她到花厅里面来。
照例还是听桐和听枫站在院子里望着风,四月则是站在花厅里面的门后,背对着他们往外张望着。
时间紧迫,暂且是来不及叙别后之情的。
于是简妍便快速的将那日李念兰所说的那一番话,随后聂青娘吞金自尽的事说了一遍。
徐仲宣闻言,一双墨眸中的神色就越发的幽深冷厉了下来。
“要我做些什么?”他低低的问着,“妍儿,但凡你说了出来,我无有不从的。”
简妍便身子凑近了几分过去,同样的低声的说着:“我要你做三件事。第一,不能让宁王继承皇位。我绝不会让李念宜有做上嫔妃,婉姨娘指靠着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那一日。第二,李敬现下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你查一查他的事,如果可以,让他丢了职位,再没有任何前途。李念宜和李敬是婉姨娘最看重的儿女,也是她的依靠,我就是要让她所有的依靠都落空。而这第三,李翼这两日病了,前来为他诊脉的是太医院的王太医。你想了法儿的去同王太医打声招呼,让李翼这病一直病下去,最好是日日缠绵病榻,无心理事。架空了他,我才能在后院里放开手脚做事。”
徐仲宣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你放心,我自然都是会办妥当的。”
随后他想了一想,又道:“我听说婉姨娘掌家多年,这郑国公府中只怕多数都是她的心腹,你纵然是一时能震撼得住这些下人,只怕长久下去他们依然未必会服从于你。且想架空李翼,也并不是让他缠绵病榻就可以的。这样,过得几日,等你母亲出殡之后,你只在李翼的面前说是要为你母亲祈福,想放了一批家生子和下人出去。我想你母亲自尽这事,李翼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你这样一说,他必然是会应允的。到时你便将所有婉姨娘的心腹之人都逐了出去,再安、插了自己的人进来。到时无论是婉姨娘还是李翼,自然都被架空了,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届时你想做什么他们都是不会知道的了。”
这样一刀切的方式虽简单粗、暴,但却是最省事最有效的。
简妍点头:“我明白。”
徐仲宣却到底是有些不放心的。
纵然是他知道简妍是个坚强能干的人,可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永远无忧无虑的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她来承担这样多的事呢。
徐仲宣便叹得一口气,伸臂揽了她在怀,低低的说着:“妍儿,这样的事,原本不应当由着你来做的。我恨自己的无能,竟然是没有护好你。”
简妍埋首在他的怀中,眼泪水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但纵然流泪,她的声音还是坚定冷静的:“我娘受的这些苦,我要亲手一一的还回去的,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徐仲宣便又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道:“我明白。我会安排白薇和齐晖入郑国公府。白薇陪伴在你左右,齐晖在前院,若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吩咐他去做,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也可以告知他。”
既然她决定要亲手替她娘讨个公道,那他也就唯有在身后默默的支持着她了。
简妍在他的怀中无声的点头,更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但片刻的功夫之后,她便伸手推开了他,面上带了几分勉强的笑意,说着:“你该走了。若是待会婉姨娘真的冲了过来,虽然我是不惧她的,可总是不想我娘还没出殡的时候家宅不宁,让她这最后一程都不能安安静静的走完。”
徐仲宣双手捧定了她的脸,忽然俯下头来,在她的额间轻轻的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妍儿,”他低声的说着,“你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的。待此间事了,我会想了法儿的接了你出去的。等着我。”
简妍拼命的点着头,再一次的泪盈于睫。
但她随即便转过身了去,背对着徐仲宣,再也不肯看他一眼,只是哑声的说道:“你走吧。”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了,简妍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走出了门外。
已是春末,院中一架荼蘼开的正好。风过处,满架白色的荼蘼微微的摇晃着。
一年春事到荼靡,荼靡花开过,姹紫嫣红的春天就这样的过去了。
聂青娘的法事整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极其的风光。合京城的人打探的这丧事竟然是由聂青娘未出阁的女儿乐安乡君操持的,俱各是惊叹佩服不已。
而七七四十九之后,天明之时,聂青娘的灵柩终于入土为安。于是这场风波便渐渐的湮灭在了京城之人的口中。
但郑国公府里,简妍却才刚刚开始行动。
她依着徐仲宣所说,以为聂青娘祈福的名义,说是要发放一部分的下人出去,让他们各自归家。李翼虽然缠绵病榻,伤,且又添了新不能理事,但这事他却是立时就允了的。
聂青娘的母亲前些年已经驾鹤西去,余下一个老父亲远在西北,无法远行。而她的两个兄长虽然是在外地为官,但听闻此噩耗之后依然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要送聂青娘最后一程。
先时他们也只以为着聂青娘是发病而亡,毕竟聂青娘这些年中身体一直不好的事他们也是晓得的,但是后来简妍偷偷的让人泄露了聂青娘其实是吞金自尽的事给他们知道,且自尽的前后原由也对他们说了,聂青娘的两位兄长一听,立时便是气冲斗牛,当即就不管不顾的去找着了李翼,抡起拳头就打了他一顿。
别看这两位兄长都是文人,但盛怒之下,一顿拳头也是将李翼打的不轻的。
而后他们便大骂了李翼一番,只质问他可还记得当年他是如何上他们家求娶聂青娘的事,怎么现下倒是宠妾灭妻,竟然是让妾室和妾室的子女这样活生生的逼死了主母?难不成真是以为她聂家无人?
李翼自然是反抗不得。
这些日子他的病情原就一直反反复复,身子消瘦了不少,而且两位大舅哥出手,他又如何敢抵抗?由得他们打了一顿,皮肉伤也便罢了,但那一通骂却是如刀一般,一道道的在他的心上拉着口子。
他竟然无法辩驳。不过自这之后,他待着婉姨娘和李念兰等人却是较以前淡漠了不少。
原来聂青娘的两位兄长离开京城之时,询问着简妍和李信是否要跟随着他们一起离开,去往西北的武定侯府,与他们的外祖父一起生活,但简妍却是拒绝了。
既然娘已经入土为安了,那接下来,就该是她与婉姨娘等人开始算账的时候了。
她首先是来寻李念兰的麻烦。
玉雪苑中的梨花和海棠早就是开败了,只有那两株芭蕉倒还青翠。
正是入夜时分,玉雪苑正房中灯火通明。
简妍带了白薇、四月、听桐、听枫,一干小丫鬟,以及几个粗壮有力的仆妇径直的来了玉雪苑。
小丫鬟开了门之后,有仆妇上前推开了那小丫鬟,躬身请着简妍入内。
简妍抬脚,慢慢的走了进去,而后沉声的吩咐着:“将院门关了起来,不放一个人出去。若有人硬闯,尽管乱棍打死。”
立时便有一名仆妇上前去关了门,落下了门闩,然后手中拿了一根长长的棍子,面目凶狠的守在了门边。
这样大的阵仗一摆出来,玉雪苑的小丫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被唬的心中一跳,忙忙的就去禀报了李念兰。
李念兰此时却已是宽了衣,卸了妆准备歇息的了。闻言她便也来不及穿衣,仅着了一身桃红色的里衣从卧房里冲了出来。
而这时四月已经是打起了明间里的梅花软帘,请着简妍进去。
简妍略略垂头,矮身进了明间。
李念兰此时就站在碧纱橱边上,见着简妍,她满面怒火,只大声的质问着:“简妍你这是要做什么?明火执仗的,要杀人不成?”
简妍却是不理会她,只挥手示意一旁的仆妇上前按住李念兰。
立时便有两名仆妇上前,一左一右的按住了李念兰的两边肩膀,将她拉至一旁,让了碧纱橱上的门出来。
简妍便抬脚走进了李念兰的卧房,然后在临窗的木炕上坐了,白薇和四月、听桐、听枫站立在她的身旁。
而这时两名仆妇已是按着李念兰也进了卧房里来。
卧房里明亮亮的灯火,只照的李念兰身上那桃红色领口袖口金银线刺绣合欢花纹的里衣越发的扎眼了。
简妍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的开口说着:“嫡母热孝期间,你身为庶女,不思哀思,反倒是穿了这样颜色娇艳的衣服,成个什么样子?”
随即便沉了脸下来,喝道:“给我把她这身里衣扒了。”
两旁仆妇领命,当下便不顾李念兰的挣扎和怒骂之声,径直的将她的这身里衣给扒了下来。
于是里面便只剩得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了。
虽然已是仲夏,但这几日雨水缠绵,入了夜之后还是有几分冷意的。李念兰现下全身只着了这薄薄的两件,且全身大部分的地方还有露在外面的,岂有个不冷的?更何况当着这样多的丫鬟和仆妇的面,羞也羞死了。
于是当下她一张脸只气成了猪肝色,大声的怒骂着:“简妍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现下就要去告诉爹爹,让他好好的整治整治你。”
简妍闻言嗤笑:“你就是打算这样穿着肚、兜和亵、裤去找父亲?一路上这样多的丫鬟和仆妇,前院还有小厮和侍卫,你是不是想明日满京城都在流传着这样的一则消息,郑国公府家的二姑娘昨儿个晚上一时兴起裸、奔了一把啊。若你不介意这样的消息明日传遍京城的话,那你现下大可以去找父亲,我绝不拦着。”
李念兰没料到简妍竟然是连这样的话都可以说的出来的。她当下只涨红了一张脸,怒道:“到底是商女出身,竟然是口无遮拦,这样的话都可以说。我若是你,当真是羞也羞死了。”
“我有什么好羞的?”简妍望着她,闲闲的说着,“现下又不是我穿了肚、兜和亵、裤被人围观。又或者说,你觉得你身上的这肚、兜和亵、裤也是多余的?那我现下就可以让人给你扒了。”
李念兰只被她这话给气的要死。当下只喝命着自己的丫鬟给自己拿了衣裙来。但是自打简妍进了这玉雪苑之后,这里的十来个丫鬟早就是被简妍带来的人给控制住了,这当会任凭李念兰是如何的喝叫,那都是没有丫鬟过来的。
李念兰变了脸色。
她倒不是害怕,便是到了现下,她满心的也都只有气愤。
“简妍,”她大声的喝叫着,“我也是这国公府里的姑娘,而且还是你的姐姐,你竟然敢带了人过来制住了我的丫鬟,而且还这样的羞辱我?你这是要做什么?真是反了天了。你就不怕我将这事告知爹爹?到时你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跟你这样智商的人说话就是费劲。”简妍从炕上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嗤笑着,“今日我就免费教你一句话,枪、杠子里出政、权,明白吗?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现下这整个郑国公府里外都是我的人,便是父亲,都已经被我架空了。我想让他知道的消息他就能知道,而我不想让他知道的消息,他就一个字都不会知道。你说你要将这事告诉父亲,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再见到父亲吗?”
李念兰子满面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之色。
简妍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的事不说她是想都没有想过,就连听都是没有听过的。
她望了一眼屋内站着的丫鬟和仆妇,皆是简妍带过来的人,且瞧着还是唯简妍之命令是从的,而她的丫鬟早就是一个影儿都看不到了。
若是说先前她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可是这当会,她却是相信了。
这整个玉雪苑,甚或说这整个郑国公府里的下人只怕真的都是被简妍给控制住了。
那岂非是说现下她想在这郑国公府里如何就能如何的了?
思及此,李念兰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害怕了。
她全身瑟瑟发抖着,一小半因着身上就这两件衣服,有些冷的缘故,而另一大半,却是因着害怕。
此刻她只觉得站在她眼前的简妍眸光阴沉锐利的可怕。
“你,”她身子一软,跌坐到了地上,随即抬头仰望着简妍,颤着声音问道,“你想做什么?”
简妍蹲下、身来,伸了右手,紧紧的掐住了她的下巴。
随即她冷笑了一声,只说着:“原本你和你娘的那些破事我是不想理会的。任凭你们在这郑国公府里再如何的蹦跶,我只当你们是跳梁小丑,直接无视也便罢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算计我,间接逼死了我娘。你们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岂会再任由你们每日这样锦衣玉食的过着?那你们可就错了主意。”
察觉到李念兰眼中的恐惧之色,简妍唇角微扯,露了一个森冷的笑意出来,缓缓的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立时就让你们死的。死都是便宜了你们。我要你们活着,日日痛苦,生不如死的活着为我娘赎罪。”
说到这里,她甩手起身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李念妍的梳妆桌前。
梳妆桌上摆着女孩儿一应梳妆所用之物,也有胭脂水粉,口脂头油之类,还有三个花梨木黑漆螺钿的梳妆盒。
简妍伸手打开了梳妆盒,里面放着的皆是各样的钗环珥钏。
她随手拿了一支红宝石滴珠凤头金累丝步摇出来,点评着:“这只步摇倒还做的精致,难得的是上面的红宝石颜色纯粹,瞧着倒是不错的呢。”
随后她便转身,拿了这支步摇在手上,笑盈盈的问着李念兰:“这支步摇可是你的心爱之物?”
这自然是李念兰的心爱之物了。
想当初她在珍宝斋里瞧见了这支步摇,可是心心念念了好久,最后又求着婉姨娘好些日子,婉姨娘才终于松了口给她买了来的。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点头,也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简妍招手叫了白薇过来,抬手将这支步摇簪到了她的头上。
“这支步摇你戴着倒不错,”简妍笑眯眯的端详了端详,随后就笑道,“往后这支步摇就归你了。”
白薇晓得简妍的性子。所以便是这支步摇再贵重,她也并没有推托,只是屈身行礼,说着:“谢姑娘赏赐。”
随后简妍又转身,伸手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了一副赤金挂铃铛的手镯出来,笑道:“这副手镯子倒还有趣。四月你过来,给你了。”
四月也没有推辞,双手接了,屈膝谢了简妍的赏。
然后简妍又相继在首饰盒里拣了一支赤金点翠的金雀钗和一支赤金的八宝翡翠菊钗出来,分别给了听桐和听枫。至于屋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或是赤金的葫芦形金耳环,或是赤金的玉兰花簪、丁香花簪,没到一会儿的功夫,就空了一只首饰盒。
如果说先前李念兰心中还是对着简妍有几分惧意的,可是这当会这几分惧意全都化为了滔天怒火。
任凭是何人,看着自己心爱的首饰这样的被人做了人情送给别人,那都是忍受不了的。
“简妍,”李念兰大叫着,想冲了过来打她,但已是被身边一名仆妇眼明手快的给拉住了,“你竟然敢动我的首饰盒?这些都是我最爱的首饰,可你竟然将它们赏给了一群卑贱的下人,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不能这样?”简妍重又在临窗炕上坐了下去,面上带了笑意问着,“难不成你还看不清现下的局势?”
随即她微微的往前倾了身,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蠢货。”
李念兰瞳孔剧烈的收缩,一时竟然是被简妍给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当日是你说了那样的一番话。没有你的那一番话,我娘随后也不会死。且我问过跟随过信儿的人了,这些年中你全然不将信儿当做自己的亲弟弟,见得他好性子,倒见着他的时候就奚落嘲讽。怎么,打量信儿身后没人?今日我就好好的和你一笔笔的将这些账全都算清楚了。”
她冷笑一声,随后便喝命着:“将她的衣柜和衣箱全都打开了,拿了剪刀来,将她所有的衣裙全都给我剪碎。”
小丫鬟和仆妇答应了一声,随即便手脚麻利的打开了衣柜和衣箱,拿了剪刀开始剪李念兰那些素以为傲的衣裙。
李念兰尖叫着,想冲了过去阻拦。但有两名仆妇紧紧的拉住了她。
她想转头不去看,但是简妍喝命着那两名仆妇:“将她的头给我掰过来,让她亲眼看着她所有喜爱的东西是如何被毁掉的。若是她闭眼,就给我用手撑开她的眼。”
明晃晃的烛光下,可见那些各色精美刺绣的衣裙被剪成了一条条的布条。剪刀剪着布帛绸缎的嗤啦声是那样的清晰。
李念兰几欲癫狂,只有不断的尖叫哭泣。
她想冲过去撕打简妍,可是两名仆妇紧紧的拉住了她。她不想看,不想听,可是那两名仆妇一左一右的撑开了她的眼皮。
到后来她只嘶叫哭泣的嗓子都哑了,唯有一声声的说着:“简妍,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简妍慢慢的踱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的李念兰。
“在你们逼死我娘的时候,你们就该想到有今日这样的后果的。”简妍冷笑着,声音阴寒的问着,“这般见着自己心爱珍惜之物被毁灭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感觉?”
然后她又提高了声音,冷道:“可是这些又怎及得上我看着我娘被你们逼的吞金自尽那一刻的万分之一?”
李念兰的目光已有些涣散了。她只是挣扎做想站起来,口中不住的在说着:“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对他说你这样欺辱我的事,我要让他杀了你。”
“你再也见不得你的爹爹了,”简妍嗤笑了一声,随即在李念兰抬头望着她的恶毒目光中慢慢的说着,“难道你不晓得一件事?我已是禀明过爹爹了,说是你因着那日说了那样的一番话,间接的逼死了我娘,所以你心中自觉愧疚,便想着要到郊外的水月庵里去苦修一段日子,为我娘祈福。爹爹自然是应了的。而自然,等你去了水月庵,我怎会有让你再回这国公府的一日?”
“不,不,我不相信,”李念兰疯魔了一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往门外冲,尖叫着说道,“我要去找爹爹,我要亲自去问一问他。”
但身后的仆妇早就是眼明手快的按住了她。
随后简妍手一挥,便见听桐双手端了一碗乌褐色的药汁过来,凑到了她的唇边。
李念兰惊恐的抬头问着简妍:“这是什么?你要给我喝什么?”
“你不用怕,”简妍望着她惊恐的模样笑了。但那笑容实在是没有半分暖意的,反倒是瞧着还让人后背会蹿了一层冷汗出来,“我是不会让你现下就死的。死了多没意思啊。这只是一碗能让你往后再也不能开口说话的药罢了。谁让你往日最是多嘴呢。”
哑药!她竟然敢给她喝哑药!
李念兰挣扎着不喝,不停的嘶吼着:“我不喝,我不喝。我是郑国公府的姑娘,我的父亲是郑国公,我的姐姐是宁王侍妾,将来是要做贵妃的,简妍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的。”
简妍不再理会她,轻轻的挥了挥手。
于是便有一名仆妇伸手掐住了李念兰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来。
随即听桐一抬手,那碗药汁便悉数被灌到了李念兰的喉咙里去。
李念兰当即就只觉得一股辛辣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她大声的咳嗽着,想将这药汁吐了出来,但就又听得简妍在笑道:“你便是再吐出来也是没用的。我这里还有一大罐呢。”
李念兰这会子是真的绝望了,也是真的害怕了。
她扑了下去,爬到了简妍的身边,哀求着:“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们毕竟,毕竟是亲姐妹啊。”
但简妍神色漠然。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垂了头望着她,目光中满是不屑,“也配和我做姐妹?”
李念兰睁大了双眼。
而简妍这时已是起身站了起来,吩咐着架住李念兰的那两名仆妇:“带了她到郊外的水月庵里去。然后好好的‘照应照应’她。”
这个照应自然不会真的是什么好照应了。
随后她无视李念兰的哭喊漫骂,带着一众丫鬟出了玉雪苑的院门。
头顶天幕幽暗,疏星淡月。偶有风过,卷起路边银杏树的树叶,沙沙轻响。
简妍双手拢在袖中,抬头望着雅安居的方向。
那里再无灯火,沉沉寂寂。
她的母亲,现下正独自一个人躺在黑漆漆冷冰冰的地下。
她那样柔弱胆小的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觉得害怕?
简妍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是绝不会让逼死她母亲的人好过的。
现下李念兰解决掉了。下面轮到的就该是婉姨娘了。
她要让婉姨娘的日子比李念兰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