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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妍此时正抱着双臂,在楼上的雅间里来回的走来走去,不住的想分析她现下的处境。
只是她心跳如擂鼓,冷汗把里面的中衣都浸湿了。一双胳膊也觉得都软了,手掐了上去再无半点感觉,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分析什么她现下的处境?可纵然是如此,她还是在不停的告诫着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法子的。
勉强的定了定心神之后,她在原地站定,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门窗紧闭。且从纸糊的槅扇上面可以看到外面有两个粗壮的仆妇正站在那守着。她们两个人高大的身影一左一右的映在洁白的纸上,让人分外的觉得压抑。
至于门,那定然是已经从外面被锁了起来的。先时周盈盈离开的时候,她曾亲耳听到周盈盈在外面吩咐着那些仆妇锁门,随即她又很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咔哒上锁的声音。
看来她是不用指望从门这里逃出去的了。
于是简妍便转头望向了窗户那边,然后她快步的走了过去,伸手一下子就推开了窗户。立时便有一股冷风呼啸着扑了进来,吹在脸上,钢刀刮肉似的痛。
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是谨慎的探身往外望着。
然后她就绝望了。
外面也是有几个小厮在守着的。
虽然他们只是站在门口那里,可但凡这里有点什么动静他们定然也是会察觉到的。而且白薇怎么办呢?就算她这会跳下二楼能侥幸逃走,可白薇怎么办?周盈盈临走之时的那句话绝对不会只是恫吓她而已。
简妍慢慢的在临窗的椅中坐了下来,心里只暗自的责怪着自己,她今日为何要来赴周盈盈的约呢?若是不来,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现下整个的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一副局面。
然而她心中忽然又升起了一线希望起来。
对的,秦彦就在楼下的大堂,等周盈盈下去之后,他没见到自己一同下去,心中定然会起疑,到时他势必会上来救她的。
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渐渐流逝过去,仍然不见秦彦上来,她这仅剩的一线希望也慢慢的破灭掉了。
她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这醉月楼上下里外有那样多的仆妇和小厮,就算是秦彦有心想上来救她又能怎么样呢?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且既然周元正能让她和秦彦今日一块儿过来,定然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又岂会让秦彦破坏他的好事?说不定秦彦现下也和白薇一样,被他们给控制住了呢。
简妍忽然就觉得心如死灰。
看来现下她也就唯有在这屋子里等着周元正散值之后过来,然后看他今日这样大费周章的将她叫到了这醉月楼来,到底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不过她心底还是能隐约的猜测到一些。
定然是与那梅娘有关的。只不晓得这梅娘到底是何许人也?现下又到底是生是死?
简妍就长叹了一声,双膝环抱在胸前,转身望着窗外。
北风刮的越发的大了。吹在脸上,硬生生的要刮掉一层血肉一般。空中虽然挂着一轮太阳,可那阳光的温度也像是被这凛冽的北风给刮走了一般,看着竟是比往常凄清冷白了不少。
于是等到周元正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简妍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的一副背影。
蜜合色缕金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葱黄折枝芍药刺绣的马面裙,纵然是冬衣较厚,可她的背影依然纤细窈窕。
简妍听到声音就回过了头来,一眼看到周元正穿了宝蓝色暗紫云纹团花的圆领锦袍,外面罩了石青色的貂皮鹤氅。
倒是都已经将公服换了下来,换上了常服。
简妍心中冷笑了一声,但面上还是温婉柔顺的屈膝向他福了福身子,低眉敛目的说着:“小女简妍,见过周大人。”
周元正没有做声。他只是不错眼的望着简妍。
眉含远山,眼颦秋水,清秀静逸,这分明就是梅娘啊。
简妍见他不做声,便又开口说着:“不知周大人今日唤了小女过来是有何事见教?”
决口不提自己今日其实是相当于被他给诓骗过来,然后又相当于被软、禁在这屋子里的事实。
若是一上来就和这周元正撕破了脸皮,总归是于她没有好处的。现下敌强我弱,只能暂且先示弱,然后再慢慢的套话,再伺机而动。
周元正不答,只是抬脚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随后又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那把圈椅,示意着简妍:“过来坐。”
简妍脑中飞快的转得一转,然后便从善如流的也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她现下并不敢上来就直接违拗了周元正的话,不然若是惹得他狂性大发了可不好。可若是听了他的话直接坐在他身边的那张椅子上她又实在是觉得心里膈应的慌,所以最后她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虽然她是坐到了桌旁去,可却并没有坐到周元正身边临近的那张椅子上去,而只是挑了个离他相对最远的,他正对面的那张椅子坐了下去。
周元正一时也没有强求,任由着她在自己对面坐了。
这样也正好方便他细细的看她。
她头上簪了玉兰红珊瑚的簪子,金累丝嵌宝石的点翠珠花儿。鬓边一只小小的点翠凤簪,凤口里垂了细细的珍珠珠串下来。小巧精致的耳垂上戴的则是一副碧色的葫芦样的耳坠子,但凡她偶尔的动一动,这耳坠子便前后轻轻的摆动着,越发的映衬出她如雪的肌肤来。
周元正目光贪婪的望着她每一寸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
而简妍虽然此刻是垂着眼,只望着面前花梨木圆桌上的大红销金宝象花的桌围,可依然能感觉到周元正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纵然是没有亲眼所见,可周元正的这目光如有实质,所到之处,还是让她觉得极其的不舒服和恶心。
原本交握着放在膝上的双手这时更是紧紧的握了起来。她脑中急转,想着到底该用什么法儿转移这周元正的注意力。
片刻之后,她微微的抬起了头来,面上是无可挑剔的得体笑容,温声的问着:“记得上次周大人见到小女之时曾唤了一声梅娘,小女斗胆,想请问一下周大人,不知这位梅娘是何人?”
所有一切皆因梅娘而起。那么,当她提到梅娘的时候,周元正的注意力应当是会被转移的吧?且她也正好可以伺机套一套周元正的话,了解一下这梅娘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这周元正到到与梅娘是什么关系,然后再决定自己到底应当怎么办。
而果然,简妍一提起梅娘,周元正的面上立时就有片刻的怔愣,目光也不再如先前那般专注的望着她了,反而是转头望着旁侧的那架寒梅傲雪的屏风。
“梅娘,”他喃喃的说着,“梅娘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简妍心中微沉。
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了。
若梅娘只是他不幸逝世的女儿,又或者是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女眷,再不济哪怕就是他妈呢,那想必周元正见到她也只是会觉得亲切,并不会想到其他的什么上面去。可是这梅娘却是他的恋人,且估计应该还是已经死了的,那自己还长的这般的像梅娘,可不就是明摆着找死。
于是简妍想得一想之后,就继续的顺着周元正的话问了下去。
“那这位梅娘,是不是一位很温婉貌美的女子?周大人一开始与梅娘又是如何的结识的呢?”
她觉得她现下要做一位知心姐姐,引导着周元正回忆起他的以往来,然后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件事,他的梅娘已经死了,而她,只不过是简妍而已,并不是什么梅娘。
有关梅娘的事周元正想来也是甚少与人说起的。这样的心结一直闷在心里却不得与人倾诉,日积月累,郁结在心头,早就是成为了一颗巨大的毒瘤了。而现下简妍问起,且她又是生的和梅娘一模一样,所以周元正便也愿意同她说一说。
于是他便慢慢的说起了他和梅娘当初是如何的在庵中结识的,其后又是如何的一直诗信唱和着,被她的父亲察觉之后梅娘又是如何的死了之类的话。只不过他却是隐去了他前去提亲之时梅娘的父亲是如何的羞辱他,事情暴露之时他是如何的连夜逃跑,他发迹之后又是如何的对待梅娘一家人的事。
简妍一听周元正说完了这些,一颗心就越发的沉了下去。
世间最难忘的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而偏偏这梅娘却是两样都占全了。
求而不得的遗憾郁结之意,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思想作祟,只怕这梅娘于周元正而言早就已经是一种执念了。其实他内心未必会真的有多爱梅娘,毕竟认真说起来他们两个人也就那日在庵中见了一面而已,彼此之间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不过是其后一直诗信唱和罢了。而且据她所知,周元正也是妻妾无数的,只不过这些年中他自己不断的催眠自己是有多痴情,纵然是那梅娘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她。
实在是够变态。
简妍觉得自己今日的处境真的是糟糕透了。
梅娘是周元正的一个美好无暇的梦。对于执念已深的他而言,曾经的那个得不到和已失去的人,现下却是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又岂会放手。只怕他心中早就已是将她当做梅娘的替身了吧?
简妍只觉得心中乱糟糟的一片,脑子里更是乱纷纷的一片。
她压根就不晓得她现下到底应该怎么办。
白薇和秦彦还在他们手上,而这醉月楼上下里外又全都是周元正的人,她如何还能逃得出去?
接下来这周元正到底会如何的安置她?
然后她忽然就想起了前两日四月对她说起过的一件事。
那日四月是说,她在荷香院里的长廊上同着徐妙宁的丫鬟青芽说话儿的时候,眼见得一个穿戴不俗的仆妇带着两个丫鬟从简太太的屋子里出来了,且还是简太太身边的沈妈妈亲自送了这三个人出来的。她当时悄悄的打量了一番那个仆妇,见她并不是徐家的人,心里还自纳罕着呢,所以回来后便对自己说了。可当时自己听了,也并没有当一回事。可现下再一细想,今日上午她去辞别简太太,说是要来赴周盈盈的约的时候,简太太一反常态,很是对她亲热,竟是还拉了她的手,感慨着诸如一晃就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你也这样大了,又说什么你哥哥是如何的疼爱你,上次他从国子监里回来的时候还特地的给了带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给她,让他们两个一定要兄妹和睦,彼此相帮之类的话。当时她只听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压根就不知道简太太这是忽然的抽的什么疯。可是现下想起来......
简妍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坠冰窖,竟是连跳都不会跳的了。
这分明就是周元正和简太太已经暗地里达成了某种协议了啊。所以简太太是明知道今日是周元正要见她的?
那周元正到底是对简太太达成了什么协议?让她做周元正的侍妾?抑或只是个外室?是不是她今日出来了,简太太也就压根没打算她会再回去,而是任由周元正将她带走。
简妍一时竟是全身止都止不住的抖如颤筛。
她就这样的被简太太给利落的卖了么?那她往后要怎么办?现下醉月楼上下里外已全都是周元正的人了,若是待会她被周元正给直接的带走了,安置在了什么地方,那往后岂不是更加的插翅也难飞了?
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冷汗。她拼命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天无绝人之路的,一定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可是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耳中忽然听得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她眼角余光看到一角石青色鹤氅的衣摆正在她的身旁。
周元正从对面的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转而坐到了她旁侧的一张椅中去。
简妍垂着头,可以看到他的手。
毕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再是保养得当,看着再白皙,可到底是枯瘦如姜的。且他一双手的小拇指竟是留了约有两三寸长的指甲,让简妍见了,觉得极其的恶心。
而这双手里的右手现下正伸了过来,瞧着应该是想来拉她的手的。
简妍一个激灵,然后她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往后连退了几大步,一直退到她身子抵在了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了为止。
她的身后就是窗子。
工字灯笼锦格心的槛窗,方才被她推开了半扇。有风从外面刮了进来,她鬓边凤钗上的珍珠流苏和耳垂上戴着的玉葫芦耳垂被吹的颤个不住。
周元正只被她这猛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伸出的右手僵在了半空。
然而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他便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既然简妍进了这醉月楼,那就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她是绝对逃脱不掉的,他有的是时间和她慢慢的磨。
于是他便慢条斯理的开口说着:“我已在这京里置办了一所院子,丫鬟仆妇一应俱全,往后你就住在那里,我得闲了自然会去看你。这事我已同你母亲说过了,她也是答应了的。”
呵,简妍心里悲凉的笑了一笑,简太太果然是卖她卖的绝对不手软的啊。
“可是这事我并没有答应。”她望着周元正,冷冷的开口说着。
周元正略有些诧异的望了她一眼。
这样的事还要经过她答应的么?她只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罢了。他可是权倾朝野的首辅,让她做他的外室难不成还委屈了她不成?
念在她毕竟同梅娘长的是那样像的份上,周元正现下对她还是有几分耐心的。于是他便温声的说着:“你跟了我,我自然是会宠着你。但凡这世间所有之物,只要你说的出来,我自然是会令人寻了来放在你的面前,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的。”
简妍的回答是眼中满是嘲讽和不屑之色。
周元正毕竟是身在高位久了,从来只有别人奉承他的时候,极少还有现下他这样温声的相劝,可对方还满面嘲讽不屑之色的时候。
于是他方才的耐心立时就告罄了,面上也沉了下来。
“简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过是念在你长的很像梅娘的份上才一直容忍你罢了。”
眼见得简妍的手往后搭在了窗台上,身子也往窗子旁边那里移了过去,他端坐在椅中也没有动弹,只是说着:“莫不成你竟是想着要跳下去,然后逃走?这可真是个傻的了。且不说下面有我的人在守着,你一个弱女子还能逃得到哪里去。只说你便是真的逃走了,你的母亲可是逃不走的。落在我的手上,你想想她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是想用简太太来威胁她了?
简妍失笑。然后就挑眉问着:“那你打算怎么弄死她啊?一根白绫?一杯毒酒?沉潭枭首?还是不嫌麻烦的千刀万剐啊?你给她选了这哪一样死法我都没有意见。”
周元正的一张脸这下子是真的完全的阴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拿了简太太来威胁简妍竟然是无效的。但他更愿意相信其实简妍心中是在乎的,只不过是面上装的不在乎罢了。
有谁会不在乎自己母亲的死活呢?
“那你自己的死活你也不在乎的?”周元正面沉似水,声音恰似万丈深渊下透上来的一般,森冷暗黑,“违逆我的下场,你可以自己想一想。”
外面的风越发的大了起来,从这半扇敞开的窗子里不停的灌到了屋子里面来。
简妍正站在这风口上,凛冽的北风一阵阵的刮在她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生死关头,她反而淡定了下来。
自打穿越过来,这一路走的是这样的艰辛。那时她总以为着,但凡只要她一直隐忍,一直努力,寻了个时机得脱牢笼,总会在这个时代寻到一个相对自由自由的地方,让她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后来她爱上了徐仲宣,这几日才终于决定了下来,往后可以不用费尽心思的整天想着怎么逃走,安安心心的同他过一辈子也是好的。可是没想到这些却都只是个奢望而已。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眼前的这个老男人将她当做别人的替代品,每日忍受着他黏腻令人恶心的目光,屈辱的活了下去?
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心中决定了之后,她反而觉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全都舒缓了下来,
于是她便抬头对着周元正笑道:“我自然是想好好的活着的。可前提是,我得有尊严的活着。不然,我宁可死。”
说罢,她抬手拔下了头上戴着的那根玉兰红珊瑚的簪子,将尖尖的那头直直的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