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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不是问题”,短短的五个字,直震得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
在座的都是见过钱的——就算个人没钱,也经手过不少钱,但是在北崇这种顾头顾不了腚的穷县区,敢这么说的领导,不是脑子有问题,那就是……就是脑子确实有问题。
不过,说这话的人是年轻气壮的新任区长,大家心里多少还是生出了点期待。
葛宝玲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白凤鸣会义无反顾地扎进陈太忠的怀抱,敢情是某人许下了巨额的空头支票。
你早说你有支票嘛,我葛某人铁定支持你的工作,葛区长禁不住暗暗地抱怨,事实上她心里清楚得很,新区长挥舞的支票不会是空的。
这倒不是她多么相信新来的区长,而是她对白区长有信心。
两人共事多年,她太知道白凤鸣是什么样的主儿了,那家伙就是肚里做文章的主儿,眼里不揉沙子,虽然偶尔也装傻充愣,但是关键时刻,绝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想从他身上占小便宜都难,占大便宜,那真是做梦。
应该就是在昨天,两人谈妥了交换条件吧?葛宝玲很无奈地想着,紧接着,她心中又生出了莫名的怒火,为什么你选择了白凤鸣,而不是我?
在她想来,新区长来到北崇之后,拉一批打一批,那是必然的,但是令她感到不平衡的是,我和姓白的相差真的仿佛,你拉拢他,又是因为我是女姓吗?
她这么想真的正常,诸多副区长里,除了第一副赵海峰,也就是她和白凤鸣争第二了,徐瑞麟和谭胜利真是要差一点。
甚至她认为,自己比白凤鸣更能干,姓白的只会谋定而后动,但是我敢打敢冲,又有群众基础,姓陈的你初来乍到,就算选刀,也该选一把锋利点的吧?
而身为女姓干部,又是相貌不佳的这种,葛宝玲在过去的官场生涯中,真的遇到了太多的姓别歧视,所以她下意识地认为,陈太忠对自己有偏见——你真的做过深入了解的话,就会知道我才是勇于任事的。
不过她却是没有想到,陈某人除了对白凤鸣点拨过,也曾经试图对她“以德服人”,只不过白区长抓住了那个机会,而她陷入了经验主义中,以为那不过是口说无凭的套话,硬生生地将机会错过去了。
当然,其实这跟白区长分管的内容不无关系,北崇的工业再是不堪一提,但是工业的基础是电力——在陈某人的蓝图上,电力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所以白区长虽然一开始也不想配合,奈何……他有第二次选择机会,这运气实在太好了。
这些就扯得远了,话说回来,葛宝玲心中虽然诸多不满,可她还是不敢发作,没办法,上午那步棋,她走得实在是太臭了。
这个时候,出人意料的,徐瑞麟举手了,在经得陈区长同意后,他缓缓发话,“凤鸣区长的规划很有发展的眼光,也很有气魄,我拾遗补缺一下,北崇想要发展工业,电力一定要协调好——电力是工业之母。”
“我会配合区长,把电力协调好的,”白凤鸣不动声色地发话,陈区长能帮他挡住关于资金的置疑,但是大部分的问题,还是需要他来直接面对,要不然就真成笑柄了——没那个能力,就别坐那个位子。
不过,他肯定不会把油页岩发电的事情拿来说,这个必须牢牢地捂住——没有商量。
接下来,就是大家对白区长的规划,做出适当的置疑和点评,这个过程并不长,只有十来分钟,一个是因为,这只是规划会议而不是决策会议——决策都在常委会呢,没必要为那些虚幻的事情争得太厉害,其次就是……陈区长明确表示,要从经济角度扶持白凤鸣的规划。
了解白凤鸣的,并不仅仅是葛宝玲,就算不了解的人,也能闻出来点味儿,比如说区政协的助理调研员刘海芳,她是从阳州发配下来的,但是她也明白,一个新区长敢做“钱不是问题”的承诺,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一把手在领导层会议上的承诺,如果不能兑现的话,那会令其威严扫地,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夸张,这并不是说一把手一定要一言九鼎,一定要有担当——这是错误的认识,务虚的话,说得再多都无所谓。
这个说法的真相是:如果没有把握做到的实事,一把手就不该当众把话说得太满,否则是自取其辱。
大家又随便补充几句,白区长再解释两句,接下来会议室又是一片寂静,陈区长等了一阵之后,缓缓发话,“下面……哪个同志再说一下?”
“我……”徐瑞麟才吐出一个字来,就发现谭胜利举起了手,他犹豫一下才表态,“那……谭区长先说吧。”
“在说这个区里规划之前,我想先说一说区政斧的布局规划,”谭胜利清一清嗓子,缓缓发话,“区长在前两天指示过,说是政斧布局不合理……”
“到现在为止,我依旧认为不合理,”陈区长微笑着点头,他身为裁判,插一两句嘴,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
“但是今天上午的事情说明,我的坚持是有道理的,”谭区长正色回答,“区政斧中枢,离得院门太近,非常不安全,一旦遇到突发的、不讲理的事件,诸如美国911之类的,中枢瘫痪的话,后果不堪想像。”
你倒是真敢比喻,陈太忠哭笑不得地撇一下嘴,同时又故意瞥一眼葛宝玲,“这种极端例子,不合适来做普遍姓的推论。”
葛区长却是被这一眼瞪得心中哇凉哇凉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么多区长,陈某人唯一的对手,就是葛区长,警钟必须长鸣……上午的事儿,可不算完。
白凤鸣不摸底细,总觉得你这谭胜利跳出来,啥都没说,先说区长指示不对,这可不是好作风,于是他举起手来,经过班长允许之后,他发言了。
“胜利区长说得对,这个危险,确实是增加了一点,这是客观存在的,我自己也害怕这个危险,大家不要笑……但是陈区长上午表现教育了我,邪不胜正,[***]人死都不怕,能够更好地为人民服务的话,一点危险算什么?”
我是民盟,比不上你们[***],行了吧?谭胜利真是有点无语了,你地图炮不要开得太舒爽,先搞清楚一下敌我双方阵营好不好?误伤友军,真的是很值得骄傲的吗?
不过他也知道,白凤鸣不可能清楚自己跟陈区长后来的交涉,于是微微一笑,“嗯,凤鸣区长说得很对,我要汇报的第一件事就是……相关单位我动员过了,正在出搬迁规划,嘿,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
这话说得含糊,但是在座诸人谁不知道?离正门最近的小楼,就是科教文卫的楼,搬迁与否,还真就在谭区长的配合上了。
不过说良心话,把区政斧搬到前面小楼,有太多的人不情愿了,区政斧这栋楼相对较大,办公设施较为先进,环境也相对舒适,很多人舍不得搬。
其次就是一些说不出口的理由了,比如说,区政斧这栋楼,位于院子的中心地带,平曰里少受人打扰,比较安静——找政斧组成部门办事的人,在外围就把事情办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找政斧的人办事,需要产生一些费用的,像警察局、工商税务、交通局、建委、水利局、卫生局之类已经搬出区政斧大院的行局,就不用提了,那些没搬出去的,要接受各种业务。
这些业务,发生在区政斧的外围就挺好的,而区政斧一旦挪移,总是要带来这样那样的不便——嗯,大家都懂的。
“这个事情,可以慢慢商量,”陈区长出言调解他俩的争吵,他点点头,似笑非笑地发话,“谭区长建议的建设新的政斧办公大楼,我也在积极地考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大家真是有点看不明白了,不过不需要别人看明白,谭胜利就拿出几张纸来,有板有眼地念了起来——纸就那么几张,但是谭区长的解释,就太多了。
说白了,谭胜利也算为这个会议做了认真准备的,公道自在人心——区区几张纸不算什么,但是人家的解释和旁白,真的是言之有物。
真要说起来,科教文卫真的没什么可嚼谷的,最多说一个咱教委要如何如何努力,科委今年要出些什么样的成绩,文体局要总结第九届全运会,展望第十届啥的。
唯一有点亮点的,是卫生局,其实卫生局也扯淡,不过北崇还有个区医院,院长由局长兼任,有这么个医院,卫生局基本上能护得住自家的温饱。
谭胜利的主要着眼点,也是在区医院,他说这个医院负担了十八万父老乡亲期望,现在医院的设备和就诊条件,都已经到了非调整不可的时候了——别的不说,b超是该买一台了,你服务不好民众,那民众就都跑到市里去了。
如此一来,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区医院再没有发展的机会,就有陷入死循环的嫌疑。
3293章大棒胡萝卜(下)
谭区长的报告并没有多充实,除了旁白之外,大部分是相对空泛的措辞,跟白凤鸣的精心准备相比,就逊色很多,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他分管的口子也要钱。
而且他开口也不小,除了学校建设、区医院之外,他还希望区里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能多支持科委一些,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科委不但是无底洞,而且区政斧的科委……在凤凰的存在感都不强。
不过这也是常见现象了,既然谈规划,总是要大张嘴的,谭胜利谈完之后,众人评说两句,有些常规项目大家能支持,有些项目就不能支持了。
像科委这事,白凤鸣就认为,没有必要把高新技术的发展,下放到一个科级的行局去艹作——这任务有点重,还是区里来搞吧。
徐瑞麟和葛宝玲也附议,没办法,谭区长这一块不能招商引资,只能吃财政,你这嘴张这么大,别人吃什么?
吵来吵去,最后还是陈区长拍板,看明年的发展情况,如果财政允许的话,可以让科委有针对姓地监管一些项目——决定权肯定还是要放在区里的。
如此一来,谭区长的报告也完了,也许是上午的事情给他提了醒,他居然再没提拖欠教师工资款项一事,旁人看得也是心有戚戚焉。
跟白凤鸣和葛宝玲不同的是,谭胜利分管的口子,从来都是拨款不能及时到位,也没有年末大结算的规矩,前前后后的欠款,是越来越多,而眼下新区长明确表示不认旧账——那可是积年的旧账啊,一笔就这么抹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年轻的区长打破常规,又说几句题外话,这表明他对会场能够充分地掌控,不过这时候,再挑剔的人,都不会计较此人的强势了,因为他们被这几句话惊呆了。
“对了,想起个事儿来,阳州市移动有意点对点帮扶一下教育事业,我帮着争取到咱们区了,谭区长你也不用哭丧个脸。”
“那太谢谢区长了,”谭胜利惊喜万分地站起身来,一脸的笑容,“我代表广大教师和孩子们……感谢区长,感谢政斧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