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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迎接的方式可真够特别的,这是怎么回事?”
秦云峥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豪,正是因为如此,他语气才特别严肃。
兵站的几个领导面面相觑,他们得到秦云峥要来南县的消息都很重视,兵站的操场都早就清场了,眼前的突发状况根本不在他们的意料中呀。
没人回答自己,秦云峥脸色一黑,低气压往四周威压,气氛有些凝重。
两个审讯人员有什么办法,秦云峥一身戎装,他们想蒙混过关也不行。
留着小平头的审讯人员上前一步挤出一丝微笑,“少校同志,我们是市纪委的,正在隔离审查一名违纪干部,兵站也是配合市纪委的调查工作。”
秦云峥眼底掠过一抹讥讽,兵站配合地方纪委审查隔离违纪干部?对方说的每个字都他都能听懂,组合起来意思却不那么对味儿。
“严刑逼供了?有违原则吧。”
秦云峥说完,抬脚即走。李立平眉眼间的几分熟悉让他暂缓脚步出言顾问,但秦云峥的性格,也仅限于此。他不会越主代庖,去亲自“教导”市纪委的工作员,他还没有那么跋扈。
笔直有力的双腿包裹在裤子中,蹬着黑色军靴,行走间似一头危险的猎豹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少校,并不是特别高大上的军衔,可现在是大环境平和的80年,秦云峥也年仅22岁,他本人的优秀,身后站立的家族,足以让他在小小的县城兵站中反客为主——
几个兵站领导赶紧跟上,等他们众星拱月般拥着秦云峥消失在视野中走远了,站在原地的小平头发现自己背后衣服都被汗水打湿。
“听口音像是京城那边儿的?不知道是哪家出来的,口气真大。”
小平头伸手往额头一抹,真是一脑门儿的汗水,他对着同伴努努嘴,“走呗,把咱们的李厂长带回去!”
这世道,无亲无故,谁能管谁?
逃跑有啥用,碰到个看起来来头颇大的贵人又有啥用!小平头觉得李厂长缺的就是运气,瞧瞧,南县自来水厂食物中毒的事件,李厂长是脱不了身,好不容易逃跑出审讯室,贵人也没有搭救他呀。
小平头说着,示意同伴与他合力,要将昏迷的李立平拖回审讯室。
认罪证词都写好了,就差李厂长“按”手印了。早点把事情办好了,他落得轻松,李厂长也不必命都丢掉嘛。
小平头想得挺美,可他手还没搭上李立平,两个原本将李立平按在地上的大头兵却往前一站,拦住了纪委的两个人。
小平头愣住了。
同伴也不知道眼前发生了啥。
大头兵将昏迷的李立平挡在身后,说得很简洁:“少校说了,你们有违原则,我们要按照原则办事。”
什么?!
小平头瞪大了眼,那个贵公子模样的年轻军官,不是抬脚就走了么?
原来人家随口留下的一句话,也有这么大的威力。
小平头还想据理力争,给两个傻大兵讲解一下什么是纪委的权责。奈何秀才遇到兵,是讲不清道理的,傻大兵们的表情很严肃,一副纪委要抢人就去找领导说清楚的耿直脸——领导就是秦少校,等少校开口同意了,才能将李立平交出!
小平头傻愣愣的,和同伴眼睁睁瞧着,傻大兵们将昏迷的李立平抬着,送往兵站医护室救治。
“完了,全完了……”
完的是什么,小平头一时也说不清,反正他自己的前途肯定已然黯淡无光。
兵站操场的一幕,在秦云峥眼中只是个小插曲。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随口一问,已然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穿着军装并不适合行走在部队以外的环境,秦云峥换了衣服,与热情的兵站领导们作别。从兵站里借了一辆拖斗摩托,径自往县政府而去。
他来南县当然不是为了在堂叔秦善民家里休养,但人到了当地,第一时间肯定是要主动登门拜访长辈的。哪怕秦善民在秦家并不拔尖,与家族地位无关,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是秦家应有的家教!
秦云峥的军用拖斗摩托在80年的南县街上是很拉风的,特别是骑摩托的人还长了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就连秦云峥本人异常冷峻的气质,都挡不住街上抛媚眼的大姑娘小媳妇……妹纸们也没有其他想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偷偷瞧两眼就是,觊觎俊男能垂青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不穿军装,秦云峥整个人也与落后的南县格格不入。
他站在县政府门口,哪怕没有揣着介绍信说要找县长,门卫偷偷打量两眼,还是得去通报。
“同志您稍等。”
秦善民一听描述,就知道来人是他侄子云峥。
秦县长没在办公室等,他亲自跑到了大门口,给了侄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秦云峥不太习惯西式礼节的亲密无间,被堂叔使劲抱了抱,他耐着性子才没挣脱。
“走,上去说话!”
秦善民很高兴,根本不介意侄子的冷脸。
秦云峥被堂叔拖着,到了秦善民办公室。
“喝什么茶?”
招待侄子,秦善民准备自己动手,秘书都被他赶走了。
尽管秦大冰块已经尽量迎合他堂叔了,有些生活习惯还是不想将就,“白开水就行。”
秦善民按住云峥,真给侄子亲自到了杯水。秦云峥很无奈,堂叔如此喜欢自己,估计也有移情的作用。秦善民今年三十多了,结婚也有十来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看了样样出色的堂侄,真是视若己出。
把水杯放好了,秦善民一脸笑容:“嫂子已经和我说过了,你身体有些亏空,既然来了南县,就好好休养些日子。部队上的任务是做不完的,缺了你暂时不会出现问题,可咱们家能没有你吗?听叔的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了身体,你想干什么都行!”
任秦善民舌绽莲花,秦云峥自岿然不动。
秦善民知道侄子自小就这性子,近几年更是越发冷了。说话一板一眼的,别说堂嫂操心云峥的感情生活,就是秦善民同样也很无奈。云峥的性格,要真是步入婚姻,不知道内心得多强大的女孩子才能和他匹配!你说再帅的脸,再好的家世,连话都懒得和妻子沟通,也不是个事儿呀。
“就这样决定行吗,你在南县多呆段时间,要是觉得无聊,闲时可以去附近的名山大泽游览下,别看南县小,蜀省的风光还是很美的。现在又是夏季,山上气温清爽宜人,不比北戴河差。”
秦云峥终于点头,“好,我留下。”
秦善民一喜,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给侄子收拾住处呢。云峥可不是和他合住的性格,秦善民自觉县政府的旧宿舍已经足够住了,可他却不想委屈侄子和自己一起挤小套室。
“小侯,你进来一下。”
小侯秘书终于听到了县长大人的召唤,整了整衣角才轻轻敲门进去。
“您有事吩咐?”
秦善民缓缓点头,“恩,这样吧,你去县里找找,看哪里有闲置的房子,不拘是楼房还是平房,要干净整洁,环境清幽的,时间上要抓紧,当成正事儿来办。”
小侯不住点头,他对县长单独招待的秦云峥好奇极了,可秘书的素养告诫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没啥根基的小人物,只有笔杆子还算出色,要不也不会分配给秦善民当秘书。小侯拧得很清楚,包书记风光无比,他不是不羡慕其秘书。可自己一日是秦县长的人,在秦县长在任期间就洗不脱秦系的标签。秦县长有啥背景小侯不了解,他只想跟着秦县长好好干。
一直想向县长靠近,想表表忠心,秦县长终于第一次开口让他去处理公事以外的事情,小侯心里那个高兴呀,简直浑身都是动力。
秦云峥将小侯的动作看在眼中,想到自己在堂叔的办公室也呆了段时间,并没有下面的人来汇报工作。
秦云峥就算是混部队,对官场政治同样很敏感,堂叔很热情,云峥终是主动开口关心了下:
“南县的政府工作,很难做么?”
面对侄子的关心,秦善民也不怕丢脸,没有掌控住局面是他能力不足,但主政一方他之前没有经验全靠摸索,县委书记包知崇拉帮结派,秦善民刚找到突破口,面对家里人,也主动谈了谈自己的想法。
他将自来水厂工人食物中毒事件简单说了说,秦云峥暗暗点头,觉得堂叔抓住的,的确是一个契机。
借此为武器,虽然不能将包知崇拉下马,但却能逼得包书记让步。堂叔能压县委书记一次,便有了话语权,总有人会摇摆,渐渐便有了自己的队伍。
“刚下飞机时,我在南县兵站,倒是遇到点异样。”
县里出了大案子,市纪委的人在南县是做什么便不言而喻。至少,秦云峥觉得两者有关联。
侄子将当时的情况讲了,秦善民很气愤,“纪委的人是在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啊!”
这边都准备好了会心一击,要是包知崇那边先将事情办成了铁案,秦善民不知道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是否还能扭转乾坤。
幸而,他侄子横插一手,救下了李立平。
所以说嘛,也不怪秦善民疼云峥,他看自家侄子,真是哪儿哪儿都好啊。
“你这是无心插柳,救了李厂长。不仅是李家人要感谢你,我也要感谢你。”
秦云峥无所谓,“那就让兵站把那位李厂长保护好。”
秦善民得意极了,包知崇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应该是想着南县兵站与世隔绝,能尽快让李厂长认罪,哪知撞到了老秦家手里,这不是把关键人物送到秦家手里么?
“就自来水厂的食物中毒事件,县里也该开次县常委例会了。”
秦善民端起茶杯,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
自己是到了哪里?
李立平睁开眼睛,神情有片刻迷茫。
渐渐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李立平忍不住挣扎起来。难道自己还是没有逃脱吗?不,不能认罪的。
“别动,打吊瓶呢这!”
一双手按住了李立平,他心灰意冷抬眼一看,却是一个里面穿着军装,外面罩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同志你这也够惨的了,身体严重脱水,不知道是夸你身体好还是意志力坚强。”
军医没说谎,你说一个小兵站里能有什么好药好仪器,李立平当时的情况真是瞧着严重,他都想报告上面赶紧给送大医院去,哪知输了一瓶葡萄糖,李立平人还慢慢缓和过来了。
“同志你有两天没吃喝了吧?等这瓶葡萄糖输完,我让勤务兵送点稀饭过来,你现在不宜多吃。”
军医见李立平没精神,还安慰他。
李立平心灰气冷,他都被人强迫在供词上按了手印,一切都毁了,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医生的职业道德使然,军医哪里看不出眼前的中年人似乎没啥求生的意志,他琢磨了半天,试探着问道,“你是在担心之前的审讯吧?”
李立平终于抬头,军医当即笑了,一手指了指窗外:“你担心的情况没发生,秦少校发话了,说市纪委的人是违规操作,你就放心养身体吧。”
顺着对方所指的视线望去,带给李立平痛苦噩梦的两个纪委人员果然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小平头他们也只能探头探脑,两个傻大兵就在医务室外面虎视眈眈盯着,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真的没按手印?
李立平不认识军医口中的秦少校,但并不妨碍他此刻对秦少校的感激。
对方可能只是随手为之,却挽救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李徐两家的将来——不知道家里人现在如何了,老父母身体可好,妻女情绪可曾崩溃,妹妹还大着肚子可不能受刺激,还有外甥女宝镜,她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里寻来的帮手,竟然安然潜入进了兵站。
纪委的小平头正抓心挠肝儿着急。
他还没想到接近李立平的方法呢,从外边儿跑来两个士兵。
小平头眼睛一亮,应该是自己这边儿的人出力帮忙了吧?两个士兵站在他面前,一开口,大暑天的,好似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两位同志,你们不是部队的人,我们要整顿内务,请两位离开兵站。”
什么?!
小平头好想咆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又是那个秦少校的原因?我们什么仇什么怨!
再不甘,小平头和同伴还是被“恭敬请出”了兵站。
李立平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心情一松,终于抵不住身体的疲倦,沉沉睡去。
小平头和同伴在炎炎烈日下,甩着两条腿挥汗如雨走着。
“张哥,不能再拖了,事情我们办砸了,得通知领导。”
同伴的劝说,让张智茫然无措。
通知领导?也是,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差别,反正是死定了。
……
上任几个月,一直很安静没什么作为的秦县长提议开会?
包知崇无所谓,开就开呗,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分出,权利不会分润给秦县长,一点小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秦县长闹到市里,南县县委的脸面也不太好看。
包书记觉得秦县长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想用开会来彰显下自己的存在感。
哪知列会人员到齐了,秦善民抖出的第一句话就砸晕了包书记。
“我提议,立刻将造成自来水厂工人集体食物中毒事件的首要责任人,南县肉联厂销售科长韩文涛,控制起来。”
控制谁?
出席会议的几个头头面面相觑,韩文涛,那是包书记的便宜小舅子吧?秦县长这是三月不鸣,蛰伏了数月,一开腔就要拿包书记来祭旗么,牛!
包知崇铁青着脸,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快。
程副县长干咳两声,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边,“秦县长,南县肉联厂是市属单位,我们直接干预不太好吧?我听说市领导很重视,市纪委的调查组也下来了,肉联厂的一位李副厂长是主要责任人,正在隔离审查中。”
程县长是在转移话题,根本没提韩文涛的名字。
秦善民目光灼灼盯着他,把程县长看得心里发毛。
“永鸿同志,话不能这么说。肉联厂是市属企业,它是在南县地界上吧?南县自来水厂中毒的工人们,他们是不是南县的老百姓?出了事故,我们不能为南县的百姓做主,那就是不作为,是不合格的公仆!”
程永鸿一噎,秦县长这是要和包书记真刀真枪干上了?
包知崇一直没吭声儿。
纪委调查组那边儿,一直没传来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秦县长一心为民,我们都能理解,但你摈弃调查组圈定的主要责任人,坚持要控制住一个小小的销售科长,是有了什么证据?”
包知崇一脸肥肉,当他皮笑肉不笑说话时,目光阴沉沉的,能叫人看得骨头缝发疼。
秦善民胸有成足点头,“自然是有证据,等把韩文涛控制住了,我就公布证据。”
包知崇不置可否,觉得秦善民简直是在讲笑话!控制?我倒要看看你秦善民,叫谁去将韩文涛控制住,县公安局长是他包知崇的老部下,俩人从乡镇一路干上来,那就是自己最强有力的“打手”。
程永鸿觉得,何必将事情搞得这么尴尬嘛。瞧瞧县公安局长林大勇,老神在在盯着桌子上的茶杯,没有包书记发话,林局长就是个聋子瞎子,根本不会听从其他人的调遣。
林大勇装死,气氛尴尬极了。
程永鸿偷瞄了瞄秦县长,发现对方同样淡定自若,面对会议厅的满室寂静,根本没啥压力般。
程永鸿觉得吧,他和秦善民毕竟是要公事的,包书记能无视秦县长,他老程可没有那么大的底气。正要出言调节下气氛,常委会上从来都当隐形人的县武装部长周斌推开椅子哗一下站起来。
“秦县长,我让人去抓韩文涛!”
周斌四十多岁,是个铁塔般的彪形大汉,也是一名因公负伤后转业到南县的军转干部。
谁也不知道他老家是哪里的,从前开会这人手中的一票大部分时候直接弃权,包知崇觉得周斌没啥威胁力,也懒得拿他开刀。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周斌就和秦善民一样,是准备关键时刻咬他包知崇一口的恶狗!
周斌出言支持秦县长,会议室静的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恩,周部长小心走漏风声。”
周斌瓮声瓮气反驳,“秦县长说笑了,您提出控制住韩文涛,知道的人只有在座各位领导同僚,怎么会走漏风声。”
秦善民和周斌一唱一和,周部长说走就走。
包知崇气得横肉乱抖,指着周斌的背影大骂:“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组织上必须给予严惩!”
整个会议节奏都被打乱,公安局长林大勇趁机溜走。县武装部长,是能指挥动民兵团的。
民兵团这种时代的特殊产物,放下武器他们是民,有需要时他们就是士兵,周斌手下的人马,可不比他这个县公安局长手下的警察少。
双方各为其主,总不能在南县街道持枪械斗吧?林大勇想要赶在周斌之前找到韩文涛。
包知崇没有吩咐过他具体该怎么办,两人狼狈为奸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林大勇很有信心,他要拍包知崇的马屁,无疑需要很了解包书记,恰好,韩文敏给包书记当二房,就是林大勇牵的线。
林大勇坚信,自己能更快找到韩文涛。
事情真的会如他所料吗?
呵呵。
林大勇了解韩家,不过是为了拍马屁。
宝镜大舅妈了解韩家,那是因为两家走动频繁。多年的交情了,她不仅知道韩文涛的家里,还了解他所有的亲戚。王金顺又是个毫无骨气的猪队友,连韩文敏在淮水路的地址都出卖得干干净净。
周斌是事先就和秦善民暗中部署好的,与林局长相比,那是先发制人。
一步快,则步步快。
李徐两家都恨死了韩文涛,徐海东和李立德找的同学朋友根本帮不上忙,他们能做的,就是盯死韩文涛的行踪。
韩文涛是在淮水路的房子里被找到的,他自己也说不上咋回事,随着时间推移,李立平没有认罪,韩文涛真是寝食难安。南县最安全的地方,大概就是小妹家了吧?韩文涛便躲在了淮水路。
周斌强行破门时,煮饭的阿姨大惊之下不禁嚷嚷,“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闯到家里来!”
周斌身形彪悍,人长得又黑,还真的挺像是不良分子。
韩文敏在家穿着睡衣,一群男人忽然闯进来,也惊得花容失色:
“大胆!”
保姆护住女主人,梗着脖子嚷道:“这是县委书记的家,你们也敢闯进来,不要命啦,快走,快滚出去!”
周斌哈哈大笑:“大姐你可真逗,县委包书记住在县委的红顶小楼里,书记夫人也住在那里,这会是包书记的家?你们又是谁?”
保姆哑口无言,韩文敏脸涨得通红,憋着一口气,胸脯不禁上下起伏着。
民兵们偷偷看,偷偷吞口水,那女人可真白啊,胸也大,怪不得能当县委书记的情人,啧啧。
男人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韩文敏将胸紧紧抱住,眼泪忍不住流出来。
韩文涛像团烂肉样被几个民兵从房间里拖出来,怂货就是怂货,能借着县委书记的胆子干坏事,一旦被抓,他崩溃得最快!
周斌就瞧不起软脚虾男人,韩科长的怂样,和那李厂长比起来差远了。听说李厂长硬挺了两天没认罪,周斌估计韩文涛要不了两小时肯定像倒豆子样把啥都说了。
周斌押着韩文涛走了,留下满室的狼藉。
韩文敏自从跟了包知崇,哪里受够类似的委屈?气得趴在真皮沙发上大哭:“去,给老包打电话,他手下的人造反了!”
保姆给书记办公室打电话,包知崇的秘书听了不敢耽误,赶紧跑会议室悄悄告诉了包书记。
包知崇抬手就把一杯茶摔了,骂了一声“废物”,也不知道是骂韩文涛呢,还是骂林大勇,或许两者兼有吧。
“韩文涛已经被抓捕,我提议,释放之前被误抓的肉联长副厂长李立平。”
摔茶杯就摔呗,秦善民浑不在意。
便宜小舅子就掌握在人家手里,包知崇不知道秦善民是怎么想起来为李立平出头的,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不利于自己的。
韩文涛可知道自己不少事,包知崇拿不准便宜小舅子会说出什么话来,深感被动。
他不得不对秦善民妥协,咬牙挤出了一个“放”字。
会议室里,其他人的脸上都变了。
程永鸿心里七上八下,老包都退步了,难道风向真的要变?
要不要转换下山头?秦县长现在很缺人,自己倒向他,应该会受到重用吧。程永鸿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无耻,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一切全看利益。
……
“秦县长来消息了,韩文涛招供了,你大舅可以回家了,去兵站接人吧!”
祁震山也是上了年纪,奔波操心了两三天,满脸都是疲惫。宝镜听得消息虽然激动,但也没有完全忘记师傅,她很狗腿帮师傅捶背捏肩,“师傅,让您受累了。”
祁震山摆手,“去去去,献孝心也不是此时,看你心不在焉的。”
宝镜嘿嘿笑,她还得把好消息带回外公家呢。
老人家没少被自来水厂的两名死者家属辱骂,要不是有一颗宠辱不惊的平常心,哪个上了年纪的人能挨下来?
听说大儿子没事了,外公的眉头陡然就松了,疲惫也涌上身,只觉得浑身无力。
宝镜大惊,摸了摸外公的额头,“您是不是中暑了?”
中暑?或许是吧,危急时刻只顾着四处奔波,身体一点小毛病肯定会被忽视。
“立德,你带上你大嫂,还有兰芯、宝镜,都去接你大哥!”
李立德点头,徐海东急道,“我也去。”
外公懒得废话,还是外婆揉着眼睛劝到,“海东啊,你看淑琴挺着个大肚子跟着担忧操心,你留着家里好好陪陪她。”
徐海东讪讪望了妻子一眼,的确是自己太粗心。
李淑琴心情高兴着呢,虽然累,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怎么折腾她。李立平很疼妹妹,李淑琴同样在乎哥哥,“妈,大哥不知道吃了啥苦,我们杀只鸡炖着,等大哥回家就能喝到鸡汤了。”
外婆不住点头,听说吃鸡,二舅妈眼睛发亮。
“妈,我回家接小雨来,他大爹平安回来,做侄儿的也要来看看。”
南县人称呼大伯为“大爹”,李家也不例外。
二舅妈一阵风样走了,看大爹是假,接儿子过来吃肉才是真,这两天她借口婆婆家一团乱,根本没让儿子李明雨出现过。外婆懒得和她计较,二儿媳妇偷奸耍滑她知道,看在孙子的份上,她睁只眼闭只眼。
宝镜一行人在兵站外焦急等待。
李立平被人扶着走出,虽然输了葡萄糖液又喝了两碗稀饭,他双脚还是发软。
他虚弱的样子,大舅妈忍不住哭了。
李兰芯也哭,宝镜不想让自己太软弱,强忍着眼泪没哭。大舅没有坐牢,他平安出来了!宝镜不仅为大舅欣喜,更为自己家人高兴:不管是不是借助外力,她又扭转了一件前世发生过的悲剧!
命运,会变得越来越不同吧?
李立德扶着大哥坐上了自行车后座,“哥,你当心脚下。”
二弟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如此亲近过了,李立平甚至想要感谢这场事故,它让一家人变得亲密,更团结。
几个人小心将他扶上车,宝镜最后回望了兵站一眼,眼睛里都是感慨和欣喜。
她眼眸亮晶晶的,好似夜空中闪闪的星子,睫毛眨呀眨,看得站在楼上的秦云峥心神微动。
堂叔所托,他自然是要目送那个李厂长安然离开的。
秦云峥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救下的人,或许是那个小丫头的长辈?尽管有半年没见,尽管宝镜的衣着变了,脸张开了些,身高也涨了几厘米,半年时间,已经有了隐约的少女姿态。
有那么多的“尽管”,也不妨碍秦云峥一眼认出了宝镜。
怪不得,那个无辜蒙冤的李厂长会带给自己熟悉感,他和小丫头大概是血缘较近的亲戚,有几分相像也正常。会是父女么?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秦云峥有些隐隐后悔,早知道如此,他应该出手相助的更彻底些。
毕竟,是“救命恩人”的爸爸嘛,总该有些特殊待遇。
秦云峥当日带着一身伤离开徐家村,找到蜀省军分区的领导,一直咬牙完成自己的任务交接才昏倒在了担架上。醒来后,替他处理伤口的医生很感概,“若非有人替你处理过伤口了,你这伤势是救不活的。”
医生很奇怪,明明有内腑伤口,偏偏内出血也被止住了。医学上的疑惑,说给秦家人听他们也不懂,给秦云峥治疗的医生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差点在边境任务中死掉,母亲哭得昏天黑地,强留他在京城养了半年伤。
要是在任务中死了,秦云峥觉得自己并不会后悔为国捐躯的死亡方式。可父母毕竟只有一个儿子,他谢谢小丫头救他,是谢她没有让父母失去独子,没有让爷爷晚年还得承受如此大的打击。
秦云峥冷峻的脸稍缓,想起了宝镜留在小木屋里的一堆零食。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吃零食?他只带走了两颗水果糖补充糖分,那糖可真甜,糖纸被他紧紧攥着,一直没有扔掉,就那么跟着他回京城。
欠人救命之恩,对秦云峥来说是一种很重的心理负担。
用什么,才能还呢?
为她陷入困境的亲人说上一句话,随手拉一把,并不算是报恩。毕竟,堂叔也借此获利,秦家人不能厚着脸皮把功劳都揽上身,更何况,李厂长的家里人,也在使力。
秦少校觉得,如何报恩,还真是个让人困惑的问题。
秦少校永远不会知道,重生后的宝镜,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命运。
如果宝镜没有重生,不会跟随徐海霞上山,不会恰巧救下他。不管秦云峥上辈子命运如何,两个人本是完全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可谁又能真正看清,命运原本的模样呢?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无形中有一双大手,在将一切拨回本该有的轨迹:这一世,太阴镜未丢,属于宝镜的机缘仍在,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一进门,宝镜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以为自己也有些中暑,完全不知道,有一个冰块少校正挖空心思想着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被人念叨,可不就得打喷嚏嘛,宝镜浑不在意。
她现在高兴着呢,厨房里已经飘出了浓浓的鸡汤香味。
大舅平安无事,全家人都很高兴,连看见上辈子很讨厌的表弟李明雨,宝镜也一点都没影响心情。既然大舅的悲剧的可以改变,上辈子长歪了的小表弟或许也能被掰直?
李明雨现在只有八岁,还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墩。
他可一点都不知道宝镜正暗自腹议,瞧见大人们都没注意他,悄悄将手伸向了炖鸡的锅里。
李明雨手还没有摸到鸡腿呢,宝镜拿筷子“啪”一下敲了他手背:“李明雨,你的礼貌呢?”
李明雨抱着手,眼睛里含着泪水,瞧着宝镜的眼神满是委屈。
小胖子要哭不哭的,幸而,他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向他护短的妈告状。
“镜子姐,我就偷偷吃一块,我保证。”
果然没有上辈子那么讨厌,受气包模样,还挺逗人发笑。宝镜忍住笑,沉着脸摇头:“不行,舅舅还没动筷子呢,你不能吃。李明雨,你大爹对你好吧?现在他身体不好,你不应该把鸡肉留给他吗?”
李立平的确身体虚弱,一回到家,外婆就将他按到了床上休息,现在大人们都挤在房间里说话,才给了贪吃的李明雨可乘之机。
生病了?看上去大爹是很不舒服。
李明雨看着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鸡汤,忍痛割爱向宝镜点头。
宝镜心里也挺高兴,瞧着还没到时间吃饭,牵着李明雨的手道,“走,表姐带你买好吃的去。”
李明雨忍不住咽唾沫,没有重生前的宝镜,性格跳脱,就喜欢和男孩子玩,她从前对李明雨还真不错,小胖子一点都没怀疑表姐。
宝镜也不是爱表现的性格,大舅平安回来了,剩下的琐事自有大人们处理,她乐得当小孩子。
领着表弟玩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跟着父母回家。
李淑琴脸上犹带着笑意,“海东,你都请了几天假,大哥那边没事了,你明天销假上班去。”
大哥出事,丈夫自然要跑前前后,单从这点来看徐海东表现的很合格,事故又顺利解决了,李淑琴自然心情愉快。
宝镜琢磨着,父母此时应该心情都不错,便把她打算休学三年的事儿说了。
简直像在家里扔下颗深水地雷,炸得两夫妻眉毛都发麻。
“你这孩子,抽什么风呢?现在学习成绩好了,也不能骄傲自满吧,开口就休学三年,你不要前途了?”李淑琴先开口喝斥,女儿在跟着张卫华做生意她也知道,更知道她赚了不少钱,吃完饭大嫂就背着人将大部分钱退给了自己,李淑琴才知道女儿私下里给了钱。
可再赚钱,就能不念书了?
李淑琴一千个不同意,她要不是挺着大肚子,都想亲自收拾宝镜一顿,非得打醒她不可。
徐海东拦住她,望着女儿鼓励道,“你说说,有道理我和你妈妈就听听。”
女儿主意大了,对徐海东而言真是甜蜜的负担。宝镜外公曾和他谈过,对待宝镜,不能按照十二岁的小孩子那样要求,教育要讲究方法,家长也不能独断专行,得和孩子沟通。
学医,学武,两个理由都不能完全说服父母。
做父母的,总认为只有读书才是正途,哪怕知道这世上想要获得成功不仅只有读书一途径,可哪里舍得孩子走弯路碰壁呢?
宝镜只有拿成绩来说服父母,“我虽然休学,并不代表不自学,期末考试肯定要回学校考得,要是成绩有下滑,不用你们说,我都会乖乖回学校。”
李淑琴懒得搭理她,徐海东还很正经和她讨论:“哪有学校会同意你平时不上学,考试时再出现?”
宝镜点头,“是没有。不过等我联考成绩出来了,可以去谈嘛。”
谈一谈,不就有了?
徐家夫妻都想给宝镜的理所当然跪了,熊孩子不知道到底像谁的性格,可真自大呀。
按原本计划,解决了大舅的“牢狱之灾”,再领了成绩单宝镜就会上山,现在只是让父母有个心理准备。她也不想争辩,事实胜于雄辩嘛,反正没两天就出成绩了。
在这之前,她得跟着师傅祁震山,再上一次秦县长家。
这次,宝镜可提着礼物。
不算贵重,是她托李三寻的当地特产。纯粮食酿的白酒,山林里找到的野生蜂蜜,农家鸡蛋,深山人家精心保存了大半年野猪腊肉。
秦善民围着围裙,正在炒菜,提着铲子来给祁震山师徒开门。
祁震山见怪不怪,两人在南县重逢后,秦善民还在他家做过几次饭,县长也是人,也得吃饭。宝镜则有些惊讶,她对秦善民的印象,停留在后世那个作风激进的省委一号上,和眼前的形象挺不搭。
“带什么东西?”
秦善民不缺生活物资,优渥的家庭条件让他不稀罕别人送礼。
但宝镜的礼物挑选的很用心,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的诚意而非经济价值,秦善民也没拒绝。
“秦叔叔,谢谢您对我们一家的帮助。”
叫叔叔,是跟着祁震山的关系来,而非宝镜厚脸皮。
秦善民自身没有孩子,稀罕侄子,自然也不排斥朋友的晚辈叫他叔叔。他看宝镜的目光变得柔和些许,“姓徐,名宝镜是吧?和你师傅留在秦叔叔家吃饭好不好?”
宝镜觉得不太合适,奈何祁震山并不反对。
在县长大人家里做客,不能理所当然叫县长大人一个人忙活吧?宝镜很有眼色帮忙择菜,秦善民觉得她很乖巧懂事。
他和妻子结婚十余年,并不是没有孕育过。那是妻子年轻不知道保养,孩子四个多月流产,是个成型的女婴,正是流产伤了妻子身体,才一直没有再生育。
宝镜低头掐着菜薹,秦善民也挺恍惚。要是那个女婴没掉,倒和眼前的小姑娘差不大年纪。
宝镜不知根底,但她能察觉到对方的善意。秦县长真的挺亲民,一直和她找话题聊天呢。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做好了一桌子菜。
见秦善民拿出四个饭碗,宝镜奇道,“秦叔叔,还有客人吗?”
秦善民笑笑,“我侄子来南县了,他一个人挺孤单,我就叫他常来家里吃饭。”
正说着,门口就有转动钥匙的声音,一个年轻的男人开门进来。
宝镜一抬头,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一面之缘,秦云峥能记住她,是因为得天独厚的记忆力,宝镜能记住对方,肯定因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卧槽,还是辣么帅,不对,好像又变美了,真是个妖精啊!
妖孽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宝镜莫名有些心虚。转而一想,她有什么好心虚的,一开始有点不愉快,后来她还救了男人一命,这人偷偷溜走了,应该心虚的是妖孽男才对。
念头通达了,宝镜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这是我侄子,秦云峥。这位是我老友祁教授,他弟子,徐宝镜。”
秦善民一无所知,还乐呵呵给双方介绍。
秦云峥?
徐宝镜……
两人心情截然不同,却不约而同将对方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
“祁教授好,徐同学好。”姓徐啊,那自己随手帮了一把的,就算不是她父亲了?秦云峥说不出啥原因,还怪失落的。
秦云峥不动声色,落座吃饭。他没想到能忽然和宝镜撞上,惊喜自然是惊喜的,奈何秦云峥就是很能绷得住惊喜的人。一顿饭吃完,他连脸色都没变化过。
落在宝镜眼里,只看见秦云峥的冷静,以及冷淡。
假装不认识就算了,还摆什么脸色?难道以为自己还挟恩求报么,哼。
偶遇的惊喜,让秦云峥吃每道菜都觉得不错,宝镜则恰恰相反,真是吃啥啥不香,满桌子的菜,吃得没滋没味的。
好不容易吃完饭,祁震山和秦善民就着宝镜带来的酒,喝得正欢,秦善民一脸笑,“和大人呆一起不自在吧?我和你师傅喝完酒还要下一盘棋,碗筷不用你收拾,小姑娘活泼点好,去院子里玩吧。”
宝镜觉得秦云峥浑身散发着冷气,和他呆一间屋子很不自在。稍微礼貌谦逊了几句,她还真出去了。
秦善民根本没想到叫侄子带人家小姑娘去散步,云峥的性格,把南县逛完了能说三句话不?偏偏,宝镜一出门,秦云峥也笔直站起来。
“叔,祁教授,我出去陪陪徐同学吧。”
秦善民微愣,秦云峥说走就走,他能反对不?秦云峥带上了门,秦善民还开玩笑般对老友吐槽,“要不是宝镜年龄太小,我肯定会以为云峥看上你家徒弟了……呵呵。”
呵呵你个头。
祁震山眼神微闪,宝镜年纪小,心理年龄还挺成熟。
他看自家的弟子当然是哪儿哪儿都好,再过几年,宝镜品学兼优内外兼顾,配哪个臭小子都行,被你家侄子看上很光荣?祁震山晚年才收个关门弟子,自然看重非常,他不好打击自我感觉良好的秦善民,毕竟对方刚帮了大忙。
傲娇的祁震山能做的,就是默默给秦善民斟满酒。
“喝吧,咱俩今儿喝个痛快,看谁一斤白酒下肚,仍能棋盘上驰骋争锋!”
祁震山比他大一轮呢,豪气冲天放话,秦善民岂能不舍命相陪?
“好,干了这杯,酒真是好酒!”
看秦善民爽快饮尽,祁震山傲娇地想,喝吧,喝不死你个自恋货,有侄子了不起了?我家小镜儿压根儿就不稀罕,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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