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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的是什么玩意!八仙楼就是这么搪塞我们的,真当锦衣卫是好欺负的吗?”
应璟疾言厉色之,锦衣卫拔剑示威,大厅里静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所有的商贾大户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下意识的看向那个上菜的女婢。
陆卷舒盈盈一拜,半点怯懦之色也没有,倒是比堂下的诸位老爷们都淡定自若。
“大老爷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八仙楼开门做生意,又怎么会故意搪塞各位老爷。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如今物价飞涨,早上的米面还是一贯钱,下午就已经涨了一贯六,昨天的菜油还是两贯五,今天就已经涨到了五贯二钱,大老爷您是半个月前在咱们八仙楼里订的酒席,如今同样的价钱,也就只能吃红薯土豆了。”
堂下诸位,有不少是粮商,对这些米面油的市价再清楚不过了,心知这女婢说的一点也没错。粮食能涨成这样,多半也是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因而此刻有些心虚,脸色更是惴惴。
沈罄声无声的抖了抖袖子,应璟喷上去的秽物哗哗坠地,但气味仍是浓郁。沈罄声心情很不好,不过正事儿还是要理的,他扫了一眼中厅中的各位,把他们的表情都了然于胸。
“姑娘这是危言耸听了吧!莫不是你们掌柜的小气那么几两银子的饭钱,专门送来你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来与我们辩白。”
沈罄声话带笑意,但谁也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应璟磨了磨牙,什么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这句话是沈罄声临时发挥的吧,之前说好的话本儿上根本没有这句。这家伙该不会是忙里偷闲,调戏自家女人吧!
“倘若没有切实证据,民女怎么会胡言乱语,扰了各位的酒兴。八仙楼是杭州城里最大的酒肆,每天都有严格的进货单,从城里哪位商户进了什么原料,价格多少,什么时辰进的,都可以一一查实。”
陆卷舒拱手拜礼,从手指缝里甩给沈罄声一个白眼,显然也发觉他的不正经。
堂下众人更是死一般的寂寂无声。
八仙楼不仅杭州一处,而是覆盖江南多个地区,总共有一十八间铺子。他们进货渠道广,覆盖江南的各大商行,特别是攸关民生饮食的米面油,有时候一天要进货数次。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们进货的账本,就是杭州城的物价晴雨表。
怪不得这个小小的女婢,说话这么硬气,原来八仙楼早就和沈大人商量好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岂有此理,只是隔了半个月,老子就要从喝酒吃肉变成嚼土豆咽红薯,如果再过半个月,岂不是让老子吃糠咽菜。”
应璟重重的一拍桌子,手上加了内力,这一掌下去把桌子都拍劈了一半,酒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物价这样飞涨,定然是有小人作祟,操纵粮价,鱼肉乡里!小姑娘,你快去把八仙楼的账本拿过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爷爷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这一掌倘若劈在他们这些老朽身上,哪个还有命在?席间众人各个都是惊恐之色满布,多次将目光落在沈大人的同族兄弟沈世京身上,可他却是个脓包,没有半点担当,眼看不是个能成事儿的人。众人只好又把希望寄托在江南八大世家之首的苏家领头人身上。
这位苏老爷如今四十有八,是位举人。江南重文,只要是世家子弟,都设有学堂,所以出仕为官的人也多,苏家这一代,就有三位官老爷,其中品阶最高的,就是这位苏举人的兄长,在松江当了个知府,也算是光耀门楣。苏举人虽不是官场上的人,但官场上的人见了他也会给几分薄面。
“应大人这话实在严重了,物价飞涨,实在是情非得已啊!都说江南富,那是因为江南的田地都产了桑树,由农田变成了桑田,可江南的地到底还是有限的,桑田又占去三分之一,产的这点粮食供养当地的百姓就已经十分勉强,根本没有盈余。如今遭了大灾,粮食必然短缺。这位姑娘说粮价半天一涨,这话对也不对,粮价是随着粮商们去常熟、太仓进米的时间而涨的,常熟和太仓知道咱们这边缺粮,趁机哄抬粮价,我们这些人就算是把好话说尽了,人家也不买账。期间种种无奈,请大人明察!”
这话说的八面玲珑,把涨价这个皮球又踢了出去。
“就是呀,哄抬物价这种事儿可是杀头的,我们这些都是恭谨礼让的市井小民,大人要是应把这种重罪按在我们头上,我们是宁死也不答应的。”
旁边还有人帮腔作势。
这群人平时勾心斗角,可到了这种时候却意外的团结起来,拧成了一股绳。
沈罄声安抚人心的抬了抬手,脸上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诸位,诸位,八仙楼的说辞当然是片面的,应大人也是心直口快并非针对你们。”
他话音一转,敛去笑意,严肃道:“但是八仙楼的这席话,却给各位敲响了警钟,杭州城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诸位需得明白,江南水患,不是青田一县之地的灾祸,而是波及整个江南的灾祸,只有大家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才能共度难关。倘若你们当中,有人偷奸耍滑,想借此机会哄抬物价,扰乱经济,也不要怪本官心狠手辣。”
趁着堂下诸位,被刚刚那一席话镇住,沈罄声给陆卷舒使了个眼色。
陆卷舒右手往袖口里一缩,再出来时,指尖多了个黄豆大的玩意,微微一弹,那玩意就掉到了沈罄声的袖口。沈罄声迅速捏破那药丸,抹到了袖口上。
药丸里是磨好的老姜汁,催泪必备的神药。
沈罄声酝酿了一下情绪,举起袖口,揉了揉眼睛,立刻进入状态声泪俱下,感情充沛。
“大家也知道,我沈罄声和你们一样都是江南人,都是扎根于这片土地的。江南越好,我才能越好,我的家族也才能越好。如果把江南搞得乌烟罩气了,眼下是赚了钱,可失去的确实江南十年甚至百年的繁荣,你的家族还能安然无恙吗?”
这番话,沈罄声下足了功夫,再加上姜汁水的作用,煽动力十足。
特别是对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多是书香门第,行商牟利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看重家族的声望和长远的发展。倘若真的把江南的经济毁掉了,十室九空,世家的嫡系虽然无碍,但旁系和姻亲难免有所伤及。家大业大,顾虑也比别人大的多。
“沈大人,你说的这些,小的们也明白,只是苦于粮食的渠道都被别人捏在手里,我们进货的时候也是处处看别人的脸色,这价格根本没有话语权啊!!”
沈罄声沉声道:“如果光把目光盯在一处,自然是没有粮食。但粮食是死的,人是活的。直接卖粮不成,你们就不会往远处看。”
堂下的众人都屏息静气的等着听沈罄声的下文。
沈罄声也不卖关子,侃侃而谈道:“如今有两条路,第一是走海运,走出大周,去和琉球各国做生意,他们那边风调雨顺,地广人稀,只要咱们拿绸缎去换,就没有不应允的。第二条,是走河运,我已经和漕帮的人见过面了,只要咱们走他们的路子,把茶叶运到北方,就能一船船的粮食运回来。”
他这两条建议,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真是“胆大包天”!
海运就不必说了,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从来都是织造局做主的,没有那个商行敢单独出海,更何况东南沿海倭寇尚未清剿,余孽仍存,倘若贸贸然出海,不是送上门被人宰吗?
再说漕帮和茶叶的生意,那可是晋商的地盘,他们江南世家和晋商一向泾渭分明,要是此时抢了他们的生意,说不准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怎么,没胆了!”应璟恰如其分的冷哼一声,挑衅的用眼角轻蔑的瞥了一眼堂下众人。
苏举人踟蹰着小声说道:“这两件事儿,风险太大,小的们还得回去和族里的长辈们商量商量。”
这些人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要是真放他们回去“讨论”,那铁定是石沉大海,成不了事儿的。沈罄声哪能随了他们的意,当机说道:“事关重大,此事还是尽早决定的好。我也明白各位担心的是什么,但你们也要对朝廷有信心。不瞒大家说,朝廷今年和南洋诸国有二十万匹丝绸的交易,安全问题早就考虑在内了,新式船舶已经建造完成,船板比以前的厚上一倍,上面还有十台红衣大炮。这些船舶可以暂时借给咱们江南的商行用!”
二十万匹丝绸啊!织造局今年真是大手笔。朝廷下血本造船护航,也是应有之意。堂下诸人,不自觉的就生出一种安全感和自豪感。
如果真能把织造局的大船借给他们,那海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晋商那边,各位也无需担心。梁王千岁的侍读裴言卿就是晋商首脑之一,江南之地数百万的百姓,都是大周的子民,万岁爷日夜忧思,梁王也为父分忧夜不能寐。只要我们安定了江南的经济,和晋商之间的小小矛盾,自然有梁王千岁从中调节。只是权宜之计,晋商同为大周子明,定能体会江南的苦衷。”
裴家在晋商里可是响当当的。又提出梁王千岁的名号。这么多大人物在前面顶着,就算天塌了,也砸不到他们这些人啊!
堂下的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的交换着意见。
沈罄声瞧着他们的脸色和表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又慢悠悠的添了一句:“诸位大人,还是赶快决定吧!朝廷的船舶有限,和漕帮商量好的茶叶数额也有限。先到先得,前面的吃肉,后面的连喝汤的机会恐怕也没有了。”
“我们苏家,愿为沈大人马首是瞻,效犬马之劳!”苏举人第一个表态了。
“沈家与大人一脉同宗,当然支持大人的所有决定。”沈世京虽然脓包,但也早得了吩咐,此时也是态度鲜明的站在了沈罄声的身后。
有了这两位分量极重的大人表态,后面的人也就没了顾虑,纷纷献上各家的丝绸和茶叶。因为船舶是官府提供或官府出面联络的,所以这拉回来的粮食,都有一定份额的提成,还规定了粮食将来的售价,不得超出平常年份的一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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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的事情终于解决了,应璟替沈罄声送客,院子里的锦衣卫也如潮水一般的散了出去。只剩下陆卷舒和沈罄声两人独处。
“总算是有个结果了。”沈罄声舒了一口气,朝陆卷舒一笑。其实这件事儿,别看他从头到尾都气定神闲,把这些人耍的团团转,最后言语一激就签了契约。其实他心里的压力比谁都大。因为江南不能没有粮食,这件事儿只需成功不许失败。
他不是在跟江南的商贾们斗,而是在跟利益斗,能否利益均分,能够顾全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这才是他费尽心思的地方。
如今总算是圆满了!
陆卷舒坐在他旁边,看他嘴唇干的起皮,脸上虚空无力的表情,有点心疼。
连着好几天赶路沈罄声都没有睡安稳,白天还要看许多情报表,绘制价格涨幅图。刚刚八仙楼的数据,全是锦衣卫搜集来,沈罄声又加工处理的。他一个人扛起整个江南,这份心力交瘁,又有几人能懂。
“好好的一桌菜,别浪费了。”陆卷舒也不知道怎么让他舒心点,只好轻描淡写的加了点菜,放在沈罄声的碗里。努力加餐,莫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