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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绿荫,沈罄声坐在院落里乘凉,偶尔撒一把鱼食在青花瓷盆里,看沉在盆底的小鱼争先恐后的浮出水面,为争夺鱼食,把这一坛清水搅浑。
他倒是悠闲,有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你不是说了要谋害世子,或者嫁祸荣王吗?陆大美人也同意了,怎么到头来雷声大雨点小,竟然叫我把这毒香囊收起来,收你个头啊!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荣王随便赔进去一个女婢,你就息事宁人了?”
沈罄声看着青花瓷盆,面色沉静的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居然头也不回,态度也太过敷衍了吧!
应璟干脆坐到鱼缸上,就在沈罄声眼皮子底下,气鼓鼓的叉着腰说道:“怎么个不是时候了,你倒是说说看。”
“首先,这毒香囊上的香膏十分独特,不是普通调香师能调配出来的。如果动用你的关系,那势必要惊动九千岁李贤,此时李贤固然会帮我,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如果哪天李贤和我倒戈相向,这件事儿就会成为他对付我一击致命的武器。”
应璟沉吟片刻,犹豫的说道:“我听说像一品楼这样的青楼楚馆会请师父教导成色上品的姑娘六艺,与男子的礼、乐、射、御、书、数不同,女子的六艺包括琴棋书画女红和调香。虽然陆姑娘本身并不精通调香,但是她的师父一定是各种高手。如果能请到她来助阵,至少有半数把握吧!”
沈罄声的目光闪过一丝狠戾:“不要去打她的主意。否者兄弟也没的做!”
应璟摸摸鼻子,重色轻友的人真是惹不起啊!
其实应璟说的没错,陆卷舒的确有个师傅是调香的国手,她也毫无保留的把此人的地址留给他了,烟袋子胡同36号,如果派人去找肯定能找到。可是参与了这件事儿,以后就断没有活命的道理。事关皇子皇孙,干系重大,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可以杀人,但不能杀陆卷舒身边的人。
这就是他的底线。
“反正现在还不是时候,这香囊我自有打算,总不会便宜了荣王那帮人!”
陆卷舒虽然最后还是把毒香囊给了他,甚至还主动把调香师的地址留给他,可心里恐怕还是不赞同他的处事风格。
陆美人喜欢阳谋,而非阴谋。
所谓阴谋,就是荣王这种,暗地里使阴招,下毒-药害人。
所谓阳谋,就是用计谋害人,就比如沈罄声离间九千岁和蔡訾,比如安排蔡訾的草包儿子进户部,有时候对手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却还得跳下去,杀人于无形,兵不血刃。
其实,他还是那句话。“如果让你觉得为难,我宁愿绕点弯路,多花点心思……”
沈罄声不是圣人,更何况这件事牵扯到陆美人,他是绝不会就此息事宁人。
数年之后,隆德皇帝重病垂危之时,对立嗣问题摇摆不定,梁王就是在沈罄声的指点之下,先借这香囊施展了苦肉计,让隆德皇帝误解荣王心思歹毒兄弟阎墙,又串通宫里的大太监杨京,把柳贵妃用香膏害人的旧案子翻出来,一时间柳氏被打入冷宫,荣王被贬斥滇地。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说。
应璟听沈罄声嘴里嘀咕了一句,却没听清,忍不住往前挪了挪屁股。他此刻还大摇大摆的坐在青花白瓷的鱼缸上,沿壁浅薄,他却仗着下盘功夫好坐的稳如泰山。
沈罄声心疼自己的鱼缸,眼皮子一跳,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你此时千万别放屁啊!小心有回声……”
有回声……
应璟愣了半天,才憋红了一张脸,他竟然又被沈罄声给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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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德三十八年,夏。
司礼监大太监陈清以下犯上扯出来的案子,终于在九千岁李贤不遗余力的泼脏水行动中,牵扯到了工部和户部,成为近年来最大的一次朝堂波动。
蔡相国也不甘示弱,发动起六道言官,用大周朝上百张铁齿铜牙的嘴,一同朝九千岁发难,朝圣上示威,意图保住工部和户部的堂官。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蔡相国虽然看似占尽了上风,但却忘了一件事儿。
隆德皇帝虽然一心向道,不理朝政多年,但他却不是个软弱的皇帝。相反,这个皇帝极有主见,表面上虽然不理朝政,但却一直牢记制衡的原则,如今贴身的大太监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蔡訾作为文官集团的首脑,他所展现出来的号召力,远比皇帝想象的大。
有一个杀人不见血的词,叫功高震主。
此时只要有一个声音在隆德皇帝耳边,若有似无的说一句“天下文臣皆拜蔡相为师座,政令要文只知有票拟而不知有批红。”就已经足够让隆德皇帝下定决心整治整治这帮不听话的文官了。
工部尚书邹颍清被抄家的消息,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让整个京城都震三震。
应璟如今已经升至锦衣卫北府镇司抚镇,这抄家抓人的事,自然就落在了他头上。这可是个肥差!
“小的们,把门封了,咱们奉旨抄家!”应璟大手一挥,身后早已按耐不住的锦衣卫们便如饿狼扑食一般冲了上去。
他这番做派,不像是高冷的锦衣卫,反而像是山贼绿林的首领。历代锦衣卫抚镇就没有他这样的,不过正因为应璟性格豪爽,锦衣卫的兄弟反而各个都服他,虽然借九千岁的光上位快,却不影响他的好人缘。
邹家新修的庭院,尽数被这些深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层层围住。
闲杂人等驱散,下人婢女锁在一间屋子里,女眷内侍由专人看管,至于邹颍清本人,已经戴上了镣铐押送至诏狱。
工部本就是油水大的地方,更何况这邹颍清又是蔡相的弟子,和户部尚书早有勾结,这家产富得流油。
应璟既然主管今日的抄家,这誊写家产名录的事情,也是由他主事。
“请问大人,这名录上是留三还是留四呀?”
周颖清的家财总共有三十四万五千一百七十一两,一般抄家的主事官都不会那么老实的把真实数额报上去,所以有了这规矩,从前面数第二位,留三或者留四,就是指留三万两白银,还是留四万两白银。
“留三吧,包一万两给老祖宗送过去,剩下的今天每个兄弟一百两……”
一百两分完了,再剩下的估摸着也得有个一万两,就全是他应璟的了。某人心里乐开了花,身价远超沈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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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欢喜有人忧。
邹颍清被抄家,京城里最内心惶惶,心惊肉跳的莫过于蔡党了。
“相爷,九千岁都派锦衣卫已经包围了邹家,你快给拿个主意吧?”
蔡訾面露老态,静静的躺在摇椅上,毕竟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鳖,他倒是沉得住气。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李贤没有这个胆,敢动邹颍清,是皇上授意的。……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在一旁伺候的蔡訾第七房小妾,见自家老爷心情不好,就多了一句嘴,开导道:“老爷不必灰心,邹老爷虽然不行了,但咱们家少爷却是争气的,担任工部侍郎的文书已经批下来了。有老爷在内阁撑着,咱们家少爷还不得平步青云,顶了邹老爷的摊子,重振旗鼓呀!”
只听“碰”的一声,蔡訾猛的坐了起来,将身边桌案上的摆件一袖子摔在地上。
“你刚刚说什么,那个逆子,已经收到了工部侍郎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