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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看到皇帝哭了,应该怎么办?这不失为一个考验人的好问题。
魏忠贤的反应速度绝对数一数二。他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然后跪着挪到了天启帝的床边,“皇上,您可要保重身体,大明离不开您啊。”
天启帝脑子刚醒过来,还有些没转弯,就被魏忠贤的声音弄地头痛,我们可以一天不提大明的事情嘛。他最烦政务,能不能别在一醒来就说这些,没有看到其他人都不提起这一茬。
魏忠贤此刻却没有敢抬头正视天启帝的表情。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一个坐在床边的朱由检,怕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心虚。魏忠贤这几日被高高捧起,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中。今天甚至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又忽然见到朱由校醒了过来,朱由检死而复生。他受的刺激过大,下意识地就对天启帝说出了大明需要皇上这样的话。要是放在平时,魏忠贤是绝对不会说的。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就是在保证自己从没有窥觊什么。
半响没有听到什么回答,魏忠贤稍微抬头,吴无玥正在诊脉,也不是故弄玄虚地悬丝诊脉,而是望闻问切,就差撩开被子仔细查查了。
魏忠贤猛地一清醒,对啊,皇上醒来了,皇上还活着,自己完全没有必要那么着急火燎地否认。当初就是杨涟在奏疏中列举了自己的二十四条罪状,‘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还不是一样安然无事,那人还不是落得一个惨死,现在自己究竟慌个什么。
只要皇上还是朱由校,一切根本不是问题。
魏忠贤想到这里把心暂时放下了,便也不再说话了。
“皇上的病,沉积已久,骤然爆发,心脉受损,还是要以养心为主。”吴无玥无悲无喜地说了这句话,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评断,“草民学艺不精,对于顽症痼疾只能以养为主,要急速见效,却是无能为力的。眼下先把受的风寒治好,再徐徐图之,是为上策。”
天启帝被朱由检扶着勉强靠在枕头上,浑身无力,他是病人,当然最清楚自己的感觉。这次的施针之后,自己虽说是醒了过来,但是与以往的健康状态全然不同。而能够再度醒来,已经是出乎他的意料了,还以为这次就挂了呢。“神医不用谦虚了,你可比这群人高明了不只百倍。果然,由检带了的就是好人。”
好吧,皇上直接发了一张好人卡。
“草民不敢当,太医们各有所长,而草民走的是偏方。宫中御医最擅调养,皇上之后的病才是太医们一展所长的地方。”吴无玥这话说的,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别扭。
也就是太医只管调养,治病救命的事情管不了?
但是,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心中已经阿弥陀佛了。要是他们没有在事先目睹了几个同僚被魏公公杀了,或者没有在这几日里头不断地提心吊胆着自己的小命,那么对吴无玥还会有意见。可现在,只要他们还有用就好,有用就不用死。
“行了,都别跪了。”天启帝看着一地的白胡子们,这把年纪了,医术都没有一个青年人好,真的是无话可说。“朕还不知道你们的水平,都出去吧,出去吧。”
太医们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视了一下,真的没有事情了?
“皇兄的话,你们是听不见了吗!”朱由检出声了,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这些太医凑什么热闹,却把话头直接指向了魏忠贤,刚才天启帝一直没有出声,这位也跪着呢,“唉!千岁爷,您干嘛跪着啊。”
“好了,好了。我们都先退吧。”张皇后此时站了起来,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可是此时却不是好时候,而最重要的就是把魏忠贤给支开了,让信王与皇上单独说说话,想来这也是天启帝现在最想的事情。
事实如同张皇后所想,被这群人烦的,天启帝挥挥手就让魏忠贤别凑热闹地跪着了。现在他就一个念头,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自家的弟弟被截杀的事情要尽快弄清楚。本来还想问魏忠贤,这几日的增援是如何进行的,看着这人也不像是能说清楚的样子,还是直接问朱由检吧。“行了,都散了吧。忠贤,朕知道这几天你也累了,回去先好好休息吧。皇后也回去吧,你眼下都青了。”
朱由校说到这里,却看向了朱由检,这群人里面就属他的神色最不好了,脸上还挂着血迹,看的朱由校心中一跳,截杀的情况一定很惊险,想也不想地就把人给留下了,“由检就住在这里,你身上还有伤呢,让神医一起给看看,我们兄弟两人一同养病,也有个伴。”
“皇上说的在理,宫中的药材好,信王你也不要回府了。”张皇后马上接过话,“信王府有半年没有人住了,你回去那里也没有安排妥当,乱七八糟地不利于养病,要是有什么话要交代淑娴的,和皇嫂说一声就行了。”
“皇兄,这事……”朱由检为难地看着朱由校,见他一副已经定下的样子,也透出了一丝久别重逢的欢喜,“弟弟也有大半年没有见皇兄了,您没有亲眼看到,这一路上可有好玩的东西了。弟弟还得了一个小家伙,是个笔猴。”
说着话,就看到墨汁的小脑袋从朱由检半是灰尘的袖子里头钻了出来,它头顶上头的毛,也沾上了一丝灰,像是偷溜着玩,在泥巴堆里面滚过的模样。这让朱由校先笑了出来。
好了,现在人家两兄弟要说悄悄话了,你跟在这里装什么蜡烛。张皇后瞥了一眼魏忠贤,也就稍稍弯了一下腰示意告退地先离开了。太医们也是看眼色地走了,吴无玥退到了偏殿里面,这次的熬药需要他亲自把控。
魏忠贤看着情况,这兄弟两人开始逗起了猴子来。朱由检还吹起了自己怎么恶斗黑店老板,然后收下小伙计的段子。此时,朱由检不解地又看了魏忠贤一眼。这一眼让魏忠贤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像是朱由检在问,魏公公你还在这里,也是要玩猴子?又好像是在说魏公公我们兄弟要交流感情,你在好像不合适,我害羞。又好像是说魏公公前朝不是还有事情吗,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魏忠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解读出朱由检的这个眼神的。总之他没有恶意,好像死而复生,扰乱了自己差点大权在握的人,根本就不是朱由检一样。要是魏公公懂后世的语言,这个表情就是呆萌的无辜。
得了,还是走人吧。
等着魏忠贤前脚刚刚出了乾清宫的门,朱由检的脸色就突然春光明媚起来,用三分期待、三分欢乐、三分酸涩的语气对朱由校说,“皇兄,等臣弟去洗漱一番后,有个好消息要与你说。”
说罢,也不顾床上的朱由校有什么反应,居然先起身往偏殿走去了,一边还在嘟囔着,“怎么这么脏,还有你墨汁,你也要洗澡,要不然不允许上.床玩。”
这人怎么有一出是一出的,到底要说什么啊,不要吊胃口啊。朱由校靠在床边又站不起来,只能看着朱由检的背影,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经都脏污了,到了不洗澡不行的时候。
看着这个背影让朱由校眼眶又红了,都是为了自己啊。才会这样赶着上京,风尘仆仆的,连伤口怕是也没有好好包扎吧。
“小卓子,让他们上晚膳吧。”朱由校摇摇头,恐怕朱由检连饭也没有怎么吃过。
“皇上,神医刚才开了一个药膳,说是喝药期间有忌口。”卓汤陪着笑,他知道天启帝不喜好那些苦味的东西,正好不知如何交代呢。
“这样吗?”天启帝胃中一苦,却在下一刻闻到了一阵清香味,“这是什么味道。”
“回皇上的话,清粥小菜,草民也只会这些。”吴无玥带着方正化进来了,方正化正端着两盅粥,“您的病要调养,信王也是多日没有好好用膳,此时还是药粥好些。草民让方公公煮了粥,这不会不和宫规吧?”
别在这个时候谈什么规矩,这宫中的规矩早就不留下多少了。天启帝一点也没有在意,“神医,还没有问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师从何人啊?”
“草民尊师是吴有性,在小时候就被师傅收养,从师傅姓吴,单名一个止,字无玥。王月的玥,皇上若是不嫌弃,唤小子无玥便可。”
“玥字好啊,是一颗神珠。少昊不就是得了一颗上天上赐予的神珠。”朱由校不是真的不学无术,他还是懂一些的,玥这样的神珠只会赐给有德的明君,如今看来吴无玥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是为何‘玥’前又要有一个‘无’字,到底是有玥,还是无玥。而他又姓吴,这连着一念,两个无又是有了,那么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啊。不行了,绕晕了。
吴无玥笑了一下,皇上的想法他猜到了,却没有解释的意向。像他这般的人,有玥不一定是福,无玥不一定是祸。“皇上,家师的想法,草民也不太懂。不过,得以见得龙颜,已是三生有幸了。”
朱由校也是抛开了这些问题,他不喜欢复杂的事情,喜欢木工的人,都是很简单的人,不耐那些弯弯绕绕,转而想问清自己的病情。这个时候朱由检却是回来了,他的发丝还没有干,却一点也不顾形象。
朱由检也不多说废话,就先帮朱由校试了面前的粥,又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那份给吞了下去。看来真是饿狠了。他还不好意思地又倒了一小半朱由校的份额吃了,说是皇上大病初愈也用不多。等着一连串的事情做好之后,他又回到了正常,用丝帕擦拭了嘴边。
这下,朱由检终于把刚才吊着朱由校的话题说了出来,“弟弟听闻皇兄得了一个皇子,真是太高兴了,以后小土豆有弟弟一起玩了,就像我们从前那样。”
不好!站在一旁的卓汤,那心一下子就沉到底了。九千岁与奉圣夫人,这次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