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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至少在知道了谢方知与自己乃是站在一起之后,姜姒就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需要操心的事情一下就少了起来,回府之后,身上难免带了一些酒气,所以没有先去拜见周氏,而是回了自己的屋。
先将一身衣服换下来,收拾打整过一番,姜姒才往周氏屋里去。
她到的时候,姜荀正坐在屋里与周氏聊天,刚好说到姜姒哪里去了,便见姜姒穿着一身鹅黄衫子进了来,于是一笑:“姒儿妹妹瞧着今日心情还不错?”
姜荀之前进来的时候,可看见周氏脸色不大好。
姜荀丧母早,周氏待他又好,姜荀早已经将她当做了半个母亲,周氏自然也亲近姜荀,因而将今日遇到的事情,都告诉了姜荀。
所以,姜荀以为,姜姒回来的时候应当不大开心,可他瞧她眼底竟是一片通透,难以见着什么抑郁与不安,反倒出奇。
姜姒眼一扫,便知周氏一定是对姜荀说了什么了,她浅笑,坐了过来:“定是母亲又对荀堂兄说了什么了,我太了解他,也太了解娘了。”
周氏叹着气,瞧她换了一身衣裳,便问:“怎么又换了一身?”
“方才与银瓶姐姐去写诗文,不小心弄了些墨迹,总不好这样来见母亲,所以换了才到。”姜姒随便找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周氏道:“谢姑娘与你好,我只盼着你见着她能开心一些。在宁南侯府遇到的事,我都与你堂兄说了,这宁南侯府怕不是个好去处。”
“女儿也知道,可等女儿一及笄,侯府必定派人来提亲,若是我姜府不应,传出去也难听吧?”姜姒只不过说了事实,她面上带着浅笑,似乎也不在意,“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京城里谁不当我与他是一对儿?若贸贸然拒绝,焉知旁人怎么说?父亲也是受过世子恩惠的,他如何肯放?”
除非,去找老太爷。
姜姒隐了这半句话未言,也不是没办法,只是她暂时还没考虑好。
说完这些,她扭头便瞧了姜荀一眼。
姜荀也看她,自然明白了姜姒的意思,于是劝周氏道:“宁南侯府也是男人当家,但凡侯爷满意这一们亲事,世子满意这一门亲事,他们又没有对不起姒儿,伯母倒也不必如此担心。左右,傅如一此人还是靠得住的。”
是啊,傅如一还是靠得住的。
周氏这样想着,心底也踏实许多,终于笑了一声:“今日去也累了,我一会儿再与老爷说一说,你们两兄妹多说上一说吧。”
有些话,他们小辈的定然更清楚。
姜姒与姜荀倒是也没拒绝,没一会儿就出了来。
姜荀不像是周氏那样好糊弄,他瞅一眼姜姒的衣裳,便道:“怎么换了衣裳?”
思索一阵,姜姒还是如实说了:“跟谢乙喝了两杯酒,所以沾了些酒气,怕被娘知道。“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姜荀忽然有些没话说。
他咳嗽两声,也不知是真不舒服还是被姜姒给吓得。
脸色略带几分古怪,姜荀上下瞅着她,斟酌道:“你怎平白与谢乙……你们俩……”
“堂兄,你想到哪里去了?”
姜姒说得坦坦荡荡,自然是两个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不过看姜荀这一副有些不能接受的表情,姜姒不由叹气:“我与他乃是知己相交,并不曾有任何的私情。”
即便是有,那也是他谢乙一厢情愿,反正姜姒这里不曾有过任何的暧昧。
天知道姜荀现在已经快憋一口血了,谢乙好手段啊!
早先谢方知就在他这里表白过了心迹,说自己对姜姒有意思,现在他竟然还成了姒儿的“知己”,男子与女子之间有什么“知己”之交?真到了知己莫逆的程度上,做夫妻也未必不可,爱情跟友情,有时候界限其实很模糊。
不过不得不说,如果这乃是谢方知刻意为之,这人未免也太无耻。
好在姜姒不曾表现出任何一点对谢方知在男女之情上的好感来,姜荀也就放了心。
他道:“你当他是知己,往日不还厌恶他得很吗?”
“人言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倒是信他,兴许能一回头,便光风霁月,耀江山万里。”
姜姒想着谢方知与自己一样的经历,难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慨叹一声罢了。
不过姜荀听着这话,眸子微微一眯,他苍白的脸上划过几分难言的异样,道:“姒儿,你不曾发觉,你对傅臣从无这样的评价吗?对一个男子产生好感,兴许正是你迷恋上他的开始。若谢方知有意勾引于你,你便该心生警惕。”
忽然一怔,姜姒却才反应过来,又难免踌躇,反道:“我对谢乙从无男女之情。”
“如今不有,日后呢?”
一则是日久生情,二则是谢乙有意,天知道那等风流浪子有多少哄姑娘的手段?
若是姜姒载在谢乙身上,姜荀可真是要头疼了。
他觉得谢乙这人才华是有,可谢家绝不是什么长久之地,往后若一朝覆灭,又有谁人能救?所以姜荀其实跟姜姒一样,从未考虑过谢乙。
只是既然姜姒说了这样的话,姜荀便不得不提防着了。
姜姒笑他:“堂兄如今瞧着却像是有些杯弓蛇影,我喜欢的不是谢乙这样的人。再说若我嫁给傅臣,哪里又跟谢乙有什么缘分?倒是堂兄要一再在我面前提谢乙,指不定我便真喜欢上他了。”
“听听你这话,哪里有个女儿家的模样?”
姜荀叹气,戳了戳她额头。
末了,姜荀又抬步走去,道:“傅臣那边也不是万无一失,前阵你与我说的事,我也考虑过。今日来见伯母之前,曾找过老太爷,老太爷说了,但凡宁南侯府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只管离开便是。祖父是阁老,虽不是首辅,可也是朝中举足轻重人物,你得了老太爷的喜欢,对他眼缘,自然护着你。后顾之忧一除,你只管筹划便是。”
“筹划有谢乙,我暂不着急。”
姜姒实则一点也不愿意看见上一世的那些事情重演,这件事交给姜荀来安排,还不如给谢乙安排,毕竟他对上一世的事情肯定知道得更多一些。
她不知道,若傅臣这一世要真的负了她,她将再面临那种种的伤痛……
不。
姜姒忽然抬手按了按自己心口,她才发现心底竟然是空的。
傅臣对她真有这样要紧吗?或是谢方知所言,她只是想寻找一个报复傅臣的理由。
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矛盾呢?
姜荀看她似乎带着几分思索,待她双目清明之后,才续问道:“谢乙肯帮你?”
“不管是为色还是为友,他都要帮我啊。”姜姒毫不在意,也没当这是一回事,说得轻飘飘的,“谢乙不是一面帮着傅臣,一面帮着萧纵吗?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我也不懂。不过我瞅着,他跟傅臣不是很对付,怕是你们放在傅臣身边的?”
“你猜得便好,我不多言,只是姒儿……”顿了一顿,姜荀还是说了话,“你这样想,谢乙清楚吗?未免……”
即便是旁观者,姜荀也觉得她这未免有些凉薄。
微微勾了唇,没说话,姜姒抬起一双清亮眼眸瞧他,道:“堂兄忧心的事太多一些吧?”
这一瞬,姜荀终于觉出她心底藏着一些隐晦的东西。
而他,无法触及。
老觉得姜姒与谢乙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谢方知游走在诸多美人之间这么多年,偏偏如今对姜姒死缠烂打,可还是一个有意,一个无情,兴许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从来都是用“情”字折磨人的谢乙,如今也尝到了动情之后被折磨的痛苦。
罢了,他也不说话,只与姜姒说一些侯夫人那边的细节。
姜姒习惯性地送了姜荀进去,又问过伺候他的小厮和丫鬟们,姜荀是不是有吃药,是不是多劳累,是不是每日按时去歇息……
碧痕早就听过许多遍了,却知姜姒是关心姜荀,一一答了,送了姜姒走,这才回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姜姒从乔姨娘这边的院子过来,正到半路上,却见花丛林木里钻出来个小丫头。
“啊!”
那小丫头没想到刚刚钻出来竟然就遇到了姜姒,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蹲身行礼:“奴婢给四姑娘问安。”
“你这样慌张,怎的从这里过来?”
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背后那花林里,谁知道有什么?
打了个眼色,姜姒示意红玉等上去看看。
红玉躬身顺着那小丫鬟的来路去看,走了下去,只看见了卫姨娘院子的墙根儿,别的什么也没有。
她回来的时候,姜姒还在盘问小丫鬟:“好好的正道不走,你怎的偏要挑个园中的小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鬼祟要作什么呢,亏得今儿遇见我,若叫你惊了旁人,有你好果子吃!”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更不敢胡言乱语了,可她的确什么也没做,因而喊冤道:“四姑娘明鉴,奴婢只是因为要回乔姨娘那边给姨娘纳鞋底,偏偏在园子里跟人嬉闹忘了时辰,因怕赶不及,这才来从花园那边抄了小路过来的,实在是怕耽误了姨娘的事情啊!”
抄小路?
姜姒原本没在意,可她忽然记起这个地方来。
刚才小丫鬟说什么?
“你说这里去花园很近?”
“回四姑娘的话,从此处去花园,仅需要打中间穿过去,不必去西边长廊上头绕道,要省事不少,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小丫鬟哭哭啼啼起来,素来听人说四姑娘厉害,她自然害怕,以为自己今日在劫难逃。
红玉回来的时候,锁着眉头,道:“姑娘,小径上头并无异常。这丫鬟应当没说假话。”
姜姒点了点头,便对那丫鬟道:“下次可走点心,莫再乱走,再叫人误会了去,可没今日这样好的结果了。你去忙吧。”
“奴婢谢四姑娘开恩,奴婢告退。”
小姑娘哆哆嗦嗦抹着眼泪退了开去,可姜姒站在原地却没走。
“四姑娘怎么了?”红玉有些疑惑。
姜姒眉头紧皱着,道:“我忽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来……红玉可还记得紫檀?”
红玉忽然一惊,刚想问姜姒怎么忽然又想起这一悬案来,可接着便醒悟过来,红玉不就是在花园里出事的吗?当时他们沿路去找,都是顺着掌了灯的长廊去寻,结果最后在井里寻着了人,平白无故哪里来的杀身之祸,路上也没碰见什么奇怪的事……
如此一说,红玉忽然看向自己方才出来的小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她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奴婢……方才顺着走了过去,这近道恰好要从卫姨娘屋后的墙根下过去……”
看得出,最近修建花草,已经将之前这人为踩踏出来的道给补上了,如果不是那丫鬟情急之下从花园那边过来,怕还不知道有这一条路呢。
原本有人走的道,却被人移栽了花木给堵上,那丫鬟出来的时候才那么狼狈……
姜姒之前得了一些儿缎子,可没查出端倪来,也没见谁穿戴过多少,更没办法去审问姨娘们,因而这事情一直搁置着……
可如今,姜姒忽然想起了一些来。
卫姨娘不恰好就有一匹吗?
这条路……
脑海之中瞬间浮现出一些画面来,姜姒想着,终于渐渐抬步离去。
她吩咐了几句下去,天刚刚暗的时候,就有了消息。
红玉进了屋,看姜姒斜斜靠在榻边,宽大的袖摆从榻上落下来,眼睛微微闭着,正在养神,这样看过去,自然有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来。
熏炉里的香已渐渐烧尽了,红玉上来添了一块儿,开青铜炉盖的时候,姜姒便睁开了眼。
“奴婢吵着您了?”
红玉手上动作一顿。
姜姒撑起身,摇了摇头,唤了八珍过来,将藏在怀里的熏炉递了过去。
八珍捧着熏炉,从大香炉里夹了两块红着的火炭,放进熏炉里,又给姜姒捧过来。
这一来,姜姒透着凉意的手指尖,才渐渐暖和起来。
“问着了吗?”
“问着了。”红玉已经给炉里换过香,道,“陈饭说,今春重新整理修剪花木的时候,卫姨娘特意叫人吩咐过,说叫人将她后面那一条道都给栽上花木,所以前阵子看见那一处并无什么缺口,渐渐大家也换了另外一边的近道。不过最近的还是靠着卫姨娘墙根下的那一条。”
抬手按着额头,姜姒轻轻地一勾唇,道:“这一回就有意思了……”
她道:“卫姨娘有孕几个月了来着?”
如今已经八月,卫姨娘查出来的时候是有近两月,算算……
红玉道:“五个月了。”
“大夫们诊出来的都是五个月……”姜姒念叨了一句,只道,“最近盯紧了,就是半夜里都松懈不得。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紫檀的死与卫姨娘有关,可卫姨娘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将紫檀投入井中?况还有压井石,加之那一些缎子的碎料……”
其实多余的已经不必要了。
姜姒在吩咐红玉等人做事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陈年旧事,要再翻出来,老太太不一定同意,又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可卫姨娘这里又着实可疑。
万莫叫她查出什么来,真若知道……
将熏炉放在案上,姜姒垂了眼,已叫人吹蜡烛准备歇了。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姜姒这边叫人盯仔细了之后,果然发现了不少的端倪。
她曾经亲眼见姜茴从卫姨娘院子里出来,姜茴还与卫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流芳眉来眼去,卫姨娘贴身丫鬟尚且如此,焉知卫姨娘是不是干净?大丫鬟都是当副小姐养的,流芳又素有体面,最近卫姨娘肚子里有了孩子,她一得志便猖狂,更不知犯了什么狂疾,竟然在某些地方与姜茴眉目传情,叫姜姒这里的眼线瞧了不少去。
姜姒暂时没有动手,只是叫人继续盯着。
她怀疑的总是卫姨娘,卫姨娘也着实可疑,若她所想是真,那才真是作孽。
姜茴与卫姨娘之间本有□□,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因为卫姨娘的怀孕而暴露。
卫姨娘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旁人自然更无从查知,更何况大夫们说她的孕期,也与姜源在府中的时间对得上,自然从来没有人怀疑。
可孕后,卫姨娘虽还时时与姜茴私下见面,可姜茴却对这个孩子的血脉耿耿于怀,卫姨娘身子不便,也不能与他抱在一起行那三两件事,姜茴便渐渐更喜欢流芳这样年轻又娇嫩的身体。
日复一日,卫姨娘如何能容忍流芳?
当初流芳之所以与姜茴搭上,还不是受了卫姨娘的胁迫?
卫姨娘与姜茴勾搭成奸,二人暗通款曲,又怕被流芳捅出这事来,便叫姜茴也与流芳做那档子事儿,这样流芳绝不会再往外面说一个字,因为她自己也不干净。
由此一来,主仆两个彻底共同进退。
可偏偏,卫姨娘闹出怀孕这件事来,眼见着流芳一日比一日娇艳,自己却挺着个臃肿的大肚子,姜茴又对自己冷言冷语,甚至连老爷姜源都不爱回府了,显然是在外头养了外室。
周氏对姜源早已经歇了心思,所以不在乎;卫姨娘却是头一回忍受这样的寂寞,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
所以眼瞧着已经抵近年关,快到了卫姨娘的产期,她终于发作了流芳,见她一副妖妖巧巧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就心生怨怼,一把把茶杯里的水泼在了流芳的脸上身上,口里骂着贱蹄子。
流芳也顿时大怒,平白无故地怎么发作了她?
二人吵闹起来,流芳哭着跑出去不久,卫姨娘便觉得身下阵痛,竟然就这样临盆了。
府里一下混乱了起来,姜姒听见卫姨娘提前有半个多月临产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的惊讶。
她弯了唇,只问道:“都交代好了吧?”
红玉有些害怕,这种害人的事情,她还是头一回做,只涩声道:“已按着姑娘说的交代过了,大夫们早有谢公子那边给您安排好了。”
谢方知倒是听话。
姜姒浑然没有半点良心,看红玉有些心虚,便淡淡道:“你也不必有什么愧疚,须知那生下来的孩儿到底是谁的还不知道,坏我姜家血脉,岂能容下他去?更何况,紫檀便不冤枉吗?卫姨娘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要她性命。你自个儿想清楚吧,你不动手,谁知日后是不是她动手?”
红玉只见到姜姒表情镇定,看不见半分的心虚。
她暗叹了一声,出去的时候始终觉得手里发冷。
这才是真正的四姑娘吗?
随手布下这样一条歹毒的计策,甚至可说是阴险卑鄙,不择手段,这是宁杀错,不放过,根本没打算给卫姨娘什么活路走,即便是留一条性命,又能如何?
她神情有些恍惚,出来撞见了同样知道此事的灵芝。
灵芝惊道:“红玉姐姐怎么了?”
红玉道:“不妨事,只是有些头晕。”
两个丫鬟一起回屋里坐着,灵芝仔细看了看她,问道:“你是不是……刚跟姑娘说了卫姨娘的事?”
红玉无声点点头。
灵芝劝道:“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卫姨娘是罪有应得,这样一个□□,死在姜家,都是脏了姜府的地界儿!那般的血脉,天知道是谁的,以后若出了事,谁知道?四姑娘见着心宽,可她能记仇,平日里谁对她好,谁忌惮着她,她心里有数着呢。红玉姐姐这时候万莫糊涂,且想想那谢公子……”
是啊,谢公子对姑娘痴心一片,可姑娘用着谢方知,也没个什么表示,换了寻常姑娘家早就避得远远的了。
可自家姑娘……
红玉又是一声叹,道:“道理我都懂,四姑娘是什么脾性儿,我伺候这许久,也明白,只是觉得……原来多剔透一个人儿,这心思竟然也这样深、这样沉,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偏偏能算计出这么歹毒的计策来?”
“那是卫姨娘罪有应得。”
灵芝一字一句地说着,盯着红玉的眼睛。
红玉也看向灵芝,她看见灵芝眼底的神光,也终于点了点头:“我有分寸,省得,断不会做错事。”
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既知道四姑娘这么多的事,若不选择效忠,谁知道日后会是什么下场?
再说,灵芝说的也没错。
卫姨娘罪有应得,可四姑娘着实也不是善茬儿,她只是有些接受不了四姑娘这样的转变罢了。
姜姒这边的计策很快生效。
卫姨娘产子这一日,产婆并着两名医妇都在房中看着,卫姨娘的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外头姜源正好回来,与周氏一起坐在堂上等着。
一名医妇进来报:“孩子已经出来个头了,足月生产,正正好呢,出不了问题。”
乍一听,姜源也没在意,道:“赶紧去守着卫姨娘,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周氏作为家中主母,也吩咐道:“卫姨娘这一胎比原定的临盆之期早了有大半个月,她自己也不紧着些心,平白地闹出一桩来,还好咱们准备得齐全。”
“没早啊。”一名医妇有些疑惑,笑着道:“方才还给夫人把过脉,足足九个月呢。您请放心吧,孩子好着呢。”
姜源喝茶的手一顿,周氏脸色也变了。
今日来的这医妇不是原来请来的医妇和郎中,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之前依着卫姨娘月信那边推出来的时日,绝不该有九个月,即便是顶了天,也该只有八个月多十来天吧?
周氏一下想到了什么,道:“卫姨娘乃是足月了的?”
“啪!”
姜源已经抬手摔了茶杯,两眼变红,喘气很重,咬牙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若卫姨娘是九个月,这事儿可就大了,九个月前,姜源可不在府里,即便是八个半月,姜源也不在啊!
之前诊脉的大夫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周氏知道要出事,连忙叫人将医妇拉出去问,就这一会儿功夫,卫姨娘已经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早先姜源给这孩子起名叫姜苑,所以孩子一出世,下头婆子丫鬟们都叫“苑哥儿”。
嬷嬷将孩子放进盆里洗了,就抱出来给姜源看,谁料见着姜源黑着一张脸……
事情彻底坏了。
周氏询问之后也黑着脸,又叫人回来与姜源说一阵,姜源大怒,起身便直接走进了卫姨娘屋里,卫姨娘才躺回自己床榻上,见姜源进来,满心都是欢喜:“老爷,妾身也未老爷诞育后代了……啊!”
姜源将她拽了起来,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去:“贱妇!说,你这孩子怎么是九个月的?!是不是趁着我不在府里那段日子,跑出去偷人了?教你给我戴绿帽子,叫你给我绿帽子!贱妇!”
卫姨娘才生产完,浑身虚软无力,身下恶露不止,被姜源狠狠摔在床上。
她脑子里嗡地一片,整个人都傻了。
过了一会儿,之前给卫姨娘诊脉的大夫终于找了来,哆哆嗦嗦说孩子只有八个多月,那两名医妇面面相觑,都说不可能:“我二人也有那么多年的经验了,多少个月我们还不清楚吗?你莫不是庸医,来哄我们?”
眼瞧着这是要涉及到一桩秘辛,周氏咳嗽了几声,叫人将医妇与大夫分开问话,着重盘问那大夫。
这时候,卫姨娘只觉得是有人要陷害自己,可是她也不确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又是害怕又是心慌,连忙去给姜源喊冤:“老爷,几月来都不曾出过什么问题,这些医妇一定是胡说八道!老爷啊,妾身对您一心不二,从来不敢有任何的逾越,贱妾对老爷的真心天地可鉴!老爷啊……”
周氏再进来就听见这一句,顿时冷了脸,骂道:“你这是说医妇们冤枉你不成?还是我一个正室夫人在后头冤枉你?方才那大夫已经交代了,你私底下给了他很多金银,可来看看是不是这些!”
话音刚落,周氏身边的嬷嬷便上来将一包东西扔在了地面上,还有一枚姜源送给卫姨娘的金镶玉镯子。
那一刻,卫姨娘差点万念俱灰。
姜源早已经按耐不住,这贱妇竟然真的给他戴了绿帽子!
“你还敢狡辩!叫你狡辩!贱妇,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老爷我给你吃,给你穿,不过一个妾,念在你是老太太娘家人过来的份儿上,也给了你体面,你竟然还敢偷人!还生下个野种来!好个贱妇,收拾不死你!”
上去又是几巴掌,谁都拉不住姜源,更不敢上去拉。
屋里的流芳早已经吓得腿软,一下跪坐在了地上,这样大的动静,也叫那刚刚生下来的苑哥儿感到恐惧,“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早已经红了眼的姜源,只觉得自己尊严已经被践踏在了脚下。
听见孩子的哭声,姜源刹那之间就停下了殴打卫姨娘的手,他看向了还在襁褓之中的那个孩子。
卫姨娘鼻青脸肿,早已经看不出个人样,忽然没挨打了,也是愣住了。
然后,她一眼就看见了姜源的动作,也看清了姜源过去抱起孩子的动作。
那一刻,屋里没有人反应过来。
姜源大掌抱着那孩子,听着他的哭声,脸上竟然挂起了笑。
这样的笑意,让人格外地毛骨悚然!
接着他就重重将手往地上一摔,像是摔什么包袱一样,孩子一下摔在地上,哭了两下就没了声儿。
卫姨娘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不要啊——”
可在孩子没了声儿的时候,卫姨娘的声音也没有了,她终于晕了过去,一下栽倒在地。
屋里屋外,一片的噤若寒蝉,抖如筛糠。
来这边探消息的红玉,已知道了里面的情况,站了好一会儿,才跑回去跟姜姒说。
姜姒正在屋里泡茶,上好的柴窑青瓷,浅绿色的茶水伴着那茶盏,好看极了。
“怎么样了?”
“成了。”红玉咬了咬唇,又道,“苑哥儿……没了。”
“……没了便没了吧。”
姜姒淡淡一笑,可是原本稳稳端着的茶盏里,却荡了一圈波纹。
慢慢地喝完了这一盏茶,姜姒眉睫清秀精致,略一抬,看着窗外雪后碧蓝的晴空,于是将茶盏放下,道:“出去走走吧……这府里太闷了。”
走,去哪里呢?
姜姒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轱辘压在刚刚清扫完的京城大街青石板上的声音,喧嚣又宁静。
她闭上眼,又慢慢睁开,看着自己干净的一双手,忽道:“去城西巷子那边……”
下了车来,姜姒便道:“你们在外头就可以了,我一个人进去。”
她抬步走去,脚下还有残雪,风里透着冷意。
根根葱白的手指扶着巷边的矮墙,缓缓行进着。
姜姒觉得自己没力气,冬天的太阳即便是照着人,也觉不出暖意来。
她看了一会儿,便已经到了了缘这宅子前面了。
方轻轻扣了扣门环,里头门便开了,竟然是孔方。
孔方乍一见到姜姒,吓了一跳:“四姑娘?!”
倒不是姜姒来叫他诧异,而是姜姒这脸色,实在不好。
姜姒抬眼看见他,便淡声问道:“谢大公子在?”
“不在,小的是来这里填补东西的。”每个月总要来这边看看,公子的事可不少,没时间日日朝这边走,孔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您这是?”
“……来看看了缘。”
和她的孩子。
姜姒已经越过了孔方,朝着里面走。
孔方想扶不敢扶,略一斟酌,连忙走了出来,吩咐一旁小厮道:“你赶紧的,回去给咱主子传个信儿,今儿四姑娘有些不对劲儿,已经来了。”
这会儿,屋里的了缘已经看见了姜姒。
她万万没想到姜姒竟然还会来,还不是跟谢方知一起。
正摇着拨浪鼓逗弄小化凡的了缘,整个人都起了敌意与警惕,对姜姒的到来,她显然感到不悦:“四姑娘怎么有空来?谢公子可不在呢。”
这了缘说话,再感觉不到昔日尼姑的样子。
姜姒笑一声,走上前来,也坐在榻边,看着两只眼睛亮晶晶地萧化凡,萧化凡也不知怎么,一见了姜姒便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两手还无意识地朝着姜姒抓,仿佛想与姜姒亲近一般。
姜姒看着这萧化凡,忍不住伸手点了点他眉心,道:“这孩子真可爱。我一向不得小孩子喜欢,他倒似乎很亲近我。”
自己的儿子竟然与别的女人亲近,了缘手指僵硬起来,握着的拨浪鼓也几乎要被她给折断了,甚至她一张脸都微微扭曲了起来:“他是我儿子!”
“唔?”
姜姒只觉得了缘莫名其妙,她不过是心里感叹,萧纵的儿子无情无义,所以才跟自己亲近罢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听了了缘此言,她讥诮地一回头:“兴许你没这儿子,谢公子就喜欢你了呢?”
了缘一下怔住了,她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与谢公子毫无瓜葛,二人不过利益合作。”姜姒从她手里抽走了拨浪鼓,轻轻摇着,嘴上却道,“我不过来转转,不过你聒噪个没完没了叫人心烦,还是请你闭上嘴吧。”
“你!”
了缘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今日姜姒浑身都透着不对劲儿,她气得发抖。
姜姒却不搭理她,冷笑道:“你不闭嘴,便别怪我横刀夺爱,抢你谢乙了,想来,谢乙不喜欢你吧?”
不,谢乙救她,自然不可能对她没意思,也不可能白白花银子养着她,养着她的儿子。就算是有什么图谋,也不该等这么久。每个月谢乙都来看一次,对他们母子嘘寒问暖,姜姒不曾来过,所以了缘以为谢大公子约莫有那么一点意思。
这样温柔的男子,了缘如何能不心动?
之前的萧纵已经叫她伤透了心,好不容易有一个谢乙……
了缘张口就想骂姜姒水性杨花,有了一个世子还要出来勾搭,可一想到姜姒方才说的话,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哑了。
姜姒只坐在旁边,摇着拨浪鼓,看着萧化凡抬手要来抓。
小孩子的手还握不稳什么东西,只能虚虚抓着她的手,软软地,也暖暖的。
她忽然想:回头跟谢方知说一声,她认了这孩子当干娘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