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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登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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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丧礼仪繁琐,程序严谨不容有半分差错。

    如此从移棺到入陵还有三四日法事要做。

    此外,众人一起,以千秋万岁殿为始,绕皇宫三周,至孝文皇帝灵柩前,和文武官员们一起吊唁,做了“行三退三”之礼。

    官员与嫔妃们此时可以号啕大哭,声震苍天。

    在“行三退三”的时候,丞相率领九卿往地下泼洒了大杯的白酒,以祝祷上天,以祈福先皇。

    同时在皇宫的兰台与渐台焚烧了大量的冥器冥钱,以至于长安城上空黑烟缭绕,数日不得消散。

    卤簿、大驾早已全部设齐,孝文皇帝的梓宫放在白虎殿,取以正压邪之意。

    诸侯,亲王,列侯并皇子公主纷纷进行斋戒。

    亲王以下文武官员不准作乐,更不得丧服嫁娶。

    长安城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严禁嫁娶,一百天内严禁作乐,四十九天内严禁屠宰,二十七天严禁祈祷和报祭。

    服未除前,文件票不得用朱笔。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这样一番繁琐礼仪下来,待到丧仪全部结束,准备登基事宜时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此时王娡怀有六个月身孕,日日奔波劳累,常常胎动不安。

    邓铭庭无法,只得一日三次地来到她所暂居的宫殿,为她请脉保养,又多增添了白朮黄芪等滋补药物为她补气养身。

    倒是近日宫中忙乱,不比日日向太子妃请安,与诸人见面的机会变少了,也省了许多繁琐场面工夫。偶尔与姁儿谈天烹茶,也是乐得清闲。

    皇后历经几日的水米不进神思昏聩后终究是慢慢好转了过来,虽是精神仍然不济,到底也比从前清明了些许。

    偶尔也唤王娡过去说说话,如此太子亦是放心不少,对王娡更是呵护备至,一时间冷落了府里诸人。

    王娡一日日地看着太子,从原先的仍旧被人压制着的少年意气,到如今谈吐越发自如,大有纵横捭阖之态的未来天子,当真是变了不少。

    而自己,从太子府中温柔静默的小女儿情态,到了如今历经悲喜,看遍繁华富贵后生出期许之心的未来宫妃,也是一番彻骨的改变。

    想来这场丧仪,便是他们人生新的起点罢。所幸,他们还离得不远,还能共进退。

    想到此节,她低下头,自嘲般地笑了。

    丧仪结束后的第三日,光禄勋,大鸿胪,廷尉,宗正等便开始忙碌登基事宜。

    首先的礼仪便是昭告天下新皇登基,迎接四方使者来朝相贺,这便是正式宣告皇位相继,新皇统领。

    如此,便可成为名正言顺,万民臣服的新君主。

    昭告颁布那日,各等亲王诸侯并亲眷须得早早来到建始殿殿前听令。

    因此王娡在平旦时分尚未来临之时便已早早起床。

    虽是仍在热孝,到底新皇昭告也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因此褪下平日所穿的素白的孝服,由容芷选了一件芽白色串珠拈银线织就的洒金长襟裙,既是颜色素净不会惹眼,银线在日光下闪烁的微光也瞧着喜庆,不必忌讳。

    宫中阴雨连绵几日,众人皆是着白衣戴热孝,当真是一片死气沉沉。

    而今骤然日光普照,晴空万里一片,兼之都换了颜色衣裳,倒显得喜庆了不少。

    当真是一个新的朝代了罢,王娡仰头望着天上白云如雾,痴痴地想着。

    怎样的举国悲伤,泪聚成河,到底也有这样被人逐渐忘却的日子。

    昭告仍旧是由掌管礼宾的大鸿胪宣读,王娡跪在队列中,静静地听着一字一句,似乎要深深烙进心坎里去。

    “皇五子启,皇后窦氏长子。生性仁德,品德可嘉。待内之以礼,攘外之以德。先孝文皇帝赞其之仁厚宽谅,期之以大任,许之以国土。今孝文皇帝大行,天命所起,当以皇五子为帝。德表中土,以平内外,四方来朝,以贺新帝,以昌元年。”。

    历朝历代都是同样的话,只不过是说话的人不同罢了。

    这万里江山,便在一代代传承着。

    想来天家威仪,到底是与金玉满堂繁华富贵无关,如此巍巍之态,岂是寻常的金银财宝可相比拟?

    王娡看着白玉砖面,那玉色温润如云雾,映出人不甚清晰的容颜,越发显出迷离之态。

    而今太子大愿得偿,前途如锦,只差一道登基仪式。他终究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罢,王娡闭上眼睛,将眼泪埋在眼底。

    如今昭告以下,只待三日后的登基大典。

    夜间王娡去陪皇后说话,如今她已有了自己的封号,便是昭成明睿端礼孝文皇太后。

    如今太后的情绪已是慢慢平复下来,一日之中总是安静的时候多些。

    王娡慢慢走进未央宫,只见得宫内烛光微弱,影影绰绰。

    她恭敬地俯身请了安,起身温言道:“太后可是在读书?这样烛光微弱,想必是伤眼睛的,妾身吩咐她们再多点几只蜡烛罢。”。

    太后摇了摇头,拍一拍身边的香蒲软垫:“过来哀家身边坐。”。

    王娡依言过去坐好,看见竹榻上散落着几张香茅纸,似乎是极久远的旧物了,纸张已是微微泛黄,边缘有了不甚清晰的褶皱。

    王娡微微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这是尚在代国时的先帝写与太后的信笺。

    如今斯人已逝,独留太后良苦此身。

    往日情意绵绵的信笺,也成了伤心之物。

    太后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哀家如今眼睛不大好使了,翻出先帝的旧物竟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当真是不中用了。你年纪轻又识字,就由你来读给哀家听。”。

    王娡惊闻太后的眼疾,仔细一看果然已是有了浅浅的白雾,心知太后必是这几日流泪过多,伤了眼睛。

    想着明日也该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看看才好。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信笺,唯恐摔碎了它。

    信笺字迹清俊,已是积年之物仍旧有着浅淡的芬芳。

    她仿佛透过这信笺,看见多年前一往情深的先帝,带着怎样爱护又细腻的心,执笔慢慢书写。

    “漪房:展信如见人。自蝉月一别,三月有余。吾滞留烟苦雾障之地,每每思之念之,久久难安。想来离人之苦,如今初尝,彻痛心扉。欲以大鹏为骑,一日万里,往返不得复。

    今寒暑交替,时气不定。念及汝多年旧疾,愈发难安。虽是代地非苦寒之地,平日亦是多加保养,以活经脉,以静身心。

    稚子年幼,每每淘气。虽是教之要严,亦不可矫枉过正,以废根本。孩提天性,当劝之督之。教之以礼,谓之以仁,方可长存。

    至于雾月,吾当归家。青草初长,陌上花开。吾与汝携手共赏,相思两地,久久念轻,各相保重,以待来日。”。

    短短百余字,王娡读得心中感怀,昔年两人当真情深似海,此间一字一句,莫不是涓涓叮嘱,道尽一个男儿的如水情怀。

    侧头去看太后,却发现她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王娡慌忙解下腰间的蚕丝手帕:“太后节哀。”。

    太后拿过她的帕子,微微擦拭了一下眼睛,低头浅笑了一下:“如今不知怎么的,动不动就爱流眼泪,倒叫你看了笑话。”。

    王娡慌忙道:“妾身不敢。太后与先帝如斯情深,妾身心里实在是羡慕的紧。”。

    太后似乎沉浸在极久远的回忆里,连那笑容也是迷蒙的:“先帝的确待我极好,此间数十年未曾改变,这样的情深意重,当真是我的福气。”。

    王娡温言劝慰:“如今太后得以颐养天年,更要保重身体,不让先帝牵挂。”。

    两人正在絮絮交谈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之声,似乎还有侍卫们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