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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娡笑意浅淡:“这般以自己的孩子做筏子博取宠爱怜惜,怎配为人母?好生生的教坏了孩子。孩子生性清明,如此教会他曲意逢迎,女子之间的心机。将来怎么能有男儿气性?”。
容芷深以为然,却也是犹豫了半晌:“如今且不论她粟婉容是以什么法子得宠的,只是她早已视姑娘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如此姑娘不能不防着。”。
王娡想起一事,鲜艳的唇间反而有了柔柔的笑意:“想要害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安静垂下眼睫,鸦青色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射出细密的阴影,似是蕴藏了无限心事。
这一夜,虽然是担惊受怕,心绪不宁,到底也是邓铭庭的方子奏了效,不多时便已是困意颇深,沉沉睡去。
睁眼时已是接近黎明,王娡几乎以为迟了,慌忙起身坐起。
却是青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姐不要急,崔公公方才说了今日不比往日,总得再过一个时辰才出发呢。奴婢服侍您起来洗漱罢。”。
听得如此王娡方才安下心来,慢慢翻身下床。
入宫觐见虽是不止一次了,却是次次都大意马虎不得。
以后深宫里的日子,若是有太后多加照拂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实在不可失了她的怜惜。
如此想着,王娡选择了简素些的衣衫来穿,谦卑柔顺者多得长辈欢心。
这便是母亲自幼教导她的,如今看来很有几分道理。
她嘴角含了清浅的笑容,慢慢地将一支沉水香木凿成的钗子埋进发辫里去。
沉水香香气清幽,经久不散,愈发显得人气质端和,温柔大方。
这样收拾了约莫一顿饭工夫,容芷悄悄进来说,宫车已是等候在门口了。
王娡扶着青寒的手小心地登上宫车,看着拉车的小宦官放下明黄色百鸟朝凤的车帘子,这帘子的花纹她是极熟悉的了。
伸手抚摸上去,细密的金线带着坚硬的质感,使得指腹柔软的肌肤微微生疼。
这便是天家富贵了罢,她痴痴地想着。
舍弃了温柔如水的旧时光,去拥抱坚硬的冰冷。究竟会否得不偿失?
她不敢往下想了。如今只剩一口气撑着,不望归途只见前路,她害怕这样想着,便再也没有了往前走的勇气。
宫车车轮声音极轻,一点一点将她拉回现实。
垂目看着交叠放在裙摆上浅白如玉的双手,虽是刻意去了装饰,也还是有着精致夺目的首饰。
提醒着她,她早已不是昔年金家温柔和善,无语无求的那个王娡了。
她用力攥紧手指,南珠戒指在掌心留下清晰的痕迹。
不多时,宫车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
王娡撩开帘子一看,宫车停在了未央宫门口。
晨光熹微里的未央宫,便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微光,减了几分素日里冷硬的气势。
崔万海从前面小跑过来:“姑娘到了,太子爷先去看望万岁爷了,不多事情就来陪姑娘。”。
王娡骤然想起那日镇明的眼神,一道阴霾掠过心头。
到底还是未曾说什么,只蓄了谦和的笑容迈步走进未央宫。
皇后仿佛刚祝祷完,正在用清水浣手。
见她来了,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你来了?”。
王娡留心看了,自上次后一别数日,皇后似乎一日日苍老下去了。
原是那样光洁动人的女子,如今眉梢眼角竟是有了细细的皱纹,似乎病的那个人是她一般。
然而外貌再如何憔悴不堪,气势也不曾减去分毫。
依旧是雍容华贵的样子,却又是眉目和善,见之可亲。
王娡俯身行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亲自扶起她的手肘,目光柔柔的望着她的小腹:“你这孩子也太过守规矩了,我叮嘱过你有了身孕便可免礼。”。
王娡巧笑倩兮:“皇后娘娘厚爱,妾身却不敢不遵守长幼尊卑秩序。”。
皇后闻言很是满意,点一点头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懂礼便就好了。”。
说罢亲自给她端了糖蒸酥酪来:“孕中宜多吃滋补之物。如今你的肚子到很有些显出来了。”。
王娡听的她这样一说,便也低头去看,果然前几日还不甚明显的身形,如今已是小腹微隆。
想起邓铭庭的话,她心里便有了一丝隐隐的忧愁。
伸手静静抚摸着肚子,她微微笑道:“妾身也觉得这个孩子颇为闹腾,常常胎动得让妾身都不得好睡。也不知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孩子长大了也这般闹腾当真是不应该。”。
皇后目光柔和:“生男生女都好,如今启儿已经有了陵城,本宫也有了粟皇孙,倒是很希望有一个乖巧的小公主陪伴膝下,也好多些天伦之乐。”。
王娡听得她如此说,方才放下心来。
她自是希望有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却也不能不顾及着皇后等人的意思。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待到妾身平安诞下孩子,便日日抱了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笑容舒展:“日后住进宫中,本宫也愿意天天看见你们母子。难得有你这孩子一样大方可人疼的,本宫是见了就欢喜。”。
王娡心下愈发安定,斟酌再三,便忽然换了语气:“太子府里诸位姐妹都是好相与的。妾身素日多得照拂,只是皇后娘娘想来还不知道罢,程喜月妹妹不在了。”。
语至最后,已是含悲含泣,大有哽咽之意。
皇后果然被触动了情肠,急忙问道:“昨日听她们说了,只是好端端一个孩子怎么就没了?当真是没福气么。”。
王娡仔细揣摩了语言方才道:“妾身也不甚清楚。只是是粟婉容姐姐处置的,说是侍女不甘心程妹妹口出恶言方才下了狠手。肃姐姐原定是要随便拉去乱葬岗埋了的,到底太子妃娘娘仁厚,给了名分方才下葬的。”。
皇后听着脸色便有些阴沉,王娡知道话已经是起了效果。
果然皇后皱眉道:“府里的事情怎么能由着她做主?太子妃是摆设么,也太蛮横了些。”。
王娡笑道:“想来粟姐姐一向果敢利落,自是在这些上上了心。”。
皇后听得愈发不快:“为人妾侍怎可如此,她若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教导陵城那孩子来的实在。”。
王娡笑得愈发和婉:“长公子很是聪明伶俐呢。前日太子不知怎么的与粟姐姐似乎有了些误会,便是长公子吟诵打动了太子,不至于使他们失了和睦。”。
皇后眉间不豫之色愈发凝重:“陵城才几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孝鸟赋?怕就怕是有人存错了心思,用这孩儿做幌子呢。”。
王娡低头默默不语,皇后怒气愈甚:“榘允!”。
应声而来的是一个秀丽端庄的宫女,虽是年轻的样子,眉目间却是精明能干。
“你即刻便让侍卫送你去太子府。先去找巧慧那孩子,让她不要忘了我上回叮嘱过她的话。接着你便去告诉粟婉容,让她多多留心陵城那孩子的功课,别的便少插手些为好。”。
榘允领了命,即刻便转身出去了。
皇后怒气略微消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启儿怎的还没有过来?可是皇上有什么交待?”。
王娡笑道:“想来是耽搁了,那便让妾身陪娘娘说说话罢。”。
皇后笑道:“如今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颇不安定。想来和你们说说笑笑兴许好些。”。
王娡倒了一点茶,微微笑道:“娘娘不嫌弃妾身聒噪就好。”。
二人又谈了许久的话,眼见的天色略黑,王娡心中也有了一丝异样的不安。
突然外面一片喧闹之声,皇后倏的起身去看:“到底是怎么了?”。
进来回话的是一个衣着极体面尊贵的宦官,此刻满脸慌乱:“回禀皇后娘娘,皇上他…怕是不好了!”。
皇后乍听之下几乎瘫软在地,王娡急忙扶了一把,情急之下只得对那个宦官说:“麻烦公公立时备车。”。
那名宦官虽是惊慌不已到底也还稳得住:“车子便在这未央宫外面,劳烦皇后娘娘走一趟。”。
王娡扶着皇后,只觉得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似乎都压在自己身上。
皇后手指冰冷,眼角已然有了泪光。
王娡轻声道:“娘娘别慌,皇上真龙天子想必无碍。若是见到娘娘这个样子,想必是要伤心难过的。”。
皇后听的这话,似乎略略回过神来,稳住了身形:“上车,咱们立刻去承光殿。”。
一路上王娡心惊不已,从未觉得这宫中的路如此漫长。
皇后坐在她身边,似乎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一盏茶工夫方才到了承光殿,皇后不待人搀扶,急急走进殿中。
王娡见状只得快步跟了过去。
绕进殿里便觉得气氛颇为沉重,似乎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到了,人人都是面色凝重神情肃穆。
空气里弥漫着病人特有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味,即便是上好的安神香也掩盖不住。
恍惚间见得正中间沉香木的大床上卧着一人,太子端立于旁边双目微红。
皇后见状也再也无力维持气度,眼角立时滑下泪来,冲洗了精心装点的脂粉,更让人觉得不忍目睹。
太子见皇后来了便急忙走上前搀扶:“母后注意身子。”。
见到王娡,他微微皱眉关切道:“你怎么来了?”。
王娡神色恭谨:“妾身陪娘娘说话,听得如此便不能不来。”。
平日里雍容端庄的皇后此刻已是仪态尽失,看见卧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皇上,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王娡心中微微感伤,此时抛弃了天下之母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