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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莺啼燕语了好一会儿,才听守门的小丫鬟说粟婉容来了。
王娡心下一阵厌烦,少不得又要挤出笑脸来应付着。
正想着,就闻得香风阵阵,却是粟婉容被侍女们搀扶着进来了。
她打扮的极为明艳华贵,满头环佩叮当叫人不敢直视。
想来也是细心妆点过的,越发显得她白腻娇艳,神采飞扬,一双丹凤眼斜斜地画了桃花妆,颇有几分似喜非喜,似嗔非嗔,道不尽的风流妩媚。
她施施然走了进来,对着太子妃略略欠身:“妹妹晨起送陵城去见了太傅,想来是来迟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才好。”。
她这样一说,太子妃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只含了温和的微笑:“哪里的话,妹妹过来坐罢。”。
粟婉容慢慢坐了,眼风扫视过众人,到底落在了王娡身上。
王娡心知不好,脸上却还是如常恭敬和顺的样子。
“王妹妹今日来得倒早,”粟婉容似乎是不经意地开口,闲闲地拨着耳朵上水光流转的珠胆玛瑙:“怎么太子昨日和你一起进宫,竟没有在你那里留宿么?”。
王娡听她说的露骨,心下厌弃又觉得奇怪,如此言谈举止,当真浅薄至极,不知粟婉容母家出身是什么样的?
她笑容不减分毫:“太子早起忙于政务,妾身哪能太过惫懒?”。
粟婉容笑得越发妩媚,却是似乎含了极大的狠劲:“如今妹妹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好生保养着。多积德积福,不要和程妹妹一样,这孩子说没了就没了,好大晦气!”。
王娡听她说得越发不堪,担心程喜月听了吃心。
谁知四下张望,却是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不由的觉得奇怪。
太子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笑着道:“程妹妹这几日身子不痛快,我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多加休养。”。
粟婉容轻哼一声:“太子妃好脾气,若是换作我,该守的规矩是一部也错不得的。”。
却是清凌凌一把女声:“所以么,太子妃娘娘才做得成太子妃啊。自幼咱们就知道心慈才能积德积福,我瞧着粟婉容姐姐的样子,倒是很有些天地不仁的作风呢。”。
此话说得极大胆,王娡不由得回头去看,只见声音的主人似笑非笑看着众人,正是许云欢。
王娡心中暗暗焦急,粟婉容心眼小,如此一来可不是明明白白得罪于她了么?
许云欢倒是不在意的样子,只抬着一双桃花眼看着已经面色通红的粟婉容:“粟姐姐说我说的对么?”。
太子妃也觉得不好,含笑打圆场道:“许妹妹也是关心则乱罢了,咱们一同服侍太子的姐妹,自当是和和睦睦的,可不要学小丫头们拌嘴,没得伤了和气。”。
许云欢闻言,欠一欠身子,恭谨道:“太子妃娘娘说的是。”。
如此一来,粟婉容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作。
只狠狠绞着手里的手帕子,死死盯着正和万静田谈笑的许云欢,目光几乎能噬人。
王娡不欲与她多言,只安静和姁儿谈天,盼望着请安早些结束。
太子妃见众人都是有些寥寥的样子,笑道:“如今想来众位妹妹是起得早了的缘故,精神似乎都不大好呢。如此本宫也不虚留你们了,各自回宫好生歇息罢。“。
众人巴不得这一声儿,纷纷请安告退了。
因着许云欢的暗示,王娡故意走得慢些。
走到柏梁台便停住了步子,只信手扯了一支含苞待放的芍药赏玩。
过了片刻,便听见身后有环佩叮当。
转脸一看,正是许云欢独自一人慢慢走了过来,身后并未跟着侍女,极闲适的样子。
“姐姐好雅兴。“许云欢与她见了平礼。
目光转到王娡手指间那朵嫣红的花上去:”姐姐喜欢芍药?“。
王娡摇一摇头,松开手:”我并不喜欢芍药,山茶才是我喜爱的花儿。只是这太子府中多种植芍药,久而久之也顺眼了不少。”。
许云欢笑道:“这一点我与姐姐却是投缘呢,妹妹也不喜欢芍药。曾经古人赞过它:饱满若丝绒,香动十里。妹妹却觉得,这花艳俗的紧,团团簇簇过于招摇。”。
王娡闻言只安静微笑:“妹妹倒是个不落俗套的。”。
许云欢轻叹一声,四处张望见无外人,方才道:我找姐姐,原是有一事相告。“。
王娡也认真了神色:“不知妹妹所言何事?”。
许云欢的目光移到她肚子上:“前日里在太子妃寝殿的那场闹剧,别的不说,咱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个叫墨儿的,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王娡闻言皱眉:“原来妹妹与我心意相通,那日还得多谢妹妹维护。”。
许云欢摆一摆手:“不打紧。咱们知道了也就罢了,终究事不干己。可是这两日我瞧着,程喜月倒是也不是个糊涂的。”。
王娡心下一紧:“何出此言?”。
许云欢折了一朵花儿随手抛进孤树池的漾漾水波中,瞧着它被风吹远了方才道:“我是个无事忙的,这几日我瞧着程喜月每每日落时分便去朱鸟殿侧殿门口站立,昨日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我看她那个神情,似乎是知晓了什么。”。
王娡一惊,朱鸟殿,正是粟婉容的寝殿。
她脱口而出:“程妹妹想来不会做傻事罢。她该是个有分寸的。”。
许云欢轻笑一声:“你瞧她这个样子,咱们觉得蠢透了的事情她却未必能觉得呢。女子么,若是决绝起来连男子也要自叹弗如的。”。
王娡深深皱眉:“这可如何是好?可是要去规劝她?”。
许云欢摇一摇头:“她意若是已决,咱们这些人再怎么劝也没有用。”。
说罢她拢一拢头发:“今日粟婉容虽是无理蛮横,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很对,你千万不能和程喜月一样,失了这个孩子。”。
王娡下意识地抱紧小腹,声沉如水;“我断断不会大意。”。
许云欢微微一笑,遥遥望着孤树池满湖的清澈湖水:“如今看来,倒是有戏可看了呢。”。
因着担心程喜月,兼之在风口站了好一会子,王娡回寝殿便觉得闷闷的不大舒服胃口也不好。
容芷和青寒急得不住,青寒顿足道:“小姐这是何苦来哉!自己有身子的人了还不知道保养,成日里担心别的人做什么!”。
容芷虽然沉静些,此时也有几分焦急:“姑娘这个样子实在是于母体胎儿都不宜,还是请姑娘少担心些,多休息罢。”。
王娡揉着自己的衣服带子;“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一想到她要做什么而我竟不能劝阻,眼睁睁看着她搭上了自己,心里终究不忍。”。
容芷温言对她道:“奴婢不敢多嘴,只是想告诉姑娘,在这个府里,于旁人最大的恩惠便是保全自己,不伤害他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娘若是牵连进去,保不齐别人又要生出什么文章来。”。
王娡心下烦乱,却也知道容芷说得在理,只得含混着应了。
被青寒哄劝着吃了半盏红枣羹,王娡便坐在榻前抄录史书以求静心。
她的字是很好看的,端庄秀丽挺拔清癯,竟是有几分男子风骨。
不知抄录了多久,王娡见得没墨了,便张口想唤青寒研墨。
却是一只修长清瘦的男子的手默不作声地递上砚石来。
王娡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去看,却见太子微笑着站在自己身后,不知观望了多久。
她脸色绯红:“来了也不说一声儿,害妾身失仪。”。
语气含娇含嗔,竟是有几分缱绻。
太子微笑道:“倒是甚少听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果然要做母亲的女子了更是温柔可人些。”。
王娡面上一热:“你可是在说我平素都不可人?”。
太子朗声而笑:“罢了罢了,嘴上是越发厉害了,我不和你争。”。
他揽过王娡,在她耳边笑道:“是我不让青寒她们说的。在窗户外面看见你在写字,真真是好看得紧,自有一番清风傲骨。”。
王娡不好意思地推一推他:“哪里就有这样好了,你拿我取笑儿呢。”。
太子笑着闪躲:“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
说罢伸手拿过她的字,略略看了几列:“可是在抄阅史书?”。
王娡点一点头,太子略有些惊讶:“女子多是喜欢些闺阁词曲,最是温柔缱绻不过的。怎么你倒爱看这些无甚趣味的?”。
王娡舒展广袖,用银石勺子舀了茶叶放进滚水里,浅淡地微笑:“闺阁词曲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觉得,倒不如史书论著叫人警醒。以史为鉴,也是时时刻刻提醒自身不可放纵,不可贪婪,不可心生恶念。有时心绪烦躁,看看史书反而能静心。”。
太子深以为然:“父皇自我幼时便教导我要多读史书,甚少允许我染指旁门左道,说是这样才是男儿根本,不至于落了俗套去。”。
王娡奉上一杯沏好的茶,茶汤清澈通透,根根茶叶舒卷开来,似是开了一朵朵小小的绿荷。
她宁静微笑:“这是新沏好的茶,镇明尝一尝罢。”。
太子端过来轻嗅:“好香的茶。”。
说罢心急便要尝,却是皱眉道:“好烫。”。
王娡笑着接过来:“可是被烫着了?”。
太子笑道:“你可是故意的?怀了身孕愈发促狭了。“。
王娡正色道:“镇明可曾想过为何会被烫到?平日里都知道滚水泡好的茶需得放上一放,或是兑了凉水才可入口。可是人往往在面对自己太过喜爱或是太过在意的事物时,便将一切庭训教导都抛到了脑后,这样于自己往往不利。“。
太子点一点头,却也是有几分不解:“话说得甚是在理。只是好端端的,娡儿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