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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昆腔,登时停住了,在座诸妃亦是动作一致地围到了太后身侧,或是轻轻地替太后拍后背捋顺呼吸,或是孝顺地奉上热茶顺气……总之都在一瞬间就找到了一些事情去做,不让自个儿落在他人之后,尽量表现着自个儿最孝顺的一面,便是尊贵如贵妃的佟佳贵妃亦是如此。
现场唯一一个还在圈外的人就是尔芙了。
“娘娘,可曾好些了!”这是宜妃娘娘的声音,滴里嘟噜的蒙语,说得流畅极了。
“快喝口茶顺顺,总能好一些的!”这是柔婉如水的密嫔王氏的声音,吴侬软语,软糯动听,让人觉得舒坦极了。
“还是吃块梨子吧,这是上好的雪梨,最是止咳润肺了!”这是恬静细腻的惠妃的声音,她性格恬静无争,既不想专美人前,也不愿落后他人,所以选择了稍稍晚些,这才端着已经切成小块的梨子来到桌边,低声劝说道。
以此类推,其他人亦是如此。
太后娘娘有些无语地接过这人递过来的茶抿一口,又接过那人送上的水果吃一块,再任由不知道谁在自个儿背上敲着,明明咳嗽都止住好半天了,愣是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因为她的嘴里都被各种吃食给塞满了,好不容易才摆摆手,给自个儿找到机会,忙朗声说道:“哀家身体不适,便不和你们在这里听戏了,你们自个儿玩耍吧!”
说完,她对着身旁伺候的老仆招招手,如同逃跑似的离开了人群。
太后这一走,一些心思通透、心细如发的嫔妃就也撤了,谁不知道康熙帝是一个极为孝顺的人,别看太后娘娘就是咳嗽几声,那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旦传到乾清宫那边去,康熙帝必然亲来探望,她们还得赶着过去刷好感度呢,而如宜妃、惠妃这些宫中老人儿就显得理智多了,待到那些小人物走远,这才各找借口地离开了漱芳斋。
首先,宜妃和惠妃撤了。
不过她们和那些小宫妃的想法不同,她们没有忙叨叨地追到宁寿宫去,而是选择先回到自个儿宫里去炖甜汤,什么川贝枇杷露,什么雪梨百合汤,反正都是些润肺止咳的甜汤,比起苦巴巴的药汤容易入口,止咳润肺的效果也不差,这端着送过去,也显得她们更有孝心些。
其次,成妃和荣妃撤了。
不过她们没有回宫去炖甜汤,而是选择将太医院送过来的成品药丸和药包带着,直接到宁寿宫去献宝了,这些小病小痛的事儿,并不需惊动太医院那些老太医们,一点药包、药丸子就能很好的缓解症状,比起用甜汤效果快,也不难入口,有些更是只要挂在床边就能用的。
再后来,漱芳斋里就剩下尔芙和佟佳氏,以及佟佳贵妃三人和众多宫婢了。
尔芙既然知道佟佳氏是故意来宫里找佟佳贵妃说话的,她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碍事,而且她也不需要费心费力找借口,直接说自个儿身体不适要去后面更衣,叫过一个小宫女引路,便顺顺当当地离开了漱芳斋的戏台。
至于好奇心,那完全可以留待以后在满足了。
她相信佟佳贵妃是聪明人,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她也相信佟佳氏是聪明人,即便想要做些损人利己的事儿,也绝对不会做出可能伤害到四爷府整体利益的事儿,有了这两个前提做保证,尔芙就不需要如同防贼似的防范着佟佳氏和佟佳贵妃,毕竟太好奇地待在旁边充当电灯泡,难免会让佟佳贵妃和佟佳氏觉得心里不舒服。
漱芳斋的后殿里,布置得颇为讲究。
尔芙坐在东梢间摆着的躺椅上,有滋有味地吃着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小点心,一直等到前面的戏停了,她这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扶着诗兰的手腕,踩着平缓的步子往前面走去。
前面,佟佳贵妃已经离开,尔芙含笑走到佟佳氏的身旁,柔声打趣道:“瞧着佟佳妹妹这副喜形于色的样子,你这是得偿所愿了?”
“福晋说笑了。”佟佳氏脸色微变,轻声答道。
“好好好,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尔芙也并不是想要打探佟佳氏的秘密,纯粹就是顺口一说,她见佟佳氏这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她也就将那点好奇心都收了回来,转移话题似的说起了要回永和宫的事儿,“咱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也不知道娘娘那边怎么样了,咱们就回去吧!”
说完,她就扯扯嘴角,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径自往外面走去。
永和宫里,乌雅赫赫比以往更加殷勤地伺候着德妃娘娘,只是德妃娘娘却没有如以往那般将乌雅赫赫当成自个儿的亲女看待,带搭不理地说着闲话,不动声色地套着老四府里的动静,当她听乌雅赫赫说起老四昨个儿竟然留宿在佟佳氏房里的时候,这心里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是有些不是滋味,连带着看乌雅赫赫都不满意了,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拉得老长,沉声吩咐道:“你这进府也有些日子了,该争就要争,争取尽快替老四生个小阿哥,你别忘记你阿玛是为何将你送进府里伺候的!”
“你得争点气,你和老四是表兄妹,关系本就亲近……”
“早点生个小阿哥,那更是两好合一好的事儿……”
“这女人的姿容如花般短暂,别耽搁了自个儿的好岁数,耽搁了自个儿的前程。”
“老四府里的女人不少,却也不多……”
德妃娘娘唠唠叨叨的说着,听着外面响起尔芙和佟佳氏的声音,登时止住了话茬,摆摆手,让乌雅赫赫退到了旁边候着,将二人招呼了进来,又挨个叮嘱一番,便给她们下了逐客令。
“本宫以前瞧着赫赫这孩子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这么笨呢!”目送着三女离开,德妃娘娘接过宫婢递过来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满脸不痛快地低喃道。
“雨荷呢?”德妃这般说完,抬头瞧瞧旁边噤若寒蝉的宫婢,摇头问道。
小宫女闻言,恭声答道:“回娘娘的话,雨荷姐姐去四执库找翁公公领份例了。”
“本宫有些乏了,你下去吧。”德妃抬手拂过鬓边簪着的赤金绞丝步摇,拨动着片片用金银丝缠出来的蝴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说道。
说完,她就摆摆手,将还要说话的小宫女赶到殿外去候着了。
这些半点事都没经过的小宫女都是最近刚调到永和宫这边伺候的新人,伺候人的本事还成,就是这眼力见太一般了,比起那些被放出宫的老人儿,用起来就是不顺手,如今还留在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儿就剩下雨荷和雨蝶二人了,偏偏有太多事都需要这两个人去张罗,弄得她想要找个人说些体己话都费劲了!
想到这里,德妃娘娘又是一阵叹息,她有些想念毓秀姑姑了。
她又在正殿上坐了一会儿工夫,捶捶微微酸疼的双腿,叹着气往内殿里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工夫,去内务府领取份例的雨荷从外面回来了,德妃娘娘忙将她招呼到身边儿,也顾不上去关心那些份例的数目是否有问题,压低声音吩咐道:“你想想办法,抓紧把咱们安插在其他地方的人往回调调,这些个小宫女,让她们该去哪去哪,一个个打扮得妖妖幺幺的,瞧着就觉得别扭。”
“娘娘,奴婢劝您一句,再忍忍。”雨荷闻言,低声劝道。
德妃娘娘满脸烦躁的催促道:“有话就说,你在本宫身边伺候亦不是三天两天了,别藏着掖着的。”说完,她捏了捏眉心,强行压制住要发火的冲动,她也不知道自个儿是不是顺心顺意的日子过久了,这脾气是越来越急躁了,这种有些突兀的变化,让她有些不安,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闲心去过问老四和尔芙那些乱遭事儿。
雨荷也瞧出来了几分,她笑着上前几步,半蹲在德妃娘娘腿边儿,一边替德妃娘娘捶着腿,一边柔声道:“娘娘,您也该知道皇上现在对内务府是个什么态度,这次皇上将宫里这些到年纪的宫婢都放出宫去,便是一次试探,不但是咱们永和宫是这样,其他各宫都是如此,您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冒头呢,替其他娘娘趟路呢!”
德妃娘娘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打断了雨荷的话,咬牙道:“唉,这些事儿,本宫何曾不知道,只是本宫也不知道自个儿这段日子是怎么了,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是觉得舒坦的,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烦躁,那些太医还敢说本宫的身体无碍,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收了其他人的好处。”说完,她推了推腿边儿半蹲着的雨荷,迈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凋谢的花卉盆景,沉默了许久,将雨荷叫到身边,压低声音的吩咐了几句,便直接往床边走去。
雨荷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点头,伺候着德妃娘娘歇下,这才下去安排。
无非是从外面找个医术靠谱、且值得信任的人进来替德妃娘娘检查检查身体而已,这点事儿,要是放在以前好办,让人给十四爷府上传个信就是了,但是现在十四爷不在京里,十四福晋和四福晋的性格相差无几,不爱应酬交际,除了府里当值的太医,估计也没有其他大夫能指望上,所以这找个医术、人品都能靠得住的大夫,就让她为难了,她一个在宫里深居简出十余载的老宫女在宫里有人脉,可是在宫外连亲戚朋友都没有,所以她略一犹豫,便将主意打到了已经被安排到四爷府当差的毓秀身上。
至于为何不选择直接给四爷府传信……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了,她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儿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德妃娘娘对四爷和十四爷的区别,虽然现在看似四爷和德妃娘娘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是到底隔着一层关系呢,还不如找自个儿的老姐妹毓秀来得方便,而且她相信那位性格单纯的四福晋不会不管德妃娘娘的事儿。
想到这里,雨荷脸上的愁容微减,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四执库当差的翁公公……本来正坐在偏房里喝茶,远远瞧见雨荷去而复返,忙满脸堆笑地迎出门来,他是依仗着永和宫这位德妃娘娘做靠山,这才能够坐稳四执库管事这位置的,他可不敢得罪了雨荷这位大宫女,所以雨荷拜托他给已经出宫的毓秀姑姑传个信这点小事,连个磕绊都没打,翁公公就答应了下来。
“那就麻烦你了,改天我请你喝茶。”雨荷笑呵呵地拍着翁公公的肩膀,柔声道。
“得嘞,我肯定把姐姐的事儿放在心上,最迟明个儿就给您回信。”翁公公笑得越发开怀了,拍着胸脯,连声保证道。
“那成吧,娘娘那边离不得人伺候,我就先走了!”雨荷闻言,笑着点头道。
说完,她又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精致香囊,送给了翁公公,便拎着翁公公塞给她的一小包茶叶,直接回永和宫那边等信去了。
按下永和宫里的这些事儿不提,回到景仁宫的佟佳贵妃亦是一脸纠结。
佟佳贵妃也不知道自个儿该不该管佟佳氏的事,论亲疏远近吧,佟佳氏和她是姑侄关系不假,但是本就不是同出一房的人,她进宫的时候,佟佳氏还没有出生,这也顶多就算是个亲戚罢了,而四福晋尔芙是她挺喜欢的一个晚辈,让她这落寞无趣的生活有一丝光亮,从小就享受着佟佳氏一族带给她的尊崇生活,她好似也该为同族所出的佟佳氏做些事儿,不过这样她该如何面对尔芙呢!
有些犹豫的佟佳贵妃将手里攥着的绢丝帕子拧成了抹布样儿……
“娘娘,甭管如何,您和佟佳侧福晋都是同族姑侄,既然她现在都求到您头上了,您就替她和四爷说和说和呗,而且即使您不管她,她到底也是四爷府里的侧福晋,还不都是一样的结果,您如果真觉得为难的话,那您就直接将这事告诉给四福晋,这四福晋要怎么做,那就不管您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