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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嬷嬷是有些不满意我引着小七胡闹啦,其实我也是想小七能开心些,忘掉梦里那些不愉快。”尔芙笑着抄起绣花篓子里的一块帕子,细细翻看着,柔声解释道。
孙嬷嬷不同于府里的其他宫婢,这是内务府指派到皇室格格身边伺候的教习嬷嬷,也是皇室格格出嫁后的管事嬷嬷,虽然地位肯定是比不得府里的主子们,但是也是很高的,起码尔芙不愿意和这样一位地位颇高的管事嬷嬷闹得不愉快。
所幸,孙嬷嬷也不是那种喜欢拿捏主子的恶奴。
她是气恼尔芙领着小七胡闹,全无仪态,但是也能理解尔芙这位做母亲的心情,毕竟谁愿意瞧着自家孩子整日愁眉苦脸地没有笑颜呢……
她微微笑着,柔声答道:“福晋疼爱格格,这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我也是因为心有愧疚,这才会多放纵小七些。
毕竟作为额娘,我很少有机会如这样领着小七玩闹,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又是那样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可也正因为她太懂事,让我经常忽视她。
这次和她一块在汤泉阁沐浴,我才意识到我这个额娘多么不尽责!”尔芙稍显失落地坐在最靠近门边的官帽椅上,喃喃自语道。
因为这张官帽椅是最靠近孙嬷嬷的那张,她这会儿想和孙嬷嬷说说心里话。
相比起她身边那些少不更事的宫婢,孙嬷嬷的阅历更深些,也更适合她这样一位久困深闺的女人倒倒苦水,唠叨唠叨这些年不曾对外人明讲的辛酸史。
孙嬷嬷听着,时不时地劝解几句,两人说得热闹,竟然连小七在内室里醒来都没有发现,小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怀里揽着尔芙亲手替她缝制的绒布面塞棉花卡通版小兔子,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其实她之前的种种表现,很大程度都是装的。
小七确实梦魇过,但是也仅仅就一次而已,而且时间还很短,便已经清醒过来了,她也知道是自个儿看话本子看得入神了,梦到的也不过是话本子里穿白衣和一个有志难舒的酸秀才月下相会的情节,随后后来几日的表现,其实都是她装出来的。
尔芙说她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是她也渴望着母亲的关心。
随着小米团越来越大,先会爬,后会走,正是需要更多关注的时候,尔芙除了操心府里的庶务和府里那些不让人省心的妾室,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话还说不利索的小米团身上啦,她看到自家额娘守着小米团满目慈爱的模样,心里发酸,胡思乱想之下,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有些愚蠢的办法。
可怜某些躲在暗处谋算的人,还真以为是自个儿的算计成真呢!
小七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自家额娘和孙嬷嬷的对话,心里充满了后悔,她后悔自个儿是这样的不懂事,她后悔自个儿是这样的胡闹,累着额娘跟着上火,累着额娘跟着担心……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过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脑下的枕头上。
她却迟迟不敢起身,因为她不敢面对额娘充满失望的双眸,但是这一切都在她听到尔芙的哭声时,瞬间丢到了脑后,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尔芙的跟前儿。
“额娘,您别哭,都是小七不乖!”小七半跪在尔芙的跟前儿,伸着手替尔芙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语带哽咽地忍着错。
尔芙哪里知道小七的心理活动,连忙拉起小七来,低声安抚着眼含泪珠的小七。
小七连连摇头,抱着尔芙,将自个儿是如何装病的事儿,一股脑说出来了。
尔芙听得一脸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泪中带笑地拍拍小七的脑袋瓜儿,笑骂道:“臭丫头,你可是将额娘和孙嬷嬷她们都吓坏了,下次你想额娘陪你住上几日,你就直接和额娘说,不许再闹这样的糊涂事,那药是那么好吃的玩意儿,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你明白吧,还故意喝浓茶熬夜,熬坏了身体,还不是要继续吃药养身体,到时候身体熬坏了,额娘和孙嬷嬷她们又要跟着着急,你自个儿也遭罪,说你聪明懂事吧,你这还真是够糊涂的……”
说着,她又敲敲小七的脑门,让小七去给孙嬷嬷她们道歉去。
孙嬷嬷就在旁边坐着呢,哪里敢当小七的礼,连说不必,但是尔芙却很坚持这点,谁的错就要谁认,因为小七任性胡闹,孙嬷嬷和她院里这些宫婢仆从都跟着着急,尤其是孙嬷嬷,更是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天天瞪着眼睛守着小七,这黑眼圈都已经一圈圈地快赶上晒干的豆腐皮了。
小七也是听话的孩子,乖乖走到孙嬷嬷的跟前儿,矮身见礼道:“嬷嬷,小七给您添麻烦啦,您就原谅小七这一回吧!”
孙嬷嬷在旁边听着,拒绝不得尔芙的好意,却是一点都不敢托大。
她还不等小七的话说完,便已经赶忙站起身来,笑呵呵地扶住要见礼的小七,柔声安抚道:“哎呦,我的小七格格,您这就是折老奴的寿了,老奴怎么能受您的礼呢,老奴伺候您,那是应该应份的事,论不得辛苦,更是担不起您的道歉!”
“额娘!”小七见状,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求救似的唤着自家额娘。
尔芙闻言,笑着上前打圆场,柔声说道:“孙嬷嬷,您别客套啦,她的错,她就得认,您别讲着那些个主仆尊卑,您这会儿是她的长辈,她给您认错,那是有道理的,谁来都是这么个理。”
说完,她就上前一步地将孙嬷嬷按回到了位子上。
孙嬷嬷见推辞不过,便也就坐下了,只是她坐在铺着软垫的绣墩上的模样,龇牙咧嘴带皱眉的,比起坐在针板上上刑的模样都不如,还不等小七的话说完呢,便已经连连点头地接受了小七的道歉,最后更如钻泥巴地的花泥鳅似的直接溜到边上去了。
这就是主仆尊卑礼教下的问题了。
明明错的是小七,跟着着急上火的人是孙嬷嬷,孙嬷嬷都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这连续好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的,全凭着一口心气顶着呢,论请论理,小七给孙嬷嬷认个错,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小七给孙嬷嬷认错,孙嬷嬷却好似做错事的人那般惊惶无措。
尔芙在旁边瞧得无奈,却也没有再坚持让小七去给那些宫婢认错。
因为小七到底还是这些宫婢丫头们的主子,小七虽然有错,但是要是这些丫头们认过错后,这些丫头们有个不识好歹的,真的蹬鼻子上脸,那就是她这个做额娘的把小七坑了,毕竟这不是她生活的讲究人人平等的好时代,还是要论个主仆尊卑。
孙嬷嬷呢,她是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身上带着品级,身份不同,年岁大,见识更不是一般宫婢能比的,小七尊重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知道错了,那额娘就要好好罚罚你了,这几个月的月钱都扣啦,给你们院里的孙嬷嬷和那些丫头子们添置套新棉袍子,另外再让生公公给她们张罗一桌好饭菜,人家里里外外跟着你着急这么些日子,好好吃上一顿,补补身体。”尔芙重新坐回到官帽椅上,瞧着跟前儿扭着衣角、满脸不安的小七,继续说道。
小七见状,连连点头,更是一溜烟地跑到了内室里,将自个儿积攒碎银角子的一个描金锦盒抱出来了,一脸诚恳的说道:“额娘,要是月钱不够,小七还有积蓄,让她们都暖暖和和地过个冬天,就算是小七给她们赔不是啦,额娘也不要怪小七胡闹任性了,好不好!”
“好,额娘也不怪小七了,但是小七以后不许再胡闹任性啦。
小七是额娘的宝贝,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和额娘直说,开心的、不开心的,高兴的、不高兴的,没有那些弯弯绕,便是额娘有疏忽小七的时候,小七也要和额娘直说,因为额娘也就长着一双眼睛,要操心的事,又是那么多,难免会有犯糊涂的时候,所以小七要记得提醒额娘!”尔芙将惴惴不安的小七拉到自个儿的跟前儿,接过小七怀里抱着的钱盒子,柔声安抚道。
小七闻言,脸上挂着欢喜,又一次笑嘻嘻地扑倒了尔芙的怀里。
“笨蛋丫头,尽做这些犯糊涂的事,以后不许了!”尔芙也没有再揪着小七装病的事不放,笑着叮嘱一句,便嘻嘻哈哈地和小七闹到一块了。
孙嬷嬷看到这一幕,笑着退到了房间外头,留给母女俩一个说话玩闹的空间。
尔芙和小七玩闹一会儿,闹得发鬓散乱,衣衫不整,却也没想着整理一下,就这样坐在厚厚的毡毯上,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小七,说着自个儿都记得不甚清楚的童话故事,竟然连四爷过来都没有发现到,就这样语气温柔轻缓地讲着故事。
四爷在旁边静静听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笑着走到了尔芙的跟前儿,轻咳了两声,算是清清嗓子,也是给尔芙提个醒,免得突然说句话,吓着聚精会神说故事、听故事的两母女,待两母女回眸看来,这才嘴角噙笑的轻声说道:“爷瞧着小七今个儿的精神挺不错,该是好了吧!”
尔芙笑着摇摇头,推推坐在自个儿怀里不动弹的小七。
小七忸怩地站起身来,蔫头耷脑地走到四爷跟前儿,低声说道:“阿玛,小七其实并没有生病,之前是小七装的,小七是想额娘能够多抽出些时间来陪伴自个儿!”
“那怎么不继续装病了呢?”四爷拍拍小七的脑袋瓜儿,继续说道。
小七有些窘迫地红着脸,轻声答道:“因为小七不想额娘着急,小七见不得额娘跟着着急上火,更见不得额娘掉眼泪,额娘哭着和孙嬷嬷说那些话,小七听得心里难受,小七就憋不住了,所以就一股脑地将自个儿干得那些糊涂事都告诉额娘了,也给孙嬷嬷认错了!”
“蠢丫头,阿玛就知道你是在装病呢,还看见女鬼啦,还听见鬼哭声了……
你也不怕你这些话吓坏了你额娘,阿玛之所以先前没有直接戳穿你,就是怕你下不来台,后来还请来了宫里的大喇嘛替你念经安神,也是希望你能顺坡下驴、见好就收,好在你还算是有孝心,没等阿玛提醒你,不然看阿玛怎么罚你!”四爷有些诧然地看看旁边坐着的尔芙,抬手给了小七一个弹指,低声说道。
说着,他又拉着小七,坐回到了尔芙的身边儿。
小七坐在四爷和尔芙的中间,左边瞧瞧自家额娘,右边瞧瞧自家阿玛,贼兮兮地捂嘴笑着,然后一歪头将脑袋瓜儿搭在了四爷的肩头,抱着四爷的胳膊,娇声告状道:“额娘已经罚过小七了,扣光了小七的月钱,还让小七给孙嬷嬷道歉赔罪了,您可得替小七说说情……”
四爷闻言,扭头看向旁边听得高兴的尔芙,低声问道:“怎么还让小七给那些奴才们道歉呢,这不是要惯着她们奴大欺主么,那都是些个什么性子的玩意儿,爷从小就看惯她们人前人后的两层皮!”
“孙嬷嬷是老人儿,又是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伺候小七尽心尽力,这几天就为着小七的事情,那是白天晚上的熬着呢,小七不该给她道个歉?
那些丫头们跟着着急上火的,又被小七这么装疯卖傻地吓唬着,我罚了小七的月钱给她们置办套过冬的棉袍子,这更是理所当然的事……”尔芙丢给四爷一记白眼儿,一脸嫌弃地解释道。
说着,她又想起之前四爷配合着小七演戏的事,接茬道:“你配合小七演戏,瞧着我跟着着急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你现在还敢挑我的错,小七犯错,我已经罚她了,那您呢,您这和小七一块糊弄我的事情,该怎么算?”说完,她笑着嗔了四爷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四爷是牛鼻子插大葱——装象(装相)呢……
昨个儿,四爷过来的时候,那眼睛都急红了,嘴角还起了一溜儿水泡,那哪儿是看破了小七的鬼把戏,根本就是已经急晕头了,这会儿这纯是给自个儿往脸上贴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