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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回事,这么神秘兮兮的?”四爷低头瞧瞧写满数目字的账本,又回头瞧瞧垫着脚儿努力往下取锦盒的尔芙,上前帮忙将尔芙取半天都没有取下来的锦盒拿到了手里头,不过他并没有打开,而是直接交到了尔芙的手里头。
尔芙微微摇头,示意四爷先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她俯身趴在书案上,勾画着账本上的数目字,又从锦盒里取出几封书信,一一摊到了四爷的眼前儿,最后叹着气道:“您看看吧,我估计着京里是要闹灾了。”
说完,她也将窗边摆着的靠背椅拖到了书案旁边,直接坐下了。
“这么严重么?”四爷看着账本上的数目字,又瞧瞧尔芙拿出的几封书信,瞧着上面对比明显的收益,有些不敢相信的发问道。
尔芙闻言,面色沉重地点点头,低声回答道:“虽然现在各处庄子还未开始收割,但是各处庄上的庄头、管事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庄稼汉了,若是一处、两处如此上报,兴许还会是有人从中偷奸耍滑,不过您看这京畿几处的庄头和管事都如此认为,这事就有些真了。”
“其实不用他们上报,咱们也该想到的,这京里从入春起来就没怎么下过雨。”
“是啊,靠近水源溪流的田地,情况还能好些,其他地方就指望不上了。”
“如咱们这样的府邸还好说,总有存粮,那些靠天吃饭的老百姓的日子就难过了,只是如此严重的旱情,怎么到今个儿都不见有官员上报呢,而且京里也未见任何流民出现啊!”
“你是犯糊涂了,虽然现在京畿等地是灾情严重,田里出息大减,但是这但凡家里还有余粮,哪儿的老百姓也不可能撇家舍业地去做难民、流民,跑到京城来讨活路啊,而且现在还未到秋末,庄户人家的存粮,那都是要攒着吃到隔年秋末初冬的,所以我觉得到冬日里,这灾情就要压不住了。
至于你说的为何没有官员上报灾情的?
我觉得原因有二,一来是如你这般,压根分不出精力去关注农耕秋收事宜的达官贵人们,二来是专司农耕秋收的官员怕皇上怪罪,故意欺瞒吧。”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那趁着秋围秋狩之前的空档,爷得下去走走了。”
“这么一来,你又要得罪好些官员士绅了。”
四爷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苦笑,颇有些任劳任怨意味的低喃道:“谁让我领的就是这份差事呢,皇上信任我,我总不能为了一份好名声,便不管这天下百姓的死活吧。
再说,农乃天下之本。
这各地粮食歉收,不单是那些靠天吃饭的庄户百姓日子难过,便是普通百姓和商贾都会受到影响。”说完,他就又是一声叹息。
尔芙却没考虑得那么深远,她考虑得还是眼巴前这些事。
如今京里旱情严重,田里出息歉收,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府里有存粮,便是京城里饿殍遍地,也影响不到府里的日常吃喝,但是庄上那些佃户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就要看尔芙这位当家嫡福晋的手段了。
她今个儿提起这件事的主要原因,便是打算和四爷商量免除掉各庄佃户们今年的地租,另外再将各庄所设粮仓里的存粮暂借给庄上一些活不下去的佃户们,以度过灾年,这是件大事,她自个儿做不得主。
不过四爷这话题跑偏的厉害,让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好在不等她开口,四爷便察觉到了她的神色有异,主动问起了她有何想法。
她闻言,苦笑着说出了自个儿的想法。
四爷听完,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咱们那些庄上的存粮有多少,这是件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事,要是有什么处理不好的地方,怕是要闹出大乱子,你心里都想好了么?”说到这里,他将眼前摊着的账本拿到了近前儿,细细翻看着,生怕尔芙的一番好心,因为准备不充足被旁人误解。
尔芙笑着凑到四爷的耳边儿,神秘兮兮地回答道:“这你就放心吧,咱们在各地庄上的存粮都不少,毕竟我早前就吩咐过庄头,一定要留够存粮,一年压一年,今年收进多少粮食,才能够从库里取出同等的陈粮卖出。
虽然这样是影响了府里的出息,但是却是救急维稳的好办法。”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因为她这种胆小保守的做法,府里庄上的新粮都压在了库里,而陈粮的价格远远不如新粮,亏损了不少银子呢。
此时,四爷却觉得尔芙这安排甚好,很有居安思危的想法。
因为他从小生活在紫禁城里,又是生而尊贵的皇子,便是被一些眼高手低、喜欢跟红踩白的婢仆为难过,但是那些婢仆终究是不敢真将他这位不受重视的皇子怎么样,所以这位四爷便是这把年纪,却也不大明白金银这等俗物的珍贵性。
比如,他就认为内务府分拨给他开府建牙的二十万两白银,并不多。
二十万两白银,要是落到某个在社会底层艰苦努力活下去的老百姓手里,那就是一笔天大的数目字,兴许还会惊喜到发疯、发狂呢……
如此一个男人如何能将府里每年短少的那点田产出息放在心里呢。
不得不说,一个根本不重视银子的人,却能够将百姓安危放在心上,若是这样的人都不能成为皇帝,那真是这时代的莫大悲哀了,这并不是尔芙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不到四爷的缺点,实在是四爷在关心民事民生这点上,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四爷笑着点点头,接茬道:“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本来这件事说到这里,便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四爷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件事里牵扯地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他四爷府遍布京畿各地田庄别院的所有佃户们的生计,如果将权利下放到庄头的手里,谁敢保证这其中就没有想要从中求利的恶人呢,到时候好事没做成,反倒惹得一身的不是,那就太对不起尔芙这份心意了。
想到这里,四爷脸上闪过些许为难,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你先将救济各处田庄别院的佃户们所需要粮食的大概数目字统计出来,然后爷再想办法休沐几日,陪着一块下去走走,到底还是眼见为实。”
说完,他挑眉瞧瞧旁边一脸懵妆台的尔芙,追问道:“你觉得如何呢?”
尔芙对此,倒是全无意见,她本来也是担心自个儿弄不好这件事,还发愁要不要求助白娇和毓秀姑姑她们这些能人帮忙呢,现在四爷主动伸手帮忙,她更是求之不得了,连连点头道:“那敢情好了,有你坐镇此事,那些庄头做事,也会更加用心些,我也能轻松不少。”
“别想着偷懒,这打理好府中庶务是你的责任,那些田庄别院也是在内宅账目下,要是出现任何查漏都是你的失职,到时候府里这些个女人找你麻烦,可别怪爷不帮你说话,不过爷倒是可以将陈福和张保暂时借给你用用,免得你身边连个适合跑腿办事的人都没有。”四爷闻言,故意搬起脸来,正色道。
他可不能放任尔芙这样能懒就懒、能混就混的过日子了。
尔芙是府里的嫡福晋,便是他能够多加回护,但是要是自个儿不能立起来,那以后要面对的难事,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呢,便是他四爷是神人临凡,也不可能将尔芙保护得面面俱到,到时候稍有不慎,让尔芙惨死在别人的算计里,那他定会后悔终生,后悔自个儿对尔芙太呵护,让她如同温室里的花朵,连面对风雨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他必须要在这种可能性出现前就将尔芙扶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四爷才会主动插手此事。
他实在是太了解尔芙的性格了,若是他不干涉一二,尔芙这个散漫成性的丫头,转头就能将这件事交给府里的毓秀姑姑和炫彩坊里那个狡猾如狐的女人去处理。
如果是这样,那又如何能体现出尔芙的能力呢?
虽然这白娇是尔芙提拔起来的自己人,但是谁能保证她就不会生出害人的心思呢?
四爷就觉得尔芙对白娇的信任太过,总担心尔芙会吃亏在白娇身上,偏偏他又不好干涉太多,谁让从始至终都不曾见到白娇有任何伤害尔芙的举动,要是无端猜疑,兴许还会坏了尔芙和白娇之间的难得情分,反倒害了尔芙。
正因为考虑到这些,四爷才会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
尔芙呢,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些,她笑着点点头,柔声说道:“放心吧,这府里的事儿,我还是很用心处理的,你看府里最近不是挺清净安稳的,可见我的治家手段,还是挺不错的。”
说完,她还傲娇地挑挑眉儿,丢给四爷一记明朗的媚眼儿。
四爷见状,也不好在这时候给尔芙泼冷水了,他苦笑着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尔芙的说法,而他心里却在暗暗琢磨着是不是让毓秀姑姑给尔芙补补课什么的,免得她那些稚嫩的治家手段搞不定府里这些喜欢无事生非的女人,同时他也在暗暗反思着,这男人享受妻妾成群的生活是否对女人太过不公平,不然为何这些养尊处优、生活优渥的女人为何要屡屡生事呢……
“乌拉那拉氏媚儿那边,你还是要格外关注几分,她是入府前就侍奉过爷的人,也算是私德有亏,难免府里伺候的宫婢仆从对她有些怠慢之处,但是她到底是小五格格的生母,母以女贵,她的身份不能等同于其他格格。”
四爷说完了有关成百上千佃户生计的问题,又一次说起了乌拉那拉氏媚儿的事儿,可见乌拉那拉氏媚儿在他心中的地位,到底是有所提升的。
尔芙闻言,虽然心底不喜,但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分毫,淡然地点点头。
她捋着耳边的碎发,目光瞟向窗外,轻声说道:“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这府里的妾室交到我手里,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苛待她们,也不会让府里婢仆杂役有苛待她们的机会,而乌拉那拉氏格格那边儿的事,我也会安排人特别关照几分的,稍后我还会从内务府那边儿挑选个嬷嬷指过去,有宫里出身的嬷嬷坐镇,这府里的宫婢仆从就算是胆子再大,做事都会谨慎些。”
说完,她就捧着那一摞子账本往堂屋里走去。
虽然说是那么说,但是她一想到四爷这心里对乌拉那拉氏媚儿的惦记,尔芙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恨不能冲到古香斋去甩乌拉那拉氏媚儿几记大耳光,抓花乌拉那拉氏媚儿的脸,但是如果她真这么做,不但丢了她嫡福晋的脸面,也让她和那些不分是非的怨妇原配一般无二。
到底这件事错不在乌拉那拉氏媚儿,只怪四爷管不住他男人的劣根性,喜欢如花似玉的娇媚美人儿,一个个地往府里抬,不然她又怎么可能过这种浸在醋缸里的酸楚日子呢……
尔芙离去的失落背影,苦涩表情,四爷是看在眼里,甜在心上。
他故意在这种时候提起乌拉那拉氏媚儿的事儿,其实就是想要证明尔芙对自个儿的心意而已,不然他要是真想保护乌拉那拉氏媚儿和小五格格,他只需要指派个粘杆处的密探过去伺候就是,根本不需要如此费事饶舌地请尔芙多关注乌拉那拉氏媚儿几分。
苏培盛说的那些话,四爷信,却也不信。
四爷从小生活在人心复杂的紫禁城里,看惯了奴才们讨好谄媚的笑脸,也听惯了下面的阿谀奉承之音,哪里不知道底下人都是为了讨好上面主子,能够将黑的说成白的,将好的说成坏的的巧嘴儿。
而苏培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也混不到四爷跟前儿。
四爷留下他,且不计较他的那点小心思,只因为苏培盛对自个儿还算衷心,但是在这种小事上,他苏培盛就是一个标准的利己主义者,所以对苏培盛的那些话,他只能信三成,剩下七成就需要自个儿去细细观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