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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尔芙也跟着素尘来到了启祥宫的后殿。
和嫔瓜尔佳氏尔柔身着一袭白底淡蓝色水云纹配素银盘扣的大襟旗装,温婉雅丽地坐在一尊颇为华丽的宝座之上,正眼含淡笑地望着她。
“妹妹来了,快坐吧!”和嫔微微欠身,柔声招呼道。
尔芙闻言,脚下的步子微顿,抬眸望向宝座之上坐着的和嫔,如此神态大变的和嫔,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她也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坚持照规矩见过礼,这才迈着小碎步地来到下首摆着的官帽椅前落座。
“妹妹和我是生分了!”和嫔待她坐稳之后,语带感慨的低喃道。
“娘娘,您与妾身既已嫁入皇室,一切就该遵着皇室规矩。
毕竟论理呢,您贵为皇帝妃嫔,妾身是臣妇,论亲呢,您是雍亲王的庶额娘,妾身是雍亲王福晋,所以不论怎么说,这该礼都是您该受的,您疼爱妾身的心思,妾身都明白,但是妾身也不能恃宠生娇,便无视皇室规矩啊。”尔芙见状,脸上也闪过了些许怅然之色,轻声回答道。
她如此谨慎小心以待,并非是她太过以恶人之心猜度旁人。
尔芙虽然不知道和嫔摆出这副架势是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也不相信和嫔请她过来是为了和她一续姐妹之情。
因为若是和嫔顾及姐妹情分,当初她也就不会说出那样的狠话,想想和嫔惦记自个儿才刚刚出生不足数月的小阿哥米团的时候,想想和嫔伙同她府里的妾身给自个儿添堵的时候,便是曾经有过几分姐妹情分,如今也早就消耗一空了。
事实证明,和嫔请尔芙过来小坐闲谈,也并不是为了重谈姐妹情分的。
当年,时年不过二八年华的和嫔瓜尔佳氏尔柔被康熙帝特旨召入宫中侍奉,身后有家世强横的母族做靠,又有康熙帝对其的百般疼爱为势,加之她的温柔小意和满腹诗华为辅,进宫后就屡屡晋封,自是风光无限,甚至将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等诸位老牌宫妃都压在了身下。
若不是那般风光无限,她尔柔的亲额娘郭络罗氏也不会生出送尔芙进宫辅佐她的想法来,只是阴差阳错,尔芙进宫就被德妃娘娘相中了。
当时祜满的福晋郭络罗氏和尔柔都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坏。
姐妹共侍一夫,本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再加上康熙帝的年纪颇大,如此安排,在旁人看来,必是会觉得他们瓜尔佳氏卖女求荣、无耻之极,但是尔芙被德妃娘娘指给了四皇子,一切就显得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可惜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尔芙在四爷府的荣宠之盛,竟然给祜满阖府引来祸端。
顷刻之间,和妃尔柔在宫外家世强横的母族倒了,康熙帝对她的恩宠,亦是大不如从前,加之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子嗣,也不知道折损于谁的手里,而她曾经娇艳如花的容貌和玲珑有致的腰身,却并没有恢复如初,这宫里是层出不穷的新人儿,她这个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的人,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世事无常了……
她恨,她怨,她伤,她苦……
气愤之下,瓜尔佳氏尔柔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了尔芙的头上,认为没有尔芙这个惹事能力极强的妹妹在四爷府里搞东搞西的,她根本不可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她也在义愤之下就和尔芙撕破脸了。
只是随后不久,她就后悔了。
因为没有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因为没有皇帝的恩宠傍身,因为没有子嗣绕膝,便是她手里不缺银钱打点各处,宫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们,还是若有似无地克扣起她的份例来了,这样一来,她的生活品质就不可避免地降低了许多,她再瞧瞧宫外混得风生水起的尔芙,终于醒悟过来了。
她虽然没有了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却还有尔芙这位荣宠正盛、且腰缠万贯的金疙瘩妹妹可以倚仗。
她虽然没有了皇帝的恩宠傍身,却还有雍亲王这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妹夫帮衬。
如此,她也就有些后悔自个儿当初的冲动和无脑了,为何要和尔芙这么一个现成的靠山撕破脸面呢,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要如何和尔芙和解。
今个儿就算尔芙不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她也打算请尔芙进宫小坐闲谈一番了。
在和嫔瓜尔佳氏尔柔的心目中,尔芙就是个又蠢又呆、以德报怨的白痴女人,只要她略施小计,定然能哄得尔芙回心转意,加之她还未出阁的那些年里,对尔芙亦是爱护有加,为保护尔芙,还曾经和自个儿的亲额娘郭络罗氏起过争执,有着旧日的恩情,不愁尔芙不为自个儿所用。
只是她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尔芙不是曾经的尔芙。
一个对过去种种,没有任何印象的人,何谈什么感念旧日恩情呢!
——
简单休息过后,尔芙披散着微湿的长发,笑呵呵地回到了堂屋。
她缓步走到坐在角落里替小七绣贴身小衣的孙嬷嬷身边,低声说道:“今个儿,真是多亏嬷嬷在,不然怕是就要闹笑话啦!”
孙嬷嬷闻言,抬眸答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看来嬷嬷是有些不满意我引着小七胡闹啦,其实我也是想小七能开心些,忘掉梦里那些不愉快。”尔芙笑着抄起绣花篓子里的一块帕子,细细翻看着,柔声解释道。
孙嬷嬷不同于府里的其他宫婢,这是内务府指派到皇室格格身边伺候的教习嬷嬷,也是皇室格格出嫁后的管事嬷嬷,虽然地位肯定是比不得府里的主子们,但是也是很高的,起码尔芙不愿意和这样一位地位颇高的管事嬷嬷闹得不愉快。
所幸,孙嬷嬷也不是那种喜欢拿捏主子的恶奴。
她是气恼尔芙领着小七胡闹,全无仪态,但是也能理解尔芙这位做母亲的心情,毕竟谁愿意瞧着自家孩子整日愁眉苦脸地没有笑颜呢……
她微微笑着,柔声答道:“福晋疼爱格格,这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我也是因为心有愧疚,这才会多放纵小七些。
毕竟作为额娘,我很少有机会如这样领着小七玩闹,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又是那样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可也正因为她太懂事,让我经常忽视她。
这次和她一块在汤泉阁沐浴,我才意识到我这个额娘多么不尽责!”尔芙稍显失落地坐在最靠近门边的官帽椅上,喃喃自语道。
因为这张官帽椅是最靠近孙嬷嬷的那张,她这会儿想和孙嬷嬷说说心里话。
相比起她身边那些少不更事的宫婢,孙嬷嬷的阅历更深些,也更适合她这样一位久困深闺的女人倒倒苦水,唠叨唠叨这些年不曾对外人明讲的辛酸史。
孙嬷嬷听着,时不时地劝解几句,两人说得热闹,竟然连小七在内室里醒来都没有发现,小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怀里揽着尔芙亲手替她缝制的绒布面塞棉花卡通版小兔子,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其实她之前的种种表现,很大程度都是装的。
小七确实梦魇过,但是也仅仅就一次而已,而且时间还很短,便已经清醒过来了,她也知道是自个儿看话本子看得入神了,梦到的也不过是话本子里穿白衣和一个有志难舒的酸秀才月下相会的情节,随后后来几日的表现,其实都是她装出来的。
尔芙说她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是她也渴望着母亲的关心。
随着小米团越来越大,先会爬,后会走,正是需要更多关注的时候,尔芙除了操心府里的庶务和府里那些不让人省心的妾室,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话还说不利索的小米团身上啦,她看到自家额娘守着小米团满目慈爱的模样,心里发酸,胡思乱想之下,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有些愚蠢的办法。
可怜某些躲在暗处谋算的人,还真以为是自个儿的算计成真呢!
小七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自家额娘和孙嬷嬷的对话,心里充满了后悔,她后悔自个儿是这样的不懂事,她后悔自个儿是这样的胡闹,累着额娘跟着上火,累着额娘跟着担心……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过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脑下的枕头上。
她却迟迟不敢起身,因为她不敢面对额娘充满失望的双眸,但是这一切都在她听到尔芙的哭声时,瞬间丢到了脑后,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尔芙的跟前儿。
“额娘,您别哭,都是小七不乖!”小七半跪在尔芙的跟前儿,伸着手替尔芙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语带哽咽地忍着错。
尔芙哪里知道小七的心理活动,连忙拉起小七来,低声安抚着眼含泪珠的小七。
小七连连摇头,抱着尔芙,将自个儿是如何装病的事儿,一股脑说出来了。
尔芙听得一脸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泪中带笑地拍拍小七的脑袋瓜儿,笑骂道:“臭丫头,你可是将额娘和孙嬷嬷她们都吓坏了,下次你想额娘陪你住上几日,你就直接和额娘说,不许再闹这样的糊涂事,那药是那么好吃的玩意儿,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你明白吧,还故意喝浓茶熬夜,熬坏了身体,还不是要继续吃药养身体,到时候身体熬坏了,额娘和孙嬷嬷她们又要跟着着急,你自个儿也遭罪,说你聪明懂事吧,你这还真是够糊涂的……”
说着,她又敲敲小七的脑门,让小七去给孙嬷嬷她们道歉去。
孙嬷嬷就在旁边坐着呢,哪里敢当小七的礼,连说不必,但是尔芙却很坚持这点,谁的错就要谁认,因为小七任性胡闹,孙嬷嬷和她院里这些宫婢仆从都跟着着急,尤其是孙嬷嬷,更是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天天瞪着眼睛守着小七,这黑眼圈都已经一圈圈地快赶上晒干的豆腐皮了。
小七也是听话的孩子,乖乖走到孙嬷嬷的跟前儿,矮身见礼道:“嬷嬷,小七给您添麻烦啦,您就原谅小七这一回吧!”
孙嬷嬷在旁边听着,拒绝不得尔芙的好意,却是一点都不敢托大。
她还不等小七的话说完,便已经赶忙站起身来,笑呵呵地扶住要见礼的小七,柔声安抚道:“哎呦,我的小七格格,您这就是折老奴的寿了,老奴怎么能受您的礼呢,老奴伺候您,那是应该应份的事,论不得辛苦,更是担不起您的道歉!”
虽然说这四爷府里的规矩森严,不允许宫婢仆妇簪戴金饰、玉饰,但是宫婢仆妇也都有着一颗爱美之心,所以偷偷地躲在房间里梳妆打扮,对镜自恋一番,也是大家伙儿得到赏赐之后惯有的举动了。
显然,墨兰是看透了紫苏这点小心思了。
只是刚刚躺下的乌拉那拉氏,却并不清楚这点,一来是她平素太拘着身份,少有和身边宫婢仆从打成一片的时候,二来是她平素太在意规矩,便是身边最得宠的宫婢,也都是谨小慎微,生怕有什么行差踏错的时候,这也致使她在四爷府前前后后十余载都不了解这点。
偏偏呢,乌拉那拉氏又是个心思颇重的人,她很是想当然地就想歪了。
已经将床幔掩好的床榻里,乌拉那拉氏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那双妩媚且严厉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绣着并蒂莲纹的淡青色床幔,侧耳听着房间里的动静,许久才拉着被角翻过身去。
她心里暗道:“怕是这紫苏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因为在乌拉那拉氏看来,自个儿刚刚赏赐过紫苏一支价值不菲的金簪,紫苏论情论理都该守在自个儿的跟前儿伺候着,但是她却有些奇怪地要求墨兰替她在上房里值夜当差,那紫苏要去哪里呢,竟然是如此地迫不及待……
是的,她就是因为这点想歪了。
过了许久,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也正是夜里夜色最浓的时候,正半卧在脚踏上,靠着床柱小憩的墨兰,突然听见了乌拉那拉氏的呼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