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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昭在花厅待了些许时候,命人去打听了下。得知正厅那边依然大门紧闭还不知何时能够结束,便与江承晔道:“哥哥在这边等着父亲,我回去看看晖儿晞儿。”
因着江老夫人称病未曾参与分家之事,秦氏便去了安园陪老夫人。双胞胎则由两名乳母看护着,留在了宁园。
江承晔本也不甚担忧正厅那边,闻言便道:“你且去罢,这边有我便好。”
江云昭走到花厅门口,正碰上不知何时出门、刚刚要进来的江云珊。
两人相遇,江云昭不欲搭理对方,目不斜视就要从她身边经过,却被江云珊一把抓住了手臂。
江云昭慢慢侧过头,神色清淡地望着她,冷声说道:“你放开。”
江云珊本想顶她几句,可是手指触到的衣料,轻薄柔软,显然是极为上乘的。再看那衣裳的绣工……
她心中嫉恨至极,五指收拢,便要加大力气。
谁知这时旁边一个人影闪过。
伴着“哎呦”一声惊呼,人影晃了晃,似是没站稳,刚刚好就砸到了江云珊的身上。江云珊没防备,被撞得朝一边歪去,肩背处撞到了门框上,疼得全身瑟缩,抓着江云昭的那只手不由就松了开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人影’红螺站直了身子,拿帕子往江云昭被江云珊抓了下的地方不停轻拍,“奴婢冲撞了姑娘,姑娘罚我吧!”
虽是道歉,这话却不是对江云珊说的,而是对江云昭说的。并且,也不是满脸歉然,而是盛满了笑意。
江云昭任由她将那处擦了十几下,方才收回手,说道:“无妨。下次当心些就是了。”
红螺笑着“哎”了声,主仆二人便继续往前行去。
江云珊刚才被撞得生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时被婢女扶了把又拍了拍后背,方才顺过气来。瞧着江云昭她们的背影,她更加恼了。紧走几步,对着江云昭的背影阴森森说道:“你不过是出身好些罢了,凭什么趾高气昂!我且看你能高兴几时!”
红螺气不过,转过身想要与江云珊分辩,被江云昭抬手拦住了。
江云昭轻轻笑了下,头也不回地对红螺说道:“往日里月琳总说我闷在家里不好,不如出个远门去亲戚家走走,也好散散心。如今看来,她却是错了。”
红螺接道:“楚姑娘哪里说错了?出远门可不是很好么?”
“若是出远门能增长见识,固然是好的。可如今看了三姐姐,几年下来后,不只样子变了,脾气变了,就连教养,也大不如前了。我就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往后也成了这般模样。”
红螺笑着福了福身,“姑娘说的是!看来出远门的福气,咱们是没法沾了。”
江云珊气得脸色铁青,“江云昭!你别不知好歹!须知恶有恶报。总有一天,你做的恶事,都会报应到你头上来!”
江云昭头也不回地说道:“这话我听着不错,极其适合三姐姐,原样奉还。”
说罢,再也不管江云珊如何叫嚷,径直向前行去。
走到宁园门口,江云昭发现了不对。
平素行事规矩的仆妇们,居然一个个神色紧张,凑成三五堆,正窃窃私语着。
江云昭心中疑惑,正要遣了红螺过去打听,就见蔻丹和红霜急匆匆拎着裙摆往这边小跑而来。
她们二人一向行事稳妥,轻易不会露出这般张皇的模样。
看着自己身边两个得力之人现今的样子,江云昭先前还十分淡定从容的心,莫名地就有些慌乱起来。
她稳了稳心神,轻声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姑娘,姑娘不好了。晞哥儿,晞哥儿不见了!”
听到蔻丹口中的话语,江云昭的一颗心登时跌到了深渊底下。
“晞哥儿?你说晞哥儿他……怎么了?”
“小少爷不见了!”红霜急急接道:“张婶本来带他去雅园那边玩的,刚刚她回来问我们,有没有看到晞哥儿。我们看着不对,就逼问她……”
不待她说完,江云昭已然冲进了院子。
宁园的梧桐树下,原本是晖哥儿晞哥儿最爱玩耍的地方。此刻那里却没了晞哥儿的身影,只有一个仆妇低垂着头,正被红缨厉声呵斥着。两个婆子在旁边好生劝解,红缨也不听,拨开她们阻拦的手,依然不停口。
“什么叫没丢?什么叫‘只要还在侯府就能寻到’?先前少爷和姑娘怎么交代的?张婶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说男孩子贪玩,说不定自己钻到哪个无人的屋子里看不见……告诉你,咱们晞哥儿虽然看起来爱玩闹,可是个分得清轻重的!没道理大人叮嘱他要好生等着了,他却非要自己躲起来不让人找见!”
红缨怒气上头,对着张婶训个没完。旁边两个婆子却是看到了江云昭,忙低眉顺目地行礼。
红缨听到了动静,回头望见江云昭,眼圈一下子红了,顾不得礼法,抓起江云昭的手就道:“姑娘,小少爷不见了!”
“晖哥儿呢?晖哥儿去了哪里?”
“刘婶儿怕他知道这事儿后哭闹,哄着他回屋玩去了。”
听到另外一个弟弟被乳母看顾得好好的,江云昭放下了一些心。
她走到张婶面前,死死盯着,眼看着对方头越垂越低,寒声问道:“我们走的时候,将他好好的交给你看着,怎么就不见了?”
“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去寻……”
“我要的不是尽力去寻!”江云昭高声怒斥道:“我问你,怎、么、就、不、见、了?!”
她的性子最为和善,张婶哪见过她这般模样,登时吓得跌倒在地。
“张婶弄丢了晞儿,押到柴房里扣着。”江云昭的眉眼间慢慢凝起煞气,“把她小儿子带进府里。若是晞哥儿有个三长两短,她儿子,你们就看着办吧。”
“姑娘!”张婶忙跪地求饶,哭诉道:“姑娘,奴婢看小少爷玩得高兴,想着不过是回院子拿个东西的功夫,才一盏茶时间,就让他自己玩会儿。哪知道小少爷会出事?当时刘婶去喝水,与晖哥儿去了别的屋,不在那儿。若知道会这样……若是知道,奴婢断断不敢这样啊姑娘!”
“我们出去前怎么说的?”江云昭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怒火,眉眼凌厉怒视张婶,“哥哥千叮咛万嘱咐,今儿比较乱,静园平园那些人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来,让你们看紧了弟弟们。你们都好生答应了,我们方才离去。刘婶当时要喝水,比你去拿东西所需时间更短,都知道要带着晖哥儿在身边。你呢?你就能把晞哥儿自己留在那里了?!你分明是刻意为之!”
“姑娘!”
“来人!堵了她的嘴!丢柴房去!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江云昭再不耐烦听她辩解,喊来几个婆子,将人拖下去了。
听着那叫嚷声远离,江云昭跌坐到石凳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将宁园的婆子尽数唤来,安排她们分散到各处去寻,又问:“母亲……知道了吗?”
“刚才我和红霜就要通知姑娘和夫人。”蔻丹说道:“只是刚出去,就遇到了姑娘。”
“红霜和红缨赶紧去通知母亲和哥哥。”江云昭将张婶方才的话又在心里快速滤了一遍,唤来红螺,说道:“你去打听下张婶家里最近的状况如何。没道理以往都会好生看顾着晞哥儿,非得今儿给忘了。”
“姑娘的意思是……张婶或许收了人的好处,这才故意让小少爷出事?可是张婶这些年对小少爷一直都很好的啊!而且姑娘刚才拿她小儿子来说事,她不也没招出来?”
“人心难测。”江云昭看了一眼随风晃动的树影,“红茭刚跟在哥哥身边的时候,也是很衷心的。”
当年的红茭,便是如今江承珍身边的通房芭蕉。
红螺心中一凛,忙应声去办。
江云昭慢慢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对蔻丹说道:“走,我们也去找找!”
“姑娘,到底是谁会跟个小孩子过不去呢?”
江云昭许久没有说话,只疾步朝前行着。
半晌后,蔻丹才听到她开了口:“无论是谁,只要被我查出来,必不会饶了这些心思恶毒之人!”
主仆二人尽量往偏僻处寻。走到一处院子时,看到有两个婆子在其中仔细寻找,江云昭便准备与蔻丹去往另一个院子。谁知其中一个婆子尖叫一声,而后抖着手不知道在嚷嚷什么。
江云昭心中暗惊,忙大步行去,那两个婆子已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望见江云昭,两人非但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反而更加惊恐。其中一个婆子拿了一串东西,朝江云昭挥个不停,口中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在边上,边上、边上捡到的!”
江云昭看了眼她手中之物,再朝她们刚才待的地方望了眼,顿时脚下一软,差点瘫倒。
蔻丹忙扶稳她,心中乱跳,却还是努力稳住声音说道:“姑娘,那、那或许不是小、小少爷的。”
说话间,两个婆子已经拿着东西到了跟前。
江云昭一把扯过婆子手里的东西,仔细查看。
小指那么大的玛瑙珠子,串成一串,赫然与今早双胞胎腕子上戴的一模一样。
江云昭慢慢收拢五指,将它紧紧攥在手里,任由那一颗颗硬物硌得掌心生疼,也毫不在乎。
她挪着步子走到婆子先前站立的井边,指了指那井沿,略有些迟缓地问道:“你们刚刚,是在这儿,捡到东西的?”
“是啊姑娘!怎么办?怎么办?”一个婆子经不得事,已经红了眼圈落了泪,“这井那么深,万一小少爷……”
“浑说什么!”江云昭突地暴怒,吼道:“谁准你乱说的?”
那婆子猛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连道:“奴婢该死。”可是脸上的泪珠子,却啪嗒啪嗒往下落。
江云昭闭了闭眼,将手又攥紧了些,缓缓地、深深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蔻丹,你去找几块石子来。”片刻后,她轻声吩咐道。
不待蔻丹动手,两个婆子已经跑开了,去到门口处抱了四个大小不一的过来。
江云昭在井边连声轻唤道:“晞儿,晞儿?”凝神细听,没有任何声响从里面传出。她定了定神,指了其中一个小石,吩咐道:“顺着井边丢下去……当心点。”
她这样一说,其他三人好似明白了什么。
没哭的那个婆子拍了拍同伴的肩,看着蔻丹拿起那块小石,小心翼翼地贴着井边让它滑进去。
“咚”。
石头坠到井里水中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
四个人同时怔了下。
江云昭将手中珠串塞到蔻丹手里,自己捡起一颗小的,亦是如此让它滑到井中。
咚。
依然是那样的声音。
不待她开口,那两个婆子捡起另外两块,依次丢进。
依然是那样的“咚”地声。
四人面面相觑,齐齐露出不敢置信、却又喜出望外的神情。
蔻丹第一个跳了起来,拉住江云昭的手,欢喜道:“姑娘!姑娘!井里什么也没有!小少爷没事!”
江云昭经历过方才的极度紧张和害怕后,忽然松了口气,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还没有。”江云昭握了握蔻丹的手,“晞哥儿还没寻到。”
哭过的婆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眼神晶亮地说道:“奴婢继续去寻了!小少爷吉人天相,肯定没事。姑娘您就放心好了!”
另一个婆子说道:“小少爷的东西在这儿,小少爷或许离这里不远。奴婢们找了这一会儿,这附近都暂时还没旁人寻过来,想来旁边还有许多地方没找过。姑娘和奴婢们一起寻寻,应当马上就能找到了!”
“借你们吉言。我也觉得他没事。”江云昭接过蔻丹递回来的手串,细细摩挲着往前行去,“走罢!应当是马上就能寻到了!”
四人快步往前行着,刚出了院门,却被旁边立着的个高大身影唬了一跳。
江云昭还未来得及呵斥那人,就被他怀里抱着的小小一团吸引住了。
“晞哥儿?”她失声惊呼,“晞哥儿你怎么……”
“嘘……”那高大身影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别吵到他。”
江云昭这才留意到眼前之人。
这是个身材高壮的少年,与廖鸿先差不多高,却远比廖鸿先粗壮。面色黝黑眉毛粗浓,咧嘴笑时很有几分憨傻之气。
晞哥儿趴在他肩头,睡的正香。
江云昭警惕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问道:“他为何在你这里?”
少年小小声说道:“刚才看他躺在那井边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着实吓人,就把他抱起来了。你是他的亲人?”
他边说着,边熟练地一手托着晞哥儿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显然是哄惯了孩子的。
江云昭点点头,说道:“这是我亲弟。”说着摊开手中的玛瑙串,指了指江承晞左手腕上依稀的硌痕,“这手串本是他戴着的。”
少年低头看了看,果真如此,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江承晞抱给了蔻丹。
蔻丹接过江承晞后,就抱着他走到江云昭身边。握住弟弟小手的刹那,江云昭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忍不住落了泪。可是当她凝神细看时,却发现了不对劲,轻轻撩开江承晞后衣领,指了脖颈后的青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婆子们上前看了一眼,说道:“回姑娘,小少爷八成是被人敲晕了。”
“敲晕了?”高壮少年失声道:“我说刚才怎么喊不醒他。还以为他是睡得太熟……”
他说着就要凑过来看,被婆子猛地一步跨前给拦住了。
“莽夫!不得无礼!”
少年怔了下,这才发现蔻丹和江云昭离得极近,若他凑过去看小家伙,必然与江云昭太过贴近了,忙行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担忧小孩子,方才冲撞了姑娘。”
江云昭感激他相助之情,让蔻丹走过去,给他看了下晞哥儿颈间的青色,又道:“家弟失踪,家人担心不已。且他伤势虽轻,还需得找大夫看看,以免落了病根。我需得带他赶紧回去见父母亲。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江家必然好好答谢。”
少年忙不迭连连摆手,“原来是江家的姑娘。失礼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谁看见了都会帮的,用不着那么客气。”顿了顿,又朝江云昭揖了揖,“在下孟得胜。因表舅公身子弱,又要长途跋涉来京,故而随行照顾。”
江云昭这便知晓,这位少年是江家那位叔公的亲戚。
不过……
他好像是……劭罄孟家的?
想到他的身份,江云昭欲言又止。到底江承晞的事情更为重要,再次认真朝他道了谢后,便欲带江承晞回去。
孟得胜却紧走几步跟了过来。
江云昭疑惑看他,他挠了挠头,露出个赧然而又憨厚的笑来,“我、我先前是迷路了,才走到了这个地方。我家没那么大,我不识得路……能不能跟着姑娘走一段?啊,或者您派个人带我出去也成。麻烦姑娘了。”
江云昭莞尔,“孟家表哥若不介意,可以同行。只是我心中焦急,不免走得快些,还请见谅。”
他与那位族叔公有亲,说起来,也是她的远方亲戚了。
孟得胜哈哈大笑,“你只管走你的。你再快,我也跟得上。”
因着都在担忧江承晞,两人说到此处,便未再开口,只匆匆往前赶路。
眼看着通往宁园的大路就在不远处了,江云昭刚刚舒了口气,就听旁边响起了一声嗤笑,接着是一个少女的嘲讽之声:“我当七妹妹急匆匆去做什么呢。原来是急着会情郎去了。”
江云昭不搭理她,径直往前行去。没走两步,一群人呼啦啦围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正是三姑娘江云珊。
江云珊看了眼蔻丹怀里的江承晞,目光闪了闪,现出一丝怨毒。
江云昭原本不理会她,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出枝节,耽误了给江承晞诊治。如今见江云珊带来的十几个人已经围成了圈,无法越过去,索性止了前冲的念头,只冷冷说道:“你让开。”
“呵。从小到大你都仗势欺人,什么都叫我让着你。今儿个大家要一拍两散、大房二房各不相干了,我还就不想让了,你能奈我何?”
江云昭说道:“那好。我们清算一番。只一点,晞哥儿需得回屋睡觉。你放他和蔻丹过去,我与你对质。”她滞了下,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回头看了眼,又道:“这位是江家的客人,与我无关。你也放他走吧。”
“客人?”江云珊歪头斜睨着孟得胜,半晌后,撇撇嘴,“什么客人会没事到那种地方去?还偏生是和你两个人?我看……不是什么客人,是你偷会的情郎吧!”
孟得胜开始听到江云珊那几句话后,就觉得这个姑娘心思阴暗,竟是将那种污言秽语朝自己姐妹泼去。不过见江云昭未曾理会,他一个外人就也不好多管,硬生生忍下了那口恶气。
如今他见江云珊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江云昭身上泼脏水,还牵扯到了他,到底是忍耐不住,强压着怒气说道:“这位姑娘,我不过与江姑娘刚好遇到,所以一同走一段路罢了。且丫鬟婆子都在身侧,何来‘两个人’的说法?”
“呵!”江云珊冷笑两声,“那些丫鬟婆子都是她们宁园的。她说什么,那些狗奴才就说什么。就算你们行了什么苟且的事情,她们也会替你们遮着掩着!”
她话音刚落,突然,耳边响起‘啪’地一声脆响。
江云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江云昭身边的一个婆子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她捂着发热的脸颊,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婆子,银牙咬碎,一字字问道:“你竟敢打我?谁给你的胆子!”
“我。”江云昭淡淡说道:“而且,我不止敢给她一次胆子,我还敢给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胆子。”
她朝那婆子吩咐道:“继续掌嘴!什么时候那里边能吐出来人话了,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