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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扭头望去,只见凉亭一侧的假山上斜卧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双臂交叠垫在脑后,高高地翘着二郎腿,一副悠闲不知人间愁的模样。
正是她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死对头云珩。
羞恼,窘迫,愤怒,齐齐袭上心头,让她恨不能一头扎进地缝里。也顾不上跟他斗嘴,用衣袖遮了脸,拔腿就走。
云珩却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对着她的背影悠悠地道:“人家瞧不上你,你还为他哭得稀里哗啦。说得好听一点儿,是痴情。说得难听一点儿,就是白痴。”
被他一语道破心中事,小蝶又惊又怒,脚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稳住步子,顺手抄起一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石头,朝假山那边掷过去,“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云珩一脸淡然地看着那石头在距离假山两丈远的地方落下,嘴里不屑地“嗤”了一声,“蠢货!”
小蝶气疯了,破口大骂,“云珩,你个王八蛋,就知道欺负女人。”
云珩斜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你哪里像女人了?”
“你……”小蝶气结,脸色红红白白地变换了一阵子,忽然跟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嚎啕大哭。
云珩听她哭得比刚才还要伤心,一时间慌了神,赶忙从假山上掠下来,“你怎么又哭上了?就算你眼泪不值钱,也不带这么浪费的啊。”
小蝶不搭话,哭得更大声了。
云珩有些手足无措,围着她转了两圈,便在她身边蹲下来,语调柔和下来,“别哭了,大冷天的,小心眼珠子冻成冰球。”
小蝶哭声不减。
他急了,忽地站起来,“你怎么越劝还越来劲了?不就是个男人嘛,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我牺牲一下,娶了你就是!”
哭声戛然而止,小蝶愕然地抬起头来,“你……你说什么?”
云珩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半晌才缓过神儿来。视线碰上她那双朦胧的泪眼,脸上便火烧火燎的,不自在的别过头去,“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是不嫌弃我无亲无故,无家无业,我就去找王爷说说……”
“为什么?”小蝶傻眼了,“你不是总说……说我不像女人吗?”
“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啊?还不是为了你……”云珩一着急,说了句自相矛盾的话,脸腾地一下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
说罢身形一晃,眨眼间就消失在假山之后。
小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张大了口眼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笑完又觉满腹悲凉。
原来她已经沦落到被人怜悯的地步了吗?
她一直以叶知秋为榜样,想做一个自强自立的女人。她以为即便这辈子找不到想要的归宿,凭自己拥有的钱财和见识,也足够坚强地活下去了。
时至今日,她才发觉她跟过去一样软弱无能。她所渴望的,依然是男主外女主内、相夫教子的生活,她没有办法像叶知秋那样,不依靠男人,也能独自撑起一片天。
也许,她应该跟东霞一样,放弃对男人对婚姻的执念。
可想到要一个人孤独地度过漫长的后半生,她的心又牵牵扯扯地疼了起来。
又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若晨院。
叶知秋和东霞几人未免她难为情,装作没看见她红肿的双眼,不予过问。分了个轻快的活儿给她,忙着装箱归笼,往宫里和各个府邸送年礼。
与若晨院的忙碌充实相比,融霜院的气氛就显得冷清凝重得多了。
卢氏在叶知秋那里碰了钉子,六气不顺,“看”什么都不顺眼。先说汤药太烫,砸了药碗,又说茶水太凉,摔了茶壶茶碗。吓得满屋的丫头婆子大气不敢出一下,走起路来都踮着脚尖。
紫英得了信儿,放下手里的活计,匆匆忙忙赶回来,一进门就问,“娘,出什么事了?是谁惹得您大动肝火?”
卢氏未语先流泪,拉着女儿的手心肝宝贝地叫了一通,才恨恨地骂道:“那泥腿子当真不识抬举,我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亲自过去跟她打招呼,她却欺负我眼瞎看不见,指使身边的丫头指桑骂槐地羞辱了我一顿。”
自凤康成亲以来,每次提到叶知秋,她就用“泥腿子”作为称呼。紫英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表情惊讶之中带着几分警惕,“娘去见王妃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卢氏用干枯的眼珠嗔着她,“你也老大不小了,得赶紧把位子定下。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女人进门?”
紫英脸色变了又变,“娘,您跟王妃提了?”
“我倒是想说。”说起这件事,卢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等我开口,她身边的丫头就拿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来堵我的嘴,就差往我头上栽赃了。
我要是再说下去,她们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来呢。”
紫英听了这话暗暗松了口气,猜想叶知秋早就察觉卢氏的意图,只是不想跟融霜院撕破脸,让凤康夹在中间难做,才插科打诨,把话头压住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留意叶知秋,愈发笃定那女子不像坊间传闻的那样,只是靠美色迷惑王爷,攀上高枝的。平日里看似闲散,一门心思扑在那两座菜棚上,实际上是个凡事都心有成算的。
同时,她也仔细观察了凤康,感觉他对叶知秋的情意绝不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迷恋。她听说性格越是冷淡的人,一旦动了真情,就会陷得越深。
想在这样的两个人中间做手脚,最后吃亏的往往会是自己。
念及至此,她赶忙握住卢氏的手,郑重地道:“娘,我不想成亲。我只想一辈子留在您身边,陪着您,照顾您。
您趁早打消让我给王爷做妾的念头,千万不要再去找王妃了。”
卢氏只当她怕了叶知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以你的容貌和本事,还比不过一个泥腿子吗?
这事儿自有娘为你做主,你不用操心,只管吃好睡好,把自己养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等着跟王爷拜堂成亲吧。
娘吃过的米比她吃的盐都多,难不成斗不过她一个黄毛丫头?
对了,娘还叫人去给你求了一个生子的秘方,就放在娘床头的匣子里。你去拿了,照着方子每日煎水喝,一定能赶在她前头为王爷生个儿子。
到那个时候,王爷必定会高看你一眼。你再使些手段,拢住王爷的心,那正室的位子还不迟早都是你的?”
“娘。”紫英又羞又急,声调不由自主地高了,“我不想给王爷做妾!”
卢氏怔了怔,随即扯过帕子捂着脸哭将起来,“哎哟,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
丈夫丈夫没了,儿子儿子没了,就剩下一个女儿,如珍似宝地把她拉扯大了,原想着她终身有靠,我就能安安心心闭上眼睛了。
她竟为了我这瞎眼的婆子不肯成亲,我不还如一头撞死算了……”
这套词,一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她必定要哭念一遍。紫英听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既心烦又心酸。
想扔下她不管,又狠不下心肠,只得耐着性子哄劝。哄了许久不见成效,只得无奈妥协,“娘,你别哭了,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卢氏立刻转泣为喜,“这就对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这颗心啊,都在你身上,恨不能把自己的命赔给你,还会害你不成?
一切都有娘呢,你就乖乖等着做王妃吧。”
紫英嘴上应“是”,两条秀眉却蹙成一团,暗暗下决心,要赶在卢氏行动之前,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卢氏不知女儿心中所想,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番,将紫英打发走,便喊了心腹婆子来,“你前头盯着,王爷一回府,就把他请到融霜院来,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跟他说。”
婆子满口答应了,照吩咐行事。
不出一刻钟的工夫,消息就传到了若晨院。
添香有些担心,“小姐,要不要打发人知会王爷一声?
看甄夫人的架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呢。万一她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王爷毫无防备,吃了暗亏可怎么办?”
叶知秋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打趣道:“要吃亏也是紫英吃亏,他只有占便宜的份儿。”
“小姐,人家虎视眈眈地惦记着王爷,你还心思开玩笑啊?”添香不满地瞪着她,“我说正经的呢,万一出点什么事儿,王爷顾念甄夫人的哺育之恩,还有紫英的清誉,势必要给她们母女一个交代的。
莫非小姐也想房里多个妹妹?”
玩笑归玩笑,如果凤康被迫碰了别的女人,的确会让人感到膈应。
叶知秋略一思忖,便吩咐桂粮,“你也去前头盯着,王爷回来了,你就说我不太舒服,让他赶快回来。”
“哎,奴婢这就去。”桂粮脆生生地应了,步伐雀跃地向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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