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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竟是病得这样重吗?
莲珠瞥见帕子上嫣红的血迹,吓得花容失色:“小姐!奴婢去请大夫!”
“莲珠!大概是咳破了喉咙,不碍事的。”桑玥叫住了莲珠,又将染血的帕子叠好放在一旁,“别告诉其他人,包括钟妈妈。”钟妈妈是个爱操心的,知道后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子。
恰好此时,冬茹和春玲进来整理房间,冬茹的手里端着洗好的衣衫,二人给桑玥行了个礼:“二小姐。”
冬茹笑了笑:“二小姐,奴婢把衣衫放入柜子里。”说完,自然而然地就要走进内屋。
“等等,”莲珠拦住冬茹,从她手里拿过衣衫,唇瓣勾了勾:“我来就好,你们将桌椅、多宝格和架几案上的灰尘擦擦。”
冬茹点点头,随春玲一同擦起了屋内的各式家具。
桑玥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春玲的手,她拇指上的裂痕变小了些,看来那盒护手膏她是用了的。
冬茹和春玲是祖母派来监视她的倒没什么,若是……别有用心,她就不得不防了。
冬茹刚好擦到桑玥旁侧的桌子,伸手去拿那一方折好的帕子:“这个帕子脏了吗?奴婢拿下去清洗吧。”
桑玥不着痕迹地抢在她碰到帕子之前将手放在了上面,淡淡地道:“院子里有了两株新的花贵妃,要多晒晒太阳,我方才瞧着盆栽里的土太紧了些,得松一松,你们可得将我的贵妃养好了,过段时日我要送给祖母的。”
冬茹悻悻地抽回手,应道:“是。”
冬茹和春玲退下后,茉莉打了帘子进来:“二小姐,四小姐直接回了许姨娘的院子,奴婢盯了一个时辰,并未见可疑之人出没。”
桑玥凝眸沉思片刻,难道是她多心了?“安排人盯紧她和许姨娘的动向。”也许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
第二日,桑玄夜带着桑玥去往了贵叔的铺子,并请了大夫为她诊治,大夫诊断为风寒,开了几副药,桑玥在铺子里喝了才回府,只是效果并不大明显,她虽不咳了,但头晕和四肢无力的症状没有多大改善,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难眠,一入眠又是无边无际的梦魇。如此反复,病情越发严重了。
九月初八,天气晴好,摄政王府内,热闹非凡。
楚婳生辰,设宴款待王公大臣和京城的贵妇名媛。因着离晚宴还有些时辰,大家便在婢女的带领下四处逛逛。
摄政王府的建筑风格偏奢华大气,各式各样的建筑群落三十多处,例如摄政王居住的崇明殿庄严古朴,摄政王妃的昭纯殿富丽堂皇,年侧妃的玉兰轩典雅别致,容侧妃的清荷斋花香四溢,齐侧妃的望风阁秀丽脱俗……
一路上的花、草、鸟、树、湖,各显美、静、闲、雅、秀。更奇特的是,每隔一段时日,府里的景致都会变换一番,所以常来府里做客的人都由衷地感叹楚婳的蕙质兰心。
摄政王府的花园里曲折变换,淡雅别致和高贵富丽兼有之,古木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阁,廊回路转,南面还有碧水潆洄流进园内。徜徉于内,仿若置身世外桃源,这翠山碧水,这曲径幽台,令人的思绪在不知不觉间染了几分诗情画意。
碧瑶亭中,楚婳身穿紫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裙裾如瀑布一般自然地垂散在石凳边缘,周围的花束,红艳有之、橙黄有之、澄碧有之、蔚蓝有之、洁白有之、幽绿有之,独独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紫色!论容貌,论地位,府里所有侧妃加起来也不如楚婳一人。然而令桑玥惊愕的不是楚婳的样貌和地位,而是她的别出心裁。为了烘托自己的特别,她竟是费心到了如斯地步!可见,她这个人的控制欲望有多强了。
楚婳的身旁,坐着府里的几位侧妃。年侧妃姿容清丽,笑靥和善,穿着宽松的鹅黄色缎织掐花云裳、白色绣水仙罗裙,发髻轻挽,簪两支琼花金钗,简约而不失礼数。她剥了一个橘子,双手递给楚婳,楚婳纤长的睫毛微掀,慵懒地眨了眨:“我可没身子,不爱吃酸食。”
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年侧妃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眼眸里闪动着委屈,嘴角却强撑着挤出一个弧度。
“呵呵,年侧妃不用时时刻刻都提醒王妃你怀了孩子吧?”说话的正是容侧妃,她身穿宝蓝色对襟华服,内衬藕色曳地百褶裙,妆容精致,一双凤眸流光溢彩,眉梢微勾,风情万种,妩媚动人,只是唇角噙了一抹讽刺的笑。
从前一直被王妃压着,每逢侍寝都要喝下避子汤,好不容易王妃收手了,最先怀上的竟然是年氏!年氏已然年过三十,哪像她才二十有三!王爷宠幸她的次数并不少,怎生她的肚子就没动静?匪夷所思!
“咳咳!”体弱多病的齐侧妃转过身,用帕子掩面咳嗽了一阵,苍白的面色在绿色裙衫的衬托下越显恹恹,大约久病的缘故,她不喜奢华装扮,经常是怎么舒适怎么穿,若非今日王妃的寿辰,她的头上或许连根簪子都寻不到。
楚婳不耐烦地扫了齐侧妃一眼,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病痨子,真不明白王爷怎么还愿意留宿她的院子?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楚婳自从和慕容宸瑞撕破脸后,在府里的地位大不如前,仅从年侧妃突然有孕和容侧妃的三分挑衅就不难判断出楚婳的权威正在一点一点地减弱。或许华丽的装扮,新颖的景致,都是用来掩饰她渐渐流失的信心和与日俱增的不安。这个时候,她怕是愈加依赖慕容拓并企图掌控他了吧。
瞧这架势,俨然是几位正经主子小聚,婢女怎么会带着她参观到这儿来了?难不成故意让她冲撞贵人?
她上前几步,行了一礼:“臣女桑玥参见摄政王妃和各位侧妃。”
摄政王妃仿佛没有听见,并不叫她起来,却将一碟糕点推至年侧妃的面前,唇角含笑:“说起来府里好多年没有妃嫔怀孕了,你是个有福之人,可得将身子养好了,别回头王爷说我亏待了你。”
年侧妃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诚惶诚恐地起身,屈膝欲要行礼,却被王妃虚手一扶,唯有站着,将头垂得低低的:“嫔妾得蒙王爷和王妃厚爱,有了机会替王爷绵延子嗣,嫔妾会万事小心。王妃待嫔妾像亲妹妹一样宽厚,没有亏待嫔妾分毫。”
桑玥勉力维持着屈膝福首的姿势,三位侧妃中最先让年侧妃有孕,大概慕容宸瑞要重用年氏一族了。年氏一族早年是北方的第一大家族,手握三十万雄兵,年侧妃嫁入王府后,年氏一族举家迁至西部,与父亲共同镇守边关,谨防大周兵士的进犯。他们居住在贡阳城,与临淄城相隔不远,平日里,因军事需要,父亲与年将军素有往来。
思来想去,桑玥忽然觉得事情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楚婳轻微地哼了一声,意态闲闲地指了指石凳:“坐吧,以后见着府里的人不必行礼。”
“嫔妾不敢。”年侧妃的身子福得越发低了。
楚婳淡然笑之:“怎么,想让别人以为我这正妃苛待一个怀孕的侧室?”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天下父母心,我生过孩子,自然明白身为母亲,有多疼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骨肉,”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桑玥光洁的额头,“谁要是敢对他动一点歪心思,那可是触了我们这些做母亲的逆鳞了。”
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有所反驳。
楚婳眼底的笑意加深:“所以,我不会触你的逆鳞。坐吧。”
言外之意是,桑玥也别触她的逆鳞。
“是。”年侧妃小心翼翼地坐回石凳上。
楚婳瞥了一眼,秀眉微蹙,对樱桃冷声道:“怎么做事的?没给年侧妃备垫子?”
樱桃诧异地瞪大眼眸,咦?她明明拿了四个垫子,怎生不见了一个?这年侧妃也真是的,没垫子就早说嘛,害得她被王妃骂!
“奴婢这就去拿!”
齐侧妃按耐住胸口,虚弱地笑了笑:“先把我的垫子给年侧妃吧,有身子的人的确不宜久坐于冰凉的石凳之上。”
容侧妃一手按住齐侧妃快要站起的身子,妩媚一笑:“齐侧妃身子骨不好,过了病气给年侧妃肚子里的小公子可就不妙了,还是用我的吧,反正我还年轻,沾点凉气倒也不碍事。”说着,她让身后的侍女将垫子给了年侧妃。
年侧妃有些不好意思,但仍说了句“谢谢。”
这容侧妃好生跋扈,简直当楚婳是形同虚设,真不知她哪儿来的底气?桑玥不用抬头也知道楚婳被气得怒火中烧,不过,宁国公府出来的人,譬如皇后楚嫣、譬如楚纤纤,都不是寻常女子,楚婳应不例外。
果然,楚婳只是淡淡地笑了:“既然容侧妃年轻气盛,身强力壮,本王妃正好有本书要给拓儿送去,容侧妃就代替本王妃跑一趟吧。”
此时,樱桃双手捧着一个锦红软垫,要给年侧妃,年侧妃指向容侧妃,悄声道:“给容侧妃吧。”
“这……”容侧妃没想到王妃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这要传出去,好不容易树立的丁点儿威信瞬间就荡然无存了。她理了理衣襟,起身,樱桃将垫子放于石凳上,她才硬着头皮道:“说起年轻气盛,嫔妾觉得眼前就有一位比嫔妾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语毕,她看向桑玥,媚眼如丝,语气恣意,“桑二小姐,你说是不是?”
楚婳这才顺着容侧妃的话,毫无遮掩地打量桑玥,只见她穿一件白色散花如意云烟裙,裙摆和袖口用垫高绣绣了几朵明艳的火莲,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宛若开在冰天雪地中,极端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又契合完美,叫人心生惊艳。
她腰坠红丝绦,手挽同色霓裳,尽管屈膝垂首,却无半分卑微之感。刺目的阳光落在她薄施粉黛的娇颜上,竟立时柔软了一般,轻轻地抚着,淡淡地碰着,就连她周围的一簇簇姹紫嫣红也黯然失色。一品红比之她略显轻浮,木芙蓉比之她略显怯弱,万寿菊比之她略显卑微……
她的额角已渗出些许薄汗,想必维持这个姿势极费体力,但她漂亮的眸子里却没一点愤色,清澈如一汪溪水。
当真是个有魅力的女子!
楚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她觉得每一次见桑玥感觉都不同,她有些分不清桑玥的变化究竟是在长大,还是……在变强!
年侧妃和齐侧妃同情地看了桑玥一眼,唉!怪只怪她没自知之明,一个庶女也妄得到慕容拓的芳心,难怪王妃会借机给她难堪了。
桑玥不卑不亢道:“臣女虽然年幼,但为王妃和各位侧妃奔走的力气还是有的。”
年幼与年轻,一字之差,意义截然不同,楚婳倒是挑不出错儿,让樱桃将手边的书递给桑玥,道:“拓儿的书房在卧室左边的第三个房间,樱桃你带桑小姐去吧。”
樱桃屈膝,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是。”
“臣女告退。”桑玥双手接过书本,转身在樱桃的带领下往慕容拓的居所——龙和轩走去。
日晖铺陈落下,照得树影斑驳,照得桑玥有些犯懒,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每一步都觉得是踩在了棉花上。她忍住如潮汐般席卷而来的困意和虚弱,掐了掐自己的手腕,一阵痛楚来袭,她才勉强清醒了几分。
一路上绿柳荫荫,花香阵阵,鸟儿叽叽喳喳地鸣个不停。桑玥的心却越见烦躁,真想一股脑儿将那些小鸟扔到府外,还她耳旁一个清静。
终于到了龙和轩,樱桃瘪了瘪嘴,道:“桑小姐,穿过前院的垂花门,就是公子的饮食起居之地。”
桑玥温婉地笑了笑:“听说慕容公子生病了,他可曾好些?”
樱桃的秀眉陡然一挑,呵呵笑道:“回桑小姐的话,公子这一个月都呆在院子里,今早才出去,大概是好了,所以才能走动的吧,反正桑小姐将书本放好,就可以随意逛逛,奴婢还有事,先走了。”
一个月都呆在院子里?那是什么病?桑玥狐疑地凝眸,用帕子擦去额角的汗,望着樱桃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身影,摇摇头,迈步走进了龙和轩。
然而,她刚踏入前院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她赶紧退出去,举眸望向那镶金牌匾,仔细阅读了一遍,是龙和轩,没错!可为什么,前院的布置跟棠梨院的一模一样?
她压制住心底的震惊,面色如常地迈步而入,经过垂花门时,无意间扶了一把,却发现它上面画的小乌龟都不差分毫!
这哪像在进别人的院子?跟回家没什么两样!
廊下,经过慕容拓的卧房时,她忍不住朝里瞄了一眼,这不瞄还好,一瞄,发现不对劲了。
她看见了什么?一道粉红色的倩影坐在床头,认认真真地叠着男子的亵衣和中衣!
慕容拓不是说他院子里没有丫鬟吗?而那女子的穿着打扮的确不像个丫鬟,像……像个千金小姐。
桑玥紧了紧捏着书本的手,摄政王妃大费周章让她送书,实际是想让她撞见这一幕吧!王妃啊王妃,我桑玥何德何能劳你如此费心?
但桑玥只匆匆一瞥,脚步都未曾停滞一下,继续前行。
屋内的女子仿佛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抬眸看见一名白衣女子娉婷而过,急忙将衣物整齐地放置一旁,快步追上桑玥:“你是谁?”
桑玥转过身,仔细打量起这名女子的容颜,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粉红唇,肤色细腻如玉,身姿曼妙妖娆,可清丽可妩媚,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我是谁慕容拓没告诉你吗?”
“你是桑小姐?”她微笑颔首,美眸中泛起恰到好处的惊愕,尔后随手将一缕垂下的青丝拂了拂,十分温柔道,“我是楚蓉蓉,慕容公子的表妹,我听表哥提起过你。”
桑玥忽而笑了,慕容拓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敢跟别的女人谈论她?
楚蓉蓉诧异不解:“桑小姐,你笑什么?”
桑玥耸耸肩,语气淡淡道:“我替慕容拓开心,终于觅得佳人归。我奉王妃之命,要亲手将书放进慕容拓的书房,就不打扰你的春梦无边了。”语毕,她快步行至书房,将书本按照名字归入同类书籍中,才拍拍手走出去。
楚蓉蓉紧随其后,几次欲言又止,眼看桑玥放了书本,正欲离开,她再度开口:“其实我不介意和桑小姐共侍一夫,表哥待桑小姐的确是真心的,所以……所以每次……”讲到这里,她垂眸,有些脸红,“他都会叫你的名字,如果桑小姐愿意,我可以向姨母求情,求她接纳你。”
桑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根本合不拢嘴,良久,她才堪堪忍住笑意,似嘲似讥道:“楚蓉蓉,你想告诉我你们夜夜同寝,日日欢好吗?”
“我孟浪了,请桑小姐别见怪。”
“你不是孟浪,你是很蠢。”
“桑小姐,你什么意思?”楚蓉蓉气得俏丽发红,双目含泪。
“我没什么意思。”桑玥不再搭理楚蓉蓉,朝着门口的方向而去。
楚蓉蓉小跑,摊开双臂拦住她的路:“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桑玥嗤然一笑:“楚小姐,说不说是你的事,信不信是我的事,难不成王妃说如果你撒的谎不足以令我信服就要杀了你吗?可惜了,我与你萍水相逢,不打算救你一命。”
“我……”楚蓉蓉被顶得呼吸一滞,思维断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焦急之色,“我也是为了表哥好,希望他能将心仪的女子娶回府。”
桑玥已经走了几步,听到她的话,转过身:“哦?那你在这儿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我也喜欢表哥。”
桑玥嘲讽一笑:“那你慢慢喜欢吧。”
“你低个头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同为庶女,哪里还能妄想做正妻?你只要向王妃表明你的立场,不独占表哥,王妃会接纳你的!一人各退一步不好吗?”
“我的事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桑玥懒得与她废话,侧移一步,与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龙和轩,明明已经不见了人影,她又忽然自大门口探出一个脑袋,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莞尔一笑:“楚小姐,你服侍慕容拓一个月,他右腿上的伤疤去掉没?”
腿上的伤疤?楚蓉蓉杏眼圆瞪,很快,心下了然,嫣然笑道:“还没呢,那三刀可是下了狠劲儿的,不过你放心,我每天都有帮表哥擦药。”
桑玥右眼一眨,顽皮道:“我说错了,那伤啊,在左腿。”
楚蓉蓉风中凌乱……
耳边依旧是叽叽喳喳的鸟鸣,桑玥的心少了一分烦躁,却又添了一分担忧。通过楚纤纤的言辞,再联合最近外面的谣传,她能确定慕容拓这一整个月根本不在摄政王府,所有的一切都是王妃暗中操控的。
那么,他去了哪里?
一个有事没事就赖在你身边打转,有意无意就在你身上占点便宜的人突然就从你的世界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感觉……真的不怎么好呢!
“小姐!”莲珠远远地朝桑玥招手,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来,“你在这儿呢,晚宴快要开始了,大家正在往麒麟殿去入席。”
桑玥抬头,睥睨了一眼五光十色的天,浓郁的霞彩像一件霓裳羽衣缓缓地遮住夕阳娇羞的脸,厚厚的云层五彩斑斓、绚丽夺目,而在霞光爱抚下的摄政王府显得那么宁静柔和、端丽华贵。只是不知道,在这美好的表象下是否隐藏了不为人知的玄机?
就在桑玥心生感慨之际,一股劲风自背后传来,桑玥耳朵一动,押着莲珠的后颈弯下身。“咻”,暗器像一道闪电自桑玥脊背上方驰过,带着冰凉的寒气,撞向前方的山石,擦出一串零星的火花。
桑玥和莲珠同时回头,只见一名穿粉红色比甲的婢女,正挥着手里的剑朝她们冲过来!
桑玥一把推开莲珠,那人一剑斩空,骤然转脸,眼底怒气升腾,一个旋身,剑走偏锋,直逼桑玥的命门。桑玥探出右手,射出一枚毒针!那人脸色大变,狠跺脚跟,腾空而起,避过一击!同一时刻,她运内力于手腕,单臂一震,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划了道优美而诡异的弧线,朝着目标全速袭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似很久,实则一气呵成,不过眨眼。若在平时,桑玥或许能够避开,但她今日本就虚弱,方才推开莲珠又耗掉了大半的体力,即便有着求生的本能,也只能十分艰难地挪着根本不管用的步子!
难道……就这么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宝剑离桑玥近在咫尺之时,莲珠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那剑干脆利落地刺入莲珠的肩胛,桑玥听到了布匹和血肉裂帛的声响,却惟独没听见莲珠的惨叫,莲珠紧咬牙关:“我没事。”
这一切并未因此而结束,尖端穿透了莲珠的肩膀,削落了桑玥鬓角的一缕秀发,只差毫厘,她容颜尽毁于剑下!
“莲珠!”桑玥勃然变色。
那人脚尖轻点,潇洒地落于二人身后,变掌为拳,亮出一记杀招!
莲珠奋力站起,扑腾一下抱住了那人的腿,剑柄在她的背上打着颤,不停搅和着她的血肉,她不哭不喊,将身上的尖端没入那人的大腿:“小姐,你快走!你快走啊!”
那人吃痛,面色一凛,一掌拍上莲珠的天灵盖,桑玥趁着空挡接连发出两枚毒针,那人及时收手,一脚踹上莲珠的胸膛,借力一跃,堪堪躲过。她的双脚在榕树上踩踏两步,又像旋风一般返回。
桑玥面色惨白,冷汗直冒,浑身再无一丝力气,而莲珠经历一剑一脚之后,倒地不醒,生死未卜。
真的……要死了?究竟是谁要杀她?
晚霞越来越红,越来越美,掩藏在宁和静谧之下的杀机却越来越重,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
倏然,一道墨色身影从天而降,带着恢弘的霸气,一掌拍飞了即将靠近桑玥的婢女。
桑玥吁了口气,所有不安在慕容拓出现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慕容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寒光凛凛:“说!谁指使你的?”
那人冷冷一笑,慕容拓明显发觉了异样,正欲出手点了她的大穴,她却在笑的同时咬破了藏于齿间的毒囊。
慕容拓气得要死,看穿着,明明是府里的婢女,却对桑玥痛下杀手!这不是存心要离间他和桑玥的关系吗?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将桑玥抱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汗渍斑斑的鬓角,眼底的惊魂未定那般明显,声里透着无尽的担忧:“有没有受伤?”
桑玥只觉得慕容拓的下巴很凉很舒服,他的怀抱很香很温暖,她忽然就很想那么睡过去,但他的微微凸起的胡子又磨得她有些痒痒的,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修边幅了?她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疲惫:“我没事,莲珠受伤了。”
慕容拓对着尾随而来的怀安吩咐道:“把莲珠扶到最近的别院,去麒麟殿叫元太医前来看诊,治不好莲珠,我就砍了他的脑袋。”
怀安瞠目结舌,公子是在威胁堂堂太医院院判给一个奴婢看诊?
慕容拓抱着桑玥回了龙和轩,果然如桑玥所料,楚蓉蓉已经离开了。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敛气屏声,眼观鼻、鼻观心,没人禀报方才的事,也没人质疑现在的事。但他们的心里,其实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见过了慕容拓惩治那些通房丫鬟的手段,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近女色,如今,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将桑家小姐抱进了屋?
慕容拓将桑玥轻柔地放到床榻上,伸手一一取下她的发簪和发带,三千青丝如墨,垂顺而下,像一匹光洁柔软的绸缎。
或许是头脑发热的缘故,桑玥冷冷地哼了一声,撇过脸不理他,心里却涌上一丝极难察觉的酸楚,与慕容拓认识将近一年,不论何时何地,他都是优雅整洁、俊美无双的,可此刻,他满脸憔悴,眼底布满斑驳的血丝,双手大大小小的血泡有十来个……加上那下颚微微凸起的胡子,桑玥忽然意识到,这一个月以来,他过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日子!他再不是那个嚣张跋扈、任性幼稚的纨绔子弟了。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她却不知道?
“桑玥。”慕容拓欺身将桑玥搂入怀中,紧紧地,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逃离似的。他深深、深呼吸,鼻尖和嘴唇贴着她柔软的雪颈,似要将这个魂牵梦萦的人儿吸入自己的体内,再也不用分开一般。
一个月的拼命搜查,一个月的忙碌奔波,一个月的血雨腥风……他不记得自己究竟多少时日不眠不休了,这个月,睡着了的夜晚细数起来,走不出一手之数。但他不觉得辛苦,只要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再多的苦都值得。
“桑玥,我想你了。”
桑玥垂眸,不论自己如何拒绝慕容拓,哪怕恶意中伤他,下一次见面时,他一定又化身成一个缠人的无赖。他好像会自动过滤掉彼此间的不愉快,记得的永远是她不经意间流露的接受,想的一直是将她据为己有。
而令她有些心慌意乱的是,心底的排斥正在一点一点地减少,甚至,譬如此刻,被他霸道地禁锢着,她居然感到心安、感到欣慰。
她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但脑海里突然窜出一声叫嚣:这样是不对的,你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北上之行,双方必殒一命!杀父弑兄之仇,不共戴天!
“桑玥,你好烫,是不是生病了?”慕容拓刚问完这一句,就发现她的身子隐隐颤抖,双拳握得紧紧的,不知又在忍耐什么?他俊逸的剑眉没来由地就是一蹙,“是不是又在想法子拒绝我?”
桑玥不语,慕容拓知道他猜对了,顿时怒发冲冠,擢住她的肩:“为什么当我历经千辛万苦去寻找解决我们之间难题的办法时,你却在苦心造诣、绞尽脑汁地将我推开?”
桑玥撇过脸,不看他的怒容。
慕容拓松手,直起身,双手抱住被痛苦折磨得快要爆炸的头,狠狠地揉搓了两下,又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他很想摔杯子,可他又不忍心让她受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惊吓!
他颤颤巍巍地将茶杯缓缓放于桌上,双目如炬,声音不大,语气却近乎咆哮:“我不求你像我一样背叛自己的父亲!你也可以继续襄助慕容耀!但是你能不能别总是违背自己的心?你心里有我!桑玥你心里有我!你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拿刀子戳你自己的心?你不疼吗?”
桑玥捂住胸口,神色淡漠:“疼?我没心,所以不疼。”
“我疼!你每一次你死里逃生的时候,每一次因为压制情感而浑身颤抖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有多难受?我说了会有办法的,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信?”
桑玥怔怔地望着慕容拓因发怒而涨得通红的脸,那眼角的血丝仿佛要溢出来一般,她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有办法吗?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办法?是劝我父亲放弃慕容耀,还是劝你父王放弃对皇位的追逐?“
慕容拓从怀里掏出一沓子资料扔在桌上:“你自己看!看完了,如果你仍然觉得我们不可能,那我从此不再缠着着你!”
桑玥不看,气愤压抑到了极点,良久,她往床头一靠,葱白指尖挠着床幌上坠下的彩玉穗子:“慕容拓,你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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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摄政王府的描写参考了清朝恭王府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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