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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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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暗藏杀机

    九月九重阳登高,衙门休沐。

    八日那晚谢崇华见万里无云,隐有月色,明日应当是个晴朗日子,便决定带着家人一起去游玩赏景。问了妻子,齐妙当然喜欢。谢崇华又问,“岳父岳母说要过来一起过重阳的,可如今还没消息,怕是路上耽搁了吧。”

    “有消息了,快马加鞭让人送了封信来,约莫再过三四天就到了。”

    “我们没空回去,倒是辛苦爹娘了。”

    齐妙笑道,“爹爹娘亲不会责怪二郎的,放宽了心吧。”她又说道,“爬山定会累的,明早我早点起来,领下人蒸了重阳糕,再带些酒登山小酌,也算雅趣。”

    谢崇华说道,“五哥他们不知有没空。”

    “没呢,我本想约了姐姐明天一块去走走的,她说不得空,好像是接连得了几笔大生意,忙得头晕。我一说明日重阳,她还忘记了日子。”

    “这样忙,那也定是没心思吩咐下人蒸糕点了,明早做好让人送一些过去吧,姐姐喜欢吃。”

    “嗯。”

    商定好了明天出行,齐妙就开始打点了。早上起来,先让人去后院采摘新鲜秋菊,同时准备食盒,进厨房去看食材。

    工序并不复杂,材料准备齐全拌和拌透了,便上蒸笼。齐妙也重回了屋里,看看有什么没备好的。一一检查仔细,没有落下的,酒也备好了,就等着蒸好上食盒。

    查看完毕,听见敲门声,背后已有下人唤声“阿芷姑娘”。她回头看去,真是陆芷在那,她笑道,“怎么不多睡会,等会要爬山,要费力气的。”

    “睡好了。”陆芷缓步走进来,坐在一旁半晌没说话。齐妙已习以为常,知道此时跟她说话反而更有负担,就让她一人在那安静坐着。过了一会,才听她低声开口,“嫂子。”

    “什么?”

    “要送蒸糕去徐家吗?”

    齐妙微觉意外,“要的。”她细细瞧她,见她揪着帕子不语,低眉稍想,笑了笑说道,“嫂子不得空,阿芷替嫂子送蒸糕去徐家好不好?”

    陆芷抬头看她,应了一声。

    正好厨娘端了蒸糕过来,齐妙和陆芷将糕点装了两份食盒,陆芷便提着一盒走了,看得齐妙面露笑颜,心觉安慰。

    早上吃茶的时辰已过,街上行人还不太多,马车很快就通过街道到了徐家。

    “陆姑娘,到徐府了。”

    陆芷抱着食盒,有些迟疑。动了动身,又坐了回来。半晌才吐纳一气,从车上下来,上了那五层台阶,见婢女要捉那铜环敲门,下意识将她拦住,“别。”

    等了一会,她才叩响铜环。片刻就有人来开门,见了她弯身请安,迎她进去。

    陆芷没有移步,将食盒递了过去,“重阳糕。”

    说罢就转身走了。

    下人知道这陆姑娘脾气冰冷,行事古怪,也就没多问多留,将那食盒送去了主子那。

    陆正禹和谢嫦娥刚用过饭准备回房审账,见下人拎了个食盒过来,又道,“这是表小姐刚才送来的。”

    谢嫦娥意外道,“亲自送来的?我弟妹可来了?”

    “回夫人,是表小姐亲手交给小人的,没看见谢夫人。”

    谢嫦娥接了过来,打开一瞧是重阳糕,面露欣喜,转而看向丈夫。陆正禹也是意外动容,心里是说不出的愉悦。这压在心头多日的苦闷,转眼就消失了。哪怕是已饱腹,还是吃了一块,分外香甜。

    &&&&&

    红秋山以满山红枫闻名,秋景扑卷,如染胭脂,今日又有轻风,才到山脚,满耳树叶摩挲扑簌声,如山林刮起浪潮。

    那在千级石阶上上下下的人络绎不绝,要到山顶,还需很长一段路。小玉跑在最前头,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苦得跟在后面的下人气喘吁吁。过了片刻她又不知疲倦地跑下来,将手中的红枫叶子给了弟弟妹妹一片,又给了爹娘,便跑开了。

    谢崇华和齐妙相视一笑,这样的女儿,多生几个都无妨,有一个已是他们的福气。

    等她再跑回来,齐妙将她喊住,拭去她额上细汗,笑道,“来来回回跑不累呀,要么直接上去等爹娘,要么就跟爹娘一起上去吧。”

    “阿玉不累。”小玉说完,又溜了,像只兔子。

    齐妙本以为过了半刻她又会下来,可这会没了,“玉儿怎么没回来了。”

    谢崇华倒是放心,“两个下人都跟着,许是见着什么好玩的了。”

    齐妙怕女儿不长心跑丢,在家丁里特地选了两个跑得最快的跟着她,应该没事,许是听了她的话,上了山顶然后不下来,在那等他们了。

    一步一步走上去,到了宽阔山顶,更是人山人海。

    齐妙寻了一番,只见女儿正在人群中,负手仰头,不知和谁说话。片刻就被人挡住了,她走过去唤她,才看见方才挡了女儿的,十分眼熟,细瞧竟是王府侍卫。只是穿着常服,一时没认出来。

    “谢夫人。”

    齐妙抬头看去,永王妃已卸重饰,换上轻便常服,与平日的大气装束不同。若非她喊自己,自己还没留心瞧看,“见过王妃。”

    谢崇华也刚看见他们夫妻,刚要作揖,永王妃笑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免得吓坏百姓,不过是来图个热闹。”

    小玉牵了母亲的手欢喜道,“娘,世子哥哥去前面那采摘茱萸了,还说要连我们的一起采来。”

    永王妃笑道,“要不阿玉也去帮你世子哥哥一把手吧。”

    “好呀。”小玉欣然答应,就跑去那边了。看得齐妙神情一瞬担忧,怎么登个山,就碰见王府的人了,这才过了几天。

    既然碰见,永王妃盛情相邀,两家人便一起赏景游玩,寻那亭子吃了果点。

    席间永王爷问道,“本王知晓宋尚书和谢大人是好友,你上任前,他还曾来过一封书信,让本王好生顾着你。”

    这事谢崇华还不知道,“王爷和宋大人费心了。”

    “那谢大人可知宋尚书近日得了调令,从吏部去了兵部,兼任今年我们冀州在内的三府漕运总督?”

    漕运总督一职并不单独设官,多是让人兼任。随时可设可撤,谢崇华没想到今年是宋大人任职,“那宋大人是要来冀州了?”

    永王爷笑道,“正是。”

    得知这消息,谢崇华也很是高兴。虽然和宋大人并没有见过百次的交情,但他对铁骨铮铮的宋大人很是敬佩,知他会来,回到家中,让妻子将里外都收拾一遍。

    到了十月,宋大人果然巡视三府,来到冀州。

    谢崇华组织衙役将粮食送去岸口,也不得空和宋大人叙旧。等中午负责运输的衙役百姓去吃午饭,两人也才有了空闲,去附近茶楼用饭说话。

    宋大人见他气度比起上次见面来,更少几分弱质书生气,眉宇更添稳重,知他又不同往昔了,笑道,“在这冀州过得如何?可有比太平县难以管制?”

    谢崇华笑道,“冀州比太平县大,民风比起太平县来也有诸多不同,是难管些的。只是有了经验,知道这一刻要做何事,下一刻又要做何事。而且许是因我以往太过铁面无私,亲友这半年已不来寻我要恩惠。我不怕别的,就是怕熟人要向提那些难办的事。私下有事我会尽力帮扶,可是冲着我这官威来的,却只能撕破面皮了,偶尔会觉心中寒凉,总觉为官多年,往昔亲友疏离了许多。”

    说笑着,却听出些许无奈来。宋尚书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感受,自己何尝不是,“莫忘初心。”

    “见了宋大人,心有感慨罢了。”谢崇华视他为友,这种“友”和对陆五哥是不一样的,对前者,有着对老师的敬重和榜样。而后者,已更像亲人。

    两人小饮一番,宋大人又道,“永王爷待你如何?”

    但凡藩王和当地官员的关系都是极与极。要么是藩王作恶,官员不敢管,尽力巴结;要么是官员太过耿直,将藩王治得服服帖帖。只是永王爷有美德,谢崇华也不是会趋炎附势的人,宋大人心中好奇。

    谢崇华笑笑,“永王爷为人极好,从未刁难过下官,也未在封地有过作恶的事,偶有见面,止于君子之交。”

    如此听来的确是处得好,宋大人也放心了。

    谢崇华又问,“这开春才是大批调任的时候,可为何听永王爷说,朝中六部大动,宋大人一介文人,怎会也入了兵部管事?”

    宋大人默了默,说道,“朝廷的事你知道也是好事,只是圣上的心思,到底还是不要揣摩得好。只知道……是太后身体近日不适,怕是……”

    谢崇华明白过来,太后年事已高,却一直不肯放下大权,和皇上两足鼎立。如今看来是要登仙了,但仍放不下那大权,此举怕是要给她娘家人积攒势力吧,那为首的人……他想了想,“厉太师这次只怕也是有调动吧?”

    宋大人见他已有官场敏锐,气氛沉重,却还是心觉安慰,到底是个聪明人,先天敏锐不够,后天却能补上,“有,如今朝中已分成三派,那良臣自不必说,自古便有的,不偏倚任何一方,只是为朝廷尽忠。另一派便是太后党,剩下的,是拥护圣上的。”他又看看四下,低声,“太后想法子调派她的人坐于高位,圣上又怎会坐视不理,因此便委派我去做那兵部尚书,手握大权。但这样一来,太后就于我不满了。”

    谢崇华这才恍然,“所以做漕运总督,不过是圣上让宋大人寻个借口离京,不让太后抓到把柄,暂避风险?”

    宋大人不语,轻轻点头。

    谢崇华还是第一次离朝廷争斗这样近,听得心底觉得稀奇。只是宋大人告诉自己这些,那分明是……要提醒自己,别跟错了主子,长点心。太后和圣上真斗起来,连地方官也会被波及,其中手有军权的地方官,更是首当其冲。自己手握一州军政,正是其一。

    “多谢大人提醒。”太多的道谢他不能说,不过宋尚书估摸也是能听懂的。他叹道,“以前听内人提过宫廷之事,亲耳听在耳中,却还是头一回,更觉凶险。”

    “哦?谢夫人曾是宫中人?”

    “倒没有,只是娘家有人曾在。”

    宋大人了然点头,每年在宫廷侍奉的人数以万计,没有多问,和他用过饭,就继续去河岸监工,夜里在衙门专门的房间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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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日,谢家一家正在用午饭,就听见门外有声音,起身去瞧,还没看见人,齐妙倒是听出来了,“是爹爹和娘亲的声音。”

    她放下碗筷往外走去,谢崇华也赶紧跟上。

    大门打开,果真是他们,争执两句,见女儿出来,干脆互相不理会了。齐妙忙拦在中间,拉他们进去,让下人将大门关上。

    齐老爷说道,“我说了,前头就是衙门,你倒是往前十步。”

    齐夫人轻笑,拽了谢崇华过来,“知州就在这,用不着去衙门。”

    谢崇华忙问道,“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了?”

    齐妙也道,“对呀,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吵。玉儿他们听见要笑话你们啦,快进去喝口茶,消消气。”

    老两口这才不说,进了里头,也不挨着坐一块。

    谢崇华两人好说歹说,齐老爷才说道,“刚来的路上路过古货店,我说要停车,你娘偏不肯。”

    齐妙苦笑,“现在就去买,女儿陪您去。”

    “都让人买走了。你娘说怕你们正在吃饭没剩余的,又要去厨房忙,就拉我在外头吃,免得你们添碗筷。趁着她吃,我就跑回去了,结果让人买走了。”

    齐妙板着脸道,“哦,所以你们就争执呀?为了这件事还冲娘发火了。”

    齐老爷见女儿不帮自己,气道,“是我没理吗?”

    齐夫人说道,“可不是。”

    齐老爷跳了起来,“你起开。”

    “不起不起。”

    齐妙只觉头疼,她这爹娘纯粹是磨合了几十年,没事找事吵了,以前更严重的事都有,也没见他们红过脸的,现在倒好。下人端了茶来,齐妙奉给他们喝,问父亲,“那古货是什么模样的?我看看还能不能再买回来。”

    齐老爷见女儿终于关心自己,这才展颜,“我瞧见了,是个老头买的,左手拿着个油纸包,右手拿着我看中的玉葫芦,身形圆圆的,可不就像个葫芦。”

    “样子呢?”

    “圆,从里到外的圆……”

    话没说完,门外有人推门朗声笑着,“谢大人,我来吃饭了,带了半只烧鸭,赶紧添碗筷吧。”

    齐老爷闻声转身,一瞧那胖子,刚沾凳的屁股又弹起了,“就是他!”

    谢崇华失声一笑,齐妙也笑开了。笑得宋大人一脸莫名,左手拿着的烧鸭还悬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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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鸭配清酒,谢崇华又让人去附近客栈打了饭菜来,丰盛了这一桌。宋大人听了方才的事,颇觉有趣,又道,“我以前是觉得我跟谢大人有缘,没想到跟齐老爷也有。”

    齐老爷已经不气不急了,“的确是有缘,我前脚刚进去,就瞧见你拿着葫芦走了,差点没急晕。”

    “店里那样多东西,独独一起瞧中这个,也是缘分。既然有缘,我就将这东西送给你吧,也算是见谢大人的岳父见面礼。”

    齐老爷忙拦住,“这可使不得,君子不夺人所爱。”

    宋大人说道,“可真不要跟我客气。”

    推辞一番,再推就生分了,齐老爷连连道谢,就收下了。齐夫人撇撇嘴,低声,“这下你高兴了,亏我白白受你的气。”

    齐老爷理亏,笑着道歉。齐夫人也不完全占理,方才马车路过,也的确是该停的。大庭广众道歉了,也就没再摆个脸,等回房再慢慢算。

    宋大人瞧着齐老爷这头一偏,这侧脸倒觉眼熟,看得仔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齐老爷说完了话,想起客人还在一旁,回头和他说话。这猛地一偏头,整张脸入了宋大人眼底,突然就想起像谁了,略有惊吓。

    谢崇华问道,“宋大人怎么了?”

    宋大人讶异道,“齐老爷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谢崇华说他内人娘家人曾有在宫廷待过的,齐妙……齐老爷,他更觉诧异,“敢问齐寻礼可是你们齐家族人?”

    好端端的提起这事做什么,齐老爷莫名,“正是家父。”

    “那……他当年可是做过宫廷御医?”

    齐老爷略有得意,“家父曾任太医院院使。”

    “哎呀!”宋大人用力一拍大腿,几乎是跳起来的,“可算是解了我六年困惑啊!”

    满桌人都瞧着他,宋大人不好解释,拽了谢崇华往外走,“我有急事要和你说,各位先告辞,官场中事,不能告知,还请见谅。”

    一桌人都愣神瞧他,不知宋大人所为何事。谢崇华更是不解,随他步子前去。穿过内堂,走入无人院中,宋大人才停下来,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巧合,喜的是知道谁在对谢崇华下黑手,“你可还记得,上回我去鹿州见你,曾问过你可在京师得罪过什么人?”

    “记得。”

    “那样问你的缘故是要查科举可有人舞弊,记得吧?”

    谢崇华点头,“记得。”

    “可后来我回去查,却什么都没查到,那年科举众读卷官更是规规矩矩,令圣上与我大为困惑,此事也就没有继续往下查。可今日我才知道,你是得罪了谁,又是谁在舞弊科举啊。”宋大人喜得都不镇定了,这意外冲击让他很是惊奇,“你可知道你内人的祖父当年任太医院院使时,曾做过何事?当年任院使的是厉太师堂弟,后来犯错被齐寻礼参了一本,因此丢了官职,后抑郁而死。齐寻礼怕厉太师报复,所以回到故里,失去行踪。”

    “但凡参加科举的人,尤其是入了会试的,都要查上三代。所以你的户籍一栏,因你妻子缘故,也有齐家三代众人名字,故而齐寻礼的也定是在的。你当时与我交好,厉太师又视我为敌,定是查了你的户籍。所以那么多才华横溢的士子中,偏是你落选十名外。我查这案子时,便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谢崇华倒有一点不明,“为何宋大人一口咬定是厉太师所为?”

    宋大人说道,“我让人跟踪那几个读卷官半载,发现他们和厉太师来往甚密,我也曾怀疑就是厉太师舞弊了科举。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他要对你下手,而不对我的几个学生下手。而今我才明白啊……他不是冲着你去的,而是冲着你内人祖父的昔日仇恨所去。”

    困在心头六年之久的事,如今突然解开,心头就如有重石放下。宋大人顿觉无憾,无憾之后又觉后怕,“那厉太师为人小气,刚愎自用,幸好当时我没有坚持求圣上让你入京,否则你在京师,只怕早就没命了。”

    谢崇华听得也是心头有凉风扫过,日照之下也觉心凉,若真死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死去。当年入京落选,被派去做了个小知县,看似不幸,实则大幸,也亏得是自己命大。

    宋大人想着想着,冷笑一声,“如此看来,厉太师更是留不得了。待我回到京师,便跟皇上说明,定要斩下他的人头,保你周全。”

    一番话听得谢崇华动容,不过是几面之交,却得他力保,“大恩大德,日后定会拼了性命报答。”

    宋大人得他一句话,也很是欣慰,身是懦弱文人身,心却是大丈夫。

    过了两日,漕运结束,宋大人便运粮返回京师。

    不等他从京师传来好消息,却有个坏消息传遍了整个大央——圣上突然驾崩,太后掌权,扶持自己的小儿子登基为皇,下令全部藩王入京朝贺。

    一时天下哗然,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