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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华丰的事一了,李梅英的心里也畅快了不少,可惠娘的事搁在那儿,心里又不舒坦起来。
某天夜里,李梅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蓦地听闻隔壁正屋似是陈氏在哭嚎,心里一紧,推了推正在熟睡的蔡友仁,“他爹,娘似是在哭呢,你快去看看何事。”
蔡友仁半梦半醒,以为是李梅英在说胡话呢,正要说她几句,还真就听见了正屋里陈氏在哭喊道,“友根!友仁!你们两个快来啊!”
蔡友仁一听,忙掀了被子,匆匆穿了衣裳便出去了。
陈氏的声音尖锐而急促,惠娘自是听到了,泽文揉揉眼睛,也醒了过来。这天寒地冻的,惠娘忙又让他躺下,自己则摸黑穿了衣裳出去看看。惠娘心里隐隐能猜出些什么,许是自己祖父的病加重了。
刚出了房,便见着李梅英举着油灯也要去正屋。
“怎么出来了,外头寒着呢,快些回屋里。”
惠娘摇摇头,拿过油灯,用手挡着风,随着李梅英一道去了正屋。
陈氏坐在房里的凳子上哭得是昏天黑地,话都说不完整。
蔡友仁倒是冷静,“娘,你先别急。我现在就去医馆把大夫请来,就算是绑也给绑来!”
陈氏立即点点头,沙哑着声音道,“去!你快去!”
正说着,蔡友根推了房门进来,“娘,爹这是怎了?”
蔡友根来得慢了一些,陈氏的脸有些不好看,“病得重了!你倒是在屋里睡得安稳!”
蔡友根没答话,看了一眼蔡老头,蔡老头面上泛着一丝红,脸色竟是比前些日子好看了不少,心里犯了嘀咕,爹的病分明是要好了的模样,怎么就说重了呢。
陈氏指了指地上的帕子,又哭了起来。惠娘顺着望去,心里一惊,那帕子上满满的是暗红色的血!自己的祖父竟是咳出血来了!这病当真是重了,难怪陈氏三更半夜的将他们哭嚎了起来。
听至蔡友仁要连夜去请大夫来,蔡老头拉住蔡友仁的手,“还去请什么大夫?还不如省些钱给泽浩泽文买些纸笔。”
蔡友仁听了,道,“爹,泽浩泽文纸笔都有,你这病可再不能这么拖着了。”
蔡老头摇摇头,竟是挣扎着要坐起来,蔡友仁忙帮着扶他坐起来,惠娘又将枕头给他垫着。
蔡老头一边咳着,一边对陈氏道,“你看看家里可还有鸡蛋?给我煮一碗鸡蛋羹来,好久都没吃上了。”
陈氏听了这话,忙点头,“鸡蛋多着呢!前些日子蒸给你吃,你偏不吃,今日怎的要吃了?你先等着,我现在就去做!”
李梅英忙挽了袖子,道,“娘!我来帮你。”
先前,蔡老头一直咳嗽,饭菜也吃得少,偶尔蒸了点蛋,又不肯吃,如今竟是自己要吃东西了,陈氏想着或许把那黑血吐出来了,这病也就好了。刚才那一口黑血可吓人得很,怵得她一下摔在了地上,以为他就这么去了,未曾想,那口黑血一出来,他的脸色竟是好看了不少,咳嗽也没先前那么厉害了。陈氏心里想得美,手上做事也有点劲了,多打了几个鸡蛋,打算让这半夜出来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都吃上点鸡蛋羹。
惠娘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蔡老头,心里一滞,这分明是回光返照,再好的大夫怕是也救不了他了。家里的人还以为他这是病要好了。
蔡老头喝了点水,对着蔡友根和蔡友仁道,“友根啊,这家里你是兄长,这家还指着你撑下去,你可得做出兄长的样子来。你妹妹秀芬家里头苦,你这个做大哥的,能帮衬就帮衬着点,毕竟是你妹妹。还有秀丽,这么多年前的事了,过去了便让它过去了,能是一家人便还是一家人。泽浩和泽文都是好孩子,若是两个孩子都能够出人头地,咱们蔡家也算祖上积德,烧了八辈子高香。还有巧娘,今年是十五了吧?该嫁了,寻摸个好人家就嫁过去。惠娘今年也是十四了,友仁,这事你也得操心着。还有友逸……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一个准信也没带回来。”蔡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事,面色越发红润,精神是越来越好,说话也不用半道歇会儿匀口气了。
陈氏端着一碗鸡蛋羹进了房,对蔡老头道,“吃了罢,吃了这病就算好了。友根、友仁啊,去厨房里吃点鸡蛋羹,赶紧回去睡吧。”
蔡老接过碗,朝着他们手一挥,“都回去把,这么多人盯着我一人吃东西,我可吃不下。”
众人瞧着蔡老头精神好,还能说上玩笑话,以为这病是真要好了,也没多想,便回屋去了。
只是惠娘心里惴惴,始终不得安眠。
鸡还未打鸣,便听得正屋陈氏一阵哀嚎,惠娘本就未睡,一听这哭声,立即掀了被子,便穿衣起来。泽文一惊,问道,“阿姐,这是怎了?”
惠娘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对着泽文道,“祖父怕是没了,快些起来。”
说罢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刚出房门,便见蔡友仁已是衣衫不整地冲出了屋子,随后便传来蔡友仁悲痛的哭声,“爹!!!”
蔡老头走了,安静地躺在了门板搭成的床上,脸上盖着黄纸,身上已换上了一身寿衣。
陈氏在房里里哭得昏天黑地,许久未见的两个女儿陪着一道在房里哭得不能自已,悔着自己当初怎么就不能回来看看自己的爹。
蔡友根和蔡友仁披麻戴孝在前院招呼着来祭拜的亲眷乡亲。这办白事的钱,蔡友仁一人拿了,蔡友根想拿钱出来,许氏却不让,“泽浩今后的事多着呢,这一文钱也得当两瓣花,蔡友仁家里那么有钱,拿那么十几两银子出来还拿得少了!”
提到泽浩,蔡友根便想托人去县里立即将泽浩接回来,许氏又是拦着,“泽浩正忙着考秀才,你去了,可不就是添乱?再说了,咱爹临死前不就说了,要让咱家泽浩好好读书,给你们老蔡家争个门面,现在泽浩在争门面,你去做什么?”蔡友根说不过许氏,作罢了这样的想法。
李梅英跪在草团子上,哭得伤心,自己嫁过来的那么些年,蔡得福这个公公是一点也没亏待她,之前婆婆想偏着老大家,可公公总是把事给弄公平了,谁也不偏袒,如今去了,总觉得做主的人也没了,这家似乎就是散了。
待蔡老头下了葬,陈氏的精神头是彻底没了,整日里浑浑噩噩的模样,有时见着泽文竟是叫了小叔友逸的名儿。陈氏的妹妹陈招娣过来陪着住了几日。只是陈氏一直蔫蔫的,时不时地便要掏出帕子来哭上一场,叹着自己命不好,早年摊上了那样的冤枉事,好不容易有个奔头,当家的竟这么走了,还有那苦命的小儿子,如今也不知去了哪儿。
许氏心里的想法却是不一样了,这蔡老头一走,她家巧娘可不就得守孝一年了,眼瞧着十五正是说人家嫁人的时候,这冷不丁地去了,巧娘可不就耽误了。许氏越想越觉得蔡老头走的不是时候。
泽浩匆匆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已是过了一月。泽浩带回来的还有条好消息,那就是他考上了秀才。
许氏听了这喜讯,顿时是笑得连眼睛都瞧不见了,那腰杆子是挺得直直的。
泽浩考上秀才是好事,可这蔡老头刚过世,这村子里的人不知是该来庆贺,还是不来。
许氏可是难得大方了一次,自己去买了酒肉,邀了村子里几个辈分高的,说的上话的来家里头吃饭。
泽浩年纪轻轻,便考上了秀才,过不了几年,若是考中了举人,这前程似锦,不仅是他们老蔡家争了光,自己村子可也沾上了光。想到这些,长辈们也不吝说着讨巧的话。
这酒喝着热闹,隔壁村的老秀才听闻消息,竟是自己摸着上门来了。这次许氏见着那老秀才可不是先前低眉顺眼的模样了,挺了腰,恨不能用鼻子瞧人,“怎么现在想教我家泽浩了?可惜啊,我家泽浩现如今可是秀才了,你也教不得了。”
那老秀才本就心性傲,听了许氏这个大字不识的妇人这么一说,面色顿时差了下来,将手往背后一放,昂着头道,“你们泽浩现如今可不能算秀才!这祖父过世,可是要守孝一年才得参加科举!泽浩这秀才可做不得数!况且泽浩似乎还是嫡长孙,恐怕啊,是要守孝三年吧!”
许氏一听这话,面上的表情僵住了,看了一眼泽浩,他竟是没反驳,八成是真的。一想至泽浩废了好些功夫才考上的秀才,转眼说没了就没了。
顿时,许氏拉住那老秀才的衣裳,使出了撒泼的本事,“你个老不死的!我家泽浩刚考上秀才!你便这般来触我家霉头!”
泽浩刚回家听闻自己祖父过世的消息时,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如今听这老秀才说了出来,心里倒平静了一些。他泽浩想做的事,他是想尽办法也会去做成。
到了晚上,许氏依旧哭哭啼啼,好不容易做了秀才娘,生生让那蔡老头毁了,心里越想越委屈,索性在家门口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