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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卓,那你可是告诉你爹娘了?还是你告诉他们了,他们并不信你?”惠娘又问道。
金卓摇摇头,又从一个小柜子里头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拿了几粒糖,递给泽文和惠娘,“表姐表弟,你们吃糖,可好吃了。”惠娘和泽文也不客气地一人拿了一粒含在了嘴里,李金卓一下拿了两粒塞进了嘴里,又接着道,“我才不告诉我娘,祖母本来就不喜欢我娘,若是我告诉了我娘,我堂姐对我不好,娘肯定会去找祖母,祖母又肯定会帮着堂姐她们,不会帮着我娘的。这样一来,祖母更不会喜欢我娘。所以,我只能躲着她们了。”
听罢,惠娘只觉得心酸,突然觉得李金卓这孩子其实很可怜,先初见着他,以为他只是胆小怯懦的小胖墩,如见才发现是个心思缜密、又略显成熟的小胖墩儿。
惠娘将他拥入怀中,安慰道,“金卓,你真是懂事。”
泽文也抱抱金卓,一脸正气地道,“金卓表哥,你别怕,泽文帮你!”
惠娘笑道,“泽文,你要怎么帮?你可是还没有你表哥壮实。”
泽文红着小脸,大声道,“等我和泽浩堂兄一样,考上了秀才肯定能帮金卓表哥!”
金卓笑嘻嘻地道,“好,我就等表弟来帮我,打坏人。”
李兴元走街串巷卖东西,自然留了好些玩具给李金卓。李金卓又是个大方的,见着有客人来,将自己藏在一个柜子里的玩具“哗啦”一下都翻了出来。
什么布老虎、木质的七巧图、人偶,当下时兴的玩具,李金卓是每个都有,可见李兴元是个疼孩子的。
泽文见了这么多玩具,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当下脱了鞋子和李金卓一道,趴在床上一起玩了起来,表哥表弟地叫着,好不亲热。
惠娘叹了口气,泽文的玩具只有一只布老虎罢了,听说也是这赵氏在他出生几个月时送予他的礼物,这一玩便是几年,布老虎的颜色已是褪得差不多,有些地方也破了,泽文总是让惠娘补补,晚上又当宝贝似的抱着睡觉了。
两个孩子在床上玩得开心,惠娘却是打量了一番这间房,青砖白墙,地上铺着完整的石砖,这倒真是大手笔。他们蔡家除了正房和大堂是用的青砖,老大和老二的屋子皆是泥垒的,屋顶却是实打实的瓦片,墙身是泥垒了之后,刷了一层石灰,石灰也不是细腻的,夹了好些杂质,房间内的仍是土路,未铺石砖,虽是土路,却压得平坦结实。
惠娘坐在床沿听得大门似是打开了,以为是自己小舅母回了家,忙让泽文从床上下来,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给泽文穿上了鞋子。
金卓看着有些胖,动作倒是机灵,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趿拉着布鞋隔着房间的门便叫了一声,“娘!可是你回来了?”
外头却是传来一道宠溺的笑声,“你个胖小子,怎么把你爹叫成你娘了?”
金卓听到了这男声,是立即打开了房门,朝着那声音便扑过去,“爹!你回来啦?!”
惠娘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小舅李兴元回来了。惠娘这也算是头一次见到李兴元,先前一直听蔡友仁和李氏提起自己的小舅如何如何有趣,她心里也是一直想见见的。
惠娘牵着泽文的手也走出了房间,抱着李金卓的汉子见到他们,欣喜道,“惠娘和泽文?”
惠娘与泽文立刻恭敬地行礼,“小舅。”
李兴元放下手中的小胖墩儿,笑道,“才多久功夫没见,没想到都这么大了。泽文,来让小舅抱抱,和金卓比一下,哪个重?”
惠娘瞧着这李兴元长得是一副娃娃脸,眉目间与李氏相似,笑起来右边竟是露了一颗小虎牙,怎么看这个小舅怎么招人喜欢,也难怪这小舅做卖货郎做的是风生水起,这天生一张喜庆的脸,谁看了谁都觉得亲近。
泽文被李兴元一下抱了起来,在他的怀里笑得很是欢喜,李兴元也来了劲,一下把泽文举高了,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泽文从三岁起再没这么被蔡友仁带着一道玩了,如今自己的小舅竟是这么与他玩,兴奋地拉住李兴元的手笑出了声。李金卓在一旁瞧着也想这么试试,李兴元笑道,“金卓啊,你可不行,你要骑了爹的脖子,爹的脖子非得让你折弯不可。”
金卓面带失望却又眼热地瞧着泽文。
李兴元举着泽文道,“走,找你娘亲去。”
惠娘忙牵了李金卓的手与李兴元一道去正房。
未及推开正房的门,李兴元已是高呼了一声,“阿姐!”
李氏听到了声音,打开房门一看,正是自己的弟弟李兴元,立即是欣喜地迎了上来,却瞧见泽文正坐在李兴元的脖子上,一脸兴奋的模样,忙嗔道,“怎么坐你兴元舅舅的脖子上了,快下来。”
泽文恋恋不舍地从李兴元的脖子上下来,李兴元摸摸他的头,随口问着李氏,“友仁姐夫没来?”
李氏点点头。
李兴元露出颇为失望的神色。
赵氏在一旁搭腔道,“可是你婆婆又拦着了?你不是说分家了吗,怎么她还老掺和你家的事?”
李氏叹了一口气,默在了一旁,这虽说是分了家,可这礼数却仍是要讲,岂能说分家,这亲情便断了的。
赵氏“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她就是那个爱记仇的。”
在李氏出嫁之前,两家便是有些矛盾的,当时李家给李氏备的嫁妆已是比一般农户家多,可哪知这陈氏竟是不知足,暗地里透了话,除非再加一番,李氏才能嫁过去。李家当即不服,这毕竟是嫁闺女,哪有贴那么些钱的,况且还有一个老二没娶媳妇,家里是有钱,可也不能这么使。一个要加,一个不肯加,是僵持了下来,李兴元疼姐,也盼着蔡友仁能做自己的姐夫,当即就表了态,这李氏的嫁妆加就加了,他以后娶媳妇儿花自己的钱,不拿家里头的一文钱。李家这才冷着脸应了陈氏的要求。
真正闹得不痛快的却是芸娘的事,因为芸娘是早夭,当时,蔡老头那几日也不在家里头,回了蔡家老家,所以,陈氏便想随便用张草席裹了找个地埋了就算了。
可李老头和赵氏不应,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外孙女,怎么就这么轻贱地下葬了?可陈氏不愿意出钱,嚷嚷着,这棺材、墓碑哪个不要钱?李老头和赵氏一下便来了气,自己出了钱买了棺材体体面面地将孩子葬了。李老头和赵氏的做法,却是让陈氏在村子里好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这祖母舍不得花钱葬孩子,倒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出了钱,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指指点点这陈氏吝啬不爱孩子,没个善心。陈氏又羞又气地将气全撒在了李氏身上,怒骂道,“家里有几个钱就了不得了?!瞧不起这个家是不是?成啊!快收着你东西滚回你娘家去!”
李氏本就失了孩子心里难受,被陈氏一骂,真就收拾了东西要回娘家去,可蔡友仁抱着还嗷嗷待哺的泽文,可怜兮兮地往门口一挡,李氏回去的心思是立即就歇了。回了屋子大哭一场,便也绝了回娘家的心思。
李兴元是个圆滑的性子,听着赵氏的话里带着怨,担心自己的阿姐心里也跟着不舒坦,打着圆场道,“娘,友仁姐夫在家肯定有事,若是阿姐的婆婆记着仇,怎么会让阿姐带着惠娘和泽文回来,你莫想多了。”
李氏也赶紧顺着李兴元的意思点头,赵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惠娘跟着进了屋子,打量了一番这正房,东西倒也不多,只是家具之类的却是做工考究,瞧着便是家底殷实有些小钱的才能打得起的。
自打李兴元进了屋,李氏脸上便一直挂着笑。李兴元也是能说会道的,李氏与他说着话,是止不住地乐,赵氏在一旁瞧着是带着羡慕打趣道,“你们姐弟俩从小感情就好,未曾想,你们年纪这般大了,感情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好,倒让我这个做娘的羡慕了。”
李兴元笑道,“小时候阿姐可什么都先顾着我,我怎么能不跟阿姐感情好?”
赵氏假意生气道,“你这孩子说得是什么话,好像娘不顾着你似的。”
“咱们家可不就是以阿姐的事为重,啥事都先顾着阿姐,我小时候心里可屈着呢。”
赵氏轻敲了李兴元的头,嗔道,“你这孩子,尽胡说。”
惠娘在一旁瞧着他们,心里也暖洋洋的,亲情应是如此,只是在蔡家,她却是觉得过得有些累。
说笑了片刻,李氏却是转了话题,“兴元,我寻思着养蚕呢,只是咱们这儿不兴养蚕,你去过的地方多,若是有空帮阿姐问问这养蚕的法子。”
李兴元一听,当即应道,“成啊,我这么些年去了不少村子,倒是见过有人家养,阿姐若是真心想养,我一定帮阿姐好好问问。”
赵氏在一旁也道,“虽说以前你们外祖母养过,我也帮着喂过桑叶,只是这法子,我却是不知的,兴元你可得好好帮帮你阿姐。”
李兴元笑着点头,李氏忙道谢。
这厢屋子里正是温情浓浓,张氏却是一把推开了屋子,甜笑道,“我说这一家子去哪了,都在娘的屋子里头说话哪。”
张氏一进来,这屋子里的氛围是霎时冷了几分,赵氏是正眼也不看地问道,“艳月啊,碗洗完了?”
张艳月立即道,“那可不,都整齐地摆在碗橱里了呢。你们聊着,我带金卓回去,他可皮着呢,别妨着你们。”
金卓和泽文如今正是脱了鞋,在赵氏的那张大床上,玩得是不亦乐乎,见着张氏要带他回去,立即苦了脸,不愿回去。
张氏冷着一张脸,想将金卓抱回去。金卓却是光着脚丫往李兴元怀里一扑。李兴元抱着他坐在自己的膝上,对着张氏道,“艳月,你先回去吧,金卓我带着。”
张氏还欲再说,赵氏却是挥了手,“没听着自己男人说的话?”
张氏这才瘪瘪嘴,欲语还休地瞪了一眼李兴元,离了屋子。
惠娘眼尖地瞧着了张氏的动作,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怪不得这李兴元非张氏不娶了,原来这张艳月倒真是有本事。瞧着那眼神动作,无一处不散着媚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