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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孤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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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宏广所言,鱼龙帮出事必然是因为内讧,还提到白云和兰傲的那场大战。师父也曾提到这场恶斗,内容都是高度重合,看来这两个“白云”是同一个人了。

    白云先生是一位大宗师,还是“菊先生”,俗家名字叫白云,和兰傲都是鱼龙帮的人,还同为四大护法之二。

    难怪师父在书信里有留言,写道:“......兰傲为人正邪难断,却又雄才大略,若行大义当是天下之福,若为祸江湖必祸害无穷。汝务须关注之,牢记祝融峰的嘱托。”

    两人交集如此之多,互相还赠送诗赋像是老友,却又以命相搏,这种复杂的关系不是出身同一个帮派又怎会如此?

    怎会是这样,师父怎会出身鱼龙帮?

    脑袋嗡的一下响了起来,龙潜脑子开始混乱,有些恍惚了。

    江湖传言鱼龙帮睚眦必报,时常灭人满门,明显戾气十足。前几天遇上的“玉琴仙子”杨玉琴,只为了测试一下武功底细,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差点将自己引入走火入魔的境地。

    如同亲人一般的师父,一个温文尔雅,知识渊博,善心修道之人竟然鱼龙帮的护法?

    他当年是何原因脱离出去,为何现在又叫吾关注兰傲?

    杨玉琴能够使出“凤鸣琴音”的音波功——月桂宫宫主江秋月一口叫出是“龙凤吟”的功夫——确实,她每弹奏一次,江秋月和自己都要难受一阵,果然是大宗师传出来的武功绝学。

    想到江秋月,立刻便回忆起她曾酸溜溜的说,“兰帮主果然偏心,还是把‘龙凤吟’传给了你。”

    她怎么知道兰帮主传武功给了杨玉琴?

    还有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师姐妹在向师父邀宠,争取要传承衣钵似的,可明明她们是两个不同门派的人......但分明又彼此非常熟悉,对了,还争风吃醋共抢一个男人。

    这些相互矛盾又出乎意料的信息,反复在龙潜脑海里冲击,一下子脚步踏空,踉跄间差点摔倒,还是宏广伸右手扶住了他。

    一转眼,才发现两人已经出了林子,正走在一个山道上。

    看见宏广诡异的眼神,右手扶着自己,左手还拿着紫金箫,显然就在龙潜走神的时刻,他一直在研究紫金箫。

    忽然一股危险的气息弥漫在心田,龙潜一个激灵,迅速想到,宏广敢向兰傲这个大宗师叫板,自然也敢向白云叫板,且不论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至少可以肯定他是最危险的敌人,绝不能让他发觉自己跟白云先生的关系。

    果然,宏广扶着龙潜,三角眼也一直在转,心中暗想,这小子怎的如此关心白云?还有“白云金萧曲”中的金萧,莫非就是手中的这个紫金箫吗?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就遇上一个大宗师的弟子,还这么年轻。若真是其门下弟子怎会不知道师父是大宗师?如此欺师灭祖是不可能的。

    没听说白云是道家人,但这小子一身道门装束,言谈举止还丝毫没有作假之处,这一点绝不会看走眼,可以肯定不是白云的门人。

    可他年纪轻轻武功就这般厉害,连我也未必能快速将其拿下,若不是大宗师的弟子又如何解释?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大宗师——“道”,宏广不由得脱口而出:“没听说紫阳真人使过这种奇门兵刃啊?”

    龙潜不知宏广心中已过了百转,但感受到了危机让他反应迅速,立刻将话题转移,问道:“大师,小诗里面的‘道’,莫非指的就是洛阳太微宫的住持方丈紫阳真人么,他也是大宗师吗?”

    “当然。”宏广突然转过头盯住龙潜的眼睛一眨不眨,问道,“你的师父或师祖是道门中人吗?”

    龙潜回盯着宏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道:“是啊,家师是个道士。”

    “是道家哪个门派?”

    龙潜明显感到宏广捏住自己胳膊的手加了力气,立刻答道:“起于元始,道成昆仑,九霄之上,去地千万,无宗无上,无门无派,家师是道门散修。”

    “无门无派?难道是个野路子?”

    龙潜不屑地道:“家师虽未开山立派,然道法精深,志向高远,有去地千万里之遥,有逾九重天之高,世俗蝼蚁岂能窥见一二?”

    宏广见龙潜回的迅速,答得干脆,没有丝毫思考,凭他几十年的江湖阅历,可说是阅人无数,从后者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点虚假,心中暗笑,放开了右手,故意帮龙潜拍拍衣襟,笑道:“走路这么不小心,衣衫上都是灌木刺。”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一片长满杂草的土坡面前,耸立的高峰就在眼前了。

    宏广甩着有点发酸的右手,心中还在想,有徒如此,可见其师父定然不会是个默默无闻之人,估计是哪个道门里与世无争的隐士散修了,只可惜僧道不同途,自己对道家人物了解不多。

    这小子跟着师父学了些音律,就附庸风雅地弄了根金属洞箫来装点门面。重点是他并不会那传说中的“紫箫剑法”,若他真的会使,怎的之前跟老衲打斗时没用出来?这路剑法老衲是见识过的,比他的掌法厉害得多。

    看来是多虑了,倘若鱼龙帮曾经的两大护法都在老界岭出现,那老衲还去搅个屁的局,还不趁早将之杀掉灭口,逃之夭夭。

    可老四说,他见到的天霄子擅使一管黑箫......切,黑箫非金箫,还是多虑了。

    宏广将紫金箫插回衣领,放心继续前行,龙潜的背心已经汗湿。

    终于两人来到了山峰的脚下。

    这座山峰看着不高但很陡峭,约莫有四五十丈高,几乎直上直下。

    宏广道:“今晚就在此峰上歇息,占据地势之高吸他的运气,实在是好,哈哈。”

    “贫道跟着大师就是。”

    龙潜心想,宏广这样子定是要搅别人出关的局了,逼迫自己去送拜帖,肯定也是一场阴谋,不管怎样先接下来再说吧。不过也正好,白云先生嘱咐要关注兰傲,趁此机会见识见识也好。

    宏广斜着眼,厉声道:“上去。”

    龙潜率先攀爬,宏广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花了小半个时辰,爬上山巅,又是临近黄昏时分了。

    站在山顶眺望远方,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给重峦叠嶂镀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沟壑重叠之下散射开的光线就像画师手中的画笔,将这一份金黄色分别调成了淡金色、金色、黄色,层层叠叠,变化多端。

    看向落日,甚至还能看到一重重的金黄的小光晕,顺着金色的光线洒向大地。

    真是别有一番美景,别有一番景致,龙潜抑制不住就想大声呼喊,就想将声音传到万里之遥,传到宁静的衡山祝融峰上去。

    “再美的景致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的颜色漂亮,再好的风景也没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时,死亡在人脸上扭曲出来的神情更令人心动。”宏广摇晃着光头说道。

    同一座山头,同一处景致,有人热情似火看到了生之美,有人平静如水看到的却是死之恶。

    龙潜错愕不已,转过头盯看宏广,后者面上有些尴尬,掩饰道:“你别盯着我看,老衲自然说不出这种酸腐的词汇来,这是老大常挂在嘴边的话,听多了,自然就顺口而出。”

    “五龙斩的老大还能说出这么残忍凄美的话来,若是没有杀人如草的经历,怕是也感悟不出这般毫无人性的冷漠。”龙潜冷笑道。

    宏广听不出龙潜的戏谑,只当是后者在佩服他们杀人如麻的辉煌,笑道:“老大擅于饲养毒蛇,之所以以‘独臂蛇’为尊号,就是拜鱼龙帮的帮主兰傲所赐,你刚说的杀手第三条准则,不可缠斗,便是老大用自己的身体总结出来的教训。

    “当年他未能看准时机盲目出手,结果被姓兰的砍下一条臂膀,多亏招来数百条毒蛇阻拦才逃得一命,从此带上我们四兄妹归顺了......贵人,咱们才不再接单杀人。”

    “十多年前五龙斩突然退出杀手界,原来是这个原因。不知那‘贵人’是何方神圣,竟然不怕鱼龙帮就敢收容了你们。”

    “小子,若想活得长,就少打听别人的秘密。”

    说完转过身朝着地下铁袖拂出,扫出了一片干净的空地,一屁股坐下,面朝着西方,不断地大口深呼吸,是在做吐纳功课了,果然是在使劲地吸着所谓的运气、灵气。

    龙潜忽的意识到,宏广之所以会新买一身道家青色常服穿上,恐怕是早就算计好了,要把龙潜当掩护,以道家门人的身份混进鱼龙帮的出关大典。

    可笑的是,当时自己还误认为是宏广因为杀死了三河盟的探子,为了要回避该盟的追杀而做的一些掩饰。

    好一个表面装的傻傻的一根筋的浑人,其实满肚子的算计。他是迄今为止,龙潜遇上的最会算计、最会利用别人且最无底线之人,难怪当年他们的刺杀生意如此名闻遐迩,一切都不是浪得虚名。

    再一次深刻感悟到,轻视对手就一定会一败涂地。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巅上的风迅疾异常,两人的袍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龙潜仰望着星空,感叹命运的无常,就这么无意就中落入了漩涡中心——还是无数个漩涡,只是大小不同而已——恍如一片飘零的落叶,在漩涡里无根无望,还有可能随时被吞噬掉,忽然很想念师父白云先生,想念在山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星辰也在俯视着大地,或许是从闪烁的星光里得到了力量,胸中忽然豪气勃发,既然孤身一人闯荡江湖,那就勇敢地接受挑战,根本不必自怨自艾,暗下决心,从此以后再不平安顺受做别人的棋子,再不要受任何人摆布,乱世之中,要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在世事的棋局里要做一个棋手。

    深夜里,山巅上的山风凛冽,龙潜心中一片清明,也不做呼吸吐纳,躺倒下来呼呼大睡。

    第二天凌晨。

    当一抹阳光照射在山巅上,宏广和龙潜同时醒来。

    “今日你持五龙斩的拜帖进入鱼龙帮的出关大典。”宏广掏出干粮分给龙潜,连拜帖也一起递来,道,“你作为持帖人,对方自然会礼数周到好生招待,老衲——贫道扮做你的仆从,嘿,便宜你了。在大典上,该你坐便坐,该你吃便吃,无须征求贫道意见,也不用管贫道在干什么,记住没?”

    宏广从现在开始正式启用道家人身份了,连自称都跟着龙潜学。

    今早他果然不再有内伤岔气的表演了,龙潜也无心计较,今日若真的有场大战,生存下来,成功脱离才是重点。

    接过拜帖,龙潜按习惯起身后先收拾仪容,从发髻到袍衫再到十方鞋,全都整理了一遍。

    不过在收拾的过程中,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是遗漏了什么,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或者忘记了什么。

    宏广从背囊里翻出一块白色大方巾罩在光头上,还在脑后打了个结,掩盖住和尚头上的戒疤,再加上他这一身青色道袍,远看着就是一个邋遢、不修边幅的野道人一样。

    将背囊收拾好背上,紫金箫还是插在衣领后,便催促着下山了。

    下得山来,宏广走在龙潜身后,笑道:“从现在开始你是主,贫道是仆,跟着你走。往前约一里便能进入一条进谷的辅道,顺着一直走,到了日月谷便是鱼龙帮的出关大典所在了。进谷之前别耍花招,记住,你的紫金箫还在老衲身上。”

    龙潜冷笑道:“大师如此善于算计之人,自然也算过吾中途叫穿你和贫道身份的风险。”

    宏广得意之极,朗声大笑道:“那是自然,只要进入日月谷,哪怕告诉知客你是当今圣人也不会有人理会,因为你是代表五龙斩送上的拜帖。只要有五龙斩的标签,到时候只怕你还会主动与老衲联手才能活得下来,你叫不叫破身份的秘密还有意义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