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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桑榆晚
为霞尚满天
老就老了呗
哪来那么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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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死地
《孙子兵法》有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在作战时把军队布置在无法退却、只有战死的境地,兵士就会奋勇前进,杀敌取胜。古有韩信“背水一战”的典故,说的也是同样的道理。现在,水面不断上涨的石室之内,也算印证了这句话,三人已踏入了一处死地。
榔头一咬牙,狠狠甩掉一只夹在手臂上的冰虿,再看看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样,浑身上下几乎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些该死的怪虫,差不多一尺来长,仿佛毒蝎和龙虾的杂交产物,披着布满倒刺的黑甲,没有眼睛,却在头顶生有数根会发光的触须。口器隐藏在头部下方,里面皆是锯齿。腹下长有一对尖锐强悍的巨螯,尾部还弯着一根犀利的尖钩。凭着这身霸道武装,但凡近身挨着碰着,或是被夹住钩住,必然掉几块皮肉。
三人气喘吁吁浮在水面,都摘掉了水肺,不胜惶恐地抬头看着那只硕大的白眼珠。
虽然没能听见伊藤和大森在上面的对话,但凭借多年探墓历险的经验,他们都知道,前面这些怪虫不过是个热热身的小小铺垫,真正的厉害角色,正是头顶这位。
只见那眼珠——其实是个虫卵——直径约有两米,吸附在光滑的洞顶。透过外边那层类似皮膜的东西,可以看到白眼珠的当中,有团瞳仁似的圆形物体,绿莹莹的,仿佛还在缓缓地转动。身边的浪花还在翻涌,不时飞溅到虫卵上面,如同磨砂玻璃泼了水,变得更加透明。
“现在怎么办?”山羊胡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可这水中都是虫尸腥臭,不禁呸呸啐了几口吐沫。
“一不做二不休,上去把它干了!”水牛瞪着杀红的双眼,抬头吼道。
“估计不成吧,这玩意悬在洞顶,”榔头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皱着短眉毛劝道,“根本够不着。而且,我们脚底悬空,都没生根的地方……”
“怎么不成?”水牛挥舞着手中长刃,连声叫道,“你们潜下去托住我,我拿这把刀,捅死他娘的!”
“好!”山羊胡子脑子转得快,点头答应。他知道,随着洞内水位的抬高,上面那只大虫卵早晚会泡熟。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抢先干掉对方。
榔头还想犹豫,却早被山羊胡子一把拖到水下。二人戴上水肺,合力抱住水牛的双腿,脚下用劲,像水上芭蕾似的,一下子就把水牛高高抬出了水面——也幸亏这几位皆是南洋潜水高手,水性极好。如果换做那三个秤砣似的鞑靼胡子,恐怕都要抓瞎了。
距那洞顶虿母还有半人多高时,水牛紧握九玄破魂刀,照准那白眼珠当中,噗噗就是数刀。几注灰绿腥臭的粘液,就像消防栓被撞倒,立刻冲破被刺穿的窟窿狂飙出来。水牛在下面躲避不及,顿时被淋了个狗血喷头,浑身恶臭,干呕不止。与此同时,顺着被捅破的窟窿,一只巨型狼蛛似的怪物也唏哩哗啦坠落下来,正打在三人头顶,一起沉入水中。
被这一打,水牛眼冒金星,暗自后悔,连叫不妙。
为何要后悔呢?
俗话说:冲动是魔鬼。
人在焦虑或急躁时,往往会头脑一热,出现误判,进而铸成大错。水牛一心想尽快解决掉头顶这只大虫卵,却忘记了“所见非见”的道理。因为隔着一层模糊的皮膜,加上洞内昏暗,雾气弥漫,仅靠手电照明,他们自以为看见的那块绿莹莹的瞳仁就是盘踞的虫身,却忽略了光线产生的错觉。其实,那团绿色的东西,只是虫卵中积累的污浊之物,沉淀在虫卵下半截的正中央。而真正的虫身,还要再往上约两米,紧紧吸附在洞顶的岩石之上。所以,刚才捅进去的数刀,竟未能伤及虿母本尊,却适得其反,帮她老人家戳穿了皮膜。
这一点,在水牛插入长刃时就明显地感觉到了。
但是,后悔已经晚了。
【第二幕】绝杀
浑浊的污水中,三人惊悚地看见,刚刚落水时还像只小皮箱的黑色怪物,瞬间就已发胀成一辆皮卡大小,正张着满口利齿,直奔他们杀来!
处在最前方的榔头根本来不及逃,几乎是下意识地挺刀就刺!
咕噜噜,一阵水花翻动,潜水刀应声插入怪物的大嘴,却像一根嘎嘣脆的胡萝卜,被对方一口咬断!
榔头心里一震,没想到那口牙这么利索。
抽回断刃还没看清楚,紧接着耳边呼呼水响,斜前方突然杀出一只寒光闪闪的巨钳,直冲榔头的腰际横剪过来!
我日!这特么是水中腰斩的节奏啊!
眼看着榔头就要被拦腰剪成两截,心肝脾胃肾散成一团,身后的水牛猛地拧住他的背带,往后拖了过去,方才躲过那夺命的一剪。
二人又手脚齐动,拼命往后潜逃,却见头顶的水面忽然又有一道寒光袭来,如巨鲸入水,势大力沉。
幸而受到水的阻力,那吊车臂似的一道黑影才没有招呼在脑门上,但也是紧贴着鼻尖划过。手电一照——原来是那怪物的尾巴,末梢拖着一只大如车轮的弯钩。
虿母两击不中,又闻到水中众多冰虿虫尸的气味,知道子孙皆已罹难,不禁厉声尖啸,声如撞钟。
只见这怪物头上弯曲似蛇的触须开始剧烈震动,并迅速变为赤红的颜色。一对螯钳高高抬起,猛击水面,顿时激起一股股浊浪,搅得水牛三人如那风中浮标,东倒西歪。
未及回神,虿母又是长啸一声,像艘核潜艇般潜入水中,开足马力杀过来!
背后已是一面垂直石壁,逃无可逃。水牛暗骂一声,心里一横,冷面向山羊胡子和榔头点了一下头,就握紧手中长刃,迎向那张牙舞爪的怪物游去。
哎哎!等等!——你这么单枪匹马过去不是找死吗!
山羊胡子还想拦住水牛,但看自己手中的那把潜水刀,在怪物眼里不过是根剔牙的细棍而已,榔头也已赤手空拳,难不成我们脱了潜水服,跟这大怪物肉搏对攻玩相扑?
正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之时,那虿母已经杀到眼前。一股强劲的冲力迎面而来,山羊胡子和榔头身不由己,被重重拍在石壁上。倒是水牛好像不受影响,一个弓身,像条海豚似的窜到虿母的口器前。
危险!山羊胡子惊魂未定,胡乱琢磨:难道这个暹罗来的家伙要学孙猴子,钻进怪物的肚子里扯心扯肺?
却见水牛滋溜一下已经钻到虿母腹下——这里应是怪物的软肋所在——抬手举刀,往上奋力一插,又借助对方来势,拼命往前划动。
知道什么叫迎刃而解?
现在,那虿母腹下的钢筋铁甲,顺着九玄破魂剑的方向一路划开,汩汩冒出灰绿粘液,这感觉,就叫迎刃而解。
水牛,包括缩在石壁旁的山羊胡子和榔头见状,都是一愣——谁都没想到,九玄破魂剑的犀利程度,已经是这种神一般的境界!
相传,这九玄破魂剑乃是上古神器,为轩辕之丘的黄帝借助九天玄铁铸造,后传至其孙高阳颛顼,又凭此神器战败共工,一统天下。颛顼后来又将此物传给大禹,成就封鼎九州之大业。但在大禹的儿子启自立夏朝时,此物却不知去向,后人历经查探,也毫无所获。直到两年前,一批探险者在西北大漠的一处远古荒墓中,经历一番奇遇,发现一柄古怪的兵刃。此物似剑、似刀又似戟,通体玄黑,中间不规则地隐现金银色的回纹,虽然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剑刃的锋芒,却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因史书中未见记载,发现者遍寻名士,考证其来历,终不可得。后来也是一次偶然的机缘巧合,从剑颚处显出两列蝌蚪铭文,却是“九玄破魂,轩辕自用”八个字。至于这柄神器的发现过程,此处不赘,后文再叙。
却说那虿母腹下经此一剑,已遭重创。但亏它体型庞大,竟然一个鳄鱼式的死亡翻滚,甩起那根九节鞭似的尾钩,直冲水牛扫来。说时迟,那时快,水牛抽身拔剑,也是一个鹞子翻身,借势往怪虫脑后刺去……
池水业已染成灰色,犹如脏臭不堪的下水道。
一旁的山羊胡子和榔头露出水面,大喘一口气。
浊水翻滚,浪花四溅,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搅和在一起。
忽然一道寒光扫过,水中“嗷”的一声腾起一大注水花,那只巨无霸怪虫高高跃起,又飞速落下,拍起数米高的波涛。震得山羊胡子和榔头像两只脱线的木偶,带着深不见底的惊恐,随着浪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最后,他们看见水里浮出一大片弧形的黑甲,像个倒扣的铁船,却是那虿母的大脑壳。不一会,旁边又冒出一只握着长刃的手臂,之后是个浑身粘液的人——正是水牛。
二人激动不已,赶紧游过去,发现水牛趴在虿母的脑壳上,精疲力尽地呵呵笑着。
——干掉了?山羊胡子冲对方眨眨小眼睛。
——呵呵,干掉了。水牛点点头,已经累得说不话。
【第三幕】探宝
一番鏖战之后,石室里除了哗哗水声,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是的,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已经死翘翘的虿母和冰虿,还是累得半死的水牛、山羊胡子和榔头。
身上满是灰绿色的令人恶心的粘液,三个人都已顾不上了。眼看着水位不断上升,距离洞顶也就一步之遥,当前最要紧的,就是找到梦寐以求的那件宝贝。
临出门前,伊藤已经召集众人开过一个短会,简要交代了此次行动的目标,听起来的确很简单,就两个字:探宝。
据他说,这龙珠岛表面上看似一座湖中孤岛,其实因神龙治水的传说,隐藏了不少千年秘宝,其中,最最关键的就是五颗龙珠。
伊藤打开一张手绘地图,正如前文所述:位于嘉禾市东北部的龙湖方圆万顷,中有大小岛屿54座、暗礁108处,中央一座龙珠岛,为诸岛之冠,陆域面积21.5平方公里,周边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布10座岛屿。龙珠岛气候温和,四季咸宜,传有春夏秋冬四绝古景:龙珠问茶、龙湾消夏、龙桥秋月、龙坞梅雪。岛中部龙珠山森林公园有云龙寺、龙珠泉、潜龙亭,西南角有金龙湾和金龙洞,东南角有将军墩和龙桥,北部有云柱山梅林,其他各处,也分布有幻花庵遗址、赵氏宗祠(春蕾小学)等等众多古迹。
“这其中,将军墩已经去过,打开的那口彩棺正是七星玄棺,”伊藤难掩激动之色,用手指在图上画着圈,连声道:“那颗寒冰玉函中的乾坤珠,也已找到。当然,接下来,我们还有几处地方要去……”
众人鸦雀无声,听他继续解说:“这金龙洞中,应有一颗赤骊珠。原本就在洞口的晶石内,后来流失,无从查找。但根据我们的研究,应该就在瑶池仙境的水下!”
伊藤又迅速在地图的左中右点了几下,说:“还有三颗,分别是泽英珠、青丘珠、既济珠。唔,估计都秘藏在龙珠岛内,具体地点目前还不很清楚,大致在西、东和中部。那么,如果运气好,集成了这五颗龙珠,我们的任务,第一阶段的任务,就算完成啦!”
虽然众人听不太懂,但大致也能了解,原来此趟龙珠之行,重点就是找珠子。
现在,一片污浊恶臭之中,水牛三人回想起伊藤此前的话语,都在洞中打着强光手电寻找藏珠之处。
但是,这没头没脑地怎么找?
按说这里应该秘藏着一颗叫做“赤骊珠”的东西。凭着以往经验,山羊胡子脑中转悠着各式宝珠的形状。既然是珠子,应该圆不溜秋,而且不能太大。想到这里,他背后发毛,连声咒骂:特么进来那一路,都是白森森的眼珠子,会不会就混在里面,已经被水冲掉了?
水牛和榔头则同时把目光聚集到洞顶,就是虿母刚才盘踞的地方。如果这里的机关设计,是为了用这些怪虫子阻止闯入者盗珠,那么,藏珠之处最有可能是那只大蝎子把守的洞顶。
灯光照去,只见头顶破裂的虫卵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挂着一根根灰绿色的粘液。水牛抬起九玄破魂剑,拨开那软嗒嗒、湿漉漉的皮膜,忽然嘴角一笑。
这不正有一只跟将军墩七星玄棺内一模一样的石函嘛!
暗紫色的石函,被手电照得晶莹剔透,隐隐透出灵动而诡异的光彩。
三人心头一阵热血涌动,没想到这石室秘宝,竟然这样容易就找到了!
榔头不禁哈哈大笑,踮起脚尖,伸手就去摘那石函,却被身边的山羊胡子一巴掌打开,大叫道:“慢点~!”
你小子得意忘形,难道忘了将军墩石函的厉害了么?
榔头被这一喊,心头肉跳,连声喊道好险好险。不错,这种石函带着惊人的寒气,沾手就冻。当初,伊藤戴了白手套去摘,也是差点中招。后来还是水牛割了两块章鱼怪的皮,让蚊子护在手上,方才化险为夷。
可是,那章鱼皮呢?当时急匆匆逃出无稽之洞,也记不清是随手扔在将军墩的石殿里,还是被谁带出来了。
没有那护手的章鱼皮,这可如何是好?
……
水下石室的情形,已经通过摄像头传输到监视器里。上面的人就像坐过山车一样,都随着这边的一幕幕场景而忽悲忽喜、惊心动魄,那种煎熬,确实难以名状。
伊藤也亮着鹰眼,死死盯住监视器的图像。从众多白眼珠中爆出一条条冰虿,到水牛在关键时刻挥剑支援,再到力拼大怪虫虿母,冷酷的脸上都是毫无表情。直到他看到了那只石函,阴郁的神情忽然一变。
就是它!伊藤在心里狂喊着,却又马上陷入了惊慌。这石函,必须要那块章鱼怪的皮才能触碰——可是!要命的是!出发前我把他们与装有乾坤珠的那只石函一并锁在了宾馆的保险柜里,并交代云奈守在房内严加看守了!
这该怎么办?呼叫云奈马上送过来?还是立即派人去取?
伊藤看了看腕表,经过前面一番折腾,时间已快跳向29日晚上8点。
兵分两路!——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他急忙把大森叫过来,一面派两个鞑靼人赶回宾馆取章鱼怪皮,一面让蚊子穿上潜水服下水增援。之所以不让云奈过来,是考虑到乾坤珠的安全,绝不能无人看守,故而派人去取,而且必须二人同行。另外再派蚊子下水,主要是想赌一把——万一这里的石函并不像将军墩那只冰寒冻手,被一把取出来,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主意已定,就这么办!
只见蚊子抖抖索索穿戴妥当,他刚才也偷眼看到了那只石函,心里已经打起小鼓——现在大森踢打着催我下去,铁定是又要去取那只沾手就冻的破盒子了。可这没有怪皮护手,怎么取?他还想争辩两句,却被大森一声怒骂,抢按着穿好潜水服,推入瑶池。而另一边,那两个鞑靼大汉,咕咕噜噜拍了拍留守的阿古达木——也就是先前落水的那位——小心翼翼返回出口,去宾馆取那张章鱼怪皮。
一时间,原本齐刷刷的十人团队,已分作水下四人——水牛、山羊胡子、榔头,和即将会合的蚊子,洞内三人——伊藤、大森、阿古达木,出洞两人——鞑靼汉子和宾馆内一人——云奈,仿佛给人一种分崩离析、各奔前程的不祥预感。
头上冒着汗珠,伊藤努力克制着这种预感,不禁朝着莹莹闪动的监视器,叹了一声气:
都说“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瞧我这事办的——唉,真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