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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阳公主目送燕灵随淑妃走远。留自己与一众宫婢在原地。
“听着现在马上帮我弄身宫女的衣服去!”孝阳公主冷不防对宫婢命道。
“这……”宫婢一时尚未反应过来,询问道:“公主这是打算做什么?”
“你只管照做,犯了错由我担着!”孝阳公主的一双眼睛灵活有神。她暗自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拉着宫婢着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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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燕灵随淑妃到了移清宫中的主殿。
本以为到此为止,张淑妃却带着燕灵继续往殿中走,一直走到寝殿,方才停住脚步。淑妃轻撩珠帘,在寝殿中的一方桌案前敛衣坐下。并示意燕灵在自己对面落座,不必拘礼。
燕灵习惯观察四周,移清宫虽是宫中帝妃住所,却是意外清简。殿内甚至不闻熏香,只见桌上摆着金柚,伴着些许果香。
“旁人先下去吧……本宫与嘉禾学士有事要说。”张淑妃柔声说道。
燕灵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掌事侍官,恰好与侍官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下去!”张淑妃重申道。
“是。”侍官目光一抖,这才退避行礼,殿内一时只留宫人退下的脚步声,直到殿内静寂无音。
不久,张淑妃起了话头。
“自从上回在皇后宫中匆匆一见,转眼已是数月……”淑妃望了望窗外的雨雪交织,转头对燕灵说道:“冬日湿寒,这几日又逢冷雨。倒是难为学士有心,愿意进宫走这一遭……”
“今日为先皇后的祭礼,臣女身为后庭女官。追悼哀慕是臣女的应尽本分。”
“本分?!”张淑妃质疑道,“本宫认识的嘉禾学士从来就不是一个只守本分的丫头。”
张淑妃的话毁誉参半。尽管她淡含微笑,身子柔弱承袭一身的旧疾,却闲静似娇花照水,显得整个人温良亲和。
燕灵苦笑,却不正面回答张淑妃的话。
“嘉禾学士看上去气色不佳……”张淑妃轻拢层层叠叠的纱袖,朝燕灵招手,温柔说道,“所谓久病成医,若是愿意,不妨让本宫看看是何病症……”
“淑妃娘娘大可不必如此。”燕灵的话截断了淑妃的动作。她只望了一眼淑妃水葱般的玉指,意味深长道:“显而易见,我与淑妃娘娘得的同一种病。”
淑妃的笑意不减,玉指轻握,问道:“既是同一种病……病犯何症?”
“同症。”燕灵巧答道。
“病起何因?”淑妃追问。
“通因。”燕灵不假思索地回答。
“此病何治?”淑妃再问。
燕灵果不其然,幽幽说出口两个字,“共治。”
淑妃听完这三问三答,一时失笑,收回了手。她嗟叹一声,一边用衣袖轻掩玉手,一边问道:“你是知道太子为何推延婚期的?”
燕灵点头回应:“臣女知道。”
“说说看……”张淑妃敛眉,虽是愁苦姿态,却也有着难以言说的柔媚。
“其实太子大婚,早三月晚三月本身并没有多少差别……”燕灵解释道,“关键在于这恰逢同时的大雨,实在难得。足可令有心人大做文章。”
“哦?”张淑妃也是感兴趣,继续问,“如何大做文章?”
“佐以天象之说,挟势弄权,扳倒政敌。”燕灵分析道,“所以,他们才会把自己的人择出去……比如太子、蒋婕妤……”
“可你不会是太子一党。又为何不愿相帮于我,反倒助太子成事?”
燕灵闻言一笑,反问道:“帮助娘娘说话就可以阻止太子吗?娘娘既能做到淑妃这个位子,又岂能看不出人心向背?”
淑妃眼里的柔善与笑意渐渐转淡。由此更是话锋一转:“只是,你一个小小女儿,又如何看透其中谋断?”
燕灵接话道:“只是恰如如娘娘说言,臣女也是有心之人,想要做些文章……不过,不是推延婚期,而是求见淑妃娘娘……”
张淑妃用袖掩唇,轻咳一声,“本宫不懂你的意思。”
“娘娘怎会不懂?”燕灵终于切入正题,“不是臣女相帮娘娘,而是臣女正需要娘娘的帮助。”
“本宫?”张淑妃自嘲道:“本宫内无统领六宫之权,外无临朝戚畹之势。在这深宫中犹如蜉蝣一般怯弱可欺。如何帮得了你?”
“弱者虽弱,但也未必不能锁住强者的咽喉。”
“娘娘又何必妄自菲薄……”燕灵回应道,眼神逐渐凌厉起来,“娘娘胆敢逆言皇后,无非是想给梁王殿下一个延迟回京的交代……只是,梁王殿下到底要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回到京都,更是要留在京都吧。”
张淑妃听见燕灵如此直言不讳提及梁王野心,眼神不禁动摇。
“太子大婚,各地王侯势必回京。也只有梁王回京,担任京兆尹,位同皇太弟,才能把这太子围困三皇子的死局点活……这既是帮助三皇子,也是帮助梁王,是一件双赢之事……”
张淑妃却保持冷静,反问道:“可帮助三皇子对本宫而言,并无好处。就算也是帮助梁王……”
“就算也是帮助唇亡齿寒的梁王殿下,可娘娘与梁王殿下并无血缘羁绊,关系如同累卵。娘娘是担忧梁王是否会鸟尽弓藏,翻脸无情……所以,娘娘想帮梁王回京,或不想帮梁王回京,都不是娘娘的本心……”燕灵抢答道,“但若臣女能帮娘娘找到制衡梁王的法子,让梁王对娘娘有所忌惮呢?”
言罢,只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交予张淑妃。
张淑妃略有心动。她迟疑地接过,发现锦囊轻得仿佛空无一物。打开后,发现里面竟是一颗幼齿。
“这是哪家孩子的?”张淑妃细想后,皱眉询问道:“莫非……”
“这是谁的并不重要。”燕灵替淑妃分析道:“娘娘要的结果是让梁王有所忌惮。这可以是普通小儿的,也可以是皇子皇孙的……是要告诉梁王,自己与他是同盟,而不是附庸。”
这时,“吱呀”一声门响。谈话戛然而止。
只见侍官进殿,自顾自奉茶,并端上糕饼茶点。后退到了一旁,却不离殿。
燕灵瞧着淑妃面色平静,但拿着锦囊的手却暗地里攥拳,甚至紧握到指甲面泛了白。
“你说的对。这种任人宰割的日子本宫是再也不想过了……本宫,答应你。”张淑妃思量一番,终究下定了决心。她又摆动了几下燕灵交予她的锦囊,微笑地说:“不过,单单这一样东西,可不够分量。”
“福侍官,你过来。”张淑妃朝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侍官招招手。
侍官低头走过来。“娘娘有何吩咐?”
“凑耳过来。”张淑妃接着吩咐道。
侍官望了一眼燕灵,见燕灵神色淡然地打量自己。迟疑了一瞬,但终究还是附耳过去。
“娘娘!”
只见淑妃一只手突然猛抓过侍官的手腕,另一手从桌下抄出一把金剪子,手起刀落,竟是绞掉了侍官的一节小指!
“啊!”只闻侍官尔后一声惨叫,抽搐着晕厥过去。殷红的血在桌案上蔓延开来,随桌沿滴落在张淑妃淡色的衣裙上。
而张淑妃却只把剪子轻扔回针线活的竹篓里,没有多解释一句。又捡起那节小指,扔进了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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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这时从殿后的一道漆绘屏风后传来宫婢小声的嘱咐。
燕灵皱眉轻侧过头,张淑妃看在眼里。她一笑,起身朝屏风走去,燕灵只得跟随而去。
殿中又一次静的只剩下两道脚步声。张淑妃来到屏风前,正想移开屏风。
“是我!”突然,孝阳公主从屏风走出。只见她一身寻常小宫女装扮,也不知她是何时躲进来的。另一个小宫婢,不知是否也是被刚刚血腥一幕惊到,哆哆嗦嗦地跪在公主一旁。
“公主都看到了?”张淑妃柔声地问道。
孝阳公主的眼里一时泛起泪光,气愤地偏过头去。
“来人,”张淑妃发话道,适时又出现几个婢子进来,跪伏在张淑妃面前,“福寿禄,惊吓公主,意图谋害本宫,就此打入掖庭。只要本宫一日是淑妃,他就一世不得翻身!”
“你!”孝阳公主一时气结,听向来温和的张淑妃说出如此冷酷的话来,难以接受。“我真想不到淑妃娘娘是这样一个人!”
张淑妃面色冷淡,没有回应。
“淑妃娘娘,想必公主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容臣女等先行告退了。”燕灵朝张淑妃侧身行礼。
“罢了,”张淑妃没有想要追究下去的意思,只说,“嘉禾学士自要好好劝导公主。莫要有了心魇才是。”
“是。谢娘娘关怀。”燕灵替孝阳公主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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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移清宫。雪尚未停,纷纷扬扬。燕灵抬头看雪,而一方朱丹红的檐角误入视野,还有几串青铜八角铃铛,被雪扑响,发出伶仃之音。
孝阳公主甩着衣袖,也不肯撑伞,气鼓鼓地走在前头。
燕灵沉默无话。也就这样跟着孝阳公主走了一路。
一直走到刚刚分别的河畔,孝阳公主这才突然转过身,朝燕灵问道:“你就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燕灵却继续往前走,佯装不知其意:“说什么?”
眼看燕灵要与自己擦肩而过,孝阳公主一边伸开双臂阻止,一边言道:“说你应该对我说的话!”
燕灵抬眼,瞧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孝阳公主。看她一身宫女装扮,眉眼间扑着一层白色的雪花,原本灵动有神的眸子中,现在满是不解、气愤、伤心。而自己启唇,却对这样的一个女孩如是说道——
“没什么可说的。若我是张淑妃,我也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