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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没有了伪装的冷玉烟,其实是个十分爽朗爱笑的姑娘呢。
两人折腾打闹了一会儿,直到都筋疲力尽,冷玉烟坐回溪边,仍让溪水濯洗着雪白如玉的双脚,夕阳的光芒照在冷玉烟脸上,有些泛黄。
白墨转动流云椅,在冷玉烟身旁定住身形。
“手伸出来。”
白墨伸出手来,手背肌肤细腻,像个文人的手。
“干嘛?”
“攥一会儿。”
冷玉烟抓住白墨的手,却感觉白墨手掌有几处肌肤硬得很,仿佛老茧。
“以前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也牵过文人公子的手,和你的感觉,不太一样呢。”
白墨心中暗自喟叹,有些可怜地看了一眼冷玉烟那张清秀的脸,与以往的冷漠不同,她现在的笑容十分柔和温暖,让白墨心中一动。
“你知道吗,其实上一代墨翟,就是我爹。”
白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只见过他一次,远远的,与他口中称作兄弟姐妹的那些人一样,只能远远的看。”
“他说,要人们相亲相爱,他说他爱村子里的所有人,但是他口中的所有人,都只能远远的看着他。”
“我七岁那年,被他安排到一处大户人家——我也不记得那家人是什么身份了,只记得我当时的身份是他家公子的童养媳,任务内容只有一个,三日起火,在火中取下一封密信。”
冷玉烟转过头来,看着白墨的脸,笑得有些凄惨:“我从来不敢解开发髻,不敢叫人看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不是因为男女之防,只是因为我头顶上——好大一块,被火烧得长不出头发来了。”
冷玉烟说着,用另一只手解下束缚在头顶的秀发。
白墨感觉到,被她攥着的那只手,更紧了。
秀发披散下来,冷玉烟头顶上,有一个直径大约一寸的荒芜。
“是不是很丑?”
白墨沉默着,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冷玉烟再把头发束起来,口中喃喃:“对你这种谁都能骗的人,说了这么多秘密,到最后时,会被伤得很惨吧。”
白墨再次抓起冷玉烟的手,依旧没有说话。
现在是冷玉烟倾诉的时刻,他不想打乱她的节奏。
“你这人,这么坏,这么不诚实,应该是个好人吧——那些瞧着像好人的家伙,我有点害怕呢。”
“唉,你说我这个岁数了,身边就你一个正常些的男人可看,稍微有点脆弱的时候,也只能被你发现了,这不能怪我吧。”
白墨转头喊道:“魏兄,扔壶酒来。”
“白兄,接着!”
“好嘞。”
白墨接住了魏击扔过来的酒壶,用牙齿咬掉塞子,猛喝了一大口。
“不怪你,怪我,为人太好,太风流倜傥,太招人待见,没辙。”
冷玉烟捂嘴轻笑。
“反过来就对了。”
“你说我,这么一个连胭脂谱儿都上不了的女子,没法成为你沽名钓誉的助力呢。”
白墨看着冷玉烟,目光清澈:“其实我,很专一。”
话音落地,却听赫帖忽然扯着那中气十足的嗓子,大声说道:“诶,话说白兄啊,我听说京城里和我本家的一户人家,家主叫赫卫的,要搞什么比文招亲——你去不去呀?”
“去!必须得去!”
一句话就露馅了,白墨转过头来,瞧着眼睛里烧着火苗的冷玉烟,讪讪笑道:“这是为了工作嘛——巨子是给我下了任务的。”
冷玉烟瞪了白墨好一会儿,终于泄了气:“算了,狗改不了****。”
“你这样会让人说成妒妇的。”
“我又不是你媳妇儿。哼。”
冷玉烟沉默了会儿,又道:“白墨,带笔墨纸砚了吗?”
白墨怔了下,对老楚道:“老楚,翻翻包儿,又笔墨纸砚就给我递过来。”
老楚的办事效率那还是有保障的,一刻钟不到,便将笔墨纸砚呈了上来。冷玉烟接过毛笔,先在白墨脸上画了一道,十分得意的说:“这是略施惩戒。”之后便展开宣纸,作势要写什么东西。
白墨皱了皱眉:“你会写字?”
冷玉烟没有回答他,一手挽着袖子,另一只手持着毛笔,写下三个小字。
“江南好。”
字体细如瘦金,其骨骼肌理却比瘦金体要柔弱不少,正是那王秋水所独创的秋水体字,并不常见。
之后,一首小词跃然纸上。
值此际。
记起小轩窗。
燕子衔泥枫径里。
飞鸢系线白云旁。
之后梦长长。
白墨看着这首小词,有些怅然若失。
“你自己写的?”
冷玉烟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不太懂,一半是在仿你。”
“境与意通,意与心通,你现在就可以出师了。我常说女子有灵气,在诗词之道上,比男子多了太多先天优势,今天看你,证明我说得没错。”
“哇!姑娘好文采!这是要曲水流觞,以寻个知心的郎君否乎?”
不知什么时候,那赫帖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白墨与冷玉烟异口同声道:“滚。”
“唉,我就不当这个不知趣的人了,我还是继续跟魏兄探讨生意去吧——刚知道,魏兄居然大有身份——”
“行了,一边玩蛋去。”
白墨不耐烦了,赫帖自知失礼,闻言之后二话不说,赶紧退下。
冷玉烟又恢复了之前一贯的冷清模样。
“时候不早了,再耽搁就天黑了,先回草庐去吧。”
白墨点了点头,转着流云椅,来到交谈正欢的赫帖与魏击身旁,拱手道:“魏兄,赫兄,时候不早,我们这便——”
赫帖十分知趣:“有缘再见!对了白兄,之前我说的那个事儿……”
赫帖瞧了一眼冷玉烟,后者神情冷漠,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继续道:“在三天之后,白兄可不要忘了去。”
“一定去。”
“告辞。”
打发走了赫卫,白墨刚想清静会儿,魏击却站起了身子。
“白兄,何时教我武功?”
“你明天先随我去一趟国雅派,见见吕归尘,时机如果对,我就跟他商量商量借场地的事情。”
有了准确答复,魏击便不再多嘴。
一夜无话。
国雅派,位于凤京城北,院墙方正且极为宽阔,只比丞相府稍小一筹,其中有一名作“国雅道”的大路将这座宗门分为两个部分,刀宗在左、剑宗在右,门派之中按各个楼、阁之名分为许多组织,在全国各地又有许多分堂,如之前被老楚暴打一顿的徐渐,便是剑宗宗主吕归尘座下弟子,执掌炼器阁,为炼器阁阁主。
江湖有逸闻传,说这国雅派除刀、剑二宗,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第三宗,具体信息如何,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为了避免露馅,今天老楚没有跟来,来的只有白墨、冷玉烟、魏击三人,在正门口时,白墨呈上吕归尘的请柬,接引者却没有将白墨等人领入正门,而是领进了一处极不起眼的偏门处,让白墨暗自嘀咕:“这吕归尘该不是要把我们骗到什么偏僻角落里,一锅端了吧?”
幸好从偏门进去后,接引者领着他们七歪八扭,到最后还是领到了大路之上。
接引者将白墨等人领到一处好像会客室的地方之后,与守门人嘀咕了几声,脸色一语数变,最后终于平复下来,对白墨等人躬身道:“诸位贵客,实在抱歉,方才我不知有如此贵客驾临,故而将诸位领到了弹剑堂,现在小的已经命人传报吕宗主,诸位请先随我至观海楼等候。”
魏击嘀咕道:“由堂到楼,咱们的待遇好像提高了一层。”
白墨则道:“何止一层,上次有人到观海楼就坐,乃是那位大司马大将军驾临此地。”
“白兄,你说这国雅派与萧衍,会不会……”
“噤声。”
国雅派秩序井然,与一般江湖门派那种乱糟糟的黑社会气息完全不同,不愧是天下数得着的名门大派。
就连前面那个接引人,一直以来也是恭敬但不多言,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竟然让白墨都有了一种看不出深浅的感觉。
观海楼外,有一湖,名曰微海,太阳底下泛着内地湖泊少有的蓝色,如镜面一般,瑰丽至极,如梦似幻。冷玉烟看到这场景,不禁有些痴了。
白墨一言不发,望了一眼这座由红砖红木堆砌起来的楼阁。
“观海楼,口气挺大嘛。”
众人跟着接引者,竟然一口气被带到了顶楼,顶楼空间不大,只有中间摆了一方桌台,竟是水晶质地,薄且透明,从这桌台向下看去,可以看到下面全部楼层,让人有种眩晕之感。坐在桌前,向外看去,却只能看到远山,根本看不到那名叫“微海”的湖泊了。
“列位稍等,吕宗主稍后便到。”
白墨点了点头。
接引者说罢,便告退了。
白墨转着流云椅,走到一个花瓶旁边,用手指擦了一下。可能因为太久没有人有资格能在观海楼被接待,陈设上已经积了些灰尘,白墨弹了弹手指,往后一瞧,却发现桌后的屏风干净得很,仿佛是最近才放在那里的。
魏击与冷玉烟皆已坐定。
白墨喃喃道:“这是有谁要垂帘听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