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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推开沉重铁门的摩擦声吵醒了熟睡的天佑,他近来脾气急躁,总觉得心头有火。但天佑是个极自律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压抑不住怒气就迁怒他人,因此每到心烦时,不得不念起上辈子用惯了的四个字‘戒急用忍’,从而压制烦躁的情绪。
云鹤见天佑蹙眉,知道他心底不舒坦,便伸手把天佑从卧榻上托起来,偎于自己肩头,并拉开两侧车窗的布帘。“这就是波尔蒂庄园,原来没有这么大,我买下了周围的几片树林,合在一起。你看这道石墙,是用大块青石堆成的,附近村落里数千民的劳力围了三个月,才把农庄围起来。”
随着赏云鹤的话语,马车穿过大门缓缓驶入农庄,把眼前高耸的石墙逐渐甩至脑后。天佑透过马车窗,观望着车道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头的树木都有些年头了,几乎每一棵皆有四五丈高,须得二人方能合抱。茂密的树叶层层叠叠,阳光透过枝桠的缝隙倾泻而下,千百万道光束洒落点缀于树丛芳草之上,美的如梦幻一般。
一阵风吹过,林间枝梢摇曳连成一片,复复重重的树叶汹涌起伏的摇摆着,仿佛浓绿色的波浪,发出源源不绝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忽然一只驯鹿从林中探出脑袋,被路过的马车吓得一下子缩回身子,扭头奔入丛林深处。驯鹿的穿梭,再度引发林海的跌宕,无数的雀鸟惊叫着展翅飞翔,一只只东窜西顾的让人目不暇接,不过转眼那灵活的身姿就隐逸树丛里,仅留下轻盈的如小船般的羽毛,飘飘扬扬的,在一缕缕阳光下,于绿色的海洋中悠闲的荡漾着。
“汪汪。”趴于暖巢中的温温急不可耐的蹿上小桌子,前爪扒拉着玻璃窗,恨不得跳下车在树林里跑一圈才好。
天佑摸了摸温温傻乎乎的小脑袋,无可无不可的问道:“这些玻璃哪来的?”
此时,欧洲的马车多还没有安玻璃,只得少数贵族的马车装上了彩绘玻璃,那也是造价昂贵的。而眼前车窗上的玻璃,虽说还带有淡淡的草青色,但已近乎接近透明了。
“这些玻璃可是天佑的功劳。”赏云鹤为天佑沏了杯茶道:“你命人来欧罗巴已十多年了,如今那些人遍布欧洲各国,学着各色的手艺,不说青出于蓝,但都有些火候了。这车窗上的玻璃,就是他们安装的。”
“做的不错。”天佑鲜少夸人,他这么说,心中自是极满意的。
赏云鹤会心一笑道:“与其说他们的好处,我倒觉得是天佑有远见。”
天佑听云鹤这么说,当然不会跟着自夸,但下意识的,不自觉扬了扬下巴。赏云鹤见之,亦微微勾了勾唇角。
马车骨碌碌的行着,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又看到一道高耸的石墙,这却方是原本波尔蒂庄园的围墙。若说外围的石墙瞧着结实牢固,那么此处的墙壁上却可以看到岁月沉淀出的沧桑。
“这堵墙我只叫人略微修葺,除掉石壁间的杂草,觉得翻新了反倒不美。”
天佑颔首道:“一座旧宅,就该有这样的石墙配之,才相宜。否则,在那些法兰西贵族眼里,我等不就是没底蕴的暴发户了。”
说话时,马车恰巧驶过一座石桥,两边贯通着一大一小的湖泊,其下是清澈的流水。放眼眺望,湖中波光闪烁,一对对天鹅依偎着仰首高歌,湖岸四周的参天巨树疏密有致的错落着,此处的树木确与大清格外的不同,其间的树叶有红有紫,有黄有棕,一棵棵一丛丛的参杂在深浅不一的碧色之中,好似一副绝美的画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的引人入胜。
“这还不是最美的景致,湖泊的源头要再往深处一些。改日,我们一起去,带上温温和丹墨,在那里用个午膳。”
“好。”
虽说云鹤只得了天佑一个字,但到底是答应了,这却是孕期后,天佑难得的好声好气。云鹤紧了紧拥着天佑的胳膊,天佑的眉峰稍稍一拧,最终仍没有挥开腰间的臂膀。之后,两人不再交谈,只是贪看着窗外的景致。当马车弯过小道,不远处的波尔蒂庄园静静的肃立在斑驳的树影中。
欧罗巴的建筑与东土大相径庭。而今,大清的宅院讲究的是精、奇、巧,从中营造出诗情画意,来达到人景合一的境界。而欧洲的庄园、别墅则座落于大自然中,多以大气、秀丽、宏伟使人称道。天佑由得云鹤握着手下了马车,随即昂首打量着面前的波尔蒂大宅。
宅子比想像的大得多,好像一座巍峨的城堡。它经历了久远的年月,其上的每一块砖瓦都含着光阴的韵味。从大宅左侧不起眼的角落窜出的爬山虎,装点的宅子更沉静了几分,好似一杯珍藏的浓茶,以山泉精心冲泡,飘出醉人的芬芳。
大宅分三层,一二楼大厅、客房的窗户是共通的彩绘玻璃,每扇都足有三丈,宽五尺余。烂漫的阳光照耀在彩窗上,泛出七彩的光芒煞是好看。三楼的卧房伸展出偌大的阳台,其下支撑着白玉石柱,为大宅添了一分庄严。屋顶上,栖息着白色的鸽子,正一次又一次的盘旋飞驰着。
目光由上而下,掠过宅子四周用心炮制的花园,园内种着大片青松,匠人以剪子裁出各种形状,有兔、有鼠、有球形、有拱门,不拘一格,别有风致。松树下点缀的紫罗兰、丁香花正开的鲜艳,把花园烘托的生机勃勃。
天佑冲恭谨弯腰的花匠缓缓点首后,与云鹤携手跨入大厦。入内便是大厅,空阔而华丽,正对着雕花楼梯,梯子铺着绛红色地毯蜿蜒而上,左右分叉至二楼走廊。大厅左右的耳室是偏厅,布置着精美的家具。天佑没有细看,随着云鹤上楼歇息。
主卧房在顶层,云鹤备置了三处,分别是东西两侧与正南面的卧室。天佑因坐了一日马车精神不济,此刻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看,最后选了东面的卧房。
鹦哥儿在天佑身后咬着贝齿,心怨小姐对云鹤的讨好不经意,更为云鹤万般的心思俱非用于己身,又是一场心酸。却说赏云鹤哪管丫头在想些什么,挥手遣退了奴才,带天佑进传官房净手,其后揽着天佑共赴梳洗间沐了浴,接着拉上天佑入试衣间套上睡裙,方重回卧室倒在蓬松的大床上相拥而眠。期间,照顾天佑之事,云鹤每每亲力亲为,愈发引得鹦哥嫉妒不休。
赏云鹤购置波尔蒂庄园的大手笔,使得周边村镇上的小贵族侧目不已。每到聚会时,三三两两的簇在一起小声谈论着,口气中透露出藏不住的酸意。
这日,保罗里家开舞会,附近的小贵族、绅士,来了七七八八。舞会开始后,男人们凑在一起议论政治,女人们则说着时下的新闻。
“嗨,你们知道吗?夏约克爵士把波尔蒂庄园卖了。”卡密拉耸了耸肩,故作惊叹道。她以为耸肩的动作很时髦,这是她在年前从巴黎回来的小姑身上学的。
保罗里夫人看了卡密拉一眼,抿了抿唇道:“这事,我们早知道了。那人不仅买下波尔蒂庄园,连同庄园周围的林子都买下了。而且还花了不少时间,把房子重新整修了,用青石把庄园围了起来。”
“天啊!那要多大一笔钱啊?”近来正为开支烦恼的露丝夫人双掌合十,羡慕道。她正为夏约克爵士卖庄子得到的法郎和路易叹息,但她对没落的贵族没兴趣,让她想追问的是买下波尔蒂庄园的神秘人物。露丝夫人想着,也许自己能从中得到些好处,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保罗里夫人,你知道是谁买下了波尔蒂庄园吗?”
这个讨厌的臭□,恐怕又想着勾引人了吧?自己没有给她舞会的请帖,每次都不要脸的不请自来,连吃带拿从不回请。哦,难怪上帝降罪,让她成了寡妇!保罗里夫人在心里骂了几句,嘴上不咸不淡的说道:“我不清楚。只知道是个从东方来的贵族,很年轻,很有钱。”
“就这些?”比之露丝功利的打算,卡密拉则是个喜欢热闹的,她遗憾地凝视着摇头的保罗里夫人,只得掩下好奇心,却又不甘就这么转移话题。卡密拉转溜着充满渴望的眼神,环视左右的女眷。
陪着母亲坐于一旁不作声的蒂迪尔忍不住道:“虽然,我不知道买下波尔蒂庄园的是谁。但今天我陪雯丽出去采浆果的时候,看见一列马车队往波尔蒂庄园的方向过去。足足有二十驾大型马车,二十驾!每一辆都能坐上八个人,马车非常豪华,比波金男爵夫人的马车还要好得多。”
对于波金夫人,在座的女人都不陌生,她是多罗郡内新晋的贵族,听说很有些钱。往日里看不上她们这些小贵族,像今天这样的舞会是从不光临的。保罗里夫人几个虽然对波金夫人的做派看不上眼,但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不得不向波金夫人献殷勤。为此,对波金夫人得意的马车都知之甚详。现在听蒂迪尔说,波尔蒂庄园主人的马车把波金夫人的座驾比了下去,当即女人们的心底窜过一丝快意。而有心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块肥肉的,不管能不能咬上一口,都要试试才知道,不是吗?
“卡密拉夫人,你不是说下周要举行舞会吗?我们是不是该向波尔蒂庄园送一封邀请函?”露丝夫人探出上半身,露出优美的□,殷切的问道。
臭□,倒会钻营!卡密拉暗中骂了一句,但她确实也不想推托,脸上便带上笑意道:“我会给波尔蒂庄园送上一份邀请函的,就不知,他们会不会应邀了。”
保罗里夫人摇头道:“我觉得这么做不妥,我们应该先去波尔蒂庄园,拜访一下它的主人才是。”
“噢,亲爱的,你说的对。”卡密拉夫人夸张的耸肩道:“我想得太不周到了,我这就去和奥莱德商量,可不能让人以为我们不懂礼仪。”
露丝眼看着卡密拉走向她的丈夫,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子里的恨意。露丝明白卡密拉是不愿意自己借她的光,她如今是寡妇,独自去拜访一个不认识的贵族是很不妥当的。那句‘不懂礼仪’,可不就是指着她在嘲讽吗?露丝见惯了女人们明里暗里对自己的妒忌,然此刻仍是气得绞烂了手中的帕子。
保罗里夫人对露丝气急的样子只当不见,拉过大女儿蒂迪尔,小声问着马车队的事。片刻后,卡密拉挽着丈夫奥莱德的臂弯回座,保罗里家的男主人约瑟夫,与绅士破德里克也联袂跟了过来。
“听说,你们想去波尔蒂庄园拜访?”破德里克点头向座椅上的女士致意后,扬眉提问。
“是的。”露丝见了破德里克,眼前不由一亮。破德里克还没有结婚,正巧可以成为她的男伴。露丝心切的问道:“先生也打算前往吗?”
破德里克摸着下巴,朝露丝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波尔蒂庄园的新主人也算是我们的邻居,不是吗?出于礼貌,我们总要见见的。如果是个好的,我们岂非又多了一个朋友?”
“破德里克说得对。”约瑟夫拍了拍保罗里夫人,摊手道:“我们就一起去吧,带上蒂迪尔和雯丽,希望波尔蒂庄园有个好客的主人。”
就是这般,三日后,波尔蒂庄园新主入住后,首次迎来了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回帖,^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