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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WXC`P``P`*WXC`P` 早晨颖坤醒来时,兆言还在沉睡。她轻手轻脚地把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拿开,从卧榻脚头悄悄下了地,自己穿好衣服走出偏厢。
门外只有齐进一个人候着,看到她迎上前来。颖坤小声问他:“现在能出去吗?”
齐进问:“您这么早就要走?不等陛下起来?”
颖坤道:“陛下连日劳累,让他多睡一会儿,你在这儿伺候着吧。”
齐进道:“是,小人已经跟左右交代过了,陛下熬夜处理国事,昨晚歇在书房里,今晨也会晚起,等陛下醒了我再叫他们过来。外面只有禁卫,我把门口腾开了,您放心出去吧。”
颖坤离开御书房,门口果然空无一人,侍卫们都远远守在大殿台阶下,面朝外侧。她从侧面出离宫,顺路去了一趟厨下,嘱咐婢女把她的药煎上。
回到西院住处,七郎正在院中练剑,看到她很自然地询问:“吃过早点了吗?”
反而是颖坤有种夜不归宿被家长抓到的尴尬:“还没有,七哥吃过了?还有没有剩的,我随便吃点就行。”
七郎一向早起,早就用过饭了,看她肤光黯淡,长发用头巾随便一包,不但没吃早饭,显然是还没洗漱就赶回来了。昨天他一时心软放她去和皇帝会面,现在看到她这副偷偷摸摸畏首畏尾的模样又心里不痛快了,冷冷道:“我还以为陛下会留你一起用个早膳,他就这么让你回来了?”
颖坤讪讪道:“陛下还没醒呢,我自己回来的。”
七郎忿忿不平:“末儿,就算你嫁过人守了寡,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你随便看上谁,哥哥们帮你做主,风风光光正大光明地改嫁,谁都不敢怠慢你!你这是何苦,图他什么!”
颖坤道:“那七哥又图六嫂什么呢?你随便看上哪家闺秀,太后和母亲都会帮你娶回家来,七哥也不必担报嫂的闲话,何乐而不为?”
七郎被她噎得没话说,掷剑入鞘:“你先回房去洗漱吧,我再叫人给你送些早点来。”
等颖坤梳洗完毕换过衣裳,婢女也把早点送来了。七郎陪在一边看她吃,忧心忡忡地问:“末儿,你别嫌我啰嗦多管闲事。战事已毕,和谈结束,王师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陛下不能一直留在这儿。”
颖坤低头喝着粥:“七哥这段时间会很忙吧?如今边境线北移,边防都要重新布置。我听说陛下十分赞赏大哥在平州沿海抵御女直的战略,打算擢升他为平滦节度使;薛少将军在蔚州已有根基,他也请命承父遗志留驻边疆;七哥你呢?会守檀州,还是蓟州,抑或景州?”
七郎道:“你别同我打哈哈,谁跟你说这个?陛下要回洛阳,你怎么打算?跟他一起回去吗?陛下曾在贞顺皇后灵前当众发过誓,此生不再立后,难道你甘心从此囿于深宫做个仰承君王恩泽宠幸的妃嫔?还是一直这么偷偷摸摸的,有一天没一天地凑合下去?”
颖坤仍没有直接回答:“七哥,前几日刚收到大嫂寄来的家书,你看了吗?母亲伤病已经痊愈,康健如初,精神更见矍铄,短时应当不需要你我再回洛阳侍奉了。檀州、蓟州、景州,你选一个,但是燕州得留给我。”
七郎被她的话惊住了,先时恨她不争气,听她这么说又心生怜惜:“末儿,你……唉!”
她端起碗把粥喝了个见底,放下道:“七哥,你那里有没有此次两国合约的细则?听说关于贸易往来有许多琐碎的规定,我这几日闲来无事,想仔细研读一番,将来燕州肯定要成商旅旺地。”
七郎叹了口气,回自己屋中把合约的誊本拿过来给她。七郎自有军务在身,颖坤独自留在屋内翻看那本合约,一条一条对着七郎的批注看过去。
过了个把时辰,离宫庖厨司药的婢女把她吩咐的煎药送了过来。颖坤摸了摸还有些烫手,便对婢女道:“你先放这儿吧,药盅回头我再遣人送过去,不劳久等。”
婢女退下,她坐在窗边一边看贸易细则一边思索利害,想得专心,伸手去端药来喝时目光都未离开书册。瓷盅刚凑到唇边,斜里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把她手里的药盅夺走,乓地一声掼在地下,摔成粉碎。
黑褐色的药汁溅了她一脚。她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怒意勃发双目赤红的脸。“陛下……”
兆言许久没有对她发过怒了,自从因为一时意气导致她闯入敌营身负重伤后,他就一直小心克制着脾气,但是今天这件事让他再次勃然大怒,忍无可忍。
“是不是每次前脚和我恩爱欢好,后脚你就来喝这个?昨晚答应我的事呢?这么快就忘了?!”
她微微皱起眉头:“答应什么?”
“答应我……”他仔细一回想,她确实什么都没有承诺过,这非但没有让他降下火气,反而怒意更炽,“你就这么不想生下我的孩子?那名永安的老大夫说,他们逼你喝下滑胎之药,你明明没有身孕,却像真的失去孩子一样悲痛欲绝。怎么到了我这里,没人逼你,你倒自己喝上了!他的骨肉如珠如宝,我的就弃如敝履、避之唯恐不及吗?既然这样,你何必跟我……何必给我这些念想!”
颖坤面色微寒,垂着眼道:“万一有了身孕,生下来是叫陛下父亲,还是叫表哥呢?”
兆言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她又道:“不是一定要有人撬开我的嘴灌下去才是被迫无奈,陛□处至尊高位,应当比我更理解什么叫身不由己才对。”
他怀着满腔怒气,被她这样四两拨千斤地轻轻一转,那些气愤怨怒都没了落处,化作无尽的哀愁无奈:“末儿,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阻碍,但是你跟仁怀太子血海深仇都能做了夫妻,我们这点非血缘的伦理阻隔难道比亲人血仇还难消除?”
颖坤涩然道:“我跟咸福不是也没做成长久夫妻么。”
他的意气渐渐平息下来,在她面前蹲下:“仁怀太子,其实我见过他一面的。你还记得吗?他去你家求亲,被你赶了出来,是我陪同他回的宫。他跟我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天底下没有事不可为,只要你愿意拼尽全力。当时那种情形,他是鲜卑太子,你是大吴臣女,身份并不相配,何况他还杀了你的父亲兄长,他还不是明媒正娶,让你做了他的太子妃?那些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他能力排众议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否则,不用你心里暗暗比较,我自己也会觉得我不如他。”
颖坤道:“陛下不必比较,也无须效仿。有些结本就无解,强求来的结果也不能长久。如果当时我能自主决定,或者从头来一遍让我重新考虑抉择,我不会嫁给他的。”
兆言眉尖紧锁,泫然望着她道:“所以,如今你能自主了,没有人胁威逼迫你了,你也不会嫁给我,是吗?”
颖坤笑得惨淡:“哪有姑母嫁给侄子的道理。陛下也说过,你当众坐实了我公主的身份,姑侄关系怕是撇不干净了。”
他犹不死心:“毕竟不是嫡亲的,大家都知道你我并无血缘,无非就是背些闲言碎语,听那些古板迂腐的言官絮絮叨叨,并无实际危害……”
她伸手轻抚过他颊侧,柔声道:“陛下是明君,当受万人景仰流芳百世,不该背负这些污名。”
“为了一个明君之名而违背心意委曲求全,那是沽名钓誉。何况能不能流芳百世,也不是看帝王的私德。汉武幸卫霍,唐宗烝庶母,可是千秋百世之后,史册上只记得他们的丰功伟绩,这些污迹不过是一笔带过,也不会因此有人觉得他们是昏君奸臣。可见帝王只要有足够的功绩,治国有方泽被后世,私德高洁固然锦上添花,缺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越说越觉得心潮激荡,抓住她的手,“末儿,只要你愿意,我不怕担这点污名。外方的压力我也自会承担,臣下难道还能威逼皇帝?”
“陛下倘若一意孤行,臣下当然不能违逆,那太后呢?贞顺皇后和杜贵妃呢?还有她们为陛下生育的太子公主,陛下也能不顾他们的意愿么?”
远离洛阳,那些被刻意忽略的人事还是浮出水面。这句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他的声音低下去:“末儿,你是怪我轻许然诺,承诺不立后之事?贵妃他们,是我的过错责任,后半生也当庇护奉养。你……能容下他们么?”
“我没有怪你,但是大丈夫一言九鼎,承诺过的话就得说到做到。陛下应诺不再立后,我也曾发誓绝不改嫁,都得遵守。如果陛下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臣也会轻视陛下的。”她的手从耳畔慢慢抚下去,覆在他肩头,“我不是容不下贵妃公主,而是……心中有愧,无颜见之。请陛下准许臣留守燕州,今生除非为母亲送终,我……不会再回洛阳了。”`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话痨了,自pia _(:з」∠)_
最近留言好少,预计一共还有5小章,求不要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