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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末被他震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跟你青梅竹马私定终身,你疯了吗,”
“有什么不可以,”
“你过完年才十四岁,”
“淑妃去年就开始为我选妃了,说明我已经足够订婚的年龄。”
“父母选配订婚和私定终身是两回事,还有人指腹为婚订娃娃亲呢,你让两个娃娃私定终身看看,”杨末两手比划着,觉得这个话题实在难以和小屁孩解释,“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懂啊……”兆言嗫嚅道,脸色泛红,“就是男人和女人那点事嘛……”
“你虚岁才十四懂个屁!要找也找个和我七哥、靖平他们差不多大的人来搪塞,说我喜欢十四岁的小屁孩还跟他私定终身,你当别人脑子里塞的都是稻草吗,谁会相信?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小孩子?”
兆言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很明显这句话刺伤了他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他绷着脸扬起下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孩子。”
杨末放缓语气道:“你比我小太多了,旁人看来也没有说服力。”
“我只比你小两岁而已。淑妃看中的五名备选女子里,有两个年纪都比我大,最大的也是十六岁,和你同年,足见女子比男子大两岁也可以成婚,俗语不是还说‘女大三抱金砖’么。”
杨末扶着脑袋:“好吧,年纪有大有小,但是辈分总不能乱吧?我是你的姨母,马上还会成为你的姑母,姨妈和外甥私定终身那叫*,懂吗?”
兆言还是那句话:“又不是嫡亲的。”
“不是嫡亲的也是*!”
兆言反问道:“那魏太子与父皇约为兄弟,父皇又认你为义妹,你跟太子是不是也成了兄妹?兄妹成亲算不算*?”
杨末还真的被他问住,瞪眼训斥道:“你别瞎胡闹了,总之你这个办法不行,辈分伦理不能乱。”
兆言坐在地上,露出讥诮的苦笑:“你宁可嫁给杀父仇人也不肯嫁给我,辈分伦理难道比血海深仇还难跨越?”
杨末沉下脸:“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我不会嫁给他,也不会嫁给你。”
兆言赌气道:“就一晚上你也找不到别人来充数了,不嫁我就得嫁他,你选一个吧。”
杨末白他一眼:“我都不想理你。”被兆言一顿胡搅蛮缠,她的悲绪伤情全被搅散了,这时才觉得疲惫饥饿,抓起吟芳留下的糕点自顾吃起来。塞了两块在嘴里,发现兆言神情阴郁地盯着她,举起手中松子糕问道:“你要不要也吃点?我大嫂亲手做的,又甜又软又香,小孩子都喜欢吃。”
兆言啪地一下把那碟松子糕拍到地上:“杨末!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当小孩子看!”
杨末及时伸手把松子糕捞起来,小心地把弄脏的半边掰掉,剩下半块塞进自己嘴里:“不想吃就不吃,干嘛发脾气浪费点心?我大嫂亲手做的,容易吗!”
兆言被她气得满脸通红,一拳砸在蒲团上。
杨末嚼着松子糕说:“你看你,随便说两句话就动气,这不就是小孩子的脾气?真正成熟的男人才不会像你这样。”
“真正成熟的男人?”兆言抬起头,气得冷笑出来,“谁是你眼中真正成熟的男人?宇文徕吗?”
杨末立刻变了脸色:“别在我面前提他!”
“为什么不能提?不只是因为他跟你有杀父之仇吧?杨将军、七郎跟他也有仇,但都对他的名字事迹直言不讳,为何唯独你提都不能提?”兆言红了双眼,“杨末,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杨末勃然大怒,扬手就把手里的碟子向他扔过去:“跟你说了别再提他!”
青瓷碟不算轻,飞过去正好砸在兆言脑门上,把他砸得偏向一边,瓷碟落地应声而碎。兆言捂住前额,一丝鲜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
杨末见自己闯了祸,心气略平转过神来,伸手去掰他捂在额上的手:“你……你怎么不躲开?让我看看。”
兆言还在闹脾气,犟着扭过头不让她看,被她硬是扳过去把手扯开,露出额头上的伤口。杨末拿起丝帕替他擦去血迹,还好只是破了一点皮,周围被碟子撞青了一小块,并不严重。她用丝帕按住伤口止血,心生愧意,小声道:“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
兆言垂下眼睑:“怪我不该提他。每次一涉及他,你就会方寸大乱。”
杨末忍住心头翻涌的怒意道:“换了你面对害死你血肉至亲的仇人,你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吗?”
“杨将军和七郎……”
“他们不一样,”杨末抢断道,“他们不认识宇文徕,爹爹的死和他们没有关系,而我……”她的眼中又泛起泪光,“爹爹等于是被我害死的……”
“杨末……”兆言呆呆地看着一串串泪珠儿从她面颊滑落,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悲伤脆弱的模样。他不由伸出手去接住那些滚下的泪珠,手心贴着她被泪水打湿的面庞,一直贴上去,捧住了她的脸。
杨末哭得更厉害,捂住心口弯下腰去。兆言顺势环住她的肩,将她轻轻拉向自己,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偎进他的怀里。
真正成熟的男人,是这样安慰他的女人吗?
“别哭了……”他干巴巴地劝慰道,既不舍得她伤心难过,又期盼这一刻能持续得再久一些,“父母总是为儿女着想,大将军在天有灵,不会责怪你的。”
杨末抽噎道:“你不会懂的。”
“我懂,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觉得如果不是你,父亲和哥哥们也许就不会有事,他们的遭遇是你促成的,你因此而自责、懊恼、后悔……”兆言搂着她缓缓道,他的语气像个十足的大人,“这种心情,我也有过。”
杨末渐渐止住哭泣,抬起头来看他。
兆言的手还放在她肩上,他张开又握起,握起又张开,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握成拳把手收了回来。
“我娘亲——我是说我的生母——在我七岁时病故,御医记录的死因是感染风寒久治不愈,拖成了肺疾,最后咳血而亡,前后不过大半年时间。在这半年里,先后有两名皇子一名公主夭折,三名嫔妃滑胎小产。到娘亲去世时,父皇只剩我和兆年两个儿子,所以她请求父皇将我交给淑妃抚养,父皇就答应了。很多人都说,我娘死得真是时候,救了我一命,如果她再多活一会儿,我可能也步上兄弟们的后尘了。”
杨末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忘了擦干。
兆言继续道:“其实哪有那么巧的事呢?自从贵妃进宫,太子堕马、三弟染上伤寒相继早夭,娘亲就已觉察出其中的不寻常。诸位皇子的生母中,数她位分最低,无依无靠。她去求淑妃庇护,淑妃不愿淌后宫争斗的浑水,拒绝了她。她每天都战战兢兢时刻把我护在身边,进口的东西全都要自己先尝过才许我吃,时常被自己臆想的噩梦惊醒,半夜里抱着我哭,说她太没用,无法护我周全。她说就算赔上自己性命,也要想办法让我活下来。后来她真的想到一个办法。”
杨末不禁跟着问:“什么……办法?”
兆言苦笑道:“其实很容易想到的是吗?她的办法,就是让我成为没有母亲的孤儿,以死下注,赌父皇和淑妃的不忍。她故意让自己染上风寒,背着太医把药泼掉,加重病情。但是仅仅如此想送掉性命还有些难,贵妃下手狠辣,宫中噩耗频传。她开始服毒,先吃很少一点,慢慢加大剂量,太医都没有发觉。一直吃了半年,才如愿以偿把命送掉,也成功地让我攀上淑妃这棵大树。所以你看,我娘才是真的因我而死,如果没有我,她兴许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杨末很少听兆言提起过世的刘昭仪,没想到还有这段隐晦故事。从她九岁时在淑妃宫中第一次见到兆言起,他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活泼好动蹿上爬下的调皮鬼,还有点没心没肺,甚至还有人贬斥他不孝忘本,生母亡故无动于衷不知悲痛,绝非仁君之选。原来童年那些困苦的往事,他全都默默地记在心里。
她小声问:“那你有没有怨过?”
兆言道:“你父兄在战场上阵亡,你还可以恨敌方的统帅,我去怨谁呢?怨贵妃狠毒?她又没真的对我下手,甚至觉得我没有威胁而绕过了我;怨淑妃置身事外见死不救?淑妃自己没有子女,以她女中宰相的自负,也不想和后宫女子明争暗斗,娘亲却以死相逼硬是把她拉下水。淑妃没有任何对不起我们母子的地方,反倒是我们拖累了她。我要怨也只能怨怨我自己,可是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娘亲也不会再活过来。”
杨末叹了口气:“沈兆言,你最近说话真是越来越像大人了。”
兆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本来就是大人了。”
“变成大人就不好玩了,”杨末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不能直呼你的名字、跟你一起玩闹、一起下河洗澡、一起睡觉,也不能再追着打你了。”
兆言红着脸偷偷觑她。其实大人之间,有一种关系也是可以直呼名字、一起玩闹、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的,私下里追追打打也没关系,他还撞见过父皇被贵妃粉拳捶打的模样呢。“淑妃说,要选个年纪比我大的妃子管着我。与其被别人教训,我倒宁愿挨你揍。”
杨末撇撇嘴:“淑妃想得没错,你这身贱骨头就是得有人收拾才老实。”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没有领会。兆言有些着急,张口欲言,杨末却先站起来拍拍手道:“跟你说了这会儿话,我心里好受多了。走吧,大嫂她们还在前面等着我吃晚饭,你跟我一起去吧,别让人说我们将军府的人不知礼数薄待燕王,连顿饱饭都不招待殿下吃。”
兆言被她拉起来,右手叫她柔软绵热的手掌握住,话语顿时都卡在了喉咙口,任她牵着走出祠堂。
刚出祠堂没一会儿,从花园里经过时,忽然从旁边月洞门里急匆匆地跑出来一个人,和杨末撞在一起。杨末扶着她,发现竟是一早就离开的吟芳,诧异道:“六嫂,你怎么还在这儿?没回去找大嫂?”
吟芳神色慌乱,语无伦次:“我有点事耽搁了……已经回去过了又来……我先去那边!”丢下他俩闷头就往前走。
杨末问:“祠堂里已经没人了,六嫂还要去吗?”
吟芳立刻掉头,一边走一边还侧回头张望,好似后面有什么人追着她似的,一忽儿就走得不见了人影。
杨末往她来的方向望去,月洞门那一头是黑黢黢的树影,仿佛有个僵直的人影站在树丛中。她仔细辨认了许久,终于认出他来:“七哥,你站在那儿干嘛?”
七郎从暗影中走出来,一脸沉郁萧索的神情,与他素来的面貌形象很不相称。杨末又问:“七哥,刚才是你带燕王过来的吗?怎么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七郎浑然不觉,对她不理不睬,自顾前行。杨末还想追上去叫他,被兆言扯了扯袖子,冲她摇摇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杨末其实一头雾水,面带疑惑地看了看兆言,反被这她眼中的小屁孩瞪了一眼,只好将这满腔疑虑暂时压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名字应该叫三角恋X2比较合适……
晚上19:19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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