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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发高束,紫袍蓝绶,衣袂随着步子摆动,行止之间贵胄天成自有风骨华姿,萧玉楼的身形在女子当中是少有的英挺,在男子之中气势也丝毫不逊,只可惜,那空荡荡的右边衣袖到底让玉树佳木之俊逸挺拔有了两分残缺,叫人见之可惜。
萧玉楼堪堪的抬起头来,目之所及万俟宸一身衮服玄纁相间,撩黑的冕袍贴合的勾出他的伟岸身形,那金线绣成的蟠龙暗纹从他襟口一直延伸到了腰间的纁色玉绶,他半靠着身后椅背,贵胄又带着两分狂狷的坐在那金灿灿的黄金宝座之上,十二旒珠晶莹璀璨的闪着细碎光芒,让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万俟宸眼底之光究竟是怒还是惊,虽则如此,那冰凌寒刃一般的威慑之感还是不差分毫的透过那旒珠闪动落在了她的身上,周身沁上莫名冷意,她不过抬眼一瞬便又低下了头去。
底下群臣有识得萧玉楼的俱是面色微变,而其他人纵然不识萧玉楼,却也是好奇为何东周来使之中会有中原人存在,萧玉楼微敛着眸,并不刻意的掩藏自己,当然,她能堂而皇之的随着大队伍进的这太和殿,又怎么会想着隐藏自己呢?
夏侯非白与万俟殊对视一眼,眼底各有幽芒一闪,再看高座之上的万俟宸,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之上不见怒色,刀锋似地薄唇轻轻抿着,倒是寻常的他。
三人与中庭站定,走在第一位的金发男子微微躬身,碧眼扫了一眼宝座之上,复又垂眸启口道,“尊敬的曦朝皇帝陛下,在下是东周国大都尉伊水,乃是此次出使曦朝之正使,初临贵地,谨代表我东周国公主殿下向陛下致敬。”
碧色的眼底有深谙光晕闪动,几分魅惑几分深不可测,万俟宸半狭了眸子,眸光扫过三人微微躬身之礼,唇角淡淡的勾起,“中原强盛已有几百年,却不闻东周之名,倒是我中原人眼界狭小,此番东周国遣使来朝,朕心甚喜。”
万俟宸言毕便停了口,那伊水微恭的身子直起,眸光不闪不避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之言不辨喜怒,一时之间让他拿不准主意,待看上去却又只看到那旒珠灿然,隐隐约约的黑眸被那光晕半遮,让人生出如坠汪潭却不知深浅的忐忑畏怕来,伊水忙又垂了眸,语气愈发恭敬起来,“东周国早慕名中原之强大,此次渡海前来,一来是想和贵国结为同好友邦,二来也是想学习归国养民之道,若是贵国有意,东周愿与贵国一起利用东海之便进行往来,如此方能以两国之长共谋来日之盛,还望皇帝陛下应允。”
伊水地垂了眸,话音一落堂上立即有嗡嗡议论响了起来,夏侯非白看向高位之上,只见万俟宸薄唇微抿,旒珠阴影之内的双眸半狭,眼尾微垂,显然是有了深思,而他亦是明白,东海在万俟宸心中早有计划想,现如今来了这么一个东周国,抛开那长身站与伊水之后的萧玉楼不说,这件事有利而无一害!
万俟宸正了身形,旒珠之下的双眸少了那暗影遮挡的凤眸便落在了众人眼前,他看也不看萧玉楼一眼,直直落在那站在最前的伊水身上,“都尉之言亦是朕之所愿,只是……”
万俟宸眉心微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他募得转眼看向夏侯非白,“东海王何意?”
此等国之大事万俟宸自己没有决断却要问底下的臣工,那伊水显见的有两分意外,连忙随着万俟宸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站着的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忽闻此题一点儿不见慌乱,微微一默便拱手向上一拜,“皇上之愿亦是微臣之心,然而臣等对东周国不甚了解,如此倒是阻了两国互相往来,此事甚大,微臣以为还要从长计议,而诸位来使不必为此事心急,且安心与来仪馆住着,待细细议来再与答复。”
万俟宸闻言微微颔首,一副略带惫懒的模样,复又看向万俟殊,“靖王以为如何?”
万俟殊唇角抬起,“贵使初来我朝,只怕还不知我朝风物礼仪,皇上不妨与五日之后与宫中设宴款待诸位贵使,到那时,结好之事必有议定,自可做得回复。”
万俟宸满意的点头,又将目光落在了伊水身上,“都尉以为如何?”
伊水眉心微拢,却仍是颔首,“谨遵陛下之意。”
万俟宸复又颔首,“那便依东海王与靖王之意,五日之后与清凉台设宴款待诸位,到那时朕自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诸位来使初来长安,朕先赐金银一万丝帛十丈以示朕之心意——”
万俟宸笑意淡淡的说完,便将眸光落在了殿内三人身上,那伊水眉心微蹙的站咋当地,似是有话要说,一边站着的万俟殊唇角勾起,“贵使不知我朝之礼,若上有赐,只需跪地谢恩便可。”
伊水皱眉,站在他身后的二人也皱眉,满朝之上陡然现出两分寂静来,万俟宸不置可否的靠在御座之上,目光居高临下的睨过来,那伊水只觉寒刃迎面刀锋抹额,腿弯一软就地跪倒,随着他的动作后面两人也不得不跪,一时间三人登时比满朝臣工都矮了一截,伊水躬了躬身,语声略带艰涩,“在下多谢陛下赏赐。”
万俟宸笑意朦胧的挥了挥手,那伊水起身之后忽又朝着万俟宸一拱手,“陛下有赏,在下代表东周国亦有礼物送与陛下,只等五日后行宴之时呈与陛下眼前。”
万俟宸挑了挑眉,那伊水复又直起身子,“我东周朝有灵物名唤灵凤,与中原的凤凰极为形似,听闻曦朝皇后娘娘身怀皇脉待产在即,我东周国特地献上九只灵凤,以‘凤凰于飞’之舞祝陛下与娘娘琴瑟合鸣,祝娘娘洪福齐天。”
凤凰存在于上古神话之中,乃是百鸟之王,天赐祥瑞,在朝中唯有皇后能以其做饰,贵胄不可轻言,听说这东周献上的竟是如此灵物,满朝皆有低议,万俟宸手指轻叩御座椅臂,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贵使有心了!”
怒涛拍岸,霞彩蔽天。
东海之滨的广阔海域之内,一艘又一艘的东海战船勃然而列,夕阳霞光将海面染上似血红艳,在那如梦似幻的潋滟波光之中,几艘与东海海军战船相比体型更加巨大的海船正远远地泊在一处嶙峋岩壁之下,海风拂来,波涛惊石,数十艘巨大海船之中又众星捧月一般的将一艘更为华贵炫目的海船护卫在当中,十多桅杆已经下帆,来来回回的人影行走在甲板之上,海浪愈大,那船身却是连半分震动也未得,打眼看去,精致楼阁亭台,逼真水榭山石,连带着葱葱郁郁的花草林木都在那船身之上生机勃然,远远地,那船儿好似悬于海上的蓬莱仙山,与层层水汽雾霭之中若隐若现,引得人去猜想那船上是否先仙子修行。
一声尖利嘶鸣,九天之上忽而有金色光晕一闪,自那万丈霞光的云层之中俯冲之下,又从那雕梁飞檐之上掠过,与瓦当花窗之处缓缓盘旋,最终落在了一处银钿刻花的窗棂之上,一直指尖如葱的小手自那窗棂之中伸出,将那金色羽毛的鸟儿抬手一拢,又从那翅膀之下取出个丝绢儿来,扬手将鸟儿往窗外一扔,转身往内室走去。
层层紫色纱帐随着海风飘荡,淡淡的熏香烟气与雕梁画壁之间缭绕,那身量纤细肌肤胜雪的粉衣女子绕过两道折扇屏风,又撩起三道垂地帐幔,这才到了比外间高出一阶铺着雪色绒毯的内室,内里纱帐斜飞,一片寂静之中有女子浅淡呻吟流出,粉衣女子敛了眸子走进去,只看着脚下那毛色纯白的毯子一路朝最里间的床榻而去。
“嗯……唔……”
带着轻喘的娇吟落在耳边,粉衣女子面不改色的跪在床尾,双手举至头顶,“公主,伊水大人的信来了。”
床帏轻轻地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掀了开,粉面含春的东周公主正浑身*的平趴在床上,一个身着白色棉袍的金发男子正将双手落在她的腰背之上,手指轻拢慢捻的按压,见粉衣女子双手拿着信,那东周公主挥了挥手,身后男子停了手从床下走下去,又朝着床上的人拜了一拜才退出去。
“起来。”
脆玉一般的声音还带着两分暗哑娇软,粉衣女子起身将信递到东周公主的身边,一边从旁里扯出一件深紫色的绸袍拿在手中恭敬的站着,东周公主浑身*的下的地来,玲珑有致的身材欺霜赛雪的晶莹,额上略有薄汗,眉似远黛着青,眸如星辰含碧,眼尾狭长且上挑,便是不喜不怒也含媚色,樱红的朱唇因着微喘的呼吸半张,一边将信打开一边往窗边走,粉衣女子跟上去将纱衣披在她墨发如瀑的肩头,东周公主的眸光便落在那信上,一眼扫去,半张的唇缓缓阖上,而后抿的紧了几分。
丝绢儿被放于案几之上,东周公主伸了手任身后女子为自己着衣,她的眸光越过那碧海霞光直直落在远处曦朝东海海军的战船上,碧色光晕微闪的眼眸慢慢的狭了起来,待衣裳穿好,她转身朝外走去,“去叫那姓宋的来。”
粉衣女子自去传令,东周公主不由得回看了放在案几上的丝绢儿一眼,她让伊水去探探虚实,伊水送回来关于那曦朝皇帝的却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宋涯跟着侍从上了这东周公主号的时候压抑了又压抑才没有让自己失态,这样大的海船就好比一个巨大的怪物一般伫立在这海面上,连碧天之上的云雾都好像只是它呼出来的白气,宋涯不知道若是这船中全装下士兵该能装多少,而他周身未带一人,就这么上船了!
宋涯并非水兵,这些日子日日都在船上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可现如今走在这大船之上,竟然给人一种走在陆地之上的踏实之感,他的目光谨慎的扫向这船体各处,每往里走一步他心中的惊讶和不安就越是多两分,若是东周国用此等战船与曦朝海战,曦朝可有法子应对?
“宋将军,这边请。”
侍从的轻声提醒让宋涯回了神,他脚下踩着的是一颗颗晶莹剔透小石子铺成的小径,小径旁侧是葱茏乔木围绕着一个八角小亭,走过那飞扬的亭台便是一座拱起来的木质小桥,桥下有流水殇殇,从那桥上走过更是能看到水流之中红色赤尾的鱼儿在几叶浮萍之下游荡,过了小桥便上了一出白墙雕花的回廊,那回廊一侧的壁板乃是木质,可给人的感觉却好似平地之上的砖石花墙,宋涯定了定神,从一个月洞门而入进了一个花木熙攘的院落。
正厅之门大开,从外便能看到内里纱帐翻飞,那侍从带着她在门口停下,而后朝内转身轻声禀报,“公主,宋将军来了。”
隔着几层隐隐绰绰的纱帐,宋涯勉勉强强能看出个纤细的轮廓,他眯了眯眸子,不知这个东周公主有何打算。
“进。”
脆如珠玉的一个字可以听出纱帐之后的人年纪并不大,却又带着两分克制的水波不兴,一下子安静的让人心中没了底,宋涯抬了抬眉头抬步进屋,走了十步之后在那飘扬的纱帐之前站定,屋子里燃着淡淡的不知名的熏香,淡化了寒风之中的腥味儿,反倒是有两分雨后泥草的清新,宋涯深吸一口气,面色肃重起来。
“在下齐州府节度使宋涯,奉我朝皇帝陛下之命与东海之滨接待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可否移步至齐州府行宫?”
这东周公主泊船不下也就罢了,关键是她泊船的位置如此的偏僻,让周遭的海船亦是时刻不敢放松大意,就这般在海上守着她!
纱帐之后的人听到宋涯的话竟是轻声一笑,而后才满是傲气的一问,“齐州府行宫?为何不请本宫去你们的未央宫小住呢?”
宋涯深吸一口气,这位公主自己三番五次求见避而不见,现如今不准他带任何一人上船相见却是如此出言不逊,宋涯心中不虞,可他乃是跟着万俟宸去往大燕做了十年细作的人,这点子情绪与他而言根本状若无物,他抬了抬唇,“公主有所不知,未央宫乃是帝宫,公主的身份若是去了长安城,只能以上宾的身份住在来仪馆。”
帐内忽的射出一道眸光来,好似毒蛇一般的让人心中发寒,宋涯抬了抬眉头,周身上下气势不变分毫,帐内有一瞬间的静默,却又募得响起一声轻笑来,“敢问将军,在将军心中,大曦朝皇帝是个怎样的人?”
宋涯眉头微抬,遂又斩钉截铁的道,“文治武功,雄韬伟略!”
内里笑声更大,带着几分酥软媚色,可饶是如此宋涯还是听出了几分冷意,待那笑意淡去一分,只听到内里之人冷哼一声,“先楚本是大周朝诸侯国,此番竟然举旗造反将大周取而代之,如此不忠不义之大佞,便是将军口中的文治武功雄韬伟略?”
宋涯眸色陡然大变,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溢出三分寒意七分杀气,他背脊紧绷,眸光寒冰,好似随时都能扑向猎物的豹子,“看来公主对我中原所知甚多,只可惜,以偏概全俱是缪论,若我皇真是那不忠不义之人,为何天下万众民心所向,为何不出两年便让六国称臣,又为何让六国王室皆有荣耀可享?中原七分,乱世多年,我朝陛下以一人之力统御七国,乃是为了邦族一统将天下合为一家,此等功业便是千秋万世也无人能超越,便是四百多年前的周始帝只怕也难及我皇之万一,虽然不知道公主初临中原如何生了这般想法,可是我中原之事,公主即便不能理解却也容不得你如此诋毁我皇!”
宋涯的神色变化和那言语之中的铮铮之意让帐内之人听得分明,宋涯如此说完才觉自己语气不甚好,可是那人口中诋毁之人乃是他的主子他的王,叫他如何忍得,他唇角紧抿,连一分挽回的话也不愿说!
预料之中的怒气未曾到来,反倒是生出一阵诡谲的静默,宋涯身形半分不放松,心中算计着这位公主的打算和手段,屋内的香浓而不腻,宋涯的眸光默默的将屋子里打眼一扫,已经在算计着如何发送信号如何退走最是安全,可就在他以为此行必将会以失败而告终而他也做好了向万俟宸请罪的准备之时,帐内的人再度开了口。
“如你所言,你那文治武功雄韬武略的皇帝陛下,可还能应付得了我东周十万水兵?”
那声音渐冷,连那生来所带的媚色都隐而不见,宋涯冷了眸,语带讽意,“东周十万军渡海西来?想必东周国之富庶已经远远超过我曦朝,不过公主应当放心,我朝对着东海暂时未有雄霸之心,等公主十万水军开拔至此,自有我朝凌南军静候!”
帐内又是一阵静默,宋涯心中打定了注意要回去请罪,便是在此时,那一直垂着的帐帘募得被一只柔胰掀了开来,宋涯抬眸,紫色罗帐锦缎做衬,一场媚色天成的精致面容如梦似幻的现出,那一双狭长的眼尾微挑,带着两分惑意的睨向他,“曦朝男子可全似你这般不知礼数蛮横无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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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的大纲改了又改,结果写慢了,不过马上就快了,小万俟也快要上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