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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的噼啪声响起来的时候夏侯云曦终于悠悠转醒,略微的摇晃感让她眼前的昏黄光彩不那么稳当,没多时眼前便又是一黑,她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又夹杂着腐朽霉味的空气灌入鼻腔,只刺得她喉头忍不住的犯上一股子酸水,摸索着坐起身来,又在身后冷硬的木板上靠了片刻总算是将那一股子恶心压了下去。
目之所及,船舱角落里正有一盏小灯晃晃悠悠的燃着,因是最底层的船舱,角角落落的都有些阴湿的霉味,又没有窗户,空气混浊可想而知,夏侯云曦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这才定神看了看舱内。
她的目光落在了左面的一扇窄门,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出去,船舱之外有两个白色的身影正歪歪斜斜的靠着,有低低的话语声传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耳边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混淆,却是听不清此二人在说什么的,
她身上裹着的依旧还是当日里的白色披风,此刻染上了些尘土,领子上还有些暗红的痕迹,脚上也还是当日里穿着的白色鹿皮短靴,这一身衣裳虽然足以御寒,却也经不住被关在这没有炭火的地方两天,她动了动脚,只觉得有些麻木。
她将手脚都收到了披风之下,思绪已经转动起来,一日马车,两日行船,从襄州过去离得最近的便是龙江,龙江却是东西走向,若是向东差不多已经要到南越、大燕和云宋交界之处,若是向西,这个时候便算是进入大梁腹地了。
一路过来周围的人对她看管十分严密,却是一直没有人跟她说过什么,这会子停了船,听周遭的声响还不是一个小地方,是不是又要走陆路了?
夏侯云曦的眉心紧蹙,恰在此时船舱之外募得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眉头微抬,这脚步声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带着两分闲庭信步的从容,一点儿没有寻常看守的小心谨慎,她的眸光一利,正主儿总算是现身了。
果然,下一刻那木板门被从内向外打了开来,白色的人影一闪,一抹泼墨一般的玄黑落入了夏侯云曦的眸子,她眼底闪出两分利光来,一时之间心中所有的疑云都散去。
来人似乎也被这船舱之中紧闷的味道所刺,眉心皱了皱才开始打量那矮床之上靠着的女子,夏侯云曦三日未曾说过一句话,此刻开口难免语声嘶哑,她对上萧玉楼带着两分阴沉的眸子唇角微勾,“公主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此。”
萧玉楼上下打量了许久有几分狼狈的夏侯云曦,听她还能如此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倒是一时间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之中此刻的夏侯云曦应该浑身杀机绝不会低头退让的,她想了想此时境况,一时间倒是释然。
船舱之内只有一张勉强可以坐人的藤椅,她掀了袍子走过去落座,一身男儿装的打扮依旧不减彼时威仪风采,当然,如果她的右边衣袖不是空着。
“你可知道为何本宫要等上三日才来见你?”
萧玉楼眼底的沉暗被那一抹笑意盖了住,看着夏侯云曦说话之时语气也是格外的轻松自在,夏侯云曦面不改色,对上她的眸子却是无奈的笑了笑,“公主可否给点火烤烤,这底下可是冻人的紧。”
萧玉楼抬了抬眉头,倒是有几分意外她如此镇定,她笑了笑,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落定,从舱门之外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年,此刻这些人似乎才去了易容之物露出真容,夏侯云曦扫了那少年一眼,只见那少年手上拿着一件雪白的棉质斗篷,她不解的看了看萧玉楼,萧玉楼一笑,“本公主三日来怠慢了凰王殿下,凰王殿下既然觉得这住处不好那本公主就给凰王换一换。”
萧玉楼越是不动声色夏侯云曦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强,她撑着船壁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接过那人手上的斗篷戴在了自己身上,不用萧玉楼提醒,她将那大大的风帽罩在了头顶,顿时遮住了大半个脸。
萧玉楼满意的一笑,率先走出门去。
顺着阶梯往上走,夏侯云曦身上无力的很,每走一步都带着两分虚弱的小心翼翼,萧玉楼瞥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不多时两人就上了顶层,越是往上空气越是好,夏侯云曦几乎有些贪婪的呼吸了两口,胃里泛起一股子酸,她咬紧了牙关到底是忍了下去。
正是夜色落下之时,这几日停了雪,这个时候还能看到夜空之中稀稀拉拉的几颗星子,走上甲板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满目的繁华景象,这是一个极大的港口,南来北往的货船都停靠在这里,或许是还有两日便过新年来,这些船客们多少带着两分急促,岸上还有忙碌的搬运工,也有些客船正在上下旅人,有些面色带着喜庆,有些则是皱眉苦脸,却不知是从何处来,周边的酒肆店铺这个时候是生意正好,热热闹闹的早就挂上了新年之时才用的大红灯笼,叫卖声吆喝声不断,又有些来往的孩童燃着爆竹烟火,一时之间熙熙攘攘十分的热烈。
夏侯云曦一眼看去便有几分明白,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大梁腹地了,在东边边境,绝没有如此之大的集散港口,萧玉楼扫了她平静的面色一眼,转身往一间主厅而去,夏侯云曦又看了看周遭的热闹模样,转身跟了上去。
船上的船工小厮有许多,各个身手利落目光冷冽,夏侯云曦左右四方看了看,竟是没有一处破绽让她有机可趁,她眼底有几分锋芒一闪,进了主厅才将风帽摘下。
一进主厅便有暖烘烘的热浪迎面而来,只叫她生生打了两个寒颤,夏侯云曦打眼一扫,一桌子还算丰盛的酒席正摆在厅中,萧玉楼已经落座,也不等她示意,夏侯云曦径自走了过去。
萧玉楼对于夏侯云曦出乎寻常的平静和温婉简直有些叹为观止了,从前在还未撕破脸的时候夏侯云曦几乎难以和她共处一室,更别说夏侯云曦现在已经成了她的阶下囚,她心中的愤怒恨意和屈辱呢?
夏侯云曦坐定之后才看向萧玉楼,一副等她说话的样子,萧玉楼眼底倒有兴味的光彩一闪,“本公主的待客之道,请随意。”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抬手便吃起来,菜品显然是精致的,却也只是和这大半年来的战中食用想必,可饶是如此,夏侯云曦一点儿不嫌弃的吃的十分入迷,萧玉楼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她一手撑腮看着夏侯云曦。
“成王死了。”
萧玉楼特地放缓了声音,唇齿之间带着几分女儿家的柔软,可越是如此越是能让人生出一种从内到外的颤栗来,可夏侯云曦只是顿了顿,她抬起头来看了萧玉楼一眼,目光深不可测,却内敛到了没有一丝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复又低下头去。
两日来夏侯云曦所食甚少,看守给她的也不过是馒头冰水之物,她吃的分外细致,虽然吃的快,样子却一点儿不给人急躁粗俗之感,萧玉楼没有放过她面色一分一毫的情绪,眸光微眯的继续道,“燕军正要发起总攻,楚军却退兵了,退到了襄州,真是白白死了那样多的人。”
夏侯云曦终究是吃不下了,她端起一边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抬起头来看萧玉楼,“所以,公主请本王来只是让本王陪公主看戏?”
微微一顿,她的话音里待上了两分分析,“公主本该在大燕军中,此刻却将本王掳了来,又害死了成王,却又将成王的死嫁祸在了楚军身上,让楚军和燕军打得不可开交,公主想来在大燕也是郁郁不得志,不过依公主现如今的实力,难不成还要坐收渔利不成?”
夏侯云曦说的很平静,倒也听不出来讽刺或者嘲笑的意思,萧玉楼面色薄变,却又眸光明丽的笑开,“看戏自然是要看的,不过你大可猜猜,等这场戏看完了,你会有什么下场呢?”
夏侯云曦放下手中茶盏,笑意带着两分叹然,“前次昂州地动本王命大未死,想来这一次是逃不出公主的手掌心了。”
萧玉楼眸色正待一亮,夏侯云曦却又到,“不过公主想过没有,燕皇自有韬略,公主忽然出走失踪,燕皇会没有怀疑?本王好好的一个人不见了,楚地此刻一定在全力搜寻,燕地自然也会知道,燕皇难道没有其他的怀疑?公主所谋,尚且简单了些。”
本以为萧玉楼会分外可惜,可她不过是笑了笑,似乎一点儿不遗憾的样子,她看着萧玉楼,略带两分自嘲,自嘲的深处,却又是刻骨的恨意。
“你还不明白么,时至今日,本宫要的早就不是这天下。”
不要天下要什么,要她的命,要他的命,若天下混乱燕楚相杀固然好,可要是燕楚之间并未因此而更激烈一步呢,那么好,至少有她在手,骗来一个万俟宸是没有问题的,夏侯云曦的眸色不由更深了两分。
萧玉楼此时方才露出了两分畅快之色,窗外的夜色已经深重,岸边上的热闹却还未曾结束,两人坐在厅中,静默的空气之中便诡异的浮起了淡淡的杀意,夏侯云曦却又从容起了身,“若是公主有了最新的战报,还请快些告诉本王。”
说完这话夏侯云曦便转身而走,萧玉楼的眉心募得皱了起来,夏侯云曦却又转身道,“下面是在冷得紧,公主既有待客之道,可能给本王换一处?”
萧玉楼眸光紧皱的周身扫了夏侯云曦一眼,递了个颜色给一直守在门边的白衣人,那人立时收到了信儿的带着夏侯云曦往顶层的一件厢房而去,进了门夏侯云曦才看到这件厢房的面积也极小,她不过刚进门外面就立即关了门,随即更是有数十人团团守在了门外。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数丈之外的简陋牙床却是怎么都走不过去,每走一步都好像有一把尖刀滑过她的心头,夏侯云曦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手掌心,她一口接着一口的做深呼吸,直到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将她的胸口刺疼才停下。
拉开锦被,躺进去,夏侯云曦怔怔的看着都头顶的床帏,那暗色的百草缠枝纹让她的呼吸一滞,好像她的心上也长出了那刺人的藤蔓,一点点的将她刺得血肉模糊,看了看那狭小的窗棂,她侧过身去面向里,缓缓的蜷缩在了一起。
夏侯云曦本以为这船会在此处停一夜,可就在她刚躺下没多久船再次行了起来,那熬人的眩晕感登时袭来,几乎就在同时她小腹之中便是一阵翻滚,喉头立时就是一热,夏侯云曦猛的捂住嘴,狠狠的咬紧牙关几乎就要憋出眼泪来,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翻滚着的绞痛感才缓缓地淡下去,夏侯云曦深吸了两口气,刚缓过神来外面就现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眸光一厉,当即凝耳细听,只听那脚步声杂乱且急切,甚至守在她房外的人都只剩下了两个,似乎所有人都往甲板上去,却也也不过一炷香时间,所有人又重新散了去,可船行的速度却似乎更快了。
夏侯云曦思绪飞转,如果不是大事又怎么会召集所有人呢,那到底该是什么事呢?
船行的速度越快便越是颠簸,一波又一波的恶心让她几乎一夜未眠,待天色刚刚亮起来便有人打开了她的门,夏侯云曦坐起身来,两个白衣人站在门口抬手一请,夏侯云曦将那棉质斗篷合着自己的披风系好走了出去。
晨间的冷风更是沁人,昨日里繁华的港口不见了踪影,此刻他们正泊在一个小港口里,看样子似乎是要下船走陆路了,她眸光一转,水路相较陆路自然安全的多,船行过之后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要是走陆路就麻烦的多了,眸光一定,夏侯云曦已经猜到,只怕萧玉楼的阴谋败露,她的行踪已经没发现了!
心中稍定,夏侯云曦沉暗了许久的眸子终于一亮,却也不过是一瞬,萧玉楼正在甲板上等着她,见她来了才往下走去。
萧玉楼身上是黑色的斗篷,男子样式,他揽了夏侯云曦一起走,样子倒像是年轻夫妻模样,两个人的脸俱是被遮住了大半,而其他人则是一副家丁仆人打扮,众人下了船刚踏上陆地便有数辆马车来迎,夏侯云曦的心不由得就是一沉。
此地只是一个小型渡口,夏侯云曦刚坐上马车那此前的大船便又向前驶去,前后不过一柱香时间,若是不知道的定然以为这船未曾停过。
坐上了马车便开始疾行,夏侯云曦打量着萧玉楼的面色,忽而一笑,“看来不仅是大燕,就是楚地也跟上来了?”
萧玉楼肃冷的面色一松,“都跟上来了才好,若是让你选一个,你选哪个?”
夏侯云曦无奈的叹气,“公主就不怕自己没有退路吗?”
萧玉楼眼底兴味的光彩一闪,看着夏侯云曦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却是再也不说什么了,夏侯云曦掀开车帘看出去,前前后后两辆马车二十多护卫,不知情的只当是哪一户富足人家的主人出行罢了。
一行人的速度很快,夏侯云曦看了许久才辨别出来他们乃是从西向东往回走的,她心中咯噔一声,萧玉楼如此曲折的来回换车换船,即便是已经找到了踪迹只怕也会丢失线索,正在沉思之时马车却渐渐地停了下来。
萧玉楼的身形顿时便是一震,夏侯云曦眼底有亮光一闪,随即马车边上却是迎上来一个随从,只听其低沉的声音道,“主子,前面有大批的难民涌了过来,我们的马车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萧玉楼瞬时便松了一口气,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现如今他们身处大梁腹地,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难民,眸色变换之时萧玉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掀起帘子往外一看,果然全是衣着破旧大包小包面色仓皇的百姓。
“这些难民从哪里来?”
轻声一问,外面的随从当即语声艰难的道,“楚军向着大梁开拔过来,现在大梁东部几座城里的百姓都在逃亡了!”
萧玉楼的面色顿时一沉,夏侯云曦眼底不知闪过一道怎样的光,整个人似乎都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冷冷一笑,“楚皇就不怕大燕背后夹击到时候自己被吃的连个骨头都不剩吗。”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萧玉楼大手一挥,“不等了,倒前面再说。”
话音落下车队再次行进起来,速度却是提不起来了,不停有衣着褴褛的难民从马车之前经过,还不停的有人议论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到东边去,马车很快的挤过了最大的一队难民,继而又缓缓地快了起来,没多时便看到了一座城池出现在了不远处,夏侯云曦正敛着眸子沉思,却陡然间听到一阵疾快的马蹄声迎面从城中飞驰而出,仿佛有感应似地,夏侯云曦猛的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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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什么的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