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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夜风掀起万俟宸的衣袍,月色不断西移,全军寂静无声的行进,茫茫夜色之中,十万兵马士气凌厉,好似一支破空而出的利箭朝着居庸关的方向急射而去。舒瞙苤璨
整齐有致的马蹄声之中忽而生出几声尖利的啸叫,万俟宸猛然驻马,眸光陡然向着夜空看去,一支通体苍黑的信鹰正在月华之下左右盘旋,万俟宸眉心微蹙,手臂一抬,那九霄之上的信鹰发出欢快的几声嘶鸣,而后朝着万俟宸所在的位置直冲而下!
信鹰的爪子上有细小的信筒,万俟宸取出其中之物,打眼一看眸光猛的一紧,十万兵马依旧还在行进着,林逸在前方引导,秦允则跟在万俟宸的身后,看到他的面色有异,秦允不由得问出口,“主子,可是前方不好?”
万俟宸收了眸光,面色再次恢复成寻常模样,手法纯属的将信笺纸放入原封不动的放入信筒之中,手臂一抬,信鹰便振翅而飞,一个盘旋身影便已然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他转过头去,眼底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星光。
“有异军相助,第一军绝处逢生。”
话音落定,万俟宸已经高高的扬起了手中的长鞭,秦允眼底闪过意外之色,看着万俟宸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有几分急切。
一片平静的汾州大营之中,萧玉楼正守在中军大帐,夏侯非白微微苦笑,“公主不信也没有办法,殿下亲自带兵出营自然是为了居庸关一战不失,公主乃是楚地上宾,还请安心在营中相侯,殿下定然会平安归来。”
“营中无主帅,军师难道不知道此乃兵家大忌,第一军有失,殿下此去已是无力挽回,何不重新图谋,又何必再让他为此犯险?”
萧玉楼眸光沉暗,夏侯非白从开着的窗棂之中向外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面上的笑意已经有几分淡了去,萧玉楼看着一身青衫的夏侯非白不知怎地就有几分被束缚住的感觉,白凤凰的名气再如何的大,到底也是江湖人士,身为西凉掌权人的萧玉楼可以对其敬重,却不能生出畏惧的心来,然而此刻,面对夏侯非白近乎疏远的礼貌相待,她心有怒气却是难以发作,一个晃神之间,窗棂出忽而飘进一道黑色的影子。
坐在主位上的夏侯非白忽然站起,眸光微黯的向着窗棂变走去,手臂一抬那道黑色的影子便停在了他的臂弯上,萧玉楼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支鹰!
夏侯非白从鹰爪上解下信筒,一眼扫过去,眼底的紧张之色顷刻间淡去,他眉心微蹙的想了想,唇角的笑意似乎是苦涩又似乎是欣慰,甚至还有几分引以为豪的傲然来,萧玉楼好奇信笺上的消息,夏侯非白却已经主动的转身相告。
“公主大可放心了,第一军得神军相助,现如今已经转败为胜,依白凤来看,居庸关四天之内,势必为楚地囊中之物!”
萧玉楼眸色一变,如果本就是胜,那万俟宸也不会在昨天急急悄声出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情况急转直上,萧玉楼想问,可是面对着夏侯非白面上温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问不出口,他说四天之内——
萧玉楼眸光微转,“既然如此那我定要亲自去恭喜殿下才是!”
一句话落定,萧玉楼转身出帐,夏侯非白眼底讶色一闪而过,片刻却又有了然的一笑,慕枫从外面走进来,“先生,西凉公主带着随从出营了!”
夏侯非白一边将信筒收好,抬臂一挥信鹰便高高的飞了走,他摇摇头示意慕枫不必紧张,“西凉公主挂怀殿下,自是往居庸关去了,不必担心。”
别人不知道夏侯非白的身份,可是慕枫慕言都是知道的,看到夏侯非白如此轻松,知道萧玉楼有和楚地联姻意思的慕枫不由得有几分奇怪,“先生,主子并不喜欢西凉公主跟随,这样子只怕不好。”
夏侯非白看着向来沉默寡言的慕枫说出了这话,倒是极其欣慰的一笑,他姿态优雅的伸了个懒腰,施施然的出帐向着自己的军帐走去,“你且放心吧,你家主子这一次可没心思再想西凉公主的问题了。”
慕枫闻言挑了挑眉,到底没怎么听懂。
月色西移,居庸关三十里之外的荒野之上,仅剩三万人马的楚军正严阵以待,宋柯战袍染血的立在大阵最前,眸光深深的投向那黑沉沉高高耸立的山间建筑之上。
居庸关依据天险,在地势最好的一段修筑了极为险要的工事,那工事如同一座小型的城池,外墙牢不可破,内里机关重重,不管是对内对外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而此刻,对着她们的工事全部闭合,看样子工事之内的所有梁军都在对关外防守,凭借着天生对利弊的权衡,宋柯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居庸关开始进攻,他在等,等万俟宸的到来,也等斥候军对那异军身份的查探。
天色将明之时,万俟宸带着五万骑兵率先赶到了宋柯所在之处,万俟宸一身清晨水汽,看着眼前那衣衫染血面色微白的三万士兵,眸子里少见的现出了几分怅然之色,三万士兵跪地行礼,宋柯去剑卸甲,与三军阵前跪在了万俟宸的马下。
万俟宸看着宋柯弯着的背脊,语声沉稳又润透,“本殿来迟了,宋将军幸苦,快快请起吧,居庸关战况如何,且快快报来。”
宋柯垂在腿边的手不由得就握的紧紧的,顿了一顿他才重新站起来,穿上铠甲细细将这一夜的战况和变故讲给了万俟宸听,万俟宸的神色越发的凝重,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凌厉的弧度,他的眸光看向了居庸关头顶的那方天空。
万俟宸语声沉沉,“异军有多少?”
宋柯利落回应,“约有十万之众!”
万俟宸心中一跳,“所用战法为何?”
斥候军早就来报过,宋柯便道,“先以龙江决堤断了惠州援军之路,后又趁梁军不备之时以火攻断了梁军存放在居庸关之外的粮草,之后诱梁军出关,速杀先锋之敌,绝不恋战,退而守,待梁军撤退入关,再诱,梁军又出,异军便以草料为饵,阻杀敌人骑兵万人,杀敌便退,梁军有前车之鉴,便闭关不出,异军连番进攻其关口,虚实不明,梁军疲于应付,又失了粮草,已经损耗过盛,现在这个时辰异军已经不再进攻。”
诱敌出关,速杀先锋,绝不恋战,火烧粮草,还以草料为饵,万俟宸的眸色越来越幽深,握着马缰的手紧紧地用上了力道,他的眸子里隐隐爆出几分锃亮的光来,呼吸微急,胸口起伏,良久才将心中的悸动平复下来。
“全军扎营,从明日起开始在此地练兵。”
宋柯眸色微变,秦允已经着人传令,宋柯想了想,还是对万俟宸道,“主子,此股异军来的突然,也并非是南越之军,目前主帅身份也未名,是属下失职。”
万俟宸转头,淡淡的看了宋柯一眼,“若是没有她,你倒是真的失职了。”
宋柯心中一凛,却不知道万俟宸口中的她说的是谁,而万俟宸的眸光再次变得幽深,亦是没有再说话的打算,宋柯举目望去,越来越亮的天色之下,那巨石切成的山中城池似乎萦绕着几分灰沉沉的死气。
正午时分,林逸带着楚军剩余的五万步兵赶到了居庸关之前,十三万大军扎营与野,错落有致的帐篷一顶顶的排列着,就在那居庸关之前的旷野上,十三万将士声势浩大的操练起来,气壮山河的喊声让远处的龙月山都抖了一抖,更别说那居庸关之内的梁军了,不时有人在那瞭望台上看楚军的动向,而万俟宸却是全然不管的只让楚军大肆操练。
步兵寒刃出鞘阵仗齐整,骑兵宝马飞驰蹄声破天,在如此声势壮阔的军威之前,居庸关之内的梁军心神胆寒,第一日,楚军练兵,第二日,楚军依旧练兵,宋柯等人都明白了万俟宸的意思,梁军失了粮草本就难熬,再加上楚地军威的威吓,只怕此刻已经心急如焚却是无路可寻,等到梁军无力一战,等到梁军心浮气躁不知谋划,这居庸关几乎不攻自破。
第三日,楚军依旧只是练兵。
三日之中万俟宸一直在中军大帐不出,宋柯和程瀚有些着急,秦允和林逸也十分纳闷,按照自家主子杀伐果决的性子,两天按兵不动是正常,可是连着三天按兵不动便是诡异了,现如今并非他们一家着眼于这居庸关,要知道居庸关外还有一家等着呢,那一家不知背后的人是谁,大燕,南越,西凉,这些地方都有可能,要知道争天下的是楚地,打着帝国之旗的也是楚地,夺了这居庸关,楚地士气大振,这争天下的声威也更能强大些,到时候天下诸侯国纷纷侧目,畏与楚国之势,只怕那些左右不定的人也会定下心来了。
如此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为何自家主子一点兴趣也无,那这些天来的练兵升势是为了什么?
就在万俟宸旗下诸将焦虑难安的时候萧玉楼出现了,萧玉楼在路上便得了战报,知道万俟宸竟然连着三天只练兵而没有一点军事上的布置安排,她觉得十分失望,所以到了居庸关之外的楚军大营第一件事便是要面见万俟宸。
当她到了中军大帐的时候万俟宸正在作画,事实上万俟宸手中的这副画他已经画了三天了,萧玉楼进去的时候慕言十分恭敬的向她行了礼,而后说了一句话,“公主殿下,主子有令,他手中的那幅画对于此番战事至关重要,无论是谁来见都不可打扰,公主殿下可以进帐,只是还请公主殿下在旁稍后片刻,主子已经在收尾了。”
萧玉楼讶然,并且心中生出几分不知所谓的疑惑,万俟宸不是胡来的人,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中军大帐弄笔作画?
萧玉楼满心的疑问,并没有打算遵照慕言的话不做打扰,可是当她满心不解着急的进的大帐之时,她心中酝酿好的疑问却是一个都问不出来,军帐的窗棂之下,一张黑漆的三尺见方的桌案之前,一身玄色黑袍的万俟宸正倾着身子低头作画,他美目静好,分明没什么表情,可是那般温润的模样却好像给人他带着笑意的错觉,微醺的光晕落在他的身上,那高在九重之上的身影忽然就变得触手可及起来,幽黑的发丝半绾着散落在肩头,棱角分明的凌厉侧脸也变得温柔,他莹白的十指之间握着一支墨色的惠州狼毫,洁白的宣纸铺平在桌案上,笔锋一动,他的眸光便含了水一般的在宣纸上流连。
萧玉楼的步子止在门口,她眼中的万俟宸仿佛入了画,那幅画承载着他寻常不露分毫的温润和柔软,分明是触手可及,她却怎么都走不进半分,她的背脊挺直,生生的注目了良久才缓缓的回神,远远地看过去,那洁白的宣纸上有灿烂如烟霞的绚烂朱红,有如云似雪的云白,有仕女害羞时的颊粉,还有金灿灿好似太阳之光的明黄……
而在那姹紫嫣红的背景之中,一抹湖蓝盖过了所有颜色的瑰丽妩媚,携着一抹月白,让繁花失色,让日月无光,那盈盈一笑,那星辰美目,因为作画之人倾注的爱怜更显得风姿动人,萧玉楼经久不动的心忽而有瞬间的寂然,她身上的锋芒陡然散去,就那么似落寞又似孤冷的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暮色渐起,萧玉楼发现了万俟宸为一幅画的收尾而让她傻子一般的等了一个下午的事实,她满心气怒砰然而起,那刚刚露头便被掐掉的不合时宜的情绪顿时消散不见,她冷笑一声,“殿下好风雅,楚地哪里用得着争天下,殿下画一幅画便能惬意的不知年月了!”
万俟宸让慕言将画收起来,淡淡的看了萧玉楼一眼,“公主远来,不知攻打这居庸关之艰难,我楚军因为居庸关折损两万人马,如有力挽狂澜之人为我楚军分忧,本殿定然要以大礼相赠才不算失礼。”
萧玉楼被万俟宸几句话说的更为疑惑了,正待她还想问些什么,寂寂的夜色之中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殿下,居庸关之外有异军攻关,几位将军请殿下示下,我军是否出兵一起攻打?”
万俟宸淡淡的挑了挑眉,“不必,月黑风高,着秦允练兵。”
传令的小兵颇为诧异的看了万俟宸一眼,终究是不敢问出什么,转身出去传令,不多时,外面的旷野之上传出一阵震天裂地的马蹄声,不知情之人只怕要被这杀气四溢的浩荡之声吓得肝胆俱裂。
“殿下,居庸关之内的梁军战势颓唐,只怕还有两个时辰便可被破,几位将军请殿下示下是否此刻攻关?”
万俟宸淡淡的喝了口茶,“不必,骑兵换步兵,等此番练兵完毕,全军休整三日。”
传令兵不敢多看万俟宸一眼出了门,片刻之后营前的旷野之上有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恍如有千军万马来袭,整片旷野似乎都在这喊杀声之中震动起来,萧玉楼眼底的冷笑越来越强,终是衣袍一掀的走出了大帐去。
帐内无人,万俟宸唇角弯了起来,他低不可闻的一叹,带着几分旁若无人的宠溺。
天色渐亮,有喷薄而出的晨光刺破层云,操练了一整晚的楚地士兵们各个面色怪异的聚在了营前,眼看着居庸关之中似有火光大起,又见那火光缓缓变小,最后那居庸关之上的梁军大旗砰然倒了下来,众人心中呜呼哀哉,楚地首战本可大捷,现如今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雄踞此方要塞!
一阵擂动的鼓声之中,万俟宸眸光深邃的从中军大帐走了出来,他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闲庭信步的般的向着居庸关之下而去,石墙之下,高高的闸门未开,在那城楼之上,正有人影晃动,不多时,一面墨色的锦旗高高竖立。
楚军士兵们尽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墨色锦旗之上的字眼,几乎所有人的眼底都有几分不可置信,万俟宸微微抬头看着那旌旗却眉头微抬,却又淡淡的笑了起来,城楼之上有成队的士兵步伐齐整而上,还有仪仗华盖露出了顶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睁大了眼眸——
本以为是衣香鬓影,本以为是佳人嫣然,却不想,在千军万马的眼底,一身戎装的女子身上系着一道月白的披风威严又从容的走了出来,她挺秀的身影高高的立在三尺城头,通身不见珠玉,清绝又尊贵,眸色如瀚海一般深邃,面色带着几分瑰丽的肃杀,晨间的金色光芒落在她的身上,众人眼底的她好似一支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
她身后是杀气未消的墨麟军,那一个个眸色恭敬的东齐儿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眸光带着拜服的崇仰,她的眸光扫过关内的千军万马,不卑不亢犹如王者,微微一顿,这才直直的看向了那阵前的男人身上,四目相对之间,万俟宸的眸光就此凝住,身后的楚军当中有人认出了她来,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出口,所有都不能相信这支让他们不安疑惑已久的“异军”竟然来自东齐!然而看到那墨色锦旗上的“东齐”字,在看到站在墙头的人,他们心中只剩叹服!
“是东齐公主,是公主殿下!”
“我们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为我们夺下了居庸关!”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议论声响起,安然骑在马背上的万俟宸忽然拍马而起,他墨色的长袍被晨风吹起,玄色的身影如同一直看到了猎物的苍鹰,劲气四溢,他从那十多丈高的石墙之上攀升而上,身形一跃准确无误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边。
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她,万俟宸眯着眸子才能看清她的眉眼,他抬手捧住近在咫尺的脸,隐忍了三日的情潮忽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三军阵前,无数双眼睛看着,夏侯云曦呼吸一滞,心跳加快,面颊染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绯红,她被他的目光锁住,全然无法顾忌更多。
底下的议论声如潮涌一般袭来,所有人都认出了她,夏侯云曦听在耳边,唇角一弯,语气有几分轻松的颓丧,“怎么办,公主之身不能入军营公主不能调集兵马,我自请废位,现如今我已经不是东齐的公主了。”
万俟宸眼底有薄光一动,他逼近她,气息相闻,语声低沉又暗哑,分明温柔的好似是只对她说的低语,却又清晰可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眉目专注,他说,“公主之位不能配你,蓝儿,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