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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月圆之夜,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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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孙哲出现在碎月轩门口的时候顾云曦只觉得有几分诧异,自从她去见了赵湘澜之后已经在顾府之中静静的待了两日,朝堂之上变故颇多,可都与她无关了,周遭的一切平静的甚至有些诡异,她几乎觉得那夜在云澜宫之中所察只是自己的错觉。

    孙哲待她的态度还如往常那般恭敬,在下人的带领之下进的正厅来,俯身道,“顾姑娘,皇上让我来接您进宫。”

    顾云曦午睡刚起,面色之上还带着几分惫懒,“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孙哲摸摸鼻子,“这个属下可是不敢问的,皇上这两日身子不太好,今天在和新上任的几位尚书大人议事,几国使者都快要到了,皇上这阵子有的忙了。”

    顾云曦眉心微蹙,想了想还是转身进屋换了一身素色棉袍,孙哲看到顾云曦那身衣裳嘴角一抽,转而跟着顾云曦出了碎月轩的院门,顾府之中的下人们待顾云曦较此前更为恭顺,此刻见她来了俱是安静的垂着头立在道旁,顾云曦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半分波动也无,刚走出内院顾云曦便看到顾城脚步匆匆的向静心斋方向而去,她心底闪过一丝不安,当即沉下眼眸走出府去。

    高大华贵的宫车招摇的停在顾府门前,顾云曦眸色深幽的独自上了马车,心中却是一片沉郁,马车滚滚而动,顺着长长的荣华道向着宣武门而去,顾云曦倚在车里,下意识的拿出那绣着云纹的锦袋细细摩擦,袋子里面装着一物,顾云曦的手一握便现出方方正正的棱角,经过喧闹的集市,没多时宣武门便近在咫尺。

    毫无阻挡的进了宫门,马车顺着悠长的宫道直往含光宫的方向而去,顾云曦掀开车帘打量着这白日天光之下的大燕宫,金碧辉煌的宫阁飞檐却丝毫落不进她漆黑的眸子里,不多时,马车堪堪停在了含光宫宫门之前。

    下的马车来,含光宫之外正站着两道身影,顾云曦看过去,俨然是夜七和肖扬!

    现如今的夜七已经是禁军统领,肖扬自从几日之前随她回来之后亦是官升一级居羽林军统领,此刻站在宫外显然是在等什么人,二人看到是她来了俱是对着微微颔首,顾云曦现如今无品无阶,反而应该对他二人行礼才是。

    微微一福,二人都侧身让了开去,孙哲走到顾云曦身边,“姑娘请随我来。”

    顾云曦跟在孙哲身后往含光宫之内走,刚走到前殿门口便听见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孙哲的步伐略快了些,顾云曦眉头一挑静静的跟在孙哲身后。

    “这件事不必再议,京中人马也不必大变,震北军接手镇南军,镇南军从郯城撤到南边去,北境少了玖丹,至少能安稳个十年,现如今我们要注意的根本不是北境,东南的寒原之上部族亦是众多,自从洛萧回去之后,南越边境的防守更为强盛,那些……咳咳……蛮人竟然敢集结兵力往我东南边境而来,这个冬天,大燕必然不好过……咳咳……”

    “皇上言之有理,如果苏逻一族和南越一同作乱,燕地势必难以应付,我们不妨早作防范。”

    顾云曦静立在门口,前殿之中传出两个人的说话声音,一个是公孙墨,另一个她却是不认识的,孙哲在廊下站了良久,似乎是听不得公孙墨一阵阵的咳嗽,终于抬步走了进去,“皇上,顾姑娘来了。”

    孙哲话音落下,顾云曦只听到公孙墨又道,“此事就先如此议下,京中事物先让夜七带你熟悉一番,明日里再来吧。”

    “秦征遵命。”

    顾云曦眉头一挑,脚步声传来,她只看到一身黑袍的男子身形挺拔的从前殿之内走了出来,男子的长相算不得俊美却极有威仪,他的墨法如练,十分干净利落的绾在了脑后,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北境苦寒之地待的久了使得皮肤略带几分白,一双眸子虽然不大却极其有神,带着常年在军营之中侵染而来的森森暗芒,四目相对之时,秦征低下眸子与顾云曦擦肩而过。

    “进来吧。”

    公孙墨这一语自当是给顾云曦说的,顾云曦抬步进的门去,“臣女顾云曦拜见皇上。”

    公孙墨一身明黄常服如常的挥挥手,却是连声咳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旁里的近身太监徐福捧上一碗药递给公孙墨,“皇上,快喝了吧。”

    公孙墨面色微微带着几分苍白,眼下还围着一层黑色暗影,他抬手挥开那碗药,看向顾云曦,“你随我来。”

    孙哲站在一边忽而将祈求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嘴角微抿,“皇上当以龙体为重,即便有什么事先喝了药也不迟。”

    公孙墨起身的动作一顿,看了顾云曦一眼转身将徐福手上的药碗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殿内侍候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俱是将亮亮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公孙墨转身走向内殿,顾云曦掩下眸子抬脚跟了上去。

    顾云曦从未进来过含光宫的内殿,此刻进去目之所及却并非她想象之中的那样华贵奢靡,又忍不住的轻咳了数声,公孙墨走到桌案旁侧将一本折子拿出来转身递给了顾云曦,“看看。”

    殿内的侍从早已退下,只有徐福和孙哲守在内殿入口之处,顾云曦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上公孙墨不容拒绝的眸子却还是抬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瞧,顾云曦眸光微变,“这是——”

    公孙墨转身落座在内殿软榻之上,“南越皇帝年事已高,早前病重也有几分是真的,现如今的南越自然是洛萧做主,自洛萧回国之后南越便有许多大动作,在他们和大梁的边境上有两座城是当年南越献给大梁的,前两天,南越有十万军马向那两处集结了过去。”

    顾云曦握着折子的手微微一紧,公孙墨却是接着道,“大梁与燕地自来便是一衣带水,且南越和大燕之间如今隔着一处寒原,寒原之上的苏逻族本就神秘莫测危险非常,若是南越此番夺下了那两座城,便算是和大燕比邻了,届时,燕地必然危险几分,你怎么看?”

    殿内静谧的可怕,深吸一口气,顾云曦眉心微蹙的抬起了头,“皇上,臣女现如今的身份并不适合知道这些事情。”

    公孙墨挺直的身形一滞,转而眸光幽幽的看着她,“那你觉得现如今你得身份适合做什么事?”

    顾云曦嘴角微抿,“适合居在府中。”

    公孙墨嘴角扬起,眼底的幽暗却更深,“云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出去了一趟之后就变了心意?从前的你在我都未曾想到那么久远的时候就与我说到了天下,现如今,你是怎么了?竟然只想安然的在顾府之中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不成?”

    为什么变了心意?

    这个问题顾云曦实在不知如何作答,此时此刻,她的理智似乎消散不见,她的眼前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霭,她看不清眼前的形式如何才对她最为有利,大燕的军队和财富俱是中原前列,如果大燕妄图称王——

    公孙墨又走到那奏折成堆的桌案之上从中取过一本递给她,“看看。”

    接过来打眼一扫,顾云曦本就沉暗的眸光微微一变,公孙墨眼底幽光深沉而郑重,他十分清晰的看见顾云曦握着折子的手微微一颤,他握紧了拳头站在她近前,开口的声音如瑟瑟秋风让人从脚底生出几分凉意。

    “楚国的版图又扩大了一块,燕地在中原最北,楚地在中原最南,云曦,若有朝一日我们能将那里插上燕地的黑鹰旗,将整个中原冠上大燕之名,那对于你我来说,岂不是功比周始帝?”

    顾云曦眸光微眯,白凤说过,破军,七杀,天狼,三星具出天下定要易主生乱,北方有天狼,这天狼星除了眼前此人顾云曦再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天狼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野心和他所拥有的势力,若他真的想于世争锋,胜算在这三者之间乃是最大。

    若真能中原一统,若真能成就此等凰图霸业,其功绩岂止名流千古——

    顾云曦猛的垂下了眸子,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谋臣,更当不起什么国士,如果她的心够狠够硬够果决够理智,她就应该马上向眼前的帝王表明决心,再和他站在一起,用燕国强于中原的力量挥军南下,巍巍西凉,只会成为她西夏万千死灵的祭品!

    “皇上。”

    内殿之中只有二人浅淡的呼吸声,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抬头,高挺的鼻梁坚毅的眸色让她整个人曾添了几分英气,说出来的话更越发的掷地有声,“顾云曦从前自负托大,常以皇上谋臣自居,此次走出大燕,所见之人愈多愈觉得自己见识与智谋实属浅薄,皇上现如今大位已得,接下来的雄图大业顾云曦自认为还不够资格插手,恳请皇上遍寻天下有识之士收为己用,将来……将来成就霸业之时定然能大有助益。”

    公孙墨眸光微眯,眼底闪过一分让顾云曦看不清的神色,他再上前一步靠近顾云曦,扬着唇撤出一丝笑来,“云曦怎会如此作想,将来即便是天下智士都为我所用,你依然是我身边第一人,外面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自己还不清楚,于我而言,任何人都比不上你站在我身边。”

    顾云曦手上还握着描述楚军战况的情报,此刻听到公孙墨之言由不得心中一跳,许多往事如山洪海浪一般的向她袭来,那些细微末节之处她并非看不到,如果,如果上苍待她再仁慈一点,如果她的生命之中没有与那一抹撩黑墨瞳兜转纠缠,她或许真的会留下来,为了那不世之仇,为了他与她的一份不可多得的温暖,即使九重宫阙与她如牢笼,她也倾尽全力不会退却。

    然而世事多变,岁月的长河从来没有如果两个字的出现,此刻话已至此,她绝不许也绝不会让自己回头,“皇上看重,顾云曦心存感激,然而顾云曦心意已决,皇上自然是以大局为重之人,又何必为了顾云曦——”

    “到底是为了什么?”

    公孙墨嘴角扯出来的笑意散去,眸子里迸出丝丝寒星来,他抬手抓住顾云曦的手臂,近乎粗暴的将她一摇,顾云曦吃疼皱眉,连手中的折子都掉落在地,公孙墨深抿着嘴角望进她的眼底,“你在害怕,你害怕今日应了我,总有一日便会与他为敌!”

    顾云曦纤细的身子微微一抖,如她所料,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公孙墨握着她的手臂更为用力了些,他的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如果他能给你一切,你又为什么回来,云曦,全天下都知道你会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身边,你根本无处可去!”

    顾云曦听着公孙墨的话一颗心猛的揪了起来,她的手臂使劲的挣了挣却还是徒劳无功,她略带几分苍凉的摇摇头,“皇上错了,我从未想过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我回来只是因为皇上待我有恩有义,只是因为不论前事对错皇上仍旧是我所奉的主君,即便我的心境已有所变,皇上在我心中仍旧是深冬寒夜助我一臂之力之人,所以,我遵从皇上圣旨上的意思赶了回来。”

    公孙墨眼底光华几动,却还是眸光漆黑的攥着她,“你说我是你的主君,可是你回来只是为了与我决绝,再将那道旨意从你身上剥离开来,然后给你身边的下人找好出路就再次离开!”

    顾云曦并不惊讶他知道她的动作,相府之中人多眼杂,关系更是盘综错节,更何况,顾中正或许要将她再次推出来也不一定,思及此,顾云曦眸光泠然,“是。”

    公孙墨看着她不闪不避的眼睛,内心好似有熊熊大火在燃烧,他深吸一口气,“顾云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你要离开我离开大燕,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没了,你再没有利用的价值,顾中正便不会容你,我,我也不会再为你敞开大门随时等你回来!”

    一字一句落在顾云曦心头,她淡淡一笑,“我很清楚。”

    公孙墨深吸一口气,忽而猛的咳嗽数声,他狠狠地看着眼前女子脂粉未施的眉眼,“你是不是以为离开我就能站到他的身边去?你觉得楚国,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吗?”

    顾云曦满是苦涩的垂下眸子,“皇上所言既是,所以顾云曦从未做此想。”

    “哈——”

    公孙墨冷笑一声,“所以说起来你即便失去一切,即便一无所有也要一心离开大燕了?那我告诉你——”

    公孙墨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弧线,定定道出两个字,“休想!”

    顾云曦从含光宫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皇帝赏赐的四个侍女,与此同时,云澜宫之中正传出一阵脆响之声,赵湘澜少见的动了怒,她最喜欢的青瓷茉莉花纹茶盏被她摔在地上变得粉碎,面上虽然并无多大的表情,可是云嬷嬷几人都看得出来,她们的主子是真真正正的生气了!

    “哀家可以允许他坐拥后宫三千,可以允许他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花丛滥情,却决不许他为了一个女人大失章法!”

    赵湘澜含着冷意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一般从众人心头滑过,云嬷嬷等侍候在侧的人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赵湘澜眼底光芒闪动,良久,她看向云嬷嬷,“去告诉贵妃,哀家需要一个地位尊贵的皇子,母以子贵,让她好生想想吧。”

    凌雪宫里,顾映雪听着锦文的禀报正笑得欢畅,即便是在自己的宫殿之中她的妆容也没有丝毫的懈怠,此刻那云鬓之上的九凤鸾鸟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十分耀眼,“真真是,顾云曦好生天真,昭告天下的旨意难不成只是为了好玩,还想让皇上收回,我倒要看看这一次我们的皇上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锦文在旁里给她递上一块云宋新出的淡青色顾绣云罗帕子,“小姐言之有理,不过,要是顾云曦半推半就的从了皇上,那岂不是小姐的位子便要受到威胁了?”

    顾映雪淡淡一笑,随手将那帕子在手指之上缠绕两圈,“顾云曦怎么会答应,即便等她答应了,那无法可解的合欢蛊也是横在皇上心口上的一根刺,这根刺又长又尖,随便一动,就是要见血的。”

    锦文在旁里听得眸光微敛,这话毕竟牵扯到皇上,可不是随便能乱说的。

    “启禀贵妃娘娘,云澜宫云姑姑求见。”

    倚在塌边的顾映雪眉头一挑,云澜宫现如今在宫里仅次于帝宫含光,随便一个宫女出来也是高人一等,更别说这位太后娘娘身边的近人云嬷嬷了,顾映雪眼底闪过一道不可察的厌烦来,“请吧。”

    云嬷嬷一身紫衫华服进的正殿,看到高坐在主位上的顾映雪深深下拜行的一礼,“启禀贵妃娘娘,太后娘娘特意让奴婢给娘娘送些补品来。”

    话音落下云嬷嬷身后便走上来几个小宫女,顾映雪淡淡一笑,“这两日身子不爽变未曾去拜见母后,待我这身子好利索了便去陪母后解闷,倒是劳烦母后了。”

    云嬷嬷一笑,“哪里哪里,这几日太后想念贵妃的紧,却也知道贵妃娘娘因为顾府的事不开心,娘娘闲来无事便画了一幅画来,今日奴婢带了过来,却希望能给贵妃娘娘解个闷才是。”

    顾映雪听到那“顾府的事”四个字握着的拳头便是一紧,此刻听到有画送来便是眉头一挑,云嬷嬷一挥手,两个小丫头便走上了前来,二人将一副卷轴徐徐打开,顾映雪眸光扫过去,不由得深深一眯,竟然是一副榴绽百子图!

    火红的颜色几乎快要刺伤顾映雪的眸子,云嬷嬷满意的看着顾映雪完美的表情生出一丝裂缝,挥挥手让丫环收了画接着道,“太后娘娘说贵妃娘娘孤身在宫中难免的寂寞,皇上膝下亦是无子,贵妃娘娘不妨想想那母以子贵的话来。”

    顾映雪的面色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初,她一笑,“多谢母后苦心,雪儿自当从命。”

    “贵妃娘娘向来最能体会太后苦心了,奴婢要送的东西要传的话都已经送到,这就告退了。”

    “云嬷嬷慢走。”

    顾映雪满面笑意的看着云嬷嬷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锦文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小姐,怎么办?”

    顾映雪想了想,垂下眸子兀自一笑,“我确实需要一个儿子,不是么?”

    ——

    夜色沉沉落下,泼墨般的夜空之中静静悬着一轮玉白圆月,幽幽清辉从九天之下直泄而下,却分毫沁不进一片漆黑的含光宫里。

    含光宫之内一片静谧,墨黑的帷幔长长的垂在殿里,将本就幽暗的宫阁映衬的更加阴森了些,间或从内殿的最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有几分凄苍,孙哲和孙鲁站在内殿入口处,相视一眼,眼底俱是透着深深的担忧。

    徐福端着一个托盘从外殿走进来,看着孙鲁二人深深一叹,托盘里的药已经热过数次,可是他们的皇上自从下午见了顾姑娘之后就一直面色阴沉的坐在内殿,看那样子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几个即便是近人,却也不敢无召打扰,眼见得已经要过了二更天,这可如何是好。

    几人正面色无奈的相对着,一个小太监却忽然从外殿急急走进来,徐福走过去,那小太监在他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徐福面色微变。

    徐福走过来看着孙哲,“贵妃娘娘求见。”

    孙哲透过开着的窗棂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么晚了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徐福是王府之中就侍候着公孙墨的太监,自然也深深知道他主子的脾气,可是眼下来的是贵妃,无论如何通报一声都是不能少的——

    “主子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只怕是不愿意见外人的。”

    孙鲁皱着眉头如此一言,徐福想了想便又犹豫了。

    “孙护卫此言,可是说本宫是外人?”

    孙鲁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句清脆之声接了上,三人俱是看向内外殿相接之处,目之所及,一身湖水蓝广袖宫装的顾映雪正徐徐走过来,三人眼角一瞥俱是低下头去。

    “拜见贵妃娘娘。”

    孙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着头并不与顾映雪直视,顾映雪无论如何都不会纠结公孙墨身边近人,此刻面色淡淡的看向孙哲,“听说皇上病了?”

    一国之君病了是可大可小之事,孙哲兀自一愣,顾映雪抬手便端过了徐福手中的药碗,“就让本宫送药给皇上吧。”

    顾映雪端着药碗进了内殿,孙哲孙鲁相视一眼,终究是没跟上去。

    沉暗的殿内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黑暗之中,浑身上下沁满了寒意的男人正倚在窗边软榻之上,他的身形堪堪定住,就那般看着那关着的窗棂,不知道已经看到了多久。

    “出去。”

    低沉的落下两字,不远处的脚步声一顿,继而再次响了起来,公孙墨眯着眸子转过头去,却在看到那隐约出现的身影之时眉头皱的更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冷冷地道出此话,脚步声却还在向着公孙墨靠近,“噔”的一声,顾映雪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软榻一端的供桌之上,“皇上身子不好,此刻应当吃药了。”

    公孙墨身形未动,甚至连说话的音调都没有变,“从此以后,没有朕的召见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一阵短暂的静默,公孙墨只听到顾映雪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出口的话语之中竟没有分毫不虞之色,“臣妾今日来只为了一件事,这件事与母后有关,还请皇上准许臣妾说完。”

    公孙墨并未说话,顾映雪只在黑暗之中轻轻道,“今日母后派云姑姑前来传话,母后年事已高,希望皇上能早日诞下皇子,皇上刚刚登基,朝中难免有几分人心不稳,臣妾以为皇脉之事事关重大,今日特意来禀明皇上,如同皇上需要臣妾这个贵妃一般,臣妾亦需要皇上给臣妾一个孩子。”

    顾映雪即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心里准备,即便她说话的感情好似只是在谈一件利益买卖,可是在公孙墨的看不到的黑暗之中,她还是郑重的画好了精致的芙蕖妆,此时此刻,当她说出这几句冷硬的没有分毫的感情的话,她的面上还是浮上了几分云霞。

    沉重的静默磨平了话意之中的几分旖旎之味,公孙墨咳嗽两声起身,大踏步的站到了顾映雪身前,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发顶,一只手缓缓地落在了她的侧脸之上。

    顾映雪呼吸一乱,她似乎从未离得他这般近,空茫的黑暗之中顾云曦只觉得头顶上的呼吸似乎离得自己越来越近,她双睫颤抖的闭上了眸子,就在她握紧了双拳心跳几乎不能自己之时,公孙墨淡淡的话语缓缓的落在了她的耳边。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和朕谈条件吗?”

    顾映雪的身形瞬间绷紧,她猛的睁开了眸子,眼底刚刚浮起的一丝水光破碎,继而变作一股子意外的骇然,耳边分明是灼热的呼吸,侧脸之上更还有他略带剥茧的指腹在轻轻磨砂,就是在这样暧昧的距离之中,他的话却像一把钝而厚的刀子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的划拉开来——

    公孙墨抬起头来,手指掠过顾映雪的侧脸,开口的话语还是如适才那般毫无波澜,“朕大抵真的需要一个皇子,可是这个皇子的母亲绝不能像你这样阴险毒辣,凌雪宫是朕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如果你不好好珍惜,朕连凌雪宫也可以收回来。”

    顾映雪被公孙墨触到的侧脸之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漫上来,只让她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她深深的将指甲掐进手心才保持住了自己素来引以为豪的休养,嘴角深深一抿,顾映雪抬眼看进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顾云曦大抵才是皇上心中所想,只可惜她那具身子只怕早就破败了,就算没有,皇上以为这个月圆之夜她*难挡之时心中想的是谁?”

    感觉到身前之人的气息陡然一变,顾映雪勾起嘴角退后一步,“臣妾从嫁给王爷那一刻便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臣妾可以没有孩子,皇上大抵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在这深宫之中挣扎求活既艰且辛,有皇上陪着臣妾百年孤独,臣妾心愿足以。”

    微微一顿,顾映雪行的一礼,“皇上保重龙体,臣妾先行告退。”

    一室黑暗如浓墨一般难以化开,如同公孙墨漆黑的眸子,顾映雪的脚步声响起,忽而,公孙墨淡淡的开口,“你似乎永远都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你说什么事该你做你都不清楚,你要明白,就算没有她,你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从明日起,日日去尙律司学宫规戒律吧,你身边的下人并未尽到谏言督促之责,依朕看,也不必留在宫中了。”

    尙律司乃是宫中教学规矩例律之所,大燕宫所有的宫女都要通过那里的教导之后才能被分配到各宫做事,明日里,顾映雪将成为大燕历史上唯一一个进入尙律司学习规矩的皇帝妃嫔。

    顾映雪的脚步一顿,再走起来的时候就变得沉重而错乱,公孙墨淡淡的站在屋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哲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他二话不说的跪倒在公孙墨身边,将药碗举过头顶静默不语。

    公孙墨转过身来,接过孙哲的药碗仰头喝尽后淡淡的开口,“把那个天地门的杀手送到卫靳的府上,就说,是楚过太子送到我这里来的。”

    孙哲接过药碗来,点头应下转身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身后有所动静,他转过身去,只见公孙墨侧身站在打开的窗棂之前,正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轮满月之上。

    满月的余晖同样也落在了长乐宫之中,昭阳殿里,十五捧着药匣子从罗汉榻旁侧的凳子上起身,万俟宸面色微白的躺在榻上,收回被包扎好了的手腕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角落里亮着的宫灯。

    “没有玉蟾蜍,她怎么办?”

    十五的步子一顿,掩下眸中颜色轻声道,“姑娘为白凤先生所救,九重阁之中医道不低于百里,主子大可放心。”

    万俟宸闭上眸子,“白凤只送她到燕然山——”

    十五眸光几动,“也可自己在腕间取血,只是那样要难熬许多,也危险许多。”

    万俟宸眉心一簇,静默良久,忽而睁开眸子看向站在一边的慕言,“父皇将日子定在了十天之后?”

    慕言点点头,万俟宸又皱了皱眉,看了看十五挥手让他退下,十五刚刚离开一道身影便闪了进来,万俟玉进门看着万俟宸手腕上缠着的白布眼角一挑,万俟宸看到万俟玉微有几分意外,坐起身来将手腕上的白布盖住,问他,“怎么了?”

    万俟玉眉心蹙着,“三哥,下午接到阿然的情报,听他说南越和大梁边境上有了点状况,有一股骑兵嘴角几次连番挑衅南越守军,洛萧已经调了附近的十万兵马赶了过去。”

    大梁?

    万俟宸眉头一皱,想了想却是道,“让他小心看看,大梁太子并非是好战之人,看是不是其他的异族人在其中作乱?”

    万俟玉点了点头,继而又想起一个话题,“三哥,公孙墨登基,西凉和云宋竟然也派了人去贺,你猜他们派去的人都是谁?”

    最近万俟玉在整合万俟宸的这么多年布置下来的情报网,所以有什么消息倒是第一时间在他手上,万俟宸闻言眉头微蹙,“西凉和大燕本来交好,然而此前西凉的箫玉瑾被烈帝废黜为庶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破裂,云宋这么多年来对大燕敬而远之,按理来说,这一次大抵也不会派重要人物前去。”

    万俟玉嘴角扬起,“我本来也是如此想,但是当我看到那情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西凉那一边竟然是由萧玉楼亲自去,而云宋竟然是由摄政王世子姬无垠亲自去,三哥,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几分不妥。”

    万俟宸沉下眉头来,西凉和云宋都与大楚有接壤之境,如果有什么战事一触即发,这两国的态度很大程度之上能决定楚国的生死存亡,他们到底因何而去?

    “派人再探,西凉和云宋两国不和已久,我们暂时不必担心他们有什么动作,倒是他们和大燕会不会有什么计划却是不得而知了,另外,云宋的傀儡皇帝最近大病小病不断,我要知道,姬维想要扶持哪一个皇家子上位。”

    万俟玉点点头,看着万俟宸微白的面色有几分不忍,想了想忽而转了一话题道,“三哥,今日里父皇开了万宝斋赏了我几样宝物,你要不要看看?”

    “你和大哥都要封王建府,宫中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万宝斋里,赏给你你好生收着便是。”万俟宸正兴致不高的摇摇头,忽而想起什么似地眉头一挑,“父皇开了万宝斋,那样东西可还在?”

    万俟玉本是不解,想了想忽而眸色一亮,却又是眉心一皱道,“在自然是在的,可是三哥你要那东西做什么,那东西虽然好,却不能轻易拿出来的。”

    万俟宸淡淡的起身走进内室,“我不过问问,自有用得着之日。”

    万俟玉眸光微转的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忽而微微一暗,周帝国建国几百年,历代皇后都有一件作为皇后身份地位象征的碧海玉月玲珑凤佩,直到两百年前帝国没落,那被称作皇后之玉的凤佩在皇宫之中被盗,后来各诸侯国发起,皇后之玉曾在几国权贵之间暗自流传,最后落在了谁的手里天下人却是不得而知,然而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那玉此刻正静静的待在楚国皇宫宝库万宝斋之中。

    且不说此玉本身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极东碧海千尺之下的地底寒玉雕刻而成,单说其作为皇后信物流传几百年,其至尊至贵之位都是不可动摇,万俟玉起身往外走,天边的月影将他满身罩上了流华,他却忽然想到了他在某个夜里对那女子许下的诺言。

    彼时女子面带污花,却不愿用溪水净脸,他看之不过,当即便道:将来我要为你造一座白玉石砌成的房子,让你天天去那房子里净面给我看。

    夜色越来越深,天边的满月渐渐西斜,万籁俱静的燕京沐恩公府碎月轩之中,顾云曦却在忍受着几乎痛彻心扉的煎熬,她的手腕之上已经印上了两道鲜红的口子,可是浑身上下涌起的难耐酥麻却分毫没有减少,胸口更好像有千万把刀子在来回划拉,尖锐的刺疼感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折磨了个遍。

    极致的疼痛,极致的*,顾云曦如同一夜无所归依的扁舟游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她的牙关早已紧咬到发麻,双手几乎抓破了身下的锦被,她极力的克制,极力的隐忍,除了微微急促的喘息,绝不愿意发出一丁点儿让她觉得羞耻的声音。

    身边守着的人早已经被她早早的驱散开来,一室的静谧让她安心,却又让她绝望,疼痛扼住了她的呼吸,她冷汗淋漓的大睁着眸子看着头顶花纹繁复的帐顶,几乎就要抬起紧握着匕首的手朝着自己心口扎下去!

    下意识的,她鲜血淋漓的手腕攥紧了袖子里的锦袋,锦袋里面的硬物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她用指腹轻轻地磨砂,几乎能摸出那凹凸不平的字眼是那个让她此刻想都不敢想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触摸,冰冷的玉质被她握的温热,似乎是痛的麻木了,她竟觉得神识略微清明了几分,可饶是如此,体内的*却分毫不见沉溺。

    “踏、踏、踏——”

    静谧的内室忽而响起一道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凭着余下的一点儿力气冷厉高喝,“滚出去!”

    脚步声未停,顾云曦心头浮起一抹异样之感,她艰难的侧过头去,随着那脚步的靠近,她几乎是惊骇又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渐渐变得明晰的身影!

    ------题外话------

    美人们,万更送上!这算不算虐了顾映雪?

    收到长评的日子总是幸福的日子,长评不嫌多,有些因为看到别人写了长评就自己想要偷懒耍滑不写了的人,我只能说,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