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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感谢冯有年和他母亲在奶奶找回翡翠手镯中的恩情,柱子决定到云南腾冲——翡翠集散中心之一——请一尊翡翠观音来孝敬伯母。到云南要坐飞机,坐飞机就要先到省城。柱子不想太破费,就把专车留在家里,给司机小王放了假,自己坐客运公司的长途客车到省城。随着公司的发展,原来的司机牛三早成了公司一个工程队的经理了。
老总到自己的公司检验服务质量,这让班车司机小李很是兴奋。他把自己的老总安排在第一排靠近驾驶座后面的位置,视野开阔而又安全。经理耿涛也很快赶到了即将待发的班车上。
“欢迎石总来客运公司视察。”耿涛一副迎驾的样子。
“什么视察,我去趟省城,司机有事回家了。”
“那我亲自开车送您。”
“去你的吧,想钓鱼过瘾等我回来送我回山庄,鱼正开口呐。”
“得嘞!这回我一定要钓条大的,上回那个跑了悔死我了。”耿涛一脸神往。转回身又对司机小李说:“好好开车,如果石总有半点儿闪失,回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领导您就放宽心,论技术在咱们公司您是第一,谁敢跟我争第二啊?!”
柱子一听就乐了。这又是一个自信爆棚的主儿,精神清爽的精干小伙子,看着就让人舒服。
“光技术好就行啦?关键是责任心。心中要有父母亲人,晓慧可正在家里奶孩子呐,他们可都盼着你平安回家。”此时的耿涛原本就黑的脸越发地黑了。
“哎!我一定小心,一定!”小李立即规矩端正起来。
开往省城的班车准时出发了。在开出县城的路上,小李一言未敢发,只顾专心开车。客车开上奔往省城的国道后,柱子这才打破沉默。
“小李开车几年了?”柱子只是想闲聊。
“六年了,先前两年一直跟着耿经理搭伴儿,他算我半个师傅,后来咱公司进了新车,我就磨他自己单干了。”
“收入怎么样?”
“还行,在咱们县里,不敢说上游,至少中上游还不是吹的。”小伙子很有底气。“我和媳妇单干了四年,去年结婚自己掏钱买的新楼,就在咱职工家属院前边,没要我父母一分钱。”
“嗯,不错,挺有孝心的。”柱子由衷地赞叹。
“老人家也挺不容易的,我妹妹正在上大学,每年得花不少钱,我都帮不上什么忙,哪还能再给老的添麻烦?自己多跑两趟,什么就都有了。”
“你这是单位好,有钱赚。像我们下岗职工,你就是想孝敬父母,得有那个经济实力啊。”旁边一个乘客忍不住插话了。
“那是!”司机小李很是自豪。“这几年,线路拓展的很快,不是为了照顾媳妇,我也跑南方的线了,那里客流多,奖金更高。”
“房子、票子、妻子、儿子、车子这‘五子登科’都有了,也算提前奔小康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柱子仍是漫不经心。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自己的一辆车,再雇个司机,俩人就能跑广州、深圳线了,两天就能弄个来回趟,那才来劲呐!”司机小李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为什么非得要自己的车?公司的车不也一样跑吗?”柱子开始留心了。
“咱公司的车进得太慢,光拓展乡镇线路车都不够用,客流太多,根本跑不过来。这不公司正在想办法让职工参股购车吗?多好的事情啊!自己的车开得更尽心。”
柱子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耿涛给自己的一个购车计划报告,真真让商贸中心的事情给扰乱忘记了,事情就搁置起来。难怪耿涛对自己那么讨好,自己把原本该办的事情没给办,不怪下属有想法。
“职工参股购车是个什么章程?你给我详细说说。”柱子认真了。
“不是因为客流多吗?车辆又紧,车次就安排的很满,可司机累得受不了啊,上次跑郊县的老刘师傅就出了事故,所幸车辆受损不大。因此耿经理就想再增加车辆,可咱总公司前一段时间不是资金紧张吗,大伙儿也都理解,就寻思着让职工自己也掏点儿,算股份就是了。可我们经理说了啊,这事还没向您石总汇报,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算不得数的。”小李急忙替自己的领导表白。
“合着我来坐班车省这俩车钱还给公司起了负面影响了。”柱子自我解嘲。“车是自己的了,自己运营,那不是把公司抛在一边架空了吗?”柱子抓住了问题的实质。
“向公司交运营费啊!各条线路明码标价,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公司也不用多投入资金了,司机也更会精心算计了,所有消耗都是自己的嘛,不上心才怪呐。”
柱子立即明白了原来自己又抓住了财神爷的一根胡子——专利经营。“这倒是个好办法,现在就可以试试。”
“我倒是期望这措施最好晚两年实行。刚买了新楼,手头正紧着呐,等攒点儿钱,再到银行贷些款,不然到时候就没有我的份儿啦。”小李不好意思地笑了。
“钱不是问题,到时候你就到公司来找我。”柱子立即对这个精干直爽的小伙子产生了好感。
客车一顿,乘客不由得向前一倾。“对不住了各位,您得让我先靠边停一下,我得先给我们老总磕一个。”司机小李说着真的把车向路边靠去。
“老老实实开你的车,出什么洋相,耽误了乘客的行程我处分你。”柱子笑着批评小李。
也许是车子的摇晃唤醒了乘客,明白了原委的乘客也都善意地笑了起来。知道了葫芦峪集团公司的老总就跟自己坐在一辆车上,车厢里的气氛就有点儿异样。很多人向柱子和司机小李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人问柱子公司还招人不?有人就向柱子打听商品房的价格,更有甚者还想跟柱子套近乎。柱子知道自己选择的出行方式可能有问题了。但这些陌生群众对自己的感情还是感染了柱子。民众的情感是淳朴的,心地是善良的,简单的欲望也是合理的,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祥和平稳,如果能有点儿意外收获,那就是佛祖保佑了。简单、快乐着,这就是亿万中国百姓的生活。柱子渐渐又找回了一些自己的根本。
兴奋着的小李车开得很专心,在老总面前可万万不能出任何纰漏。班车一路平安到达。
车到省城,小李要送柱子到机场,被柱子笑着骂了回去:“你小子就给我省点儿吧,仅高速和停车费就够我打的的了。老实待着,休息好了明天好回去。”说完自己拎着行李箱就转身走了,只留下眼睛湿湿的小李驻足目送他远去。
飞昆明的航班在天黑不久后准时到达,柱子在酒店好好休息了一晚。这次出来本打算带秀兰一起来的,但秀兰说学校的事情离不开,女儿也还小,离不开妈妈。柱子也就打消了游玩的念头,抓紧时间办完事情就回去。
腾冲珠宝交易中心是柱子的第一站。在众多的摊位前,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柱子在耐心地搜寻着。“有人开片了”。忽然,人群中的一声喊叫如同魔法咒语般把众人的魂魄都摄了过去,柱子的身边骤然空旷了许多。好奇的柱子也随着人流跟了过去。到跟前时看到的是一个欣喜若狂的中年汉子,手中拿着一块石头,大笑着高喊:“涨了!涨了!终于涨了!”柱子心中不由得一紧。能让人癫狂的东西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及至柱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柱子就对赌石有了不好的印象。赌石卖家宣扬的都是切涨的诱人事例,挑逗的是人们一夜暴富的冲天欲望。而在切涨的背后,又有多少切废的事例?千万家财在一刀中化为泡影的事情应该是屡见不鲜吧?但这些背后的血泪是赌石卖家不想被众人所知道的,甚至那些明明知道的买家也不愿相信这些血泪的事实而宁愿迷醉在虚幻的美梦中。柱子深深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但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柱子感觉到了一道盯来的目光。及至细心搜寻,却又不见了目标。柱子不由得自责起来,多年不练,本领撂下了。
柱子离开赌石现场,转到街边店铺慢慢观看。他只关注观音雕像,看尺寸、质地,再询问价格,不觉半条街快逛完了,也没有找到满意的物件。继续向前慢慢转着看。在街道中间的一家店铺不是珠宝玉器商店,却是个古朴典雅的茶座。柱子正要越过茶座,一个精瘦的老人叫住了他。
“先生,过来喝杯茶如何?”
“老人家,您是在叫我吗?”柱子有些吃不准。
“正是。来,天挺热的,进来喝杯茶歇歇脚。”老人家很是热情。
柱子以为老人是茶座的老板,就漫步进来想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当茶座的老板娘上前招呼客人时,却被老汉邀请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老板娘,这是我的客人,费用都算在我的账上。”转而又对柱子说:“喜欢喝什么茶?要不先尝尝我这自制的野茶?”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柱子这才知道老人也是一个歇脚的茶客。
能在异乡有人用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跟自己闲聊,柱子多少感觉到了人间的温暖。
“先生,是从北方来的吧?”老人顺手给柱子倒上一杯。
“是的。”柱子点头表示感谢。
“想请尊观音佛像?送给母亲还是什么人?”
“一位长辈。”柱子不由得警惕起来。
“能在赌石的现场心不为所动,先生了不起啊!”老人家深邃的目光再次射向柱子。柱子立即找到了被盯住的感觉。
“老人家怎么对在下感兴趣了?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们从没有见过,但我老汉阅人多了,像先生这样的年轻人倒少见。”老人家轻呷了一口。“穿着简约但质地考究,年轻但不张扬,神光内敛,待人不卑不亢。难得啊。”
“老人家过奖了,在下就是来游玩的,随便逛逛。”柱子有种被人窥透的感觉。
“进店直奔主题,看货、问价不过三分钟,你不是游客,你是来买货的。”老人家自信而淡定。
“我就是个急性子。”柱子自己都觉着底气不足。
“看来先生还是有戒心啊。这也难怪。实话跟你说吧,在这条街上,可能没有你满意的货,如果信得过我老汉,请跟我走,兴许不会让先生失望。”
柱子看着干净清爽的老人,不由得笑了。“那就多谢老人家了。”柱子真的被这位老人吸引了。
“不清楚我老汉的底细就敢答应我的要求,够胆!”
“老人家阅人有如此功力,料事如此精准,些许小钱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样的!我老汉真没有看走眼。请喝茶,滋润了我们就开路。”
腾冲,荷花乡,雨伞村。老汉带柱子坐着敞篷车直奔而来。南国的山村让柱子渐渐又找回了些雨林的感觉。
加工作坊传给了儿子,自己只是在外面闲逛,不时拉个主顾上门,生意不咸不淡,日子悠闲自在。路上,老人没有任何隐瞒。老人带柱子到自家门店,这里是典型的前店后坊的格局。店面内的橱柜里摆放着各种镯、坠等小物件,几个大件的作品都挂着主人的标签。
“这些都是别人定做的,还没有来取,你可以先看看工艺。还满意吧?”看着客人慢慢欣赏着,停了停,老人家继续说:“作品的好坏,关键在于雕刻者的手艺,质地倒还其次。”
“工艺美术这一行我也不懂啊?价格高低我也不好判断。”柱子也不想藏拙。
“你只凭感觉就行。看一个物件感觉她美不美,舒服不舒服就可以了。真正美的东西谁看了都会觉得好,这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那些本来就不上档次、没有品味的作品,却每每冠以专家的眼光说怎么怎么样,实际上纯属故弄玄虚,招摇撞骗。汉代雕刻工艺,虽简约但绝不粗劣,给人粗犷的美感。这就是有名的‘汉八刀’。扬州工雕刻细腻但不失硬朗,柔美中透着端庄。这就是‘棉里针’。真正好作品的生命,都在大众的眼光里。”老人侃侃而谈,柱子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听着。
“能把如此高深的道理说得简单易懂,这种化繁为简,堪透情理的功夫,才真正是大智慧,老人家才是真正的高人。”柱子由衷赞叹。
“先生说笑了,我小老儿就是个手艺人,何谈什么大智慧?”
“把简单的事情做到极致,把复杂的事情处理简单,没有大智慧、大胸襟,是做不到的。”柱子感悟良多。
“做你喜欢的,干好该干的。只要乐在其中,行行可至化境。天生万物,顺其自然;上善若水,有容乃大。千古万事同理。”
说着,老人领柱子走向后院,一进后院,柱子被突然冲出来的一头半大的藏獒吓了一跳。但老人的喝止和疼爱的抚摸让精力旺盛的藏獒顿时安静了下来。柱子见是一只头正骨圆肩宽背阔的深黑色藏獒,立即就喜欢上了这只壮如小牛犊的家伙。因为他在藏北高原野外训练的时候,曾经在一个藏民的帐篷里与一只藏獒待过两天。也就是在那次的相遇中,让他第一次知道了世间原来还有如此忠诚的动物朋友。也就是那一次,让他对藏獒这个神奇的动物产生了好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在云南,在一个老人的家里,又意外地见到这种神奇的动物,柱子就不由得有些留恋。
走进老人后院的作坊内,柱子看中了一块原料,晶莹剔透的。“老人家,就这块吧,尺寸还好,可惜了这地方翠色不足。”
“先生真是好眼力,这块料是我店里最好的一块了,老坑冰种,一直没舍得出手,镇店来着。今日也是有缘,既然看上了,我也不能把它带进棺材里去。不过需要我亲自操刀,不然心中难舍。”长叹一声。“唉!货卖识家,也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老人家请说个价,我好去做准备。”
“现在仅这块料子,就不下八十万,对半工,我也只收你半价,四十万。其实这已是工匠的价钱了。”老人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一百二十万,好!”柱子干脆利索。
“不过你至少要等三个月,这活儿我得细着点儿。”
“一切都随您老人家。这是十万定金,三个月后,我再来取货。”
“先生真是爽快人,其实定金多少都行,只是个凭证,就是不交也没啥,货在我这里,不取货我也没有损失。”
“我是担心到时候您老人家舍不得给我了。”柱子的玩笑引得老人开怀大笑。
“手艺人最大的幸福就在于得到顾客的赏识。你我本是陌路之人,萍水相逢,能如此投机,实是法缘泽厚。今天高兴,先生就先陪我老头子喝一杯再去如何?”
离开雨伞村,柱子感慨良多。俗话说贵人旺路,百邪不侵,实是真诚待人,天不欺我啊!
柱子满意而归,老人家的儿子却有些不满意。“父亲,您完全可以再多要一些的,您看这主儿就是个土财主,说不准有亿万身家,他根本就不在乎再多拿几十万。”小老板依然意犹未尽,还在扼腕叹息。
“有能力来买这些物件的主儿,非富即贵,或控人命脉,或掌人生杀,结怨积德,全在乎一心,一念之差,天壤之别。人,万万不可有贪念。花出去的钱才是你的。有命挣,没命花,空喜欢一场,何苦愚钝至此?此人不俗,有机会你要与他多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