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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年”比去年的“年”更富足,更热闹,更开心。为了犒劳家里人的付出,尤其是父母的付出,柱子特意给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17寸黑白的那种,这可是葫芦峪村的第一台电视机。柱子的父亲很满意,自然也很骄傲。父亲虽然很喜欢看《霍元甲》、《射雕英雄传》等电视剧,但更喜欢看家门前每天都围满的满脸笑容的村民。银装素裹的世界也把山村妆点地更加美丽。石老四也随着高兴的众人来南山看电视,虽然他内心里很不高兴,他就很看不惯柱子的父亲那得意的笑脸。他看见这张笑脸就生气,但他仍然天天来,而且还天天装着笑脸。他想借此来刺激自己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奶奶喜欢听戏,可电视里唱戏的时候不多。她不喜欢看那些打打杀杀的电视剧,太假。可她还是天天看电视,她喜欢热闹。照例,她老人家不到场,柱子家的电视机是不能开的。她到场,是要先把那把爷爷用过的躺椅搬到电视机的正中间摆好的。躺椅是爷爷用山枣木自己做的,当初常常是门外边爷爷神气地坐着,门里边爷爷规矩地站着。每天晚上给奶奶抬椅子的事情是秀兰安排自己的学生干的。写不完作业,秀兰是不让学生抬椅子的。不抬椅子,照例奶奶是不出去的。奶奶不出来,电视机是不能开的。于是很想看电视剧的孩子们就很自觉地抓紧写作业。
因为秀兰天天给奶奶抬椅子,奶奶就很喜欢秀兰,她容不得任何人说秀兰的半点儿不是。上了年纪的奶奶头脑仍然很是清醒,除了偶尔的自觉性迷糊;耳也不聋,眼也不花,只不过有时候会选择性失聪。从她开始喜欢上秀兰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偶尔“犯迷糊”,在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面前翻箱倒柜地吵闹着找自己的一个玉石手镯,说是什么翡翠的,还说是太姥姥的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绝对不会丢了的,因为自从戴上她就从来没有取下来过。可柱子的母亲和几个大娘说自打她们嫁进这个家门起就没有见奶奶手腕上戴过什么东西。奶奶更多清醒的时候就骂死去的爷爷,说他不该把自己的翡翠手镯给卖了,至少应该在奶奶让爷爷卖的时候拦着点儿。还说爷爷是个大傻货,猪眼不识得金镶玉,把宝贝当破烂给卖了。这时,柱子的大爷才依稀想起点儿什么,老宅的院子里吃饭的时候经常会不少于十张嘴,但每当青黄不接的时候爷爷总能弄回点儿嚼果,这让他们对爷爷很是敬佩。
每当奶奶“犯迷糊”的时候,秀兰就握着奶奶的手,听奶奶絮叨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奶奶的手虽然皮肤很松弛,但感觉很光滑。奶奶说爷爷就喜欢她的手,就从不让奶奶干重活。奶奶一辈子也确实没有干过什么地里的重活,年轻时是爷爷干,再后来是四个儿子干,现在就更不需要她干了。每当这时,柱子就死盯着奶奶光滑的手腕出神。奶奶的手比村里所有老妇人的手都光滑,脚也比村里所有老妇人的脚大。奶奶说她怕疼,太姥爷和太姥姥就没有让她裹脚。奶奶说爷爷也希望她的脚再小些才好看,但在爷爷给奶奶洗脚时被踢过几回后就不再说了。奶奶说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给爷爷洗脚的次数太少了,如果经常给他烫烫脚,兴许夜里就能够歇过来,爷爷也就不会走得那么早。奶奶说爷爷其实是被一家人的生计给累死的。每当这时,秀兰就会像小猫一样温顺地伏在奶奶的腿旁。
奶奶喜欢秀兰,最重要的是因为秀兰能够听得懂奶奶的话,二人很谈得来。这在几个大娘和众多嫂子们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奶奶与她们几个的话就很少,因为奶奶总是嫌弃她们是猪脑子。很好的一句话,必须掰开了、揉碎了她们才能听得懂,但太直白的话自然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意味。于是奶奶就懒得跟她们说话。秀兰也喜欢跟奶奶聊天,从第一次与奶奶聊天开始就喜欢上了跟奶奶闲聊。奶奶的水平让秀兰很吃惊,她坚信爷爷的猜测一定是真的。
奶奶喜欢秀兰,也喜欢柱子,因为柱子经常给奶奶弄来好吃的。奶奶经常说就柱子最像爷爷,胆儿大,热心肠。其他的子孙,她都看不上眼,包括支书玉林大哥,说他们太小家子气,没出息。
“冬天栽树一场梦,春天栽树一场病。”不等开春,柱子就带领全村的劳力在南山上种上了早已考察好的树苗。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柱子和他的家人整天在山上忙个不停。丰富的水源让生长在贫瘠的山石间的树苗也长得十分健旺。劳动的成果让柱子很是充实,很是高兴。且天天能见到秀兰,恋爱中的人是很容易满足的。但整日聚集在南山柱子家门前闲着无事看电视闲聊的村民们,让柱子的心里有了一丝不安。精壮的劳动力在白白地浪费,精壮的汉子找不着致富的路子。在他们表面悠闲的眼神里,柱子看到的是期盼。他们不是来看电视的,他们是习惯了来“上班”。
柱子决定再进行一项大工程。
葫芦峪就像是一个倾斜的大葫芦,大坝是葫芦的出口,鹰嘴崖处的峭壁下是葫芦的底部,在葫芦底部与宽阔深长的水库连接处,是一个幽深狭长的“细腰”。从大坝到“细腰”处,相对海拔有近八十米,这使得在水库的水位线以上仍有相当大面积的山林得不到水源的浇灌。葫芦峪的底部是南山上唯一有绿色的地方,但决不能种庄稼,每年的山洪会让再勤劳的庄稼把式也颗粒无收。
柱子决定,就对葫芦峪的“细腰”动手,再建一座小水库。为此,柱子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又下了一次鹰嘴岩,然后独自一人又专门去了一趟省城。但这次去省城他不是去找大表哥,而是去西山冯园找当初自己曾经帮助过的冯有年。再见恩人,冯有年自然很热情。
“大哥,兄弟现在遇到了点儿难处,还望大哥能给转换点儿周转资金。”寒暄过后,柱子把一锭五十两的金元宝放在了冯有年书房的明式紫檀木茶几上。
冯有年一看是金元宝,不由得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半天,还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真是个好东西,一千五百多克不到一千六,按现在的市场价格,也就十五万,但它不仅仅是块金子,还是个古物,应该有个历史的价值。没说的,东西我要了,二十万。怎么样?”
“这也太多了,大哥,这可使不得。”柱子急忙推辞。
“兄弟你放心,这东西我不吃亏,我干这行有年头了,我清楚这东西的价值。不过兄弟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得告诉我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冯有年圆圆的胖脸上露出笑意。
“祖上传下来的,实在没办法了才走了这一步,说出来怪丢人的。”柱子牙根紧咬,半点儿也不透露自己心底的秘密。
“好了,咱吃饭去,借这个机会,我得好好谢谢兄弟你上次的援手。”既然人家有难言之隐,他也就不能深究。
柱子推脱不掉,只好让冯有年隆重地招待了一番。但柱子第二天在银行办理手续的过程中,清楚地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但柱子不动声色。自己一个侦察兵出身,还玩不过你们这些小马仔?三下两下,柱子就轻松地摆脱了尾巴,顺利登上了返程的客车。
再次开工了,葫芦峪的乡亲们真比过年还高兴。
首先是清理坝基。搬开外围众多杂乱的石块,眼前的情景让众人呆住了:几块巨大的岩石塞住了狭长的出口,淤积的泥土厚达两三米深。难怪谷底的芦苇长得那么茂盛。这些肥沃的土壤在贫瘠的山上是很难得的,好心的柱子又挖到了一个“金元宝”。
费了几十斤炸药,才把这几个“门神”请走。厚厚的泥土让柱子意外的在“细腰”下的河床北岸的缓坡处白白得到了四五亩肥沃的田地。
有了上次施工的经验,且工程量比上次小得多,工程进展得异常迅速。坝基宽十米,坝顶宽两米,坝高二十五米,坝南北跨度近四十米,总浇筑量不足六千立方米,不到两个月,工程就结束了。要不是柱子反复强调施工安全,工期至少还要提前十天。
这回,村民们不在炎热的南山聚集闲聊了,他们改在了村口的大槐树下。
这几日,柱子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这让秀兰很是心疼。柱子一直在思考着该如何为村民们找出一条合适的致富路。
“奶奶,咱村里的这些壮劳力天天在家里闲着真是浪费了,我该怎么办才能为他们找到一条致富的出路呢?”柱子一碰到难题,就来找奶奶想办法。
“这还真是个问题。不把他们的出路解决了,你自己的事情干得越红火,他们心里就越不舒坦,早晚也会给你闹出事来。”奶奶阅人阅世就是透彻。
“他们只会挖石头垒石墙,山上种果树搞技术的事情,他们也干不了啊?”
“那就让他们挖石头垒墙。”奶奶及时支招。
“搞建筑啊?”柱子立即想到了这近两年来村里的男人们天天都在做的事情。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因地制宜,用其所长,只要把他们组织好了,一定是一支不错的队伍。”
柱子第二次去求镇长。他把组建一支建筑工程队的想法向郭镇长和盘托出。
“你把劳力拉出来,村里的山林绿化怎么办?”镇长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没有钱啥也干不了啊?”
“这倒也是。”镇长顿了顿:“不过建筑工程很不易干。”
“所以我来找你。”柱子耍起了无赖。
“你小子,真拿你没办法。”
一个星期后,柱子在县工商局注册了一个建筑工程队,注册资金十五万元。
柱子把南山的事情交给父亲和弟弟,带着大哥和一百多个村民放下劳累但几近徒劳的农活开始了工程承包。创业的初期是艰难的。这种苦,只有柱子知道;这种苦,也只有山里的汉子才能受得了。
这一年的雨水不多也不少。这一年南山上的事情很顺利。这一年,村民们的腰包更鼓了,这一年,柱子并没有赚到多少钱,但人瘦了,也黑了。秀兰疼得默默地流泪。她理解柱子,她懂得柱子的心。因此,她不能劝阻柱子,只能叮嘱他自己保重,只能用自己的温情安慰辛苦的柱子。
又快过新年了。村民们沉浸在浓浓的幸福里。但柱子心里又有了一丝不安,因为从入秋以来这里就没有降过一场雨。为了过冬,柱子给山上的树苗浇了一遍透水,水库的蓄水下降很明显。
趁着学校放假,柱子将秀兰的弟弟晓强托付给母亲,带着秀兰来到了省城。到省城,柱子带着秀兰最先到的是在省公安厅经侦处当处长的表哥郑凯的家里。郑凯是柱子的大姑石淑贤的儿子,公安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了省公安厅。柱子和秀兰由表嫂带领逛了几处景点,还为秀兰和家人买了些衣服、稀罕物品后,在表哥的帮助下他们还专门去了趟省气象局。回来后柱子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一冬无雨雪。
开春,柱子没有让给饥渴的树苗浇灌返青水,这引起了弟弟老三一肚子的不满。“才两年的小树苗,长势正旺,浇一遍透水,一天能长一指高。”
“年前浇过了,树苗能承事,还是把水留着吧,有大用。”
开春,柱子请以前曾在大队的炕房里主管的二大爷重操旧业,在奶奶自家的老宅里前后孵出了两万多只小鸡,地道的山地小草鸡。
柱子的行为虽然令人费解,但没有人怀疑。因为他们知道柱子的想法总是有道理的。
四五月的骄阳炙烤着大地,正是一年中最干旱的时节。眼见着小树苗的长势受到了影响,却看着清清的湖水不让用,弟弟恼了,但柱子仍不为所动。
村民们都说,柱子的傻劲又犯了。
入夏了,天上仍没有降雨。土地干裂了,山上的小麦几近绝收,花生和红薯也长势可怜。山草渐渐枯黄,蝗虫渐起。
柱子没敢外出,在家一直盯着水库,不让弟弟乱用。
鱼塘里的水消耗严重,在弟弟的吵闹中,柱子才吝啬地放了半池塘水。鱼已经近三斤重了,那是弟弟的命。
在家唯一高兴的是母亲和大嫂,她们负责的鸡群根本不用喂养,每天跑到山上,尽情地饱饮着清澈甘甜的湖水,享用着肥美幼小的飞蝗。小鸡长势喜人。
盛夏,天空依然明净湛蓝,暑气烤人。整个西山上蝗灾已成,干枯的庄稼、树木被飞掠而至的蝗虫一扫而空。南山上由于有水且经过前年的浇灌,草木相对茂盛些,这成了飞蝗唯一的圣地。掠食者蜂拥而至。这倒成全了日渐长大的小鸡们那贪婪的胃口。村民们这才惊服柱子的远见——在山上养鸡,既节省了饲料,又保全了山上的果树幼苗。如果能够再浇上一次透水,今年长势一定喜人。可现成的水不让用,弟弟气得一蹦三尺高。柱子依然不为所动,但嘴上起了一嘴的燎泡。这让秀兰费尽了心血,又是消火绿茶,又是清热解毒草药偏方的。柱子不吃,他嫌麻烦。这恼得秀兰恨恨不已,发誓不再跟柱子接吻。看着秀兰娇羞嗔怒的样子,惹得柱子心神荡漾,一把抱起心爱的恋人,转了好几圈还舍不得放下,伸长满是燎泡的大嘴,就要亲秀兰,却让娇柔但机敏的秀兰推开了,只让柱子长满燎泡的嘴唇久久的品尝了她温柔的香腮。在秀兰的温情滋润下,柱子那焦躁的肝火才算略有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