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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就在隔壁穹庐里，司不离也皱紧了眉头，似乎在经历什么不太愉快的梦境。
梦里的她寻寻觅觅十多年，还是没有找到阿弟。
后来他北上回家时，在路上找到了一具残缺的骸骨。骸骨旁边的泥土里，还有一把露出刀柄的匕首。
是她小时候送给阿弟的匕首。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回到部落后，她只说累了，暂时不想再找了。
之后很多年里，她都是偶尔才离开部落一次，带着阿娘阿爹的希望离开，回来的时候又让她们失望。
她总喜欢在发现骸骨的那条路上一遍又一遍的走，好像这样，下次回家时就能带上阿弟的魂魄回家看看。
后来有一次，她在那条路上救了一个遇刺的，很水灵的中原男子。
他身边的下人称呼他——仁王君。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水灵的男子，就救了他一次。
后来过了些年，听说卫国仁王成了摄政王，那他应该就是摄政王君了。
再之后，金国大军攻进卫国京师，好像听说卫国摄政王被金国皇帝软禁了，恭王府的人也被金国皇帝杀尽了。
摄政王君被掳进皇宫，宁死不从金国皇帝，刺杀金皇不成之后直接撞柱一死，英勇殉国。
很烈性的男子。
她当时听了，只觉得那水水灵灵的男子真是个勇士。
但他的妻主真是个窝囊废，连给他收尸都不敢。恭王府的人也被金国皇帝杀尽了，最后还是她去给他收了尸，把他葬在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和阿弟葬在了一起。
他们都是男子，应该有话聊的。
之后她回了部落，阿娘阿爹老了，她不想再让她们为她的婚事操心。
她们说想在临死前看到她成家，她答应了。
她娶了部落里一个将军的儿子，成婚当天看着她的夫郎，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她竟然把他看成了那个水灵灵的中原男子。
那一夜过后，她们相敬如宾。
她很尊重这位夫郎，也遵照部落习俗，从不在外沾染其余男人。
但大半辈子过完，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阿娘阿爹这辈子都没再见过阿弟一眼，郁郁而终，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后来长姐走了，安安继位。
再后来，在一片哭声中，好像她也走了。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遇刺的水灵男子。
他长得是真的好看啊，要是能重来一次，她真想把他掳到部落来当她的夫郎。
——
在司不离枕边，卫瑾竹的反应比她要剧烈得多。
世人皆说恭昀郡侯和仁王大婚，婚后夫妻恩爱，羡煞京师众多痴女怨男。
唯有他知道，仁王府后院尽是勾心斗角。
在他未入王府前，萧惊燕就已经有了不少侧侍。
在他入王府之后，因为有母族势力的支持，萧惊燕对他格外尊重。再加上有之前那段重伤照顾的情谊在，萧惊燕对他也还算温情，这样才总算让他在王府站稳了脚跟。
世人皆说夫妻恩爱，但夫妻恩爱并不代表仅他一人。萧府后院里有多少男人，也只有他心里清楚。
恩爱吗？
相对京师里那些宠侍灭夫的来说，算是恩爱吧，好歹明面上的颜面给他留足了。
京师女子多为三夫四侍，他也早有准备。
即使刚开始的时候再怎么不甘，后面也慢慢习惯了。
后来因为萧惊燕的原因，他在回父族祖地时遭遇了卫华容一派的刺杀。
好在有惊无险，有个北方女子救了他。
那女子说话挺有趣的，还给他说什么一妻配一夫。他当时虽羡慕，也知这不是他该奢求的。
之后他回了京师。
卫华容倒台，萧惊燕扶持卫子玉上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甚至在卫国的实权比新帝卫子玉还要大。
母亲已经完全不清楚状况了，她开始集中所有势力，暗中调查萧惊燕和卫子玉究竟干了什么。
但母亲还没查清楚的时候，金国铁骑就杀过来了。
不知道金国哪来那么多的兵器战马，但金国就是杀过来了，来得猝不及防。
那个以往在卫国备受羞辱的金国质女，今日也成了高高在上的金国皇帝，还坐上了卫国的皇椅，亵渎他们卫国皇位！
而卫子玉和萧惊燕，她们就像两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金雾衣差遣！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那些年少的欢喜，多年的磨合，在这一刻碎成了齑粉！
这是他们卫国的江山啊！
男子尚且知国耻，她们两个是瞎了眼，看不到卫国领土在被人践踏吗！
后来他母王带兵抵抗，尸体被金国铁骑残忍踏过。
恭王府倾覆。
卫国最后姓卫的人，在这次抵抗里死了大半，只有端王府的人还在金雾衣脚下乞讨苟活。
丢人！
他此刻明白了母王最后说的那句——若是明王还在，卫国绝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若是卫阙堂姐还在，卫国绝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嫡长皇女的傲骨，掰碎了都比这些软骨头要硬！
他本想一死随着母王父亲去了，也当是殉了国了。没想到金雾衣那个渣滓，居然召他进宫伺候。
对，当初他还是恭昀郡侯时，家世显赫，不可一世。
因为萧惊燕和金雾衣走得近的原因，他才从未说过什么，但他每次看金雾衣的时候确实是蔑视的。
说白了，他就是瞧不起金雾衣的做派！
一直以来都瞧不起！
金雾衣恐怕也是因此记恨上了他。
听到金雾衣要召他入宫伺候，再看看萧惊燕那敢怒不敢言的脓包样子，他算是看清了他年少无知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什么废物东西！
那一夜入宫，他抱着死志，换了衣，束了发，扬着最明媚的笑容进宫了。
只可惜最后没能杀了金雾衣。
不过若是母王泉下有知，知道他是为捍卫宗室尊严而殉国，应该也会为他骄傲的吧。
死后他飘荡在半空中，无依无靠，跟着自己的尸体在乱葬岗游荡。
萧惊燕那个脓包，居然连给他收尸的胆量都没有。
他年轻时确实挺瞎眼的，就看上萧惊燕那张皮囊了，被那张人皮迷了眼，不知道披着人皮的是个什么渣滓。
他飘在乱葬岗上空，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地府见到母亲父亲。
后来还没等到去地府，他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一直以为，要是真的有人给他收尸，那也应该是逃过屠杀的恭王府旧部。
没想到，居然是她？
这北方女子，居然还抱着他的尸体夸他水灵？
变态色胚！
她当初救他，怕是也就因为他长得水灵吧。
他跟着她飘了一路，生怕她对他的尸体干些什么。他人都已经死了，好歹给他的尸体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但后来，出乎意料的，她把他埋在了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旁边还有个小山包，听她说是她的弟弟。
色是色了点，但是个好姐姐。
她弟弟叫司不渝，至死不渝，很好听的名字。
在那个瞬间，他突然很想知道她叫什么。能有一个名叫司不渝的弟弟，他觉得她的名字应该也很好听。
他飘在自己的坟头，还没来得及看看这秀丽山水，就感到一阵力量把他往上吸。
蹲在坟头烧纸的女人渐渐从他视线里远去，他突然想起什么，梦境和现实一次次交叠。
看着远去的女人，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
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让我崇敬的勇士。
在这个瞬间，另一份记忆疯涌进来。
卫瑾竹皱紧眉头，泪水打湿了枕头，紧闭双眼无力的挣扎着。
他蠕动嘴唇，无声的喊了好久——
司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