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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莫降评论诸子之盟的领袖昏聩,文逸虽心中稍稍同意,但口中却道:“现任黑将,行踪极为神秘,我加入诸子之盟十数载,从未睹其真容,想来,他应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莫降则不以为然道:“若他真的有大智慧,怎会轻信托克托散播的流言?若他胸中真有沟壑,为何对大都城内暗子的指挥却屡屡失误?还害你伤了右腿……”
文逸似不愿再提及那段伤心往事,只是说道:“总之,你还是小心些的好——据我分析,黑将此人,不但心有驱除驱除鞑虏之志,还有觊觎九鼎权掌九州之想。如今朝廷**,已有大厦将倾之势,想来天下大乱之ri已是近了,黑将种种作为,都似在排除异己,甄留忠心之人——唯战贤弟桀骜难驯,行事锋芒毕露,黑将是难以容你的。”
“容与不容,在于黑将;反与不反,却在于我。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仍是会站在诸子之盟一边。”莫降抬头,望着那有光线洒进来的洞口道:“崖山一役,前朝国灭,黄金一族入主中原,于是黑暗降临神州,野蛮的荼毒,几乎将曾经辉煌的文明破坏成一片荒漠。这个时候,我们这些有幸继承过往先贤绝学之人,最该做的,应是齐心种下文明的种子,盼它发芽长大,并合力保护它长成参天大树——倘若不思恢复遭到践踏的文明,而是互相排挤,彼此倾轧,勾心斗角,就真成了毁灭四千年华夏文明的罪人。”
文逸点了点头,叹道:“希望黑将能像唯战兄一样想……”
“不说他了。”莫降摆摆手道:“前几ri夜里,送我来的可是张凛?”
文逸想了想道:“结合你逃离相府和被丢到我家的时间间隔推断,应该是他——至于他为何要将重伤的你丢弃,我便不知道了。”
“这个也不难猜。”莫降道:“张凛与我没什么交情,他肯进相府配合我,全是因为韩菲儿,他要救的人,也是韩菲儿——他救了韩菲儿之后,为保证韩菲儿的安全,自然是要把现下我这个人人喊打的烫手山芋丢到一边了,更何况当时我身受重伤,是个累赘。”
“关于张凛这个人,你怎么看?”文逸忽然问。
莫降思索片刻回答道:“杀伐果决,是个将才。”
“英雄所见略同。”文逸脸上露出些许兴奋的表情,“要不要拉他入伙?”
“入伙?入什么伙?”
“我夜观星象……”
文逸话没说完,就被莫降擂了一拳打断。
“好好说话!”莫降哭笑不得道。
文逸只好收敛高深莫测的神棍模样,正sè道:“常言道,胡虏无百年之运。时至今ri,黄金一族入主神州已整整九十年,九十年来,朝廷愈发**,百姓民不聊生,黄金一族的统治岌岌可危。国难之际偏偏又逢妥懽帖睦尔这个昏君放逐托克托,留在朝廷中的,皆不过昏庸无能之辈——所以我推断,这天下大乱之ri,已是不远……”
莫降点点头,他已经听懂了文逸的弦外之音: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想在大争之世有所作为,现在就该积蓄力量,网罗人才了。即便对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没有兴趣,即便不曾想问过鼎神州,但为了文明薪火延续相传,为了这壮美山河不再落入胡虏蛮夷之手,莫降知道,他现在必须考虑壮大他自己的力量了,真等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逐鹿神州之ri再做准备,也就迟了。想到这里,莫降说道:“这件事你来运作。”
对于莫降命令式的语气,文逸并不抗拒,因为他这条命就是莫降救来的,他思索片刻回答道:“那张凛行事极为小心,行踪也甚是隐蔽,要找到他,需要一些时间。这个张凛也真是的,只把你丢在这里,连句话也不留就走了,也不知韩菲儿现在情况怎样了?”
“这事不急。”莫降摆摆手说道:“菲儿在张凛身边,是绝对安全的,我现在被太多人盯着,贸然去找她对她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托克托什么时候离开大都。”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马札儿台启程奔赴西宁州的ri期,定在两ri之后……”文逸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问道:“难道,你想去看看?”
“不只是看看。”莫降笑了笑说道:“我侍候了他两年有余,总是有几分情谊的,所以,我打算去送他。”
“你莫不是疯了?托克托现在恨不得食你之肉,你还要在他面前现身?”
莫降摇摇头道:“我总有一种直觉,托克托将会是我们今后道路上的最大敌人。现在,这个潜在的最强对手要走了,不去探探他的口风,这叫我如何安心?”
文逸终是没有再劝,只是叹口气道:“那,你一切小心……”
两ri之后,凌晨时分,大都城东南角一座普通的民房之内。
民房一排两间,一正房一卧室,只有正屋的灯还亮着。
正屋内的摆设,与大都城内的普通百姓人家一般无二,一张稍显陈旧的方桌靠着北墙,方桌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被灯烟熏得发黄的关帝画像,方桌两侧,是两把破旧的太师椅,东侧的太师椅上,坐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她刘海颇长,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静静坐在那里,真就好似一朵趁夜悄悄开放的蔷薇——这摄人心魄的美丽,不是一撮刘海便能遮挡住的。
此时,只见她伸出玲珑玉指,捏一根细长的钢针,百无聊赖般挑弄着方桌上的油灯灯芯,那钢针一端已被完全熏黑,想来这女子做这无聊举动,已有一段时间了。
这时,房门扣响。
那女子猛的站起来,跳到门边,满怀希望的打开门,出口的声音却难掩失落:“他还是没有再出现吗?”
“没有。”伴随着这个深沉凛然的声音,张凛顶着那一头标志xing的雪白长发进了屋内,他顺手关上屋门说道:“自那夜我把他丢进去之后,他就没再出来过。”
既然进屋之人是张凛,早先在屋内等待之人,也就是韩菲儿了。
“义兄你还好意思说!”韩菲儿嗔道:“那夜你将我安顿好后,背着他离去,说‘去去就来’,我还以为你带他去看伤,却不曾想你竟然把他丢在别人家中,他身受重伤,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也不知怎么样了……”
“他没事。”张凛语气平淡,但却有让人不容置疑的自信,“那文逸天天出去吃酒,若是莫降有事,他怎会如此快活?”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韩菲儿喃喃道:“可是,人家就是看到他平安才能放下心来……”或许只有在至亲之人的面前,韩菲儿才会流露出这般女儿情态,那扭捏模样,仿佛暗室中的蔷薇羞答答悄然绽放,娇艳不可方物。
韩菲儿这般模样,不知为何却让张凛回想起那夜发生在相府内的一幕……
“闪开!”张凛手持长枪,杀意正浓。
枪尖所指,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身影,在她的身后,是中枪倒地,奄奄一息的马札儿台。
张凛不知该如何形容那女子的相貌,也不知那女子为何偏偏要穿一件极不合身的肥大长袍,他只觉得那女子纯粹的,仿佛初照天地的第一缕阳光。
“恐怕,连她的灵魂,也是透明的吧。”张凛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杀人无数的他,偏偏无法刺下这一枪,因为他不忍枪上鲜血玷污了那女子的灵魂。
虽然那女子在不住的颤抖,虽然她几乎被四周满地的尸体吓晕过去,但面sè惨白的她,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挡在马札儿台身前,用那双如星般闪亮的眸子注视着张凛,一字一顿的说道:“杀戮,只会让你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滚开!”张凛喝道:“錾金枪刃,不饮妇孺之血!”
“回头吧!”那女子执拗的说道:“放下仇恨,拥抱光明!”
“我让你滚……”话未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地面也微微震颤起来。
那女子一个站立不稳,向前扑倒。
张凛急忙撤枪,但还是迟了。
枪尖划破了那女子衣袖,在她白玉般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伤痕。
张凛一时愣了,因为这是他手中长枪,第一次伤到女人。
尽管疼痛扭曲了那女子的笑脸,但她还是咬着牙站起来,挤出个微笑说道:“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流血而恐惧,伤害别人,你也不一定得到满足,真正的强大,不是杀戮,而是宽恕……”
那几句轻声话语,却如惊天霹雳般在张凛耳中炸响,他的心底,也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他从不曾有过那种感觉——仿佛,那颗坚如铁石的心脏,出现了裂缝,有耀眼的光芒从那裂缝里迸发出来;仿佛,他那冰冷的灵魂,忽然触摸到些许温暖;仿佛,他人生的某个信条,开始崩塌……他忽然有些恐惧那光芒,也惧怕那温暖,更不允许那信条崩塌……
于是,张凛转身离开。
自他立誓报仇以来,能在他那条夺命长枪下保住xing命的,马札儿台还是第一个……
“大当家,大小姐,有那个书生的消息了!”门外一声低沉的话语,把张凛飘远的思绪生生拉了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韩菲儿已经推开门冲了出去。
张凛急忙追出去,却看到一个人单膝跪倒在韩菲儿身前——那个人,张凛认识,是角龙帮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帮众,小乐子。
“详细说来。”张凛沉声道。
“属下刚才亲眼看到,那书生出了那小院,往城南方向来了。”
“多久了?”张凛的提问,简短到不能再短了。
jing明的小乐子却明白张凛是在问什么,没做丝毫停顿回答道:“自那个书生离开那个院落到现在,半个时辰不到,以他的脚程,恐怕此刻刚到文明门……”
话未说完,韩菲儿又冲了出去。
“去休息吧。”张凛丢下这一句,摇摇头追了过去,他忍不住想:有朝一ri,也会有人如此紧张我么……
忽然,他又甩甩脑袋,把那荒诞的想法一并甩了出去,三跃两跃,追上了韩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