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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二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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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迟衡在昭锦城也没有闲着,因为大半个元奚国在手,地方事务就够头疼的,这边有瘟疫,那边发水了,还有哪边有重案大案了,举荐的名册来了,从京城里逃出来的旧皇族来投奔了,什么杂事都有,把迟衡忙得比领军时还忙。

    所幸有纪策在旁,还算井井有条。

    纪策和骆惊寒二人各有分工。骆惊寒专管地方经济营生,他这一病,纪策忙不过来,疏漏了许多,好些事好些人就放羊了,还不能随便下命令。术业有专攻,迟衡在也无济于事。

    迟衡将骆惊寒带在身边,每次遇到这等郁闷时就捏着他的脸颊说:“惊寒,好好吃药,这么多事非要累死我啊!”

    骆惊寒总会睁着水一样的眼睛看迟衡。

    他什么都不懂。

    这天,安错对迟衡说:“经过这些药,端宁侯的脉象很稳了,只需要坚持服上两个月的药,必然可以全部恢复过来,他这是暂时蒙蔽了心智。”

    迟衡经历过一次,现在看骆惊寒一天比一天精神,他的心也放下了。

    事实上,骆惊寒的心智恢复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可以杀败迟衡的五盘局。更有一次,跟猫戏老鼠似的,能赢的时候也不赢,愣是把迟衡的每一颗子都吃完才赢,赢了就得意洋洋的吊着眉,迟衡给他嘴里塞了一颗桂花糖作为奖赏。

    骆惊寒爱软软地倚在迟衡身上。

    人来了也不躲,只有纪策来了他才会坐正身体,笑笑地听二人说军务说地方事务。他爱着浅青浅绿的衣衫,爱佩玉,爱收拾得光彩照人,加之明眸皓齿,照得人晃眼。只是会做些幼稚的表情,说些懵懂的话,如痴儿一般。

    十月,天气转寒。

    迟衡纵马归来,瞧见将军府门前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朝门里探头探脑,护卫出来问了两句。只一眼,熟悉的感觉重涌心头,少年正是钟续,迟衡心里咯噔一声,悄然下马将缰绳缠在树干上,放轻了脚步过去。

    只听护卫不耐烦地说:“能听懂人话不!你到底找谁啊!”

    钟续不说话。

    护卫就把他往外轰,钟续抿紧嘴唇拂袖而去,飞快跑了几步,离将军府远了才失落地放缓了步伐。将军外,有一座眉芜桥,钟续站在眉芜桥上,一袭白色锦衣,不时被风吹动。

    明明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少年,眉宇染上了惆怅。

    这一幕从没见过,却似梦过许多次。

    迟衡缓步上前。

    钟续没察觉,俯在栏杆上往桥下看,流水很平静,涟漪倒映河边的风景。他茫然地俯视着,直到一个倒影映在一旁,他才回头,而后惊讶地看着迟衡,张口说不出话来。

    迟衡微笑:“钟续,怎么在这里?”

    钟续舌头一打卷:“我、我、我听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又骗我呢。”

    “怎么不进将军府呢?”

    钟续摇摇头:“我、要回书院。”

    “我让纪副使给你说说情,今天就歇一天,不碍事。”迟衡俯视比自己矮许多的钟续,他才十二岁,有足够的时间长到和自己并肩。

    一路上,迟衡问钟续的学业,问他学了什么武艺。钟续一开始还腼腆,很快就顺了,半年没见,钟续见识长了很多,说了些学院里的趣事,笑起来,下巴尖尖的。

    这一世,钟续没有上一世伶牙俐齿,但与上一世一样倔强。眸子黑是黑,白是白,流转的是少年独有的天真清澈。迟衡心底始终是柔软得不像话,他很想将钟续留在身边,但是不能。他怕自己会养出一个骄纵的钟续,他心心念念想放在身边的人,都必须远离,才能平安。

    迟衡问钟续枪法练得怎么样。

    钟续挑了一杆长枪在院子里舞了起来,他的枪法特别快,一杆枪直刺要害,他的眸子专注凌厉,沉浸于枪法中与长枪融为一体。他才一出招,迟衡就沉默了,分明就是数年前钟续给他舞的那套枪法。

    迟衡曾笑钟序是花架子。

    钟续,却不是,他的每一招都不事雕饰,枪枪咄咄逼人,这是可以杀人的枪法。

    钟续一口气练完,收枪,嘴角一弧笑以为会得到赞扬,却见迟衡面色沉郁。钟续顷刻失了笑容,默默地将枪插回原地。

    恍神之后,迟衡道:“假以时日,钟续会是元奚最厉害的枪神!”

    钟续眼睛一亮:“我可以和你比试一下吗?”

    “……”

    “我现在是全曦和书院最厉害的。”

    “我的枪法是最糟糕的,你应该找武艺高强的比如石将军来比试,嗯,军中枪法最厉害的是副将军梅付,打败他了你就无敌了。”迟衡笑吟吟地转移话题。

    钟续眼睛更亮:“那我可以跟着你去打仗了吗?”

    迟衡失语。

    钟续急切的脸庞仰望着,迟衡忍不住抚了抚他的头顶:“等你再长大一些!十八岁就可以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学枪法、骑马、布阵、战策……这些都很重要!”

    就在此时,忽然护卫来报:“将军,有一个名叫颜景同的少年来找。”

    钟续低呼一声。

    颜景同依旧是一个朗朗少年,身形较半年前高了。颜景同有着世家子弟的从容气度,见了迟衡,颜景同面露崇敬,但也不惧,问什么答什么井井有条。颜景同与纪策亲近,称他为叔父,纪策少不了问他在学院如何。

    颜景同并不专注习武,而是学些经世致用的治国学问。

    迟衡想,颜家为武将世家,在元奚国风雨百年。颜翦大概更愿意后世子弟习文,达则兼济天下,辅佐帝王霸业,而不是一味为君王开疆拓土回首却落得这种结局。

    颜景同坐钟续身旁,为他弹去肩头灰尘,意态亲昵。

    一脉相承,颜景同一双凤目上挑,似曾相识,迟衡心情复杂,不知不觉饮了三杯酒,纪策靠过来意味深长地说:“看来又是一对青梅竹马,下手要趁早,一旦鸳鸯成双再拆就惹人恨了!”

    迟衡放下酒杯似笑非笑:“有纪副使就够了。”

    纪策悠悠笑了:“口是心非,但还就是喜欢听,没法子。”

    过了一会儿,天色黑了,庭院深深,挑着红灯笼好看得很,颜景同拉着钟续说到将军府走走,钟续却要呆在迟衡身边。这时骆惊寒过来,揉着惺忪睡眼偎在迟衡身上,软软地说困得很。迟衡给他将薄衣裳系好,笑着让他先睡。骆惊寒不肯,磨蹭了一会儿。

    钟续死死盯着骆惊寒。

    迟衡无奈,半抱着将骆惊寒弄回卧室,哄了一哄就睡着了,回厅堂就不见钟续颜景同了,纪策说二人在将军府里闲庭漫步。

    迟衡找过去。

    灯火能照多远,府里黑的地方多,钟续二人还不在亮堂的地方,找了好半天,迟衡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说话:“钟续,你怎么忽然哭了,这不是找见迟将军了吗?还是他欺负你了……别哭啊钟续……咱们才十二岁,迟将军当然不同意入伍了,再等三年,把那些东西都学到手了,他肯定就会同意。”

    半晌钟续道:“不知怎么的,就是很难过。”

    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颜景同搂着钟续的肩膀:“你放心,我爹说过,迟将军最喜欢能打仗的人,你看容将军那么狂妄自负,迟将军都喜欢他啊。你要是跟容将军一样百战百胜,他肯定最喜欢你……哎呀,别打,我都是实话……哈,再厉害也会有老的时候,咱们很快就能超过他们的!”

    迟衡想笑,听着钟续的抽泣又很难过。

    颜景同耐性足,把钟续劝了又劝,终于劝释怀了。两人在月下比试十八般武器,颜景同竟然远不如钟续,尤其是枪法,钟续一枪挑过去他就落马了,十分狼狈。钟续将他嘲弄了一番,颜景同见他高兴了,也就反唇相讥了几句,二人打打闹闹很是无拘无束。

    是夜,迟衡跟纪策说:“我要去曦和书院一趟。”

    纪策奚落:“按耐不住了?”

    “……我就这点出息?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也得去看看小辈们都是什么样的,免得要用人时又抓狂,至于钟续……”迟衡趴在纪策身上,低着声说,“我曾那么喜欢钟序,想过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他要是生分一点,我就担心得不行。但在他中了一箭时,我就想,只要他活着,别的都不重要了。”

    “……”

    “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活着,我就不再奢望更多了。将他放在曦和书院,期望他能从文,不要再习武征战让我提心吊胆。不过,好像没有用,钟续一心向武,你说这是不是命定了呢。”迟衡的脑袋蹭了蹭纪策的胸口,“我看颜景同年龄虽然小,长大后也了不得,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孩子。”

    纪策微笑:“那就好,还以为你要对景同下狠手呢。”

    曦和书院,坐落于昭锦城南,筑成逾几百年,有大大小小二十余栋建筑。青瓦粉墙,古木参天,书院前有一挂飞瀑,景致极好。飞星门是曦和书院最高的书殿,殿前一众书生相迎,一个个宽衣博带,头戴逍遥巾,面容肃穆。

    迟衡飞身下马。

    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人,不由眼前一亮。庄期一袭紫色长袍,昂然而立,华发高高束起,羽冠垂下丝带飘于心前。朝曦倾斜在他的脸上,俊容端照,光华无双。

    庄期站得笔直,下巴微抬,正合他清高的性子。

    迟衡无端忆起昔日,庄期站于紫星台下,青山相映,或者山石为景,都是无比寂寥的。但此刻,他的身后是一排排正气凛然的书生,不亚于三军在其身后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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