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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若一听,整个人顿时绷了起来。
平日里,她可以胡作非为而不必去考虑后果,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仗着段天谌的威严和权势。就算方才她在御龙殿上动起真格,若苍帝不予追究,恐怕也没有大臣敢说什么。
可顾硚不同。
顾硚是苍帝的臣子,他所需要遵守的法律规则,远比束缚她的要多很多。
正因如此,她才无比忧心。
柳皇后瞥过她状若镇定的小脸儿,心中忽觉快意无比。
顾惜若,你向来嚣张,有人招惹到你,你也坚决不饶过。你还是真威风啊!
可是,当时的你肯定也想不到,今日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吧!
不过,这才是开始。
似乎从顾惜若嫁给段天谌后,在与这个女人的交锋中,她一直都处于较为被动的位置。
以前,许是顾及着段天谌和顾硚的颜面,尽管苍帝对顾惜若也有些意见,却迟迟没有找她的茬。在那么多次的隐忍中,她死死咬下这份屈辱,也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光明正大对付顾惜若的机会。
而如今,这个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皇上,您可冤枉臣妾了。但凡是您吩咐的事儿,臣妾无不是鞠躬尽瘁,就怕疏忽了什么,犯下了什么错。臣妾念着,顾将军可是苍朝的功臣,特意吩咐身边的宫人,一定要亲自将帖子送到顾将军的手中,否则不许回宫。想必,顾将军人多事忙,将这事儿给忘记了吧。”
这么说着,那双杏眸中倏地划过一丝阴暗,忽而,她话锋一转,却又悠悠叹息道:“不过,说来也难怪,有谌王妃入宫参加此次宫宴,本就已经足够了。想来,顾将军也是这样想,才会不出现在这御龙殿内的。”
顾惜若暗道这女人太过阴险狠毒。
在这个当口上,顾硚的身份敏感而特殊,最容易引起苍帝的猜忌。
柳皇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更可恨的是最后那句话,什么叫做“有谌王妃入宫参加此次宫宴,本就已经足够了”?这不是借机诽谤,顾硚仗着她和段天谌的威严和气势,不将苍帝放在眼中吗?
最毒妇人心哪!
这话可真是没说错。
由此也可看出,皇后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何种程度了。
她瞥了眼苍帝,果真见到他脸色骤然黑沉下来的脸色,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忙伸手扯了扯段天谌的衣袖,朝苍帝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快想想办法。
段天谌握住她的手,给她一记安慰的眼神,淡淡笑道:“若若,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儿的。”
顾惜若见他如此肯定自信,心中顿时狐疑不已,不由得靠近了些,神秘兮兮道:“段某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否则,为何会如此镇定?
段天谌摇摇头,但笑不语。
之前,他一直都被困在阵法里,上天入地求救无门,若非表哥出现并破了阵法,恐怕还没能平安顺利的回到苍京,哪里又能知道些什么?
只不过,他也算是看惯大风大浪的人,就这一点小事儿,还不放在眼中。再说了,他那个岳丈,可是能够上战场杀敌并屡胜不败的人,没有一点能耐,又如何能够保住自身?
他这个小妻子,平日里脑袋也挺灵光的,此次却先焦急起来,看来也是关心则乱啊!
不过,顾硚应该也准备有自己的应对之策了吧?
他暗暗想着,冷不防低头,却看到顾惜若那纤细抖动的长睫毛,一时兴起,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碰上去,丝毫不顾及此刻庄重而冷肃下来的气氛。
“哎,段某人,你做什么啊?”顾惜若正冥思苦想着,忽觉眼睛一痒,抬了抬眼睑,却看到眼睛上方正停着一只大手,心下火起,藏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拧了把他腰间的肉,颇有些咬牙切齿,“段某人!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如此不正经。要是我爹出了什么事儿,我就找你算账。”
尽管气极,她还是记得压低了声音,就连动作幅度都有意识的减小了,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目。
段天谌握住她桌子下的手,唇角轻轻勾起,笑得无比荡漾温柔,“若若,我跟你说了,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岳父大人也不会轻易就被惩罚的。你大可放心。方才你不是说要相信我么?怎么这会儿却怀疑起我的话了?”
顾惜若微怔,脑袋里有片刻的空白,待意识到他拿自己的话来堵嘴巴时,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愤恨的踩了踩他的脚背,别过脸,不再理会他。
段天谌开怀一笑,欲要开口宽慰几句,却听到苍帝沉声开问,“顾惜若,顾硚不在这里,你可知道?”
“不知道。”顾惜若头也不回的回道,“父皇,您问这话,着实问得好笑。我爹向来唯您的命令是从,要去哪里,难道不是您说了算的?就连我这个女儿,在您面前,都得退让好几步呢!”
不好意思,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实在是扯不出什么好脸色。
她现在正气在头上,尚且没有好心情呢,凭什么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可以对她呼来喝去的?把她当成什么了?
在经过这么多事情后,苍帝本来心情也不好,如今当着众多朝臣的面儿,他还被顾惜若冷声喝了一顿,本就绷得紧紧的脸,此刻更是黑得难以形容。
今日,他的脸面,包括皇室的脸面,已被顾惜若毁得差不多了。
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要忍受这些,他心头的怒火像是被浇了火油般轰然燃烧,熊熊火焰赤红如火蛇,跳跃在胸腔中,似乎下一瞬就会爆炸出来。
可惜,段天谌不给它爆炸的机会。
他深知,自己这个小妻子的小性子,在没有把事情闹大前,倒也还放任她的任性,其间却也没忘记时刻注意苍帝的动静。
眼见苍帝濒临暴怒的边缘,他赶紧掐准时间点,在苍帝大火发作前,将那根导火索泼盆冷水熄灭。
但见他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苍帝行了个礼,笑容可掬道:“父皇息怒。若若并无冒犯您的意思。其实,她说得也对,顾将军忠君爱国,向来以您的命令为尊。要不,您再好好想想,看看是否曾经将其派出去办事,却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苍帝瞬间气得脸色铁青,一手捂上心口,听了这番话后,心脏脾胃都立即疼了起来。他恨恨的瞪着段天谌,似是要警告什么,奈何段天谌自始至终都笑得不痛不痒,那股警告的意味反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他是真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会将顾惜若维护到如此境地。
公众场合下,与其亲密也就罢了,居然还为了这个女人公然给他难看,简直是放肆!
“砰——”
苍帝紧紧绷着脸,握起拳头,重重捶在了桌上,声音之大,几乎震得殿内的梁柱抖了几抖。
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就连手中的动作都忘记了继续,一个个想要看好戏的人,纷纷擦亮了眼睛,端着种种好笑的姿势,密切关注着此间情况的发展。
苍帝发怒,他们不是没见过,可发怒到如此地步,却还是第一次见。
不少人心中暗暗欣喜,看来,顾惜若是真的把苍帝惹恼了,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其中,最巴不得顾惜若当场被处罚出丑的人,当数佘映雪。若非佘煜霖从旁阻止,此刻早已按捺不住,朝苍帝大喊一声“好”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两人,浑然没有即将引爆一场无硝烟战争的意识。却见他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随之相视一笑,一个笑声轻灵悦耳,一个笑声温醇醉人,直接把众人弄得莫名其妙。
这谌王和谌王妃,莫不是脑子发烧了?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看上去,似乎对苍帝发怒后的结果很不看重一样!
纵然他们是苍帝的亲生儿子和儿媳,可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样的示威和挑衅,应该是最不可以原谅的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苍帝,却在触及那双阴狠冷厉的眼眸时,浑身上下似乎被冰剑“伺候”过,心尖儿皆不可抑制的颤了几颤,又以常人所不能估量的速度,飞快的收了回来。
好戏固然想看,可若要拿命去赌,还是算了吧。
顾惜若淡淡扫视了下,觉得情况差不多了,连忙站起来,悄悄扯了下段天谌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将此事闹得太大。
毕竟,于情于理,顾硚不能来参加此次宫宴,本就是他作为臣子的失职。若是将此事往大了闹,恐怕到时候难堪的人还是他。
给苍帝点意思,从而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已经足够了。
段天谌几不可见的点头,下一刻,却见他收敛起满身的气势,俨然恢复到了温文尔雅的谦恭模样,携着顾惜若走出自己的位置,膝盖一弯,齐齐跪了下来,众人看得又是好一番莫名巧妙。
“父皇请息怒。方才儿臣不过是跟您开了个玩笑,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段天谌率先开口,眉眼里蕴满了温和和谦恭,仿佛刚才的狂傲不拘,并不曾出现在他的身上,“听父皇误会了顾将军,儿臣也是心中焦急,才会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可是,儿臣可以项上人头担保,顾将军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缺席的。恐怕,这其中存在什么误会!还请父皇明察。”
若是没有方才发生的事情,在看到如此低的姿态后,任谁都会觉得,这个谌王真不愧是皇上最为倚重的王爷啊!
可此刻看来,不少朝臣眼神里的意味已经变得很复杂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敢小觑这位谌王爷,尤其是在见识过他的铁血手腕和能屈能伸后,对这位谌王爷的敬畏之心越发浓重起来,暗暗想着,以后若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千万不要去招惹这个人。
否则,他们估计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无从知晓。
顾惜若难得也低下了头,跪在段天谌的身边,却不显得无助。那挺直的脊背,那跃动的长睫毛,还有抿成一线的唇角,都可以让人看出她的不悦。
可怀揣着如此抵触情绪的一个人,竟然也能在转瞬之间调整好心态,同段天谌一起跪下,这份魄力和忍耐力,本没有什么,可发生在凡事不肯吃亏的顾惜若身上,那就显得很不可思议了。
正在众人偷偷打量着顾惜若时,她也抬起头,毕恭毕敬的对上苍帝的双眸,字字清晰道:“父皇请息怒。臣媳一时贪玩,冲撞了您,还请您恕罪。可此事涉及到臣媳的父亲,请容臣媳说句话!为人子女,任谁听到自己的父亲被随意猜忌,心中肯定都不好受。臣媳想,若是您遭遇了此等对待,王爷肯定也会站出来,纠正甚至是指责那名胡说八道的人吧!”
看起来,她的认错态度还算诚恳。
可要细究她话中的意思,饶是再怎么认真的人,也会被逗得笑起来。
明明就是对苍帝有点意见,可也没有持着一贯强横的态度,尽管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却也算是换汤不换药,内里实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段天谌却很积极的附和小妻子的说法,“父皇,若若所言,却是儿臣心中所想。若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儿臣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到您这一边,维护您的。”
言外之意,也就是说,顾惜若方才那“大逆不道”的质疑举动,放到他身上,同样也会出现。
这,不过是关心则乱。
不过,如此一来,他二人的示弱,也算是给苍帝一个台阶,至于下不下,就要看在苍帝心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到底该如何抉择了。
苍帝见状,神色也缓和了一些,尽管知道他二人并非真心实意,可难得逮住机会去惩治他们,自然需要好好晾晾他们的脾性,一时竟也没有说话。
舒旭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这样的“意外”,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只有他心中才清楚,在看到这相携而跪的两个人,心里到底有多不痛快。
本来以为,顾惜若不会就此退缩的,按照这个女人的性子,被人逼急了,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拿把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哪里需要这么委屈自己?
对,是委屈!
一想到这两个词,他心头蓦地涌现出近乎荒谬的情感,突兀而莫名,更让他愈显心浮气躁。
也就只有顾惜若这个傻子,才会委屈自己,去屈从一些现实。
尽管,她本来不用这么做的。
越想下去,他对段天谌的不悦越发加深了几分,当即出言讥讽,“谌王爷,怎么说,谌王妃也是一介女流,您却去附和一介女流的话,并拿皇上和顾将军做对比,是否不大妥当?”
眼见段天谌薄唇紧紧抿起,他却似乎说上了瘾,半点也不马虎,“在微臣看来,皇上乃九五之尊,并非随便一个人就能与之相比的。您和谌王妃却在这里一唱一和,可谓大不敬了!”
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厌恶,不经意间瞥到苍帝变得冷沉的脸色,心中一动,忙磕头请罪,“父皇恕罪。此次是臣媳考虑不周,不该拿您和臣媳的父亲来做类比。可是,在臣媳的眼中,抛去一国之君的尊贵身份,您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父亲。您为王爷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足以成为天下父亲的榜样。臣媳念及此间种种,方才有了那番肺腑之言。还请父皇明鉴。”
说着,她竟是重重的磕下了头。
那“咚”的一声,毫不作假,沉闷而辽远,仿佛磕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