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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不行,咱们这儿都是坐堂的大夫,不跟着往家里头去的。若是有急病,起不了身的病,那也得相识之人,才能去家。”小二探头往外看那辆大气的马车,车上却没有挂着徽记。他一时不敢将人放走。
“你家掌柜可在?”男人问道。
“在在!”小二点头,忙蹬蹬蹬跑上楼,将苏掌柜又请了下来。
那人在苏掌柜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又亮了玉牌。
苏掌柜凝眸看着柴素锦,“柴大夫,你……你去,有什么本事可要尽都使出来!尽心尽力的救治呀!”
柴素锦收起本子,夹在臂间,起身道:“这是自然。”
“去吧。”苏掌柜侧身让在一旁。
柴素锦经过他身边时,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能治就治,万莫逞强,倒赔了小命!”
柴素锦朝他拱了拱手,同那男子一道上了马车。
她如今身着男装,扮作男子,倒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马车之上,那男子忍不住的上下打量她,“年纪轻轻就来行医?你如今离弱冠之年还早吧?”
柴素锦笑了笑,“看着年轻而已。”
见她不愿吐露年纪,男子皱眉,心下难安,“你不问问我是谁?你要去往何家?”
“不是接我去看病么?”柴素锦问道。
男子点头,“正是啊。”
“嗯。”柴素锦颔首,不再说话了。
男子张了张嘴,恍然明白了,看病嘛,看的是病,管你是谁?管你是谁家?
他嘴角抽了抽,是该说这年轻人淡然呢?还是该说他傻气?
管家心中暗自摇头。
见到心心念念从半夜盼到现在的“柴大夫”,文丞相府上,好生惊了一惊。
这般年轻,文丞相的儿媳险些要将人打走。
倒是文成向同丞相夫人,很快的安定下来。佛像显灵就已经够叫人难以置信了。不过是大夫年纪小了点儿,看起来人稚嫩了点儿,还能比佛像显灵更叫人震惊么?
文丞相力排众议,将柴素锦请到了躺着他小孙儿的房间里。
小孩子呼吸声音有些响,且十分急促。
柴素锦来到床边,见床上的人看起来小小的,整个儿脸颊憔悴的不像幼童,倒像个小老头儿一般。
脸上瘦的几乎没什么肉了,双颊高高耸起,上头抱着一层薄薄的皮,此时红的像是被煮了一般。
柴素锦拉过他纤细的胳膊,动作之间格外小心,那胳膊纤弱的像是随时有可能断掉。
这可怜的孩子。
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圆圆润润白白净净的像个塞满馅儿的小包子。
她捏着他的脸,他还会唧唧歪歪的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她笑他,三岁的小屁孩儿懂什么?他却咕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后来听闻他又进了两次宫,父皇也十分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儿。不过那两次她都在驸马府,没有再见过他。
不曾想,久别重逢,却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那个光洁的小包子。
她也不是荣宠加身的长公主。
柴素锦收敛心神,将他的手腕放了回去,“病的太久了。”
丞相夫人身子一晃,要跌坐下来。
文丞相倒还镇定,点了点头,“多谢大夫……去取诊金来。”
“我还没开始医治,为什么要给诊金?”柴素锦狐疑反问。
文丞相和丞相夫人都抬头看她。
“你……你还要医治?”
柴素锦十分奇怪,“你们不是来请我治病的?”
文丞相眼角一阵抽搐。
“是,是是!你说病的太久了……所以……我们以为……”丞相夫人两手攥着帕子,有些语无伦次。
柴素锦点头,“病的太久了,所以医治的方法,可能与平日你们常见的法子不同,你们若想要叫我医治,那一切都得听我的。”
“哦,听,听!都听……”丞相夫人的话没说完,就被文丞相拉了一把。
她这才恍然回神,夫君在此,哪有她妇人说话的份儿?她连忙退到文丞相身后,拿着帕子,不由自主的抹着眼泪。
这个月来,这是第一次听闻有人说,靖儿的病,还有得治的,不管是真是假,有多少把握,她都愿意试一试!
“这是何病?因何发病?病灶在何处?你打算如何医治?”文丞相目光灼灼的盯着柴素锦问道。
柴素锦笑了笑,“病在人心。”
文丞相脸面一僵,“这是什么话?!”
柴素锦却摇头不说。
文丞相垂眸一想,挥手叫人都退了出去,连丞相夫人都没能留下。
只剩下他同柴素锦,以及病卧在床那可怜孩子的时候,文丞相又问道:“如今可以细说了么?什么叫病在人心?”
柴素锦抿了抿唇,轻叹一声,缓缓开口,“小公子这不是病,乃是中毒。”
文丞相身子一晃,“我早猜到了……他们却说不是,都说不是……”
“其他,等小公子病愈,再慢慢追究。”柴素锦说道,“如今您若还想救小公子性命,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从饮食起居,到伺候之人,皆不能大意。”
文丞相木木的点头,“依你。”
文丞相立即吩咐下去,将这院子里原本伺候的人换了许多,新添来之人,许是文丞相心腹之人,气质作风都略有不同。
床榻上的孩子本就年幼,如今的情况已近乎药石不进。
她只能取出针馕为孩子施针。
文丞相瞧见她手中细长的金针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金针,简直比他孙子的手指头都长,这么一针扎下去,孩子那般孱弱年幼,可受的住么……
柴素锦捏着针,侧脸向文丞相看了过来。
文丞相立即屏气宁声,退开了两步,不敢搅扰她。
柴素锦收回目光,心中也安定下来。只要文丞相心里清楚,且信得过她,这病,或者说这毒,还有得治。
她将细长的针缓缓捻入孩子的皮肉。
床上昏昏沉沉的孩子闷哼了一声,稚嫩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就再没了反应。
疼与不疼,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了,只是紧闭的眼眸微微转动,昏睡并不安稳。
柴素锦扎下第一针后,速度就越发的快了起来。
且似乎完全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直到她将所有的针行完,收针放入囊中,又为床上的孩子盖上了薄毯,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站直了身子,看向文丞相。
文丞相的目光也从孙儿的身上移到她脸上来。
“靖儿如今的情况,我希望柴大夫你能在相府之中住下来。”文丞相沉声说道,抬手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连记药铺那里,我会叫人去说。”
说完,他眼睛微眯,目光锐利的落在柴素锦的脸上,在等待着她的反应。
柴素锦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如今施针初期,积聚体内的毒会发作出来,最是凶险的时候,我不守在身边,难以放心。且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这下手之人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不说,更很有可能就隐藏在相府之中,是孩子可以亲近之人。”
文丞相缓缓点头,屋子里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沉闷。
“若是方便,我就住在隔壁,将煎药所需之物也都送到此院中来,我亲自煎药,也免再假旁人之手。”柴素锦垂眸说道。
文丞相略有些诧异,但立时便拱手道谢,“柴大夫虽年轻,却如此缜密,真是有心了。不论结果如何,老夫先在这里谢过了!”
柴素锦连忙还礼。
文丞相前去安排,她便在一边守着文靖。
看着孩子瘦弱不堪的小脸儿,柴素锦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眼前总是一遍遍出现,当初在宫中第一次遇见这孩子时的情形。圆嘟嘟的小脸儿,白净的皮肤仿佛刚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红润润的小嘴儿能说会道,三岁就能做歪诗的小屁孩儿,不知从哪里积累了那么大的词汇量,同他交流,几乎完全可以忘了眼前站着的是个孩子。
那童声童气,稚嫩的话语却带着一副大人老成的样子,着实叫人忍俊不禁。
如此可爱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人竟忍心如此加害?
是家仇,还是处于朝政党争?
父皇知道这件事么?父皇会深究背后的原因么?传言父皇身体不好,会不会也是……
她立时摇头,不让自己乱想下去。
人总是这样,事关自己关心之人的时候,往往最容易往坏的地方想,越想越可怕,自己吓唬自己。
她一定是关心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