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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曲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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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水流觞据说是西凉的一项社交习俗。每年阳春三月,一众圣贤*丝、文艺*、劣绅土豪欢聚一堂,在举行修禊祭祀仪式后,于一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卿君以为,这一文坛盛宴之所以经久不衰,完全同一利好规定有关——可携眷侣。有名无才的可携如花美眷觥筹交错,有才无名的可以值此机缘大秀其豆蔻词工。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盛宴代代传承,绵绵不绝。

    今儿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马上便可凑凑这一热闹盛宴,加之莺飞燕舞这一派令人不忍辜负的好韶光,卿君心情大好。紧跟在夜无俦主仆二人之后对于她们三位弱质女流着实吃力了些,夜大爷平日里挺看重仪容姿态,断不会紊乱了半点儿分寸,今儿是怎么了,怕被后面的老虎吃了不成?

    “喂,夜无俦,这曲水流觞之上,是否你负责吟诗作画,我负责貌美如花?”

    “阿卿可识字?”夜大爷顿了脚步,回首淡淡问道。

    “笑话!我堂堂名校高材生!上知天体运行原理,下知有机无机反应,前有椭圆双曲线,后有杂交生物圈,外可说英语,内可修古文,求得了数列,说得了马哲,溯源中华上下五千年,延推赤州陆海百千万,既知音乐美术计算机,兼修武术民俗老虎钳。腹有诗书气自华!岂是‘识字’二字便可草草交代的?”卿君顿时对自己肃然起敬!说着话的功夫,她已然追上了他。

    “唔。”夜无俦略作沉思状,“这吟诗,比不得说书,得讲究平仄对仗。”

    “嗯,王爷此言有……你才说书呢,你们全小区都说书!最不屑你们这些对仗工整的苦吟诗人。‘天姥连天向天横’一句,便是犯了禁忌,却端的是不受律束,体制解放。信手写来,笔随兴至,诗才横溢,堪称绝世名作。诗词不外乎人心人情,何必束缚了?”

    一回神,却发觉自己跑题了,她原本想表达的是什么来着?对,“我识字,相当识字!”

    嬉笑怒骂间,已然到了派对地点。跟在爷后边见过了某某某、某某某、和某某某。期间与之进行了亲切的交谈和友好的磋商。转脸之后姓名样貌全忘了个干净。笑露八颗牙,嘴角快抽筋。这卖笑果是一体力活。

    社交,从古到今,如出一辙。

    未几,江浸月前呼后拥的姗姗来迟。所有人中心捧月起身相邀。昨日分别前他面上的颓唐已荡然无存,卿君内心狠狠鄙视了自己一回,难不成还期冀着从他脸上寻着一丝欲罢不能、痛不欲生的意味?

    众人献毕殷勤,人群自觉的退至两边,在夜无俦同江浸月之间开出一条蜿蜒绵长的羊肠小道。这二人原本便不对付,他看不上他的沉闷俗套,他又看不上他的天马流星。如今据说又生出萧家二小姐这样的事端,便更关系告急。卿君正匿在人群之中,等着目睹一场由风花雪月引发的血雨腥风。

    “江兄姗姗来迟,当自罚一杯!”夜无俦先发制人。

    “修禊祭祀,繁冗累人,王爷海涵。”江浸月一番谦恭陈辞却道得不卑不亢。

    “倘力有不逮,本王并不吝绵薄之力。”夜无俦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

    “王爷今日来者是客,务必尽兴!筹措事宜,不劳烦心。”江浸月一副以主人自居的高姿态,字字句句,微言大义。小江,youwin!

    继而入座,卿君混迹人群中不着痕迹散去,一眼便寻见了光彩夺目的夜无俦,朝他所入座的位子行去。待坐稳当了,便瞧见,好巧不巧,清溪对面正端坐着小江。既然望向他了,再扭捏闪躲也不似她平日做派,便也只得坦然相对。

    她佩服小江如何能做到这么一摆衣裾,随意入座,上衣下裳却没有丝毫紊乱。向他投去赞赏目光,而他似乎也接收到了,对其遥遥举杯。她先前便想尝尝这西凉最善酿酒之地——青川的扛鼎之作——桃花酿是何美味,此番小江盛意难违,她便也却之不恭,痛快饮下了杯中物。

    放下酒觞的刹那,她望向小江点头浅笑的余光中,瞥见了某人几可乱真的浓浓醋意。

    随后,清溪中的酒觞先后在几位土豪面前流连,对于他们来说喝酒显然要比吟诗要简单快乐的多。几位倒也齐心,一杯接一杯,对着卿君举杯相邀。正好方才浅尝则止,还没细品,卿君便乐得一概来者不拒。

    许是夜大爷怕这位不胜酒力的大小姐到时候不便控制,便出手相拦,终于祭出了他的大杀器!

    “委实抱歉,阿卿身怀有孕只怡浅酌,但诸位盛情难却,我同阿卿不分彼此,美酒佳酿不忍辜负,便由我代劳吧。”

    众人哗然!

    “果真有孕了?”“事主自己已一概承下了,还能有假不成?”

    “不分彼此!?”

    “小声点儿,仔细了二公子!”

    “瞧着二公子面色和润,估摸着对这萧二小姐未必着紧。萧二小姐虽倾国倾城,但天涯何处无芳草?”

    只言片语,随着清风徐来飘散入小江耳中,他嘴边笑意未减一分亦未增一毫。

    酒觞随波流转,在卿君面前停驻。这下她可囧了。唐诗三百首她倒是熟,可这西凉热衷的是类似骈文的风格。辞藻华丽的赋比兴,可不是区区一介现代人轻易可拿捏得起来的。这喝酒吧,不成。夜无俦那厮方才已阻拦过了,再喝不明摆着砸他场子么?可是,这吟诗……刚刚谁叫自己笑话人家“土豪哥”来着?自己不仅和人家一样胸无点墨,还不及人家财雄势粗。

    只见夜大爷一副幸灾乐祸模样。自己方才形容自己“相当识字”时候的慷慨陈词仿佛言犹在耳。

    此时的卿君正如高考时被考卷逼迫奴役的莘莘学子一般,焦灼之中,忽而灵光一现——她从那个文明现代社会中带来的内存之中也并非一篇骈文也没有的。《与朱元思书》便是自己当年倒背如流的考试重点啊!

    在夜大爷一副事不关己的目光中,她悠悠启齿,淡然念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因为是背诵,卿君并不需要十分投入的斟词酌句,所以有现下观赏观赏夜大爷面上的风光。对于他的反应,自己还是着紧的。

    她看见夜无俦渐渐的不再等闲视之了。同旁人一般,面上渐渐浮现了惊艳的神色。于是乎,卿君愈发得意,背诵得也愈发酣畅淋漓。虽说万恶的应试教育,倒也解了姐姐的燃眉之急,甚好,甚好!

    当吟到“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这一千古名句时候,众人皆屏息惊艳了!卿君暗爽,既然惊艳了上下五千年的史册,拿下你们这群土豪*丝,自是不在话下!

    在所有人如瞻仰大神般的艳羡目光中,卿君得意得斜眼瞧着夜无俦。嘴角咧的快到了耳根,终于在他面前有了回正面形象!

    “萧二小姐才情不凡,可否将此文撰写下来,供鄙人瞻仰学习一二?”座位中一文艺青年提出了一无理要求。随即便得到一众所有人应声附和。

    卿君咧开的大嘴僵在面上,夸下的海口,这可如何收场?

    吟诗可以投机取巧,这书*夫可丝毫作假不得!自己仅仅只会握个毛笔而已,撰写?别开玩笑了。可方才人家一口一个“才女”的盛名高帽子不断抛过来,她骑虎难下。

    也顾不得气节了,只得求助夜无俦。虽然传说他“腹内原来草莽”,可是即便草莽,也好歹古人一枚,左右要比她的字见得了人。清浅莞尔,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你若见死不救,我便失足流产。若想救你儿子,速速撰写此诗呈上来!”

    夜无俦果真被她唬住了,向那位索要诗篇的青年道:“本王的书作,可还入得了阁下的法眼?”

    卿君在心底狠狠鄙视了小夜一番,草莽便罢,还如此嚣张?转眼却见那青年双眸含泪,连连鸡冻点头。这差事算是成功转移到小夜身上。卿君松了口气,对夜无俦道:“我现在慢点儿再复述一遍给你听啊。风烟俱……”

    夜大爷浅笑摇头,道:“不必。”便提起桌案上的小狼毫,泼墨挥毫。

    卿君瞪大了双眼,吃惊看他如行云流水般,不必卿君提点一字,他便过“耳”不忘的将方才一篇艰深的骈文书写了出来。卿君感叹,金庸笔下黄蓉她妈那样的人物,果真存在啊!

    须臾,夜大爷潇洒落笔,利落将宣纸一抖,交付卿君手中。“阿卿过目。”

    卿君接过宣纸,又吃惊了一回。这字,用笔刚劲峻拔,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外柔内刚,沉厚安详。这样的字,何止是见得了人?简直堪比软笔书法字帖!

    那青年得之开始谄媚奉承:“世人常道,七王爷的楷书,堪称西凉楷模!鄙人何幸,今日竟得七王爷赐墨!”一众人纷纷附和道贺他三生有幸,得此墨宝,是当珍藏,世代相传云云。喂喂喂,你们好像忽略了本小姐的旷世奇文!千古名句!喧宾夺主了哈!

    卿君一时有种小虾米掩盖在大神光环下而渐渐被忽视的惆怅。转脸望了眼饱受赞誉的夜无俦,正波澜不惊的饮酒,仿佛,那些褒赞都是浮云。卿君现下越发佩服此人了,觉着自己这虚荣的性子着实可耻。而自己的心上人,他那般高洁的端坐身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接下来便纯粹是社交环节了。人们可以自由敬酒畅饮,联络感情,攀附权贵。

    卿君百无聊赖端坐着,她不需联络感情,亦不需攀附权贵,况且之前被夜大爷勒令了禁酒,故没有敬酒,也没有人来敬她。

    “阿卿,水边风大,出来时也不晓得披件衣裳?”夜大爷的演出时间又到了。卿君听完配合着则故作娇弱畏寒状,内心也喜不自胜。她喜欢他叫自己阿卿,专属而宠溺的味道;

    未几,七王魅惑之声又起:“阿卿,这日头正毒,我抱你到那边树荫下乘凉。”卿君方想松松领口作闷热难当状,转念思量,附在他耳畔,低吼道:“爷,您横竖说准了这天究竟是炎还是寒?咱不闹成吗?先把环境背景设定好了再来跟这儿发挥演技成吗?您这天雷滚滚的神对白我委实跟不上节奏!”

    这般光景旁人瞧见了却是一副春光旖旎的缱绻画面。西凉皆云浓香当属青川酒。这桃花酿果真香浓醇厚,卿君已然不胜酒力了。凑到夜大爷耳畔,请假先撤,得到爷首肯,便起身由子佩相掺欲遁。

    “对了,阿卿”夜无俦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卿君,卿君应声回头,洗耳恭听,夜无俦道:“昨晚你肚兜落在我房中了。回头我瞧你时给捎过去。”

    众人皆倒吸口气,这萧家二小姐看似纯良,实则这般孟浪!人人皆纷纷侧目,静观剧情发展。

    这果是一枚深水炸弹,某卿见千年道行一朝沦丧,向某王投去恶毒痛恨的目光。

    “阿……”

    “阿你妹阿!”

    夜无俦贴近了卿君耳畔,呵气低声道:“这肚兜一桩,便权当慰藉我儿子方才受惊了!”

    夜无俦笑的邪魅,卿君心下腹诽:好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夜无俦!往后还需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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